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末愣了一下，笑着揉了揉少年十分顺服贴在脑门的头发：“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生意上的事情。她有些刺激过了，等明天我带你过去看她。”说完这话他就匆匆走了出去，留言陵和管家在那里应付宾客。
上一世这场聚会就是被那个要报复程家的人给搅了，虽然言家和程家没有了联姻这一层关系，但合作一直是未停止的，程颖在两年前已经另寻新欢，和程家一个远房亲戚结了婚。
那是个比程颖还要小五岁的年轻男人，长得颇斯文秀气，但野心够识时务，手段也不差，只是苦于家世不好，配程颖这个美丽富有且强势的女人刚刚好。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谁离不开谁的时候，只是上一世的程颖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大好，到最后竟是陷入了魔怔，非得缠着言末不肯放手。比起言末回忆里的那个女人，这一世的程颖才更符合她的本性，聪明、爽快、识时务。
言末这次来自然不是惦记着那淡到几乎没有的夫妻感情的，只是这里头牵扯到了言家一条颇为重要的资金链，作为程家重要的合伙人，他需要和对方站在一块，共同探讨解决之道。
等言末的车停在程家门口的时候，程颖已经在她兄长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了，在她身边坐着的是她的新任丈夫，这一次还是言末和对方第一次见面。
果然是很年轻，比看起来对方的实际年纪还要年轻，虽然程颖保养得极好，但毕竟是生了十六岁儿子的女人。
她的模样看起来和几乎没怎么衰老的言末看起来差不多，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却让人感觉是老牛吃嫩草。言末的心里掠过一抹讽刺，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程家的家主上头。
和对方一起进了书房探讨这次事情的起源以及解决方法。情绪不大稳定的程颖和她年轻的丈夫则被关在了门后头。她有些怏怏不乐地抱怨了兄长几句，很快被眼前这个温润的男人安抚下来。
她知道对方是有野心的，原本也是想要借着自己的背景和能力压制对方，做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强人，但结了婚之后她似乎和原来那段婚姻越来越远，甚至动了为对方再孕育一个孩子的念头，明明一开始对方也答应了和自己结婚不要孩子这一条，可她还是忍不住就沦陷下去。
而且速度快到让她自己都无比震惊的地步，但她偏偏不想再挣扎出去，都是快到四十岁的女人了，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第二段婚姻也和前头一样失败，虽然隐隐约约觉得如果把一切交付出去了结局会无比凄惨，但还是忍不住相信和尽可能地对对方好点。
望着自己丈夫温润的眉眼，她终究是叹了口气：“阿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就算是程家垮了我也能帮的到你。明年，明年我们就要个孩子吧？”
比她小了五岁的男子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算极其出色但十分耐看的五官笑起来分外动人：“你都在说些什么傻话呢，程家自然是不会出问题，至于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吧。你最近这么紧张，先放松一下比较容易怀上呢。”
女人的脸腾得红了，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兄长和前夫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新任丈夫站了起来，伸出那只带着薄茧一看就知道做过不少粗活的手对着言末微笑：“你好，我是梁尘。梁山伯的梁，尘埃的尘。言先生，久仰大名。”
言末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神色淡淡地开口：“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言末，我认识一个人，他也姓梁。”
第六十二章
“是吗，那还真是有缘。”梁尘把手收了回来，态度十分谦卑。虽然和程颖成了婚，但面对程颖的兄长时他更像个下属，对着言末的时候也是礼貌疏离，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哪个男人对待自己妻子的前任丈夫脸色都不会有多好的，梁尘这个态度程家两兄妹一点也不奇怪。程颖看着自己的现任丈夫，又看了看言末，脸色有些尴尬，但显然是偏向与梁尘这一边的。
不管怎样，梁尘不过是个外人，尽管程颖非常十分信任自己的丈夫，可她的兄长却不相信，作为程家家主的他是绝不会让对方接触到程家的核心资料，尤其是在这样危险的阶段。
事情最后还是被压下去了，但程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因为受到了波及，原本言末制定的扩张公司的计划也被搁浅，程家更是收敛了不少。
在言末的记忆里，这一场蓄意的事件给言家造成的伤害是现在的好几倍。当时程颖和他还未离婚，程家又是自顾不及，根本匀不出多余的心力来救言家与水火之中。
这也是后来言家遭遇危机时毫无还手之力的重要起因，毕竟在那一次的事件里，言家名下的产业可谓是元气大伤，那时言末就算再有能力也无回天之力。
是时候把和程家的合作缓一缓，第二天言末在高层会议上就把这件事提上了议程。他决定的是向来没什么人能够改变，这样说出来也只是听取下大家好的建议和完善。
虽然有几位并不同意，言氏和程家的企业合作还是被搁置了下来，投入工程的资金也在减少，以便到时候能够完全撤离。
虽然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可那毕竟是以前的事，自从言末重来一次，很多事情都和原来不一样了。特别是和程家和梁君策相关性极高的事情，根本已经脱离轨道，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
从程家一离开言末就派人去查梁尘的身份了，源零如今就是团黑雾，自然只能靠言家自己的势力。
虽然梁尘在传闻中只是个攀高枝的贫家子弟，但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言末就知道对方和梁君策背后的那个梁家绝对脱不了关系。
