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此时与蒙恬一同准备着踏破安阳城,姚贾也踏上了他的旅程,按照既定路线前往齐国。
齐国除了前往秦国叩拜,对秦国国主行诸侯国之礼外,完全表现出对秦国的顺服。
此时,一听说五千秦军护送着秦国上卿姚贾前来齐国,齐国国主田健霎时慌乱了起来。
齐王田健惶惶不安的自言自语道:“秦国已经完全灭掉了其他五国,此番他们只派了五千战士和一个说客前来我齐国到底为了做什么呢?”
他用力甩了甩头,惊讶的说:“难道寡人这些年以臣子之礼侍奉秦国,竟然有了回报!”
秦王田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心中道:是的,一定是这样了。
若是秦国要灭掉齐国,何必再派大军前来呢?
事情一定另有转机!
164.血洗朝堂
“速速设宴,寡人要举办盛大的仪式招待姚贾上卿!”齐国国主田健立刻向内侍高声吩咐。
他脸上带着一股急迫又热切的神情,催促着内侍为尚未进入齐国国境的姚贾准备一场盛大的晚宴,意图感谢秦国放过他的国土——即使,这根本只是齐王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件没影的事情。
齐国地处山东北侧,是周王朝分封诸侯时候最早得到分封的国家之一,物产丰富,有鱼盐之利。
当齐国国主想要好好招待人的时候,一切山珍海味立刻被送到了餐桌上。
于是,姚贾到达这片土地、面对着满盘珍馐的时候,眼神中透出不明显的复杂神色。
齐国曾经在七国之中实力强盛,连秦国都不能对其小觑,当初昭襄王为了称帝不得不得顾及齐湣王,拉着他一同称帝。
齐国实力有此雄厚可见一斑。
可就是有着这样深厚底蕴的国家,却偏偏订立了错误的国策。
当初灭宋的时候贪婪不已,根本没有喊上其他国家,将好处全部吞到自己肚子里,导致了五国伐齐,国力大衰。
等到齐湣王过世,接下来的襄王和田健却又呈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举动,通通当起了和平爱好者,坚决不再动用武力,甚至连保家卫国所需要的基本武力程度也不能保障,完全将齐国变做了一个好看的空架子。
眼看秦国一天天作大,齐国非但没有联合其他五国抗秦,反而事事以秦国为先,彻底做出了人臣的模样,恭恭敬敬的孝敬着秦国,坚决不肯违背秦国的意思。
哪怕姚贾是秦国的臣子,可他还是觉得连着三代齐国国主所作所为蠢透了。
齐国与秦国并不接壤,这些年来与其他五国也几乎没有任何摩擦,而且,齐国土地辽阔,气候以异常的温润,几乎没有大灾年发生。
占有这样的国家,齐国国主若是有一丁点才能,也能够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并且储备下极度富足的军粮,训练出足够数量的战士抵御外敌。
可是齐国国主竟然一样都没做到!
真是暴殄天物!
可一进入齐国国都的城门,姚贾脸上立刻挂起笑容,快步走到了齐国国主面前,笑呵呵的说:“齐国国主有礼了,小臣姚贾,此番前来替国主和太子向齐王问候。”
齐王田健已经垂垂老矣,他在位四十四年,从未做出过任何政绩。
一见到姚贾温和的笑容,他霎时晕头晕脑的的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齐王田健立刻拱手笑道:“姚贾上卿快请入内,寡人已经为上卿准备了歌舞助兴,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姚贾笑了一声,并未接话,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神情跟着齐国国主走入宫门之内。
席上齐王和一群早就被秦国收买了投降派大臣频频向姚贾敬酒助兴。
姚贾的酒量是出使六国锻炼出来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千杯不醉,但他故意做出早就喝懵了的样子,大着舌头高声喊道:“干、干了!”
