他摇摇头,反手握住华阳夫人的柔荑,赶忙安慰:“与子楚无关,他是个体恤兄长、关爱幼弟的好孩子。夫人不要担心,咱们开宴吧。”
华阳夫人点点头,随即,故意将视线在会场绕了一圈,惊讶的说:“太子,傒儿还没来呢,着急什么。咱们等等他,他也是个好孩子啊。”
太子柱刚刚被华阳夫人安慰,怒火本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可此时华阳夫人一句话,瞬间像是纯氧吹进火堆里,“腾”的一下子将太子柱的怒火推到最高值。
“不必等那个孽子!让他滚!不要让我看到他!”太子柱怒吼而出。
傒公子的生母陈姬因为母以子贵、子以母宠,这些年虽然无法和华阳夫人争锋,可从宴会的安排也能看出她是极得太子柱欢心的。
因此,华阳夫人坐在太子柱左侧,陈姬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太子柱右侧略低于华阳夫人的地方。
太子柱骤然大吼,陈姬脸皮一僵,笑容已经凝在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没融好的蜡像似的虚伪。
按道理,华阳夫人这时候一定要狠狠踩傒公子几脚才能释放这些年没有生下儿子而遭受的委屈。
可她从来都是一个深谙男人心的聪明女人,华阳夫人非但没有说傒公子一句坏话,反而用带着丝丝埋怨的眼神斜睨着太子柱,一边伸手为他揉着胸口,一边吐气如兰的说:“太子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傒儿才多大的孩子,他年轻不懂事呢。就算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慢慢教导就是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他多年被你捧在手心上疼爱,眼见你没有册立他为嫡子,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你到有本事,又在他心上戳刀子了。”
这番话没有一定点错,可惜华阳夫人不是傒公子生母。
原本一番得体的话到了太子柱耳中,瞬间就变味儿了!
华阳夫人和陈姬关系不睦又不是秘密,她们俩都是太子柱的姬妾,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太子柱拖了这么多年不册立嫡子,未尝未有考验傒公子日后能够善待嫡母的想法,而且,他虽然心中如此想,却从来没有明说过——那么,华阳夫人是怎么知道他有过意向希望傒公子做嫡子的?
谁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华阳夫人呢?!
陈姬!傒公子!
太子柱瞬间把自己这些年对傒公子的特殊对待抛之脑后了。
他在心里完全把自己摘了出来,将怒火洒在了傒公子母子二人身上。
太子柱心中道:原来他以为的孝顺儿子,这么多年一直狼子野心,早就有了挤掉其他兄弟成为嫡子的想法,甚至敢把这些话堂而皇之的说给嫡母听,伤害华阳夫人。
真是个孽子!白疼他了。
傒公子前来宴会的时候斗志昂扬,他已经摆脱了秦子楚骤然发难带给他的巨大冲击。
可任傒公子再有才华,他也想不到,华阳夫人仅仅一段怎么听都是关怀备至的话,已经让太子柱脑补得完全停不下来了!
当傒公子跨入院门的时候,往日对他点头哈腰、竭力奉承的侍从竟然毫不犹豫的将他拦在了宴会大门之外。
“傒公子请别为难我们,太子有命傒公子不得入内。”护卫们脸上挂着异常明显的为难,明显到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对傒公子做戏。
这几个守卫眼神里面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傒公子还以为是自己之前拿不得宠爱的兄弟泄愤的事情被太子柱抓住,让他余怒未消。
因此,傒公子温和有礼的点点头,低声道:“那我便在这里等宴会结束。”
话落,傒公子直接跪在宴会大门之外,把几个守卫吓得浑身都僵硬了。
无数被圈养在宫殿中舞姬扭摆着柔软的肢体,竭尽所能的展示着自己的美好,伴着古韵十足的乐曲翩翩起舞仿若月下凌波,美不胜收。
现代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复古”的歌舞,可说到底,古代的歌舞是什么样的,现代人全靠想象。
秦子楚很快就被新鲜的歌舞吸引,享受起这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甚至有些忘记了怀中的嬴政。
嬴政攻占六国后,占有天下最好的一切。
他早就对歌舞厌腻了,再好的歌曲也不能夺取他一分心神,反而秦子楚双眸充满了明亮兴致的神色让他觉得更加有趣。
秦子楚欣赏歌曲,嬴政欣赏着秦子楚的表情,两人各得其乐。
忽然一个守卫浑身湿漉漉的跑进宴会场中,贴着太子柱耳边低语。
太子柱神色一僵,忍不住起身说:“快将傒儿附近来,叫医生速来!”
