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往那个方面去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他自欺欺人,假装视而不见,但裴南的告白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他的身上,错愕惭愧的同时,也将他狠狠地劈醒了。
他对一个男人动心了,这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
羞耻,慌乱,无措,以及在心底挥之不去的悸动,让他的心脏紧紧地攒在了一起,压抑得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叶樊。
四月底,一番紧急抱佛脚后,考试落下了帷幕,生活恢复平静。
自上次苏柳把话挑开之后,齐月也就彻底断了心思,事后也没去向苏柳解释自己不是同性恋,反正都过去了,误会不误会,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而此时,胡黎这边又出问题了。
这事说也巧合,那天胡黎高中的几个哥们刚好来了C市,一行人聚在一起在青腾街的一间酒吧里喝了顿酒。
胡黎出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青了。
他本就是一副憋不住话的性子,又喝了酒,在寝室骂骂咧咧地发酒疯。
从胡黎断断续续无头无尾的话中,叶樊还是听出了事情的由头――池燚和女人相亲被他撞见了。
叶樊想了想觉得胡黎可能是误会了,池哥对胡黎的认真他看在眼里,可这件事中的弯弯绕绕他暂时也不清楚,胡黎又喝醉了,这时再怎么替池燚解释,恐怕也听不进去,干脆等他醒过来再说。
第二天下午时胡黎才醒过来,醒来之后,直接趴在桌上打游戏,漫不经心,纯粹在找虐,任人打,经验掉的叶樊在旁看的都替他心疼。
叶樊上午打过电话问了问池燚,真相大致清楚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池燚明确地表示自己不会喜欢上女人,池母口头上虽是认了,但打心眼里还是希望池燚能找个女孩子,生儿育女好好地过一辈子。
所以瞒着池燚设计安排了这一出相亲的戏,池燚到了地方才发现中了圈套。但对方是女生,他也不好直接走人。只好僵着脸陪着吃了顿饭,事后和女生讲清楚了。
这事就算完了,可坏就坏在让胡黎给看见了,胡黎又是个缺心眼的,这不,就误会了。
当时胡黎也不去直接上前找池燚问清楚怎么回事,而是一声不吭地生闷气回来了。
池燚知道这件事时人已经出差到G市,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想解释,可打胡黎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所以这解释的重任就只能落在叶樊身上了。
叶樊后来解释是解释清楚了,可胡黎心里还是不痛快,晚上串掇齐月喝酒去了。
叶樊这两天心里也有些憋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和施洛的关系好像又莫名其妙疏远了些。
他猜测是前段时间施洛忙着准备考试的缘故,刚开始也没太放在心上。但考试结束了,这种感觉不减反增,糟心极了。叶樊索性借酒消消愁,跟着去喝酒了。
喝酒还是老地方,回去的时候途经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不由自主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儿。
当时施洛确实是在看自己吧,演技真不咋地,视线移开时僵硬得他都替他着急。
那时候他对施洛真没那个意思,只是被那股清高冷淡的性子吸引了,谁知后来就那么喜欢上了。他知道同性恋这条路难走,可他从来没后悔过。
走到寝室一楼时,脚步习惯性地停了下来,他想见一见施洛。
这种感觉来的如此强烈,比灌进肚子里的酒的后劲儿还大,让他神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他又不想仅仅只是见一见施洛而已,他想好好地和他待一会儿。
原想直接进去得了,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掏出手机,按了一串数字。
隔了好一会儿,叶樊几乎以为不会被接起时,手机里清冷平淡的声音缓缓溢了出来,“有什么事吗?”
叶樊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轻笑道,“陪我去散散步,怎么样?”
手机对面顿了会儿,那股熟悉的声音才接着缓缓响起,“下次吧,我……在床上了。”
叶樊挑挑眉,“那我直接来寝室找你聊聊?”
施洛僵了僵,拿着手机的指节都有些脱力,最终不自然地垂下眼,淡淡道,“很晚了,别来了吧。”
闻言,叶樊一顿,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好。”
“那我挂了,你……早点休息,晚安。”施洛说完这句话,直接按下通话键,面色有些发白,慌张得连指尖都颤栗了起来。
叶樊有些出神,盯着屏幕已经黑了的手机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没进去,直接回了自己寝室。
寝室闹哄哄的,齐月,胡黎,还有陈锋三人在打牌。
齐月见叶樊脸色不怎么好看,猛地想起那天的情景来,心里一惊,暗骂自己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不顾胡黎和陈锋的惊讶直接丢下牌,将叶樊拉出了寝外。
“樊子,你和施洛进行的怎么样了?”齐月压低声音问。
叶樊环手靠在墙面上,挑了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齐月也不绕弯子,“你有没有给施洛告白?”
