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哭的。”
“我知道。”
“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痛?是不是我的反射弧太长?”宁洋紧咬着嘴唇,颤抖地说道,脸上布满了泪水。
“没关系,我爱你。”
“说什么我爱你?神经病,别说了。”
“我爱你,宁宁。”
“好像在听笑话,你是不是很想要让我爱你?可是我爱过你了,已经没办法从头再来了。”
“……”
“我现在想,我是男人,我不能哭。何况是因为你哭了,我这么多年过着平静的生活,谁知道还是再遇见了你,也许我该去别的城市,或者出国,最好永远都不要见到你。”
文漠颂用手捂着他的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泪,说道:“有点咸。”
“我没有哭,那是汗。”
脸上的面具早就有了裂痕,在文漠颂的揭穿下完全碎了,露出原来的真面目。再怎么冷漠,也是那个未失情感的宁洋。
36
傍晚,太阳于西边最后一抹光芒从大飘窗斜斜照进来,在浅色的地板上交织出金色的扭花。
文漠颂给宁洋盖上一张薄毯,轻轻地去撩他额头上的刘海,把它们拨开,免得黏着让他不舒服。宁洋眼皮微红,湿漉漉的睫毛纠成一簇一簇的,正呼吸绵长地睡觉。
他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不配再拥有他,但是爱他的心又促使自己去想方设法接近他,占有他。他和宁洋就像是被他自己绑了死结,解不开,他也不想解开。
他和宁洋重逢后一直处于回忆之中,对于当初背叛宁洋,他也不大记得原因了。他会逃避自己的过错,下意识去模糊它,他以为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很久,可是在他心里,那个人原来不及宁洋。
文漠颂当初可以为了那个人而与宁洋分手,现在又可以为了宁洋放弃那个人。这辈子他和宁洋的纠缠,注定是逃不掉的。
只是说分手之后,那个人就真的没了动静。这段时间来他忙得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去想出一个让那个人和自己都满意的答案,所以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他看得出宁洋表面虽然努力地想要正常地对待他,但是心里还是会不自觉想要后退。这四年来宁洋变了很多,变得纠结,漠然,死鸭子嘴硬。
呵呵,死鸭子嘴硬,这是现在的宁洋最吸引他的地方。
宁洋身体忽然抖了一下,翻了身。文漠颂摸摸他的脸,又握住他的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替他拉高了被子,电话响了。
“妈?”
“最近是有点忙,对不起妈,没能去陪你。”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回国了?”
文漠颂下意识地看了安稳睡着的宁洋,压低声音走到房间去,对着电话那头的刘姝说道:“我们没发生什么事,你不用担心。他有说什么吗?”
“嗯,我知道了,我们没事。”
原本沉睡的宁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昏暗的客厅中显得发亮。太阳把尾巴也拖到西半球去了,客厅里没开灯,文漠颂挂了电话回来。
宁洋坐起身,脸色苍白,眼睛微微胀痛,声音沙哑得可怕,说:“文漠颂……”
“醒了?”
“我回去了,子忱……”
“这个时候别提他。”文漠颂压住他,不让他起来,说:“我很高兴,你为我哭了,你还在乎我。”
宁洋面无表情地望进他的眼里,说道:“没脸没皮的,我哭了就在乎你?我就不能生一下气?而且我没有哭。”
“别再躲我了宁宁。”文漠颂把脸埋在他的背上,手脚并用攀在他身上。
“没有躲你,你干嘛自作多情。你以前那么酷,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
文漠颂呵呵地低笑出声,说道:“你在意我。”
宁洋已经麻木了,说:“没有。”
宁洋不再拒绝他,让文漠颂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个姿势,生怕他一动,宁洋就要推开他。四年前是他选择放弃宁洋,现在连一个拥抱他都要乞求。
同是男人,他们在一起时没有男女之间的承诺,没有甜言蜜语。他唯一答应过宁洋的便是每年都陪着他去看父亲,那是宁洋第一次带着他去扫墓的时候,宁洋没有拒绝他这种类似于山盟海誓的承诺。
他没有做到。
而现在,目睹冷漠的表情,惩罚信口开河的他。
宁洋的手机响起来,一闪一闪的,显示李子忱。
文漠颂看到了,从背后伸出手,趁机按掉了。
宁洋:“……”
“你干什么!!!神经病!”
“就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有其他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跟你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他喜欢你。”文漠颂捏住他的下巴,紧紧地盯住他闪躲的眼,“我看得出来,不,应该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宁洋挣开他,不敢去看他的眼。
“宁宁!”