秦子楚握着金樽的手指悄然收紧,视线挪到殿外瓢泼的大雨无奈的笑了一下。
到底是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太子柱说的再狠,心里也舍不得傒公子受伤,他们之间的战争还有得磨。
秦子楚心中道:真是没想到,淋雨什么的,不止偶像剧男主对女主道歉有用啊。
45.女人的力量
秦子楚恰如其分的站起身,跟着带上了一脸焦急的神色。><
他直接指挥门口的侍卫们说:“你们还在看什么?快把兄长带进来!他都晕过去了竟然还让他在门外淋雨!”
侍卫们脸上惊讶的神色明显得秦子楚想给傒公子点蜡烛——他在宫中欺负不得宠兄弟最后都欺负到嫡子头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么?
侍卫们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冲出大殿。
殿内,华阳夫人对秦子楚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自己拉住急于离开的太子柱,连声道:“准备干净的衣物,把厚被褥搬进来,姬妾们都退出去,这不是你们该看的。”
一转身,她抱住了太子柱,温柔的说:“医生肯定马上就来了,这孩子一直养尊处优,看着壮实那在冷天淋过大雨呢。你别太担心,应该无大碍的。”
太子柱连声听着正室和嫡子的吩咐,心中的焦急虽然没有消失,可却一阵欣慰。
虽然立子楚为嗣这件事情太子柱是心甘情愿做的,可做这件事情的初衷完全是为了讨华阳夫人开心,要说他多喜欢秦子楚那绝对是笑话。
没有一个男人会把自己心爱的儿子推到必死的境地去赵国做质子。
换句话说,在太子柱的心里,最满意的继承人还是傒公子,那是他养在身边、用心疼爱了十数年的儿子。
单论孩子的重要性,秦子楚和傒公子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即使太子柱如此喜欢傒公子,傒公子和他生母陈姬绑在一起的重量也不如华阳夫人的一滴泪水,太子柱见到华阳夫人不开心,定下的嫡子就成了她喜欢的孩子。
秦子楚现在表现得越是宽容厚待其他兄弟,太子柱就越开心。
一个宽厚的儿子日后会善待他的兄弟,而不是因为他过去对傒公子的宠爱而仇视他。
秦子楚的做法正好让太子柱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
太子柱点点头,反手抱住华阳夫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可却让听说儿子晕过去后花容失色的陈姬彻底失去了血色。
“子楚很好,此事就让他处理吧,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说这话,太子柱叹了一声。
他想起今日宴会的目的是为了向其他儿子和姬妾介绍秦子楚,让他们知道秦子楚身为嫡子的重量,因此,心中对华阳夫人和秦子楚的愧疚之心更重。
犹豫了片刻后,太子柱松开华阳夫人,忽然对殿中的侍从们吩咐:“日后,子楚的份例与我相同,不要让我知道你们怠慢了他。”
语毕,太子柱看向华阳夫人,轻声说:“今日三番两次让夫人扫兴了,我陪夫人回去坐坐吧。”
华阳夫人诧异的瞪大眼睛,随即惊喜不已的直点头,简直像只快乐的鸟雀一般投入太子柱的怀中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但瞬间,她脸上又挂起了担心,小心翼翼的扭过脸看向陈姬。
最终,华阳夫人垂首失望道:“太子担心傒儿呢,不如你留下看看他,我带着子楚回去就行了。”
华阳夫人埋首在太子柱怀中,她扭头的姿势再小,太子柱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他顿时更觉得华阳夫人多年来在宫中生活不易。
