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踩着十寸的高跟鞋,扭着杨柳般的细腰上前来,满脸谦卑而逢迎的笑,迎上去说:“周律师,那边有一位客户已经等您两个多小时了。”
齐子恒心想,原来这是一位律师大人啊,难怪气质就不同于寻常人。
周律师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没有答话,却扭头看了一眼助理。
助理走上前来,板着脸对前台小姐说:“预约了吗?”
前台小姐吓得一哆嗦,说:“还没有,不过,那个客户说他的老板来头大得很,这个案子一定要周律师接他老板才放心,还说,钱不是问题,随便多少都没问题。”
周律师拧起了眉毛,冷哼一声,对助理说:“换个前台!连怎么和客户打交道这样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
前台小姐顿时花容失色。
助理摇摇头,给了被解雇的前台小姐一个忠告:“唉,小姑娘,客户是很重要,但是,咱们律师所也不能是案子就接啊,在这一行,名声比钱更重要。”
忽然,有一个男人冲了过来,挡在周律师的去路,直眉瞪眼,气势汹汹地说:“周律师!你居然不接我们的案子?你知道我老板是谁吗?名头大得吓死你!得罪了我老板的话,信不信叫你这律师事务所关门!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么老板也要怪我不会办事了,我就没办法回去交差了,所以,和气生财,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比较好!”
周律师冷笑着说:“呵呵,我还就喜欢玩点刺激的,叫你那很了不得的老板尽管放马过来!还有,你说的,是不是就是你老板的儿子诱女干一个十岁小女孩的案子?哼,告诉你,我们做律师的,站在法庭上,多少代表着正义,是要凭良心办案子的。我的原则是,只给人做辩护,不给畜生做辩护!你懂?现在滚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完,周律师将男人拨开,大步流星地走了。
四周先是静了大约十秒钟,随后是一片吸气声:
“周律师帅爆了!”
“太酷了!太正气了!叫我这小心肝啊,扑通扑通直跳啊。”
“听说周律师好像还没有女朋友哦,受不了了,我要去扑倒他!”
“哇哦,色女啊!不过,我也有同感,哈哈哈!”
齐子恒和妈妈等的律师终于回来了,是个圆脸微胖的年轻人,戴着一副圆眼睛,整个像一个圆球。他刚刚从外面回来,一脸油乎乎的汗水,一边用纸巾擦汗,一边招呼朱慧林齐子恒坐下,叫朱慧林陈述情况,一边还不失时机地按下计时器,毫不含糊地开始计时收费。
朱慧林很心疼一小时一百二十块钱的律师咨询费,尽量长话短说地把情况介绍清楚,然后开始提出要求:“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我丈夫、他不光是出轨,还在外面养情妇养私生子,却只给我们一点点生活费,大部分的钱都贴给情妇了。”
律师开始说话了,“女士,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丈夫算是犯了重婚罪,财产判决上肯定是倾向于你这一方的。”
齐子恒听他开口说话,顿时心都凉了一半:这个律师长得貌不惊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大舌头!说话乌鲁乌鲁的,这样也能给人辩护打官司?尼玛真想找个熨斗来把他的舌头烫平了,这说话,听着太叫人难受了,到了法庭上能打赢官司才怪了!还不如我自己给自己辩护呢。
齐子恒忍不住打断律师,说:“我妈妈属于无过错方,官司肯定能胜诉,这个我有把握,可是,我们现在只知道他,就是我爸爸,有很多的财产,但是,具体有多少,都分别是落在谁的名下的,就搞不清楚了,这些才是我们关心的要点,也是最需要律师给我们调查取证的。”
律师一脸为难,呜哩呜噜地说:“这个啊,恐怕有点难哦……女士,你再给我说说你丈夫……”
那我花律师费请你来做什么?光是说些废话干些没意义的事情吗?齐子恒失了耐心,出门去上洗手间,小解了之后没有马上回那个律师的办公室,想了想,找到前台咨询。
刚才的周律师真是威仪不小,同时也雷厉风行,现在前台上已经换了个女孩儿,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很精干的样子。
齐子恒和她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委婉地表示不满,并提出要换律师,花钱都不在乎,关键是要律师经验丰富口才好,能办好案子,给客户争取到最大利益。
正说着,齐子恒忽然发现,好巧不巧地又遇上先头那周律师出来,此时他被一个看起来很威严的老年男人堵着说话。
那老男人穿着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很贵的,满是老年斑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硕大的黄钻戒指,那戒指的款式齐子恒在杂志上看到过,外国的一个顶级奢华珠宝品牌的限量版,据称要一百多万。老男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估计是保镖之流。
老男人看起来非富即贵,来头不小,却低声下气地对周律师说:“周律师,请你看在我一大把年纪才只有这么一个独儿的份上帮帮我吧。犬子确实不争气,不过他才十六岁,以后我一定好好督促他改正,还有律师费什么的都好商量。不,不商量,你说多少就多少,哪怕拿去我毕生的心血……”
周律师措辞客气,却依旧是态度明确的拒绝:“不好意思,安先生,贵公子的案子我不能接,这不是改正不改正的问题,也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因为有违我一向接案子的原则。对不起,我还有事,不能和你多说了。”
老男人翻脸大怒,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都亲自上门来求你了,你还推三阻四地!你不想想看,我安定山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可不是什么面慈心软好说话的人!你不给我儿子辩护,我就不信我就找不着别的好律师了!等迈过这道坎,咱们走着瞧,什么时候叫你栽在我手里!要知道,我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毕生最大的信条就是:有仇必报!”