叶樊沉声道,“还没有,这事不能急,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吧。”
这下齐月更是一头雾水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施洛的反应实在有些不对劲。那时他还以为叶樊和施洛挑明了……
叶樊此时心底里也冒出了一股疑惑,“齐哥,怎么了?”
齐月想了想,直接就把当时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叶樊越听越沉默,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16.袒露心迹
叶樊也觉得施洛当时的反应有些奇怪,心里慢慢开始揣测施洛可能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思,但又不能完全下结论。
索性示意齐哥没什么事,自己又下楼了一趟。
门咚咚地响了起来,施洛心头一跳,迟疑了一会儿,抬头时正对上丁然的目光,漠然的目光似乎洞悉了一切,施洛不免有些心虚起来。
急忙起身去开门,刚露出一条门缝,手掌上便被缠上了一股力,使他直直地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叶樊不久前才喝过酒,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施洛耳根发红地从怀抱里退出来,整了整情绪,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从楼上走下来时,叶樊认真地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施洛这几天在刻意避着他,此时见着施洛这副平静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就焦躁起来了,不由分说直接拉着施洛往外走,动作虽然看似蛮横,实际上却温柔的很。
施洛也看出了叶樊似乎在生气,狠了狠心,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手刚动,叶樊握的更紧了,甚至颇为孩子气的将手指一根一根挤进了指缝里,十指紧扣。
叶樊走到了情人湖才停下来,拉着施洛在长椅上坐下。这才转过头来紧紧地看着施洛,压低声音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施洛闻言一僵,笼罩在夜色里的脸有些发白起来,“……没有。”
说着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开,怔怔地望着湖面。
“你说谎。”叶樊顿了会儿,“施洛,我了解你。”
施洛不由自主绷紧面色,漆黑的眸子里慌乱一闪而过,随即镇定下来,用力将手抽了出来,起身,沉默不语。
叶樊口里一阵苦涩,手里空荡荡的感觉似乎弥漫到了心里,连带着那里头也是空荡荡,闷得让人发慌。
叶樊败下阵来,掩饰住心里的异样,刻意恢复平素的漫不经心,“怎么了?”
“没什么,”施洛慢慢地攒紧手掌,“以后别牵我了,别人看见了……会误会。”
叶樊急促地起身,“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施洛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叶樊想直接向施洛挑明得了,可理智告诉他不能,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一旦弄不好,恐怕和施洛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泄气过,自小起他就是极自信的一个人,可对施洛这事儿他却真没有多少底气。
最终只得叹了声气,“你别多想。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嗯。”施洛黯然地垂下眸子,“朋友”这两个让他心里狠狠一颤,愈发觉得羞愧万分,连带着脸色都更苍白了些,匆忙找了个理由离开,“宿舍快关大门了,我先回去了。”
“好。”叶樊怔怔地看着背影离开,心里更加堵得难受。
第二日胡黎醒来时被阳台上的情景吓了一跳,遍地都是烟头,叶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雕像。
胡黎愣了愣,接着朝叶樊喊道,“樊子,你在干嘛呢?”
叶樊皱了皱眉,活动了下已经僵硬了的身体,从阳台处走了进来,没回答胡黎,直接进了浴室冲了把脸。
得,发神经呢。
胡黎默默在心里下了个定义,抽了抽嘴角,决定再睡会儿。
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大半个钟头后了。屋里已经没了叶樊的影子,桌上倒是放着一份冒着热气的早餐。
叶樊去找施洛了。
当天,寝室里一直没有人,甚至连课堂上都没见着施洛的人影。
接下来的日子,施洛和叶樊似乎莫名地陷入了一场冷战,更确切地说,一场单方面的逃离。
叶樊这次是真的肯定了施洛在躲着他。或者说不仅仅是躲着了,施洛恢复到了刚认识时的冷淡疏离,就算见面了也只是沉默不说话,甚至连目光都会刻意避开了。
若是几个月前,叶樊可以毫不在意死皮赖脸地凑过去,可如今,他心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施洛这两个字狠狠地占住了,那人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神经,一个忽视的眼神,就能让他痛的撕心裂肺。
时间辗转,不觉然间五月已走到了尽头。
这一年的夏季,C市雨水泛滥成灾,大雨来的急又来的猛,顷刻间雨水就泼下来了,淋得人措手不及。
施洛很多次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雨中的那道黑色的挺拔的身影,和伞下那张焦急得带着微怒的面容。
人都是贪恋温暖的,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接受这个人,然后一步一步陷入无止境的深渊里。
他以为可以埋藏起自己的心思继续和叶樊像朋友一样相处,或许没有那场梦,也许真的可以就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那是一场荒唐至极又旖旎至极的梦。