太子柱揽住华阳夫人柔软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他二十五岁的人了,难道还要我当成小孩子照看么,有子楚管他就行了。”
太子柱停了停,提高声音加了一句:“子楚愿意照顾他已经是屈尊纡贵了,傒儿不会不识好歹的。”
说完话,太子柱甚至没等着侍卫们将傒公子抬进殿中,搂着华阳夫人的细腰,竟然就直接离开了。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傒公子那群从来不受宠爱的兄弟、神色安然逗弄着儿子的秦子楚和面无人色的陈姬。
太子柱离开前的话十分明确,此事全权交给嫡子秦子楚负责,傒公子接受了秦子楚的照顾是秦子楚屈尊纡贵,他若是不接受,那就成了不识好歹。
无论如何,太子柱亲自出手,将一巴掌打在了傒公子脸上,反复强调了他在身份上的杯具。
身体不好的然公子端起面前的酒樽,仿若无事的饮了一口,嘴角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坐在他身侧的嬴集看着然公子的神色,压低声音问:“然哥哥,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嬴然咽下口中清冽的酒水,眼中盈满了笑意,平静的说:“父亲后宫之中的风向一如既往,傒他输定了。”
嬴集撇撇嘴,眼睛看着秦子楚的方向,对他说:“装作自己挨打,他能装多久,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然公子勾起嘴角:“一次是装,两次是装,忍人所不能忍,必能成就人所不能及。集,你太粗心了。此事才过了多久,王后已经给子‘宽厚’的楚公子送来奖赏,恐怕其中另有内情——你什么时候见过王后给我们这群太子的儿子赏赐呢。”
嬴集瞪大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
嬴然对他微笑着点点头,随即,不肯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傒公子像头死猪似的被守门扯着四肢提进殿中。
他虽然紧紧闭着眼睛,可五官扭曲,一看就知道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却是根本不敢睁开眼。
秦子楚像是没看到傒公子屈辱的神色,做戏做全套,关怀备至的下令道:“快把兄长身上淋湿的外袍都脱下来,准备热水为其擦身,医生呢?怎么还没来!”
几个不知名的兄弟忍不住笑出声,但他们立刻被陈姬狠狠瞪了。
陈姬一把跑到傒公子身边,抱住儿子,指着秦子楚高声道:“你不要碰我儿子!”
秦子楚根本不管陈姬说什么,仍旧对侍从们说:“快点,别让傒公子受寒,加重病情。”
侍从们左右为难的看着一脸剽悍之色的陈姬和平静的秦子楚,僵在了原地。
秦子楚静静的看着这群侍从,像是要记住他们的样子似的。
侍从们被他眼神盯得浑身发毛,终于一咬牙,拖开张牙舞爪的陈姬、堵住嘴,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把傒公子扒了个精光。
傒公子面上神色越发扭曲狠戾,可他却仍旧不肯张开眼睛。
侍从们很快端来了热水,秦子楚亲了亲怀中的嬴政,郑重其事的将他交给乳母芳菲,嘱咐道:“去后殿,看好阿正,不要让他受凉。”
随即,竟然神色平静的走到水盆边,亲手透湿了帕子,一点点拧干为傒公子擦拭身体。
秦子楚不紧不慢的擦着傒公子的身体,一遍完了,再做第二次,当他把傒公子皮肤磨出红痕的时候,医生终于姗姗来迟。
一见眼前的情况,医生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哭丧着脸,心中道:刚刚回国的子楚公子未免太坏心眼了,明知道傒公子没有大事儿,还故意把他脱得精光擦出烧猪的颜色来。
这么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褥子再厚实,也禁不起大门敞开呼呼灌进来的冷风啊!