周律师身体笔直地站着,挺拔如松,他冷冷地注视着老男人,忽然唇角一勾,笑了,薄薄的唇中冒出一串话:“这是威胁我?呵呵,我算是司法从业人员,随身带着录音机的,你不要太猖狂了!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有人喜欢叫自己的儿子为犬子,那不就是狗儿子的意思吗?谦虚得也太过了吧。不过,现在我明白了,用在你们一家人身上还正是恰如其分呢,呵呵,你儿子是狗儿子,推理可得,你和你太太就是狗男女。一家子畜生,果然做不来人事,说不来人话!”
老男人气得几乎要心脏病发作,“你你你……”地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他身后带着的保镖虽然人多,在这里也不敢乱来,只把老男人扶着,问:“老板,现在怎么办?”
老男人喘着粗气,好半天才丢下一句色厉内荏的话:“你给我等着!”便由保镖们扶着出去了。
周律师的助理走过来,担忧地说:“老大,他不会报复我们吧?”
周律师冷哼一声,说:“他儿子诱女干未成年人,跟着就要上几天社会新闻的头版了,连带着老头儿的公司都要玩完!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赶紧搞公关危机,倒是跑来律师楼来惹事,真是愚不可及。这样的蠢货,有什么可怕的?”
齐子恒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对还在斟酌合适的律师人选的前台小姐说:“可不可以给我妈妈换个律师?我想要他……帮我们办案子!”说着,齐子恒用手指指向了周律师。
周律师也恰好转头,正对上齐子恒的目光。
第5章
周安弼闻声望去,见前台的王小姐身边站着个十来岁的少年,面庞清丽,眸含秋水,令周安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为之一凝。
如果说,女人的美可分为“燕瘦环肥”,男人的美应该也可以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张扬的、帅气的、饱含侵略性的,比如周安弼就可以归于此类,若是遇上同类别的帅气男人,会本能地激起敌忾之心;另外一种应该就像该少年这样,难以用语言形容,秀美精致得像墙上挂着的韵味悠长的山水画一般,眼眸流转间扣人心弦,即便是练了多年定力、性子沉稳者如周安弼之列也会忍不住想吹一声口哨的类型,总之,非常地秀气和养眼。
咦,他刚才说的什么?他要我……?呵呵,小家伙有点意思!很有点胆色嘛!周安弼双肘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回视着齐子恒,眼里含着一丝温和而调侃的笑意。
齐子恒赶紧把指着周安弼的手放下来,因为对着陌生人指指点点,还被人家发觉,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齐子恒涨红了脸,嘴巴蠕动了一下,本来想说点什么挽救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便微微一躬身,以双方都懂的身体语言表示“对不起”。
周安弼放下手肘,微笑着摇了摇头,同样用身体语言回复“这没什么,我不介意。”他确实不介意,只是想逗逗少年而已,要知道,慕名而来请周大律师打官司的多了去了,他早就习惯了被人点名,何况是这么一位长相气质上都很附和他审美的少年?
周安弼潇洒地一转身,正打算回自己的办公室,忽然手机响了,便又停下来,斜斜地靠在角落的墙壁上接电话。
这边,齐子恒则继续和前台小姐交涉。
前台的王小姐是临时调来前台的,之前一直在事务所打杂,帮着打打字,寄寄文件什么的,故而对事务所的人事情况比较熟悉,听齐子恒张口就要事务所的金牌律师周安弼给打官司,心里虽然不以为然,面上却还是笑意盈盈地说:“哦,您想请周律师接这个案子?可是,我悄悄地透露给您知道,周律师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一般来说,他只接经济和刑事方面的诉讼案。”
齐子恒想想也是,人家周律师是大律师嘛,自然是要接那种大案子,又能出名又有钱赚,离婚诉讼这样的都是鸡毛菜,难怪指定的律师是个大舌头,看着就知道肯定是因为业务水平不过关才专门搞离婚案混口稀饭吃的。齐子恒自嘲地一笑,说:“这样啊,原来是我太想当然了,还以为律师都是万金油,什么法都懂。是了,法律也分好多种,民法、刑事法、婚姻法、‘术业有专攻’,即便是大律师也不可能什么案子都接。”
王小姐微笑着说:“那倒也不是,我们这里也有什么案子都接的律师,不过,周律师不一样,他太忙了,精力有限。再说一句笑话,周律师要是接离婚诉讼的话,可就不得了了,本市的离婚率会因此上涨一个百分点,你信不信?”