梁尘和梁君策的轮廓至少有五分像，特别是梁尘的那双眼睛，简直和不笑时候的梁君策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金钱，这样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和程颖结婚难不成会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如果真是为了所谓的真爱，那也不该隐瞒身份在程家家主面前还如此得委曲求全。
倒不是言末埋汰程颖，他很清楚自己前妻是个怎样的存在。骄傲、独占欲强、暴躁起来简直能要人命，虽然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还不到三十，但她的年纪毕竟比梁尘还大了整整五岁，还是个有过丈夫有个十六岁孩子的女人。
梁尘才三十出头而已，而且根据言末调查来的资料，对方在和程颖结婚之前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过，眼界很高，还有不轻的心理洁癖。
这样一个男人，叫言末如何相信对方是真心喜欢程颖的呢，更何况，对方的眼里根本没有半分对程颖的炙热感情。
梁尘有多危险言末并不知道，出于某种私心他并没有把关于梁尘的怀疑告知给程家。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希望程家倒台，只是程颖现在的模样完全是个陷入热恋的小女子，他并不想因为一个程家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就像上一世程家的冷眼旁观，言末也不会圣母到牺牲自己的利益来维护一个无多大感情的家族。
和程家得到的那些资料一样，梁尘只不过是个富有野心的穷小子罢了。没权没势，所以才会委屈自己傍上程家这棵大树。
但在言末看来这根本不可能，梁尘的手虽然看起来很粗糙，手上也有养了两年都没消失的老茧，但言末完全可以断定，梁尘并不是像资料中的那样是个穷人家出生的孩子。
程家那两兄妹接触底层人士并不多，自然不会对这样的事情太过注意。何况程颖被这个笑了她五岁的男人迷得晕晕乎乎的，自然不可能会关注这些细节问题。
在言末思考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的时候，许久没有联系的梁君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无意间为他答疑解了惑。
自那次辞职之后，梁君策其人像是人间蒸发消失在了这个行业里。言末也试图联系过，可惜对方的电话永远是不在服务区，网上也没法联系上。接到这一通电话的时候，他还惊讶了一番，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低垂着眼睫陪对方唠嗑了一阵。
一开始说的都是些身体健康与否的客套话，等到梁君策那边沉默下来，言末才问起对方之前离开的缘由。
梁君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略显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了过来：“家里头有些事情而已，老爷子也去世了，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时间难得闲了下来，所以问一问你的近况。”
言末试探性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你和你的二叔闹得有点僵，这次回去有没有改善些。毕竟都是一家人，如果撕破脸会很辛苦。”
男人愉悦的心情透过声音传递过来：“这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虽然及不上你和言陵关系好，但维持和睦的相处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和睦，梁君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整个梁家他最最厌恶的也就是自个的这个二叔了，尽管后者长得很有亲和力，人已过半百还仍旧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
但这份厌恶与生俱来，谁也没办法抹去，包括梁君策自己。
两边又沉寂下来，安静得可以听到各自的呼吸声，良久言末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问的却还是对方最讨厌的存在：“你的二叔，他是不是有个儿子？”
虽然并不喜欢自己这位二叔，但由于家庭关系的缘故，梁君策对自己的二叔可谓是颇为了解的，为了能和言末多说上几句话，只要不涉及到梁家的重要信息，他很乐意也很耐心为对方解疑答惑。
“他在家里头有两个十分乖巧的女儿，不过在外头还有一个儿子。那是他前妻生的儿子，一直在国外读书，前几年的时候就回了国。怎么了，你和我的堂弟碰上了？”
“这样啊，”梁君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失望，但还是把言末想知道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我这位堂弟叫梁晨，晨曦的晨。他可是我叔叔的宝贝疙瘩，人长得好，可年纪这么大了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因为他想干番大事业，人也确实很有能力……”
后面梁君策说了什么，言末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住了那么一句，“我这位堂弟叫梁晨，晨曦的晨。”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程颖的新丈夫便是那位极受宠的梁家少爷，梁君策的堂弟梁晨。
所以这位梁先生是有多笃定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竟是连名字都不换，只改了个同音字就如此招摇地来插手程家的事。
在梁君策口中，他这位年轻有为的表弟性子很是古怪，虽然为人很是和善，可总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在梁晨取得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后，大家在梁晨的眼里和赤身裸体没多大的区别。
