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颂,今天回来得好晚。”宁洋趴在文漠颂背上,让他拖着走来走去。
“没办法咯,不多赚点钱,怎么让你吃上高档的洋气的进口果冻?”
……
“颂,我今晚不洗碗。”
“洗碗的话,给你果冻吃。”
“吃几个?”
“一包。”
“马上去洗。”
……
“颂……”
“宁宁……我爱你。”
宁洋忽的惊醒,睁大眼睛不停地喘气,窗帘没有拉,阳光照在他迷茫的脸上。
没想到会做这样的梦,他和文漠颂一起生活时的点滴。梦里他是那么的安心,仿佛文漠颂还在他身边一样的让他感到温暖。宁洋起身,靠坐在床头,床头柜上放着几瓶药水,脚底和额头上的纱布也换了新的,文漠颂在他睡觉的时候帮他换的。
他昨晚睡得很沉,梦里不断重复着以前的种种。就好像在看一出感同身受的影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就连感觉,也是那么地真实。
宁洋觉得有点糟糕,因为他,差点要沉浸在那个梦里不能自拔了。
阳光把整个房间照得明亮,宁洋下床洗漱。文漠颂的毛巾还带着湿意,看来刚出去不久。洗手台上也放着昨天没有见过的电动剃须刀,这都提醒着宁洋,他正和文漠颂住在一起,相隔四年后,又像两个亲密无间的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餐桌上放着几个三明治,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文漠颂写的,说牛奶在冰箱里,自己热热。
其实文漠颂有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很贴心。只是他对文漠颂,早就没了之前的那份感觉。现在就算他们之间不再计较那件事,不再计较刘姝,那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他是很想放下,可是真的很不甘心,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
宁洋听过文漠颂和刘姝打电话,他们之间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子,母慈子孝。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听到有关刘姝的任何事,哪怕她病了,他也不会心疼。可是他居然还妄想让文漠颂来找他,想要和他再见上一面,这可真讽刺!
宁洋套着衬衣,睡裤也不穿,敞开了胸膛坐在沙发上抽烟。空调的凉风让他觉得有点冷,手脚冰凉,连心也跟着麻木了。
门窗禁闭的空间里,满屋子的烟味,宁洋开始在这让他安心的味道中参观记忆中的这所房子。卧室他也不用看了,客厅一目了然,只是书房的门一直关着,宁洋握着门把,却发现没有锁。
书房的摆设也一样没有变,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看来文漠颂昨晚在这里办公了。书架上的书多了几本,宁洋抬手用指尖一本本地掠过,一本本地读着它的名字。
可是在靠近窗边的那一格上,摆着的不是书,是三个相框,和宁洋之前没有带走的小玩意。
宁洋拿起其中一个,注视着其中的两个拥抱着的人。那是之前在家里照的,他和文漠颂逆着光拥抱,接吻。
“宁宁?”
背后传来文漠颂询问的声音,宁洋不知怎的,手一抖,相框落在地板上,碎了。
41
两人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相片和几块玻璃,片刻后宁洋蹲下身想去捡,却被文漠颂拉住了手臂。
“不用捡了,你没有穿鞋,小心玻璃。”
“不不,你别拉我。”宁洋抵抗地格开他的手,退后几步,靠着墙,以免自己踩到了碎玻璃。
文漠颂也不理那个碎了的相框,伸了手想去拉宁洋,却被他更强烈的抗拒吓得一愣。
“都说了别碰我!”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出去了。”
宁洋把敞开的衬衫拉好,语气带着慌乱,一心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压抑的房间。
文漠颂面对面抱着他的腰,让他无奈地张开双手接受他的拥抱。宁洋不去看他的眼,把头低下,埋在他的颈窝。文漠颂侧着头,用嘴巴去碰他的脸,轻声问道:“怎么了?乖,告诉我。”
“打碎了相框,对不起。”
“没事。”文漠颂抚摸着他的头发,侧头与他接吻,宁洋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没有反抗。
他明白了,是他把这个家维持得像彼此都没有离开时那样,这里有他的东西,也有宁洋的东西,这样一来就好像是两人还生活在一起。
这是宁洋最想忘记的过去,偏偏成了最能打动他的回忆。这个地方,是宁洋的家,这里曾经有疼他爱他的人,是他的港湾。他知道这几年宁洋住的都是宿舍,不久前才和李子忱搬出来自己找了个房子,在他心中,这里都是最能给他温暖的地方。
他了解宁洋的童年,把这个家保持得一如四年前那样温馨,或许是他这四年来关于宁洋,唯一一件没有做错的事情。
文漠颂半抱着把他拖回卧室,双双扑向那柔软的大床,把宁洋压在底下,继续接吻。宁洋闭着眼睛接受,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在文漠颂面前表现得最乖的一次。以至于文漠颂摸着他的头发说道:“好乖。”
文漠颂道:“我想抱你。”
宁洋:“……上班呢?”