宴会上美艳的舞姬立刻围到姚贾身边,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齐国国主见时机一到,赶忙给了舞姬们一个眼色。
舞姬们簇拥着姚贾往早已准备好的院落中走去。
姚贾知道齐国国主没胆子杀了自己,也不反抗,故意摆出头重脚轻的模样,一步一颠、左摇右摆的慢慢往院落中磨蹭。
等到一入内,他立刻做出醉死过去的模样,闭上眼睛发出巨大的鼾声。
果然舞姬们将他安置在被褥之中后,全都退了出去,而没过多久,齐王田健带着几名内侍走了进来。
“姚卿?姚卿?姚贾上卿!你醒一醒……”内侍跪在姚贾身边一面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着他的脸,一面小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将其唤醒。
姚贾猛然翻过身,做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忽然道:“什、什么事儿?”
齐国国主立刻涎着脸凑到姚贾面前,亲自又为他擦了一边脸,小心翼翼的说:“姚卿,您此番前来齐国,到底所谓何事呢?”
姚贾听到这话,立刻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他不客气的在齐国国主肩膀上拍了拍,在白发苍苍的齐王田健面前像个老大哥似的拿腔拿调的说:“齐国国主,你既然直接问了,我也不好隐瞒你。国主病重,病势危急,他一辈子也没有其他愿望,就希望自己合眼之前能看到六国都拜服在我大秦脚下。太子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不?听了国主的要求,马上把八十万大军通通派出来了。无论如何,太子都要平灭六国的。”
姚贾说着摇了摇头,齐国国主田健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扶着姚贾的手颤抖不已。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寡人对待齐国一向是恭敬有加的。寡人对待秦国的态度,姚卿你一定要向太子解释清楚啊。”齐王面色苍白,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牙齿打颤,咬到了舌头。
他整个人惊恐不堪。
姚贾笑了两声,认真的说:“齐国国主,你的为人我都明白,否则此番,我也不会只带了五千护卫就跑来齐国。”
齐王田健立刻紧紧拉住姚贾恳求:“既然如此,请姚卿为寡人出个主意,寡人一向是愿意向秦国国主称臣的叩拜的。”
姚贾笑着摆了摆手,温和的说:“哎~齐国国主,您不用这样。离开咸阳宫之前,我已经对太子说过您这些年来的态度,太子考虑了许久之后,终于采纳我的意见——您若是率领齐国直接向我大秦投降,那么日后封疆的时候,让您做个占地五百里的封君安度晚年。”
说着话,姚贾微笑着看向齐国国主询问道:“您看这样如何?再好的条件我也无能为力了。”
兵临城下,披头散发的跪着走出国门;还是现在直接写国书、上交印信向秦国投降随后做一个享受着荣华富贵安享晚年的封君——这个问题对齐王来说从来不必多做考虑!
他立刻喜出望外的说:“好好好,这样好!此时能够成功真是辛苦姚卿了!寡人、不,孤立刻撰写国书向国主投降!”