“关你什么事!要是他喜欢我,我还可以考虑呢。这四年来,陪在我身边的是他,他对我那么好,我还找不到理由拒绝他呢。”
“可是你不爱他。”
“爱有什么用?能吃吗?”
宁洋抓了茶几上的文件夹,趁文漠颂错愕之际夺门而去。
他并没有说错,爱能干什么?又不能吃。爸爸妈妈那么相爱,最后妈妈不是抛弃他们去享受她的美满生活吗?他和文漠颂那么相爱,不也是以分手告终。
他对于这个世界,什么都不信。不信妈妈,不信文漠颂,不信那些与他有过交集的林林总总的人,最不信的就是爱。
幸好李子忱,王越和阮琨婷,值得他信任。
李子忱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已挤满了烟头。他看到宁洋进门,唰的一下站起来,脸色黑得可怕。宁洋被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子忱把指间那根刚刚点燃的烟摁进拥挤的烟灰缸里,抱了他一下,就回房间了。
宁洋对文漠颂的话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多想,李子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所以还没有到听说李子忱喜欢他就惊恐到排斥的地步,对别人或许会这样,可是李子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他摸了把脸,回房间去核对文漠颂给的报表。
……
已近十点,宁洋放下文件夹,抬头缓解脖子的酸疼。正如文漠颂所说的,任董一派要对任非凡不利,就会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这份报表里出现的猫腻,是从房地产方面下手,不看上几遍,核对几次,是根本看不出什么的,这也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不然文漠颂不会至今才发现。
宁洋懒懒的翻着,心里在想,是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是这样,跟电视剧似的。公司是这样,说不定在豪宅里还有喜闻乐见的宅斗。
那天任董私下约见他,他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就拒绝了他。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怕,他可能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于下班路上被套上编织袋,然后揍得鼻青脸肿……
宁洋越想越深,脑海里编排了一出自己被揍,被放话,然后无助地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回家……
“宁洋,干什么!吃饭了!”
宁洋突地一惊,马上放下文件,跑去吃饭。
现在要想不那么惨,只好在文漠颂和任非凡那里寻求庇护,不管他是不是,那些人肯定会以为他是任非凡阵营的。
37
翌日宁洋搭文漠颂便车上班,一进公司就看到大堂公告栏边围了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文漠颂上前,职员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公告栏上贴了一张通知,大意是因公司高层内部原因,决定重新选任董事长和总裁。
文漠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本来还在掌控之中的局面,可谓是一夜之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洋是不太明白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看文漠颂的脸色这么差,这件事肯定很难搞定。
“你先到办公室去,我去找非凡。”
“嗯。”
整个公司的职员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人还已经做好要跳槽的准备了。这次的事情属于任家内斗,最后很可能会两败俱伤,公司的业绩一定会受影响。
任非凡不在办公室里,文漠颂随着他的秘书来到会议室内,任董正坐在任非凡对面,两人都沉默地对视着。
任洲见他来了,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起身走了。文漠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等他走了之后便把会议室的门锁上,走到任非凡身边坐下。
“又搞什么?”
任非凡懒懒地把玩着一根钢笔,说道:“昨晚在家里摊牌了,我有他的把柄,他知道我的弱点,只好各退一步了。”
“他拉拢了不少人,说不定他就是想以重新选任高层作幌子,他就能继续当他的董事长,他儿子也能坐上总裁这个宝座。”
任非凡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一个比较完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花花公子难得的也有正经的时候,食指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轻点着桌面。
过了一会他说道:“总裁的位子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只是我想趁这个机会把任洲拉下来,这样就断了他的后路,以后睡觉也能安稳些。”
他起身走到会议室门口,吩咐秘书把他桌上的资料拿过来,递给文漠颂看。文漠颂边看边问道:“我很好奇,你们家那个老爷子怎么会同意这件事。”
“你都说他是老爷子,他老了。”
文漠颂看了许久,拿出手机给宁洋打电话,要他带着昨天交给他的文件过来。挂线之后他对一旁的任非凡说道:“从财务部拿回来的报表有点问题,我让宁洋帮忙核对了。”
“啊哈哈。”任非凡抓着头发,不好意思道:“这样不就把你老婆也拉下水了么?我都自身难保了,没办法顾你们了哦。”
文漠颂酷酷地道:“我的老婆我自己看好。”
“可是漠颂你真自作多情,宁助理好像很不喜欢你啊。”
“不用你管。”
宁洋抱着几份文件推开门,看到他们在认真地讨论着事情,便把资料放在桌上,坐在文漠颂旁边。任非凡点了点头对他打招呼,接过他带来的文件快速翻看了一遍。
任非凡说道:“董事会其他十个人有三个已经站在任洲那边了,两个中立,还有五个没有表明态度。我和我爸的股份是百分之二十,现在如果再有个百分之十,那情况就很乐观了。”
“难说,那五个人和任洲交好的就有两个,这次的事情要是不彻底解决,连条后路也没有了,任洲他不会让你好过。”
“所以宁洋带来的这东西帮了我很大的忙。”任非凡把文件摊开让文漠颂看,里面出入收支一目了然。“宁助理,谢了。”
文漠颂说道:“就凭这个还是很难啊。”
“他儿子在分公司暗地里黄了不少生意,这事揭出来,董事会还会让他儿子当总裁吗?”