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自己的隐私暴露在他人眼下即使对方是个技术高超的心理医生。
言末挂了电话，静静地盯着面前的杯子发了正在一个小时的呆。他终于明白事情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人引起的。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
第六十三章
只要对方的实力足够强大，言末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查到对方的底细。但也不需要去查那么多，只要能够找出幕后的那个人，保证自己不会和前世一样死于“意外”，属于梁君策底下的任务就该判定成功。
现在言末已经初步判定那个算计他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梁君策的那位二叔。因为梁君策的缘故，那位算计到言末的头上来。说到底，言末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梁家家大业大，一个小小的言氏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言末记得上一世自己死后，言氏那段时间都是处于危险期，如果有人恶意攻击，很有可能就会面临破产清算，从此一蹶不振。
但偏偏没有，言末一死所有针对言家的不良言论都被压了下来，原本落井下石或者冷眼观望的那些人也都一改先前的态度纷纷朝言氏伸出了援助之手。
言陵虽然没了父亲，但理智和能力还在，很快就把言家名下的企业从濒临倒闭的状态解救出来。言家原本的运行模式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是被人算计流量最大也是最重要的那条资金链出了问题，员工的工资都差点发不出来，加上有人恶意煽动，高层管理人员的出走几件事情加在一起导致了言氏岌岌可危。
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像是针对言末一个人来的，但是死者已逝，言陵就算是后悔也再无挽回余地。
现在想来，若是那位梁家二叔真有心要对付言家，一个言陵是根本撑不住的。从一开始，梁易初要对付的就只有言末一个，因为言末是他的好侄子梁君策想要得到的人，如果能让言末死在梁君策手里，想想也知道梁君策会是个什么心情。
就算不疯也至少是悲痛欲绝悔恨终生那种，看到自己的侄子痛苦就是梁易初最大的幸福。至于言末，不过是躺着也中枪，怪只怪他太倒霉，被梁君策给喜欢上。
以上还只是言末的猜测，但事实上他猜得也八九不离十。倒不是说自恋，认为天底下的人都是喜欢他，但梁君策的感情他是可以肯定的。
上一世的时候言末就发现了苗头，不过他从未想过要和一个男人稳定下来，所以根本就不准备要招惹梁君策。
公司里的员工曾私下里总结过这些大BOSS和小BOSS的性格，还有好事者把那些精辟的总结都记了下来，最后文件的复印件到了言末的手上。
在员工眼里，梁君策适合那些想要安定生活的女人，而不适合只谈情不说爱的风流浪子。这样的人太过认真，除非他根本不再喜欢你，不然一旦招惹了就没法摆脱。
言末那个时候没想过和程颖离婚的可能性，也就不准备招惹自己这个得力的助手。他也不是在乎吃窝边草不好的兔子，只是为了不刺激梁君策，身边的人全都拒绝得很利落。
梁君策是聪明人，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都属于高于常人的那百分之五，言末平日那些明示暗示对方也不可能迟钝到看不懂。
只是言末从来没有摆到台面上拒绝过，梁君策自然装傻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他装傻，言末自然也会装，对待对方的几乎是赤裸裸地示好，言末只当是兄弟情谊，不戳破也不接受。
聪明人相处就是这一点累人，如果僵持下去，总有一方会忍不住捅开这层窗户纸。上一世忍不住的是梁君策，这一次言末却想要做那个通开这层薄膜的人。
像梁君策这种人，虽然嘴上说着心甘情愿的付出不需要回报，但实际上心里却想要得更多，要是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得不到一点回报，言末完全可以想象对方会做出多疯狂的举动来。
今日闷热了一整天，雨水却迟迟不肯落下来。等到了黄昏后，橘色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昏沉沉，乌云笼罩着天空，一副风雨雨来的架势。
窗外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劈开，随即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劈啪声。闪电的白光让男人的脸显得有些阴森，言末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的座机，拨通了刚才梁君策打过来的号码，“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
言末刚挂了电话，门就被敲响了。少年变声期的嗓音略带沙哑，失去了曾经的清朗但并不是公鸭嗓那样难听，言末起身打开了门，门外头站着的是他的亲生儿子——言陵。
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裹在言末给他买的宽大睡袍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惶表情，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大枕头，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在言末房间住下。言陵惧怕打雷，但他绝不会允许佣人和他住在一间房里。
言末看了对方半晌，无声地让开了一条道。
小孩乖巧得很，看了会书就在言末身边睡着了，好像外头的雷声无法给他造成一丁点影响，如果不是上一次看到言陵瑟瑟发抖的模样，言末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演戏，然后好得到更多的关注。
这个念头当然是很快就被他否决了，如果言陵真要得到他的喜欢是绝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方式来讨父亲的关注。因为言家人对弱者和懦夫从来持以厌恶的态度，只有能够战胜自己的缺点的存在才值得他们敬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