齐子恒跟着笑了笑,说:“我信。”就凭着周律师的色相,全市的师奶都会为之疯狂,离婚率不上涨才怪呢。
这边,周安弼接完电话没有立即走,隐隐约约听到一点他们的说话,没太听清楚,似乎“离婚”两个字出现的频率有点高,不禁惊异地挑眉:谁要离婚?不会是这少年吧?不能够吧,这么点年纪,难道给人家当童养夫了?还是说,此人面嫩,实则年纪不小了?
周安弼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就算他真是来办离婚官司的又怎么样?身为一个律师,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没见过没听过?
可是,周大律师不仅没管住耳朵,最后连腿都没管住,愣是就往那个少年所在的地方直直地走去!
前台的王小姐本来正和齐子恒说话,忽然听到一个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小王。”
王小姐抬头一看,居然是周律师过来了,还亲自和自己说话,这简直是惊吓好不好?她慌乱之下脸都有些僵了,哪里还敢再和齐子恒说话?幸亏反应速度算快,马上将台面上的文件叠成整整齐齐的一摞,然后展开一个微微露齿的标准微笑,双手交握下垂,十分谦卑地应答道:“周律师,您有什么吩咐吗?”
周安弼沉吟着说:“是这样,我的助理现在不在,刚才我接到凡客公司的电话,咨询相关法律问题,耗时十二分钟,麻烦你记录一下,然后寄个账单给他们。”
齐子恒听了咽了一口口水,就看见他接了个电话,这就要收钱了?大律师真厉害啊,走路说电话,分分钟都在挣钱!
周安弼一本正经地和王小姐说了几句业务上的话,忽然微微侧头看着齐子恒,温和地说:“这位客户是在咨询什么问题?刚才我好像恍惚听见你说想委托我帮你打官司?”
齐子恒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可是,王小姐告诉我了,您只接刑事和经济方面的诉讼,我的算是民事或者是婚姻法这边的吧,和您不搭界,再说经济价值也不太高,所以,就免谈了吧,很遗憾……”
周安弼粲然一笑,说:“哪里,你太客气了。诉讼案呢,当然律师不同,侧重不同,不过打官司的流程是一样的,说起来也算是互通的。但是,我确实不接离婚的案子,不是因为专业的问题,也不是因为什么经济价值的问题,实在是因为我本质上算是个急性子,听到两口子各扯各的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就头大……对了,你是帮别人来咨询的?你的年纪,看起来不太像……”
齐子恒略略尴尬地说:“不是我要离婚,其实,我是来帮我妈妈咨询的。”
周安弼再次吃了一惊,居然有人会撺掇父母离婚!
齐子恒觉得周律师的表情很有趣,比如刚才,他只是挑高了左边的眉毛,表示:“唔,我有些好奇,不过,仅仅是好奇而已,你不说我也不会问。”而现在呢,他两边的眉毛都挑了起来,微微竖起,表情生动,无声地表示“我很惊奇,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不过,我相信你见到我这样的表情,一定会管不住你的嘴巴。”
齐子恒果然无法抗拒这样的周大律师,自己就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和盘托出:“我爸爸出轨了。不对,比出轨严重得多,实际上,他出轨很多年,甚至还养了私生子,只比我小一岁,而且,他还隐瞒了家庭财产,所以,我和我妈妈很需要法律上的帮助。”
周安弼了然地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你一个人来的,还是你妈妈也来了?”
齐子恒说:“我妈妈在那边的办公室里面咨询,不过那个律师我不太满意,想换一位,所以刚才正在咨询王小姐这个事情。”
周安弼马上问王小姐:”是哪一位律师接的这位客户的案子?”
王小姐说:“是陈律师。”
周安弼略略茫然的表情在回忆:“陈律师?哪一位陈律师?”
王小姐说:“就是张大律师带来的陈律师,据说是他小姨子的小叔子,说话有点说不太清楚的那个。”
周安弼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有点大舌头的家伙,好吧,大舌头也能当律师确实很励志,但是招致客户的不满也是实情,张大律师身为律所的合伙人,是不是太把这里当自家后院了,什么人都往里塞,还小姨子的小叔子,这么绕口的裙带关系!
原来“鼎盛”律师事务所是四位有名望的律师合伙开的一间大律师行。周安弼是其中之一,刚才提到的张大律师也是其中之一。大律师和大律师合伙开律师行,算是强强联合,因为律师的工作不仅包括给客户提供法律咨询和在法庭上唇枪舌战做辩护,还包括和公检法部门乃至企业拉关系和推广业务,所以,人脉和关系很重要,合伙干比一个人干更容易快速在这一行打下基础。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律师和律师之间不仅是合作的关系,很多时候也是竞争的关系,毕竟客户和业务是绝对的,你接走了,我就没有了,所以,即便是同所的律师,也是分了派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