文漠颂:“不去了。”
微微喘着气与他对视许久,宁洋才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角,含含糊糊地说道:“就一次。”
文漠颂呵呵笑着,深深地望进他眼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
在这个家里抱着他,与记忆中的情景重合,那时候的宁洋也是这么乖。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宁洋会这么恨他。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是宁洋的全部,是他的整个世界。而他自己走出了宁洋的世界,现在对他来说,宁洋也是他的全部,不是整个世界,却是他的世界中心。
“颂……”
“我爱你……”
下午一点多,烈日当头,宁洋吹着冷气,在被窝里醒来。身体酸软,他刚醒来,只能一动不动地对着天花板发呆。耳朵旁边是文漠颂均匀的呼吸,他一手被他枕在颈下,一手与他十指相握。
宁洋突然很想抽烟,来缓冲一下他的迷茫。他轻轻拉开文漠颂的手,靠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想要点燃时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文漠颂,还是把倒出来的烟重新装了回去。
随手把烟盒扔在上面,可是口干舌燥,烟瘾犯了,宁洋拉开抽屉,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去,眼不见为净。拉开抽屉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里面没有别的,就是几张他和文漠颂的照片,还有一个熟悉的正方形的小盒子。
拿起那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对铂金男戒,有一只是他当初摘下来还给文漠颂的,没想到还在。宁洋用拇指磨擦着戒指,陷入了沉思。
……
“不戴戒指,我不是女人。”
“男戒!多漂亮,戴了就跟我结婚了。”
“哟,可真不要脸,谁想跟你结婚了。”
“谁是我老婆谁就跟我结婚。”
……
“宁宁,对不起。”
“戒指还给你,我把我的爱情全都还给你,妈妈我也不要了,全都给你好了,再见。”
宁洋拿起戒指,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对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凝视。
和这个房子里的东西一样,这对戒指也没有变,一点灰尘都没有。东西没有变,可是他和文漠颂却变了。这七年来经历了很多,他们有幸福,有难过,有分离,有重逢,只能说是生活太不平静了。
他的世界里,阳光黯淡了,爱情停止了,是两个人都变了,他是真的受伤了。
阳光很强烈,通过落地窗的玻璃折射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金色的光芒映在地板上,大半张被子也被染成金黄色。宁洋有一种错觉,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想起了爸爸还没去世的时候,他坐在床边守着他,那时的阳光也是这么灿烂,让他心中的阴霾消散。
刚想把戒指摘下来,旁边就伸出一只手,与他相握。文漠颂坐起身,从背后将他抱着,然后拿起另一只,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两只戒指相互触碰,发出轻微的声响。宁洋不自然地想挣来,却被他按住头,接吻。
“别,放开。”
文漠颂拿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说:“我要去上班了,有点事要处理。”
“快走快走,别亲我。”
文漠颂起身穿衣服,说:“还有四个股东得去交涉,顺利的话就保住非凡总裁的位子,还可以把任洲一并拉下台。”
“亲叔侄,何必呢。”
“对于他们家来说,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亲人。当大家都有了私心,想要去得到某件东西的时候,亲情恰恰是最大的绊脚石。”
“公司会受影响吗?比如……裁员什么的。”
“你放心,你不会丢了工作。”文漠颂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这次如果非凡真的成功了,到时候你的工资可能会有提成。好了,再睡会吧,我走了。”
门开了又关,留给宁洋的,是满室的阳光与寂静。他把空了的戒指盒扔回抽屉里,顺便把烟和打火机重新拿出来,点上一根,开始坐着发呆。
他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浑身力气被抽空了似的,只能被动去接受这里的一切,包括文漠颂。
望着手上的戒指,宁洋想摘下来,却又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42
在这个家里的十天并不难过,宁洋每天装作无所谓,文漠颂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个人就好似真正的家人。每天晚上都在一起吃饭,看电视,聊天,偶尔会聊着聊着就滚上了床。
好像是他们之间打的一个赌,谁都没有明说,却彼此都知道。文漠颂要是输了,那么他也就明白以后不再可能走进宁洋心里。如果宁洋输了,那对他来说是可以和万劫不复相比了。
这是关于爱情的一个赌,谁都不敢输。
宁洋侧躺着,背对着文漠颂玩手上的戒指,文漠颂从背后抱着他,和他说话。
“任非凡的事情办好了吗?”
“还有一个股东没有表态,太难说服了,他说明天的股东大会上才会做出决定。”文漠颂说道:“虽然他平时和任洲的交情不错,但是还是希望他会支持非凡。”
“不算上他,会怎么样?”