文漠颂点头,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和宁洋回了办公室。宁洋看他心事重重,问道:“这件事很难解决吗?”
“嗯,一不小心就会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了。”
“我还以为像电视剧那样,两三下就能搞定。”
文漠颂失笑,说:“哪那么容易,非凡和任洲的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而且这算是他们的家事,我们还无法领会其中的复杂。”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难道有钱人都这么冷血。”
“不是有钱人都这么冷血,是他们的贪婪引发了这场没有硝烟的争夺之战。正因为他们是一家人,骨子里都留着同样的血,都明白一旦不把对方置于无法翻身之处,对自己就越不利。”
宁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自己不过是个助理,只要不引火上身,公司怎样翻天覆地都无所谓。
坐在办公室里想东想西,办公桌上的固话响了,宁洋接起,是前台打来的,说楼下有人找他。
他除了李子忱和王越他们就没有关系较好的朋友了,也没什么人和他有交情,虽然感到很奇怪,但还是下楼去了。
前台的女职员告诉他说有人在停车场等他,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就去了。刚出电梯走了没几步,就感觉眼前一黑,然后鼻端一阵刺鼻的味道,天旋地转。
在晕过去前,脑海里又出现了自己被放话,被暴揍,甚至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凄惨场景。
“文漠颂……”
许是过了很久,当宁洋意识回到脑子里的时候,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处在一间豪华的房间里,躺在高档的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两个早已清醒,正绷紧神经与对面那伙人对峙的秘书文嘉嘉,还有任非凡的秘书。
自己被迷晕带到这里来的事情文漠颂应该还不知道,因为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外面还是艳阳高照,离他在停车场被迷晕到现在应该没有多久。
但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只是个助理啊。
而坐在对面那个一脸阴鹜的男人,不正是任非凡的叔叔,任洲。
任洲见他醒来,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任氏很快就会是我的,不管是任非凡还是文漠颂都会一无所有,还是站在我这边,帮我的忙,到时候好处也是少不了的。”
宁洋:“……”
两个美女秘书理都不理他一下,宁洋刚刚醒来,脑袋又晕乎乎的,根本没有人应他一声,就好像任洲在自言自语,显得很尴尬。
宁洋的手机设置了震动,在口袋里一直不断地抖动。不管是文漠颂还是李子忱,现在的情况都不允许他接电话,只要他拿起手机,站在任洲身后那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彪形大汉肯定会跑回来揍他。
他们两个女人一个基……一个男人,看来不想点什么办法,光靠拳头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也不行。
裤袋里的手机还在持续震动着,光看那两个大汉就知道,他们三个人是很难从任洲的地盘上跑出去的,而且还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看来任洲,也是个很敢做的人啊。
38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站在我这边。”
任洲不耐烦地问着他们,虽然每一句话都是询问一般的口吻,可是从话语中渗透出来的阴冷,还是一点一点爬上皮肤,化作冷汗流下。
宁洋看似随意地坐着,身体却不自觉的紧绷。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拖住任洲,让他不至于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裤袋里的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着,他真庆幸早上把手机的电量充满了,才能不断地提醒着他,让他不会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崩溃。
两个秘书依旧不理任洲,狠狠地瞪着他。任洲终于失去了耐心,恶狠狠地对宁洋说道:“我查过你的资料,知道文漠颂以前和你的事情,你不想报复他吗?难道你就甘愿继续留在他身边当助理,然后看这个伤害过你的男人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
秘书们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眼神慵懒的宁洋,就好像自己听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一样。
宁洋目光变得冰冷,紧紧地盯住他。还从来没有外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呢,任洲自以为可以拿这件事情说服他,可是让他非常火大呢。
本来他还愁着没有办法缓解现在的局面呢,任洲自己倒好,替他想了一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