姚贾笑着说:“封君能够做这个选择真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那明日起,就请封君尽快上书让我能够带回去向太子复命了。”
姚贾说着叹了一口气,语带威胁道:“若是迟了,太子忍不了,向将军们传讯、下令攻打齐国,我可就真的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不必等明日了,孤今晚立刻就去写!劳烦姚卿尽快将国书送回咸阳,解了我眼前的困境啊!”一听到后面的话,齐国国主吓得双腿发抖,根本站不起来,忙不迭的请求自己能够尽快投降。
见到自己的威胁奏效,姚贾也不多耽搁。
他做出一副完全为齐国国主着想的表情,立刻起身拱手道:“那姚贾今晚就带着封君的国书,动身归秦,连夜疾驰向咸阳飞奔。封君可一定要在太子派官员送您去封地之前将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不要耽误了日子,让我为难。”
“孤一定尽快整理行装,不让姚上卿为难,您无需担忧此事。”齐王田健立刻向他保证。
姚贾笑了笑,冲他一挑眉毛,齐王赶忙命令内侍取来印信将投向的国书整理出来,连同印信一起交给姚贾。
跟随着姚贾的亲随马上将其收好,姚贾郑重其事的向齐国国主一拱手,转身走出屋外。
他并没带走全部秦军,而是极为善意的对齐国国主说:“就让这四千人留在此处吧。我将国书送回去,立刻就动身回来迎接封君离开,带着他们也就是让他们跟着我受苦多跑一圈,不如在这里享受几天好日子。”
齐国国主马上说:“姚卿仁善,你说得对,不用担心他们。这四千人,孤一定替你照顾好,好吃好喝的招待。”
姚贾拱手谢道:“那就劳烦封君了。姚贾这就启程了。”
夜色之中一直千人骑兵队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齐国国都,他们将天下彻底归入秦国手中的消息送回到嬴政手中。
嬴政拿起姚贾递到面前的国书,平淡的笑了笑。
他难得温和的说:“你做的很好。前几日李牧送消息回来说赵王代和燕王喜都已经被抓住,不如让他在辛苦些,将齐王田健也带回来吧。封君?想得倒美——共地有一块肥美的松林,远超五百里之数,将他们三个一起送进去吧。”
姚贾听得脊柱发凉,心中道:太子这是准备眼睁睁看着灭国了的三位国主一起饿死在松林之中,还是打算看他们上演人吃人的闹剧呢?
这太可怕了!
嬴政像是觉得姚贾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大。
他再次看了姚贾几眼之后,忽然说:“姚卿与秦初将军关系很亲密,但文臣与武将相交通并非好事。姚上卿今年已经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姚贾心中一惊,可转瞬之后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并且为了太子的决定感到高兴。
哪怕要动手,对付的也是他,而不是秦初这个国主提拔上来的亲信,可见太子无意血洗朝堂!
姚贾直接叩首道:“太子英明,姚贾这些年四处奔波,身体糟透了,正想要回家好好将养一番。”
165.杀无赦
姚贾的识时务让嬴政非常满意。
他并无意将这群有功之臣全部废弃,但是比起有实际作用的王翦、李牧和蒙氏族人,姚贾这样单独靠着一条舌头就能够撬动六国之间关系的说客实在太危险了。
无论将姚贾留在朝中什么样的位置,一旦姚贾不如现在清醒,而是野心膨胀想要攻击政敌的时候,都会对他的政敌造成巨大伤害。
连嬴政都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他说服,进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但若是现在对姚贾许以高位荣养,进而让他离开朝堂,前去帮助对秦子楚忠心耿耿、不太懂得变通的秦初身边,则可以同时解决掉秦初耿直可能在朝堂上遭遇到的危险。
嬴政点点头,吩咐道:“此事不急,既然姚卿解决了齐国国主,那么此番也要勤苦姚卿有始有终了。”
姚贾不由得心中叹息:太子这一手太狠了。
他要替太子处理完该做的事情,然后还得亲自上书请求荣养,退出朝堂!
日后朝臣再说起他姚贾,必定都是自己识时务,而非太子逼迫他尽快告老。
这样一来,太子既能够榨干他的价值,也可以不让自己的名声受到任何损害。
秦国有这样的太子,未来三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意思亡败的迹象!