在梦里那人一寸一寸吻了他,从眉梢眼角到鼻子、唇、锁骨、胸前、小腹,甚至于某个隐秘的地方也受到了极致温柔的对待。
急促的喘息声,火热的场景,以及被贯穿的疼痛,还有陌生至极的快感让他沉沦的同时茫然不知所措……
醒来的时候,床上一片狼藉,身下某个部位甚至是半挺立的状态,巨大的羞耻感一波一波袭来的同时,也让施洛的心凉到了谷底。
他做了春梦,梦里的对象是……叶樊。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自己和叶樊当不了简单的朋友了,他所有能做的,只有远离。
他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叶樊知道自己的龌龊心思,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天晚上醒来时,正是凌晨三点多,窗外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雨穿过树叶留下的沙沙声,缠绵不绝。
施洛苍白着面色,淡色的唇咬的几欲渗出血来,一双手攒的死紧死紧的,双目呆滞地望着窗外。
他从来没有那么慌张过,天还没亮就将被子洗了,晾好后,逃跑似的出了门。
那一天他甚至逃了课,一个人在图片馆六楼偏僻处坐了一天。
那一天过着格外漫长,像是……一世纪。
施洛猜到自己这般急转直下的态度叶樊一定会过来问清楚,他甚至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真正面对那人疲惫的面容以及那双愈发深沉的眼时,心里一滞,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彼时施洛正在图片馆六楼书架尽头的靠窗位置,只要一偏头,就能透过半开的窗看清楼下的一切。
施洛避开那人灼热的目光,视线淡淡地落在窗外,面容平静,唯有抿紧的唇泄露了紧张的心思。
叶樊缓缓地叹了声气,挨着施洛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们认真聊一聊好吗?”
温柔而认真的语气,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漫不经心。落在施洛耳里,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施洛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转头时,目光平静似水,已是不起一分波澜,“算了吧。”
说着准备起身,逃离。
身体还未动,肩膀已被人按住了,接着胸口靠上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温热的呼吸慢慢在胸前响起,不疾不徐,一下一下敲在了心脏上,震得指尖都漫上一股颤栗。
“让我靠一会儿。”
暗哑的、低沉的,甚至带着示弱的嗓音让施洛的手顿了顿,最终没狠下心来将他推开。
就这么沉默了下来,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以至于呼吸都有些厚重了起来。
直到腰间被紧紧搂住,施洛才猛地回神过来,推开叶樊,慌乱地站了起来。
叶樊按住施洛匆忙收拾东西的手,转了个方向紧紧握住,顺势将施洛拉回了座位上,强迫他看着自己。
叶樊想质问施洛最近为什么躲着自己,可话刚出口却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为什么躲着我?给我个理由,好吗?”
施洛眸色暗了暗,半晌才淡淡开口,“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仅是如此?”
“是。”
叶樊想过施洛可能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接受不了同性恋,所以才刻意疏远了和自己的关系,可此时这些天来的冷淡漠视仅仅因为这句“不适合做朋友”的拙劣理由,实在有些苍白无力,以至于叶樊有些动气起来。
“为何不适合?”叶樊皱着眉问。
施洛有一瞬的慌乱,立马掩饰起来,刻意错开叶樊的视线,平静地说,“我们本就该是陌生人。”
他说不出口真正的理由――我已经无法控制只将你当做普通朋友,所以,只能当陌生人。
“陌生人”三个字让叶樊心里狠狠地一痛,握着施洛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度,眸色深沉,“你是后悔认识我了?”
施洛不说话,看在叶樊眼里便成了默认,叶樊心里的戾气全都涌了上来,最终竟慢慢勾起一个认真的笑容来,“那好,我们便不做朋友。”
施洛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扣住了,紧接着,温热的唇就直接覆了上来,趁着他发愣的间隙,舌头直接闯入了口腔中,攻城掠地。
施洛浑身僵直,似乎不可置信,事情好像脱离了他以为的轨道,他急切地想要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叶樊松开他,施洛才堪堪找回自己的意识,可还未开口,便听见叶樊轻轻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那就只能做恋人了。”
整句话连起来便是――那好,我们便不做朋友,那就只能做恋人了。
施洛脑袋一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不是没有奢想过叶樊可能喜欢自己,毕竟那些亲密的动作由不得他不去误会。可他清楚地知道叶樊的性格,玩世不恭,什么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他无法将他平时的那些行为当真,也坚定不移地以为那些只是玩笑之举。
那现在呢,是玩笑,还是当真?
他逃着叶樊,避着他,在不知从何而起的晦暗心思里苦苦挣扎,他做好了忘记这个人的所有准备,可这人……亲了他,对他说“那就只能做恋人了。”。
所以叶樊的意思是……
也喜欢自己?
施洛脑海里一阵恍惚,叶樊以为自己吓着他了,心里又不禁有些后悔。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路可退,他也不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