“算上他还是比较有把握,任氏的董事有十二个,股东也有三十多个,我这几天一直在收购些散股,还不怕真的连裤子都没得穿了。”
“是哦,你那些衣服好多钱呢。真不知道你穿衣服还是衣服穿你。”
文漠颂呵呵笑了起来,忽地打了个喷嚏,再说话时就带了浓重的鼻音。
“鼻子塞住了。”
宁洋转过身,问道:“感冒了?”
“还行,睡吧。”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嗯。”
“等会,把内裤穿上。”
“不不,不用了。”
“那你别老是蹭我啊。”
文漠颂把头窝在他的颈侧,呼吸均匀地进入了睡眠。宁洋与他面对面地侧躺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注视着他的脸。这十天来文漠颂都很忙,却每天晚上都会陪着他。跟那时候的文漠颂一样,从来不跟他说自己有多累。
之前对文漠颂的排斥,抗拒,这几天都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宁洋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走错路的机会。这条路他只能走十天,明天他如果再不回到原来的路,就再也走不回了。
记得李子忱问过自己,是不是还爱着文漠颂。他到现在也无法回答,因为自己曾经是那么恨他。他这么迷茫,找不到答案,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又爱上文漠颂了,还是一直爱着文漠颂。
他恨文漠颂,恨这个字不能随便说出来的,因为有多爱,就有多恨。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结束了,还是开始了,是他现在忽然无法确定的事。
手机在静谧的房间中发出一声轻响,宁洋小心地起身,是李子忱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宁洋回复道:“明天就会回去。”
黑暗中只有屏幕发出的亮光,宁洋对着那条短信呆了好久,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设置静音,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帮文漠颂盖好被子,睡觉。
他很快入睡,旁边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吻了一下他的脸,将他抱紧继续睡。
这些年压抑够久了,两个人都是,直至今日其中一个人才知道自己不爱身边的人,另一个才隐隐约约明白还没有忘记当初那个人。
他们之间没有一辈子,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翌日清晨,文漠颂吃了饭,在玄关等着宁洋。宁洋换上十天前被弄脏的那一身休闲服,蹲在床头柜旁,打开抽屉,把左手的铂金男戒摘下来放回戒盒中。
他对着戒盒笑了笑,关上抽屉,去公司看好戏了。
宁洋是总经理助理,完全可以让文漠颂帮忙找个理由在会议室旁观。文漠颂这十天来耗费巨资收购的散股足以让他作为一个股东出席,至少对宁洋来说这是巨资。
股东们已经入座了,个个都绷着一张脸,看来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至今还没有答应支持任非凡一派的林董却是轻松地坐着,与其他人完全相反的表现。
九点整,任非凡和任洲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任洲经过宁洋那里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任洲坐在主位上,那架势真有董事长的风范。
宁洋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听文漠颂说任非凡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总裁的位子倒是能保住,但是拉任洲下台,就要看林董最后到底支持谁了。
其实任家内部已经很乱了,任氏成了他们较量的战场,任非凡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兼任总裁,任洲是董事长。自从任家老爷子不再管公司之后,这家公司虽然叫任氏,却已经不只是任家一个人的公司。
任洲想要的,不过是任非凡让出总裁的位子。而任非凡想要的,是把任洲拉下台。文漠颂作为任非凡阵营的,任非凡是胜败与他关系极大。
股东大会已经开始,任洲列出种种证据以证明任非凡在上任总裁期间的碌碌无为,希望能让总裁换人。那些证据是公司业绩下降,股价微跌的资料,虽然不能完全怪任非凡,但是他这个首席执行官难免要站出来负起责任。
支持任洲的那些董事表示可以接受重新选定首席执行官兼任总裁的人选,而任非凡那一派的董事却没有任何表态,文漠颂和任非凡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动作。
众人商议许久,最终决定重新选任总裁。宁洋好奇地望着任非凡,发现他正与任洲对视着,眼里充满了寒气。
待得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任非凡站起来说道:“各位,总裁的事情先别急,我有东西要给大家看一下。”任非凡招手让秘书把资料一份一份的发到各位董事与股东面前,当然,任洲面前也有一份。
“各位可以看到,我们公司的董事长虽然面上做得好看,但是背地里做的事情,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吧。”任非凡就坐在任洲旁边,他低下头朝已经变了脸色的任洲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虽然刚刚被董事会解除了首席执行官兼任总裁的职务,但我作为董事会的成员,我觉得有必要揭发任董事长的恶行,我们董事会的主席,也该换人了。”
43
众人哗然,资料的第一页,正是上次文漠颂拜托宁洋帮忙核对报表的结果。支持任洲的那些董事脸色亦不好看,都一言不发的地把资料从头看到尾。
股东们的反应皆不同,可以从表情明显看出谁支持谁,谁又是中立。文漠颂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资料,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偶尔拿出纸巾擦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