“臣领命。”姚贾跪伏在地,原本心中微妙的不满彻底消失无踪。
嬴政并不多留,发下旨意后,直接让姚贾尽快赶回齐国。
秦子楚从后殿走出来,坐到嬴政身边,与他对视一眼后,露出笑容。
他主动开口:“你做人事安排,不用特意考虑我的想法。”
嬴政握住秦子楚的手,将额头枕在他肩膀上,轻叹一声,忽然说:“朕害怕自己过世的时候,你还活着,满朝文武却无人可用。无论如何,文臣武将,朕都要几名对你忠心耿耿,性格耿直不阿的。”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摩挲着嬴政的后颈,柔声道:“你怎么一直为了这件事情恐惧呢?我还是觉得自己会死在你前面。不过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太残忍了,要亲眼看着我离世。”
嬴政枕在秦子楚肩上,沉默了一会之后说:“不管看着你离世,还是朕死后你仍旧活着,对朕而言都是个坏消息。”
秦子楚又在他脊背摩挲了一小会,终于说:“那就别操心了。”
嬴政顺势抱紧秦子楚的腰,将他按在自己怀中,忽然询问道:“你带着那群孩子最近做什么呢?”
秦子楚发出得意的笑声,捏了捏嬴政的耳垂,故意说:“六国已灭,你准备大封群臣,武将高官厚禄许下去就足够了,文臣拿不出点惊喜的东西,肯定是不够的。文臣在赏赐方面的挑剔程度可比武将高多了——所以,我现在和李斯一起带着这群孩子给文臣们准备赏赐。”
这就是对待暴发户和文艺青年的区别了。
虽然秦国的武将许多都是一直为国奉献了几代的,可他们更注重实惠,只要给武将大笔大笔送各国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武将心里会欢乐不已;但是送从六国慕名投奔而来的文臣一样的东西,未免就显得……俗气了。
白纸目前还是御用产品,除了少数极为得到国主欣赏的重臣有资格在宫廷内使用白纸,只有身在学宫之中继续主持编修古籍的荀况不计数量的拿到了这份难得的恩赐。
换句话说,白纸这个后世的日常消耗品,目前还是奢侈品。
白纸不仅仅是买不到,而是哪怕买到了也不能用,否则是杀头的大罪。
嬴政轻轻的从鼻腔里发出“嗯?”的疑问声。
秦子楚已经握着他的手,一边在奏章上写着嬴政喜欢的小篆批阅,一边说:“反正孩子们平日需要做的就是机械的将秦隶记忆在脑海之中,我干脆将荀卿送过来整理过后的儒家典籍当成他们的学习任务。这群孩子不愧是贵族之后,之前都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对秦隶的吸收非常快,出手的字也都流畅优美。”
说着话,秦子楚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的说:“李斯现在恨不得我看重他,每日对着孩子们完全是严师出高徒的模样,写错一个字加罚五遍,粗心大意写错字的孩子还总是那么几个,几乎每天都要被罚写相同的份数。这几个月下来,我手里已经有不同的典籍六、七种,每种几十套,用来赏赐文臣绝对够了。”
嬴政忍不住捏着秦子楚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执掌权柄后越发深沉的视线凝在秦子楚眼中。
过了好半晌,嬴政才开口道:“子楚,你之前的计划不是造纸之后,用纸张将内容统一刊印出来吗?现在为何让这群少年手抄了呢?”
秦子楚知道嬴政又在担心自己委曲求全,不敢现身人前,所以才带着一群少年抄写典籍打发时间。
他侧脸亲了亲嬴政的掌心,然后说:“甘罗刚刚将造纸术革新,负责此事的宫人还不太熟练,何况典籍看着不厚,里面的内容加上注释却一点都不少。而且版式尚未调整好,若是贸然刻板投产,一来太过浪费,二来时间也太急了,不如手抄的效果好。”
嬴政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不过,他仍旧不太放心的说:“子楚,你想做一做其他事情吗?”
秦子楚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平静的说:“你每日都故意带回来许多奏章,让我与你一同讨论批阅,我的生活其实很充实。宫中找来的孩子们都很可爱。他们年纪小,虽然许多都因为灭国而对我们没有好感,可人都是感情动物,他们现在正是重新行程思维的阶段,日日住在宫中接受我们的教育,父母兄弟对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小。这几个月下来,很多都已经被打消了敌意,渐渐有了亲近秦国的意思。而且,你将其他公子的孩子们送入宫中之后,越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