傒公子就算原来没受寒,现在也一定病了。
医生在内廷多年,明白其中的门道,知道秦子楚敢公然把傒公子照顾成这样肯定是有恃无恐。
于是,他装模作样的为傒公子检查了一番后,哀叹了几声,开口道:“傒公子病得不轻啊!”
比起能够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华阳夫人,陈姬和傒公子母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装病,他们怎么会不清楚医生话中的门道。
因此,傒公子再也顾不上装晕,一下子睁开眼,怒视医生。
秦子楚手掌用力,压着他的肩膀不让起身,微笑着威胁道:“兄长既然病重,还是多多休养的好,不然病势加重了如何是好。”
言下之意竟然是“你要是不消停,我就让你一直病下去,病得一辈子好不了”了。
傒公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相貌柔弱的秦子楚,没想到他眼中的兔子竟然都会吃人了。
他索性无赖道:“那就有劳子楚弟弟来伺候我了,不知道子楚弟弟毅力如何。”
秦子楚笑了笑,跟着说:“路遥知马力。”
╮(╯▽╰)╭既然你想被我伺候,那我就让你试试看暗黑料理的杀伤力。
此后半月,傒公子每天都对着该咸却莫名变成甜口的餐点,他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咸阳宫正殿之中,秦王侧过头,挑眉轻声询问:“哦?子楚真的说蜜糖昂贵,傒公子喜欢,每顿饭都把自己的让出来给他送去么?”
彰黎一听这话,不由得笑起来,心中道:公子的“礼让”可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恐怕傒公子已经后悔了。
内侍神色自然点头回答:“是的,国主,王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对子楚公子称赞不已,赏赐好几次东西了。”
秦王笑着摇头,转过来对彰黎道:“王后这是担心太子认下的嫡子对他父亲宠爱其他的儿子有意见,替太子联络感情呢。”
秦王说到此,眯起眼睛,苍老的脸上精光毕露。
“先生,觉得子楚做到如此地步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他猛然问道。
彰黎抬眼看向秦王充满了压迫力的眼神,平静的说:“国主知道彰黎随公子一路归秦,情分非比寻常。”
秦王不依不饶的说:“可寡人还是想知道先生对子楚的看法。”
彰黎笑着对上秦王的眼睛说:“公子此事无论真心假意,做的都极好。他宽厚、礼让的名声必定已经街头巷闻、无人不知了,如今谁还记得凭借太子宠爱的傒公子呢?子楚公子已经坐稳了他的位置。我大秦原本可能会因为子孙之乱已经消弭于无形了。”
秦王听了这话,点点头。
太子无嫡子一直是秦王心中的包袱。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子楚比我清楚。寡人尚且需要范睢提醒才知道打压兄弟,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将这些处理的很好。”
“得此后人,我大秦未来无忧。”秦王点点头,语气欣慰。
46.坦诚
“国主似乎还有心事?”彰黎见秦王感慨一句就陷入了沉默后,略一犹豫,开口道。><
秦王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之后,秦王忽然对身侧的侍从说:“去将子楚叫来,就说寡人有事相询。”
秦子楚此时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逗着嬴政说话呢。
路上消耗的时间加上在宫廷里休养,六个多月已经悄然过去,自从昨天夜里嬴政无意中吐出一个“水”字,秦子楚就再也没有玩弄傒公子的心思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被男神轻松拉回到身边。
╰(*°▽°*)╯听过男神软绵绵的张开透红的菱形嘴唇叫“水~”的声音么?
萌哭了!
心都化了有木有?!
秦子楚简直被嬴政迷得晕头转向,昨天兴奋的大半夜没睡着,今日一早起床就兴致勃勃的对着嬴政絮叨。
拿出一副“房间里面能搬起来的东西,我都要给你介绍一遍”的架势,把嬴政逼得恨不得耳朵也是能够闭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