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世煌将手机号发给耿颂平,耿颂平立刻兴奋起来。一个手机号能做多少文章他很清楚,不过他更关心仲世煌和赵树青的“谈判”。
一场兄弟,仲世煌这三天的煎熬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愧疚,是他引狼入室,才会害仲世煌左右为难。要不是他公司规模不够,只有周伏虎一个像模像样的高手,也不会给梁炳驰和赵树青可乘之机。为这,他对赵树青的印象极差,听仲世煌明里暗里地给他开脱,心里别扭:“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还能不能信他?”
仲世煌被问住了。
耿颂平道:“保镖负责贴身安全,你要是信不过他,就不能用他。”
仲世煌心里嘀咕:我没有把他当保镖。发现赵树青是卧底之前,遇到危险,他可能还会挡在赵树青前面,可现在不好说了。至少,他会先想想,这场危险是不是对方带来的。
耿颂平见他不回答,又说:“再说,他和梁炳驰有血缘关系,梁炳驰十有八九是你的仇人,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膈应?”
温故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电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喝了口饮料。
仲世煌缓缓道:“是远房亲戚。”
耿颂平道:“那也是亲戚。你怪不怪他都好,反正我这里肯定不能再留他了。老实说,安插了个细作在你身边,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老仲先生。”
仲世煌挂掉电话,见对面的人望着自己欲言还休,心中无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故道:“你呢?”
“我?”
“报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仲世煌道:“你笃定我能报仇?”
温故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仲世煌道:“你知道他是坏人还跟着他害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仲世煌道:“你真名叫什么?”
温故张嘴。
“不要骗我。”
温故闭嘴。
“……”仲世煌嘲弄,“怕我对付你?”
温故道:“叫我赵树青就好。”
仲世煌心中有气,强忍住,又问道:“你和梁炳驰怎么接上线的?”
温故编了个落魄青年走投无路,遇富贵亲戚提拔,铭感于心,愿肝脑涂地以报之的感人故事。
仲世煌道:“那你现在又出卖他?”
温故舔了舔嘴唇道:“我现在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对,再说,你对我也有恩。”
耿颂平的话到底在仲世煌心里留下阴影,他笑了笑,带着几分恶意:“这叫‘有奶便是娘’?”
温故:“……”
仲世煌看着他无辜的表情,心又软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忍不住想,要不是我揭发你,你会隐瞒到什么时候,会不会真的帮梁炳驰出卖我,你今天出卖他是不是为了自保?”他摆手阻止温故回答,自言自语道,“不用告诉我答案,我选择这条路,本就看不到另一条路的风景。”
温故道:“报完仇,你有没有想过做什么?”
“管理公司,照顾爷爷。”仲世煌顿了顿,状若不经意,实则悄悄地握紧拳头,“然后找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温故心微微悸动,狼狈地低头道:“这样的日子,也很没意思。如果真的有轮回,你我不知道已经过过几次这样的生活。”
仲世煌道:“你要劝我出家吗?”
温故眼睛一亮,但仲世煌下一句话却惊得他差点二魂六魄出窍。
“你不会是度化我的神仙吧?”
温故呆道:“啊?”
仲世煌笑了:“我开玩笑的。真的有神仙,大概也只会做砸砸花瓶这样幼稚的事吧。”凡人对神仙的幻象杜绝他猜测温故是神仙的可能。在他看来,神仙不可能留在俗世浪费时间只为度他成仙。图什么?
温故口干舌燥,一口气将饮料喝干。
仲世煌道:“难得看你有喜欢喝的饮料。”
温故道:“我口渴。”
餐厅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他们坐在角落,周围没人,等人越来越多,空桌越来越少,开始有人入侵他们方圆梁三尺的范围。
仲世煌对着他,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低声道:“你先留在公寓里,不要乱跑,有事我会通知你。”
温故没有异议。他要跑,哪里都能跑。
仲世煌站着看他。从上往下看,青年鼻梁挺直,睫毛卷翘。一直知道赵树青长得好,且以为自己会一直欣赏下去,可此时此刻,那层镀光般的容貌在心中微微褪色。
终究,不能一笔勾销。
看着仲世煌离开,温故怅然。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但能掩饰身份,还能帮着解决梁炳驰。看眼神就知道,若刚刚自己自揭身份,只怕仲世煌对修仙之路会更加反感。
29.顺水之舟(下)
温故回到公寓,正打算弄个傀儡出门,就连着接到两个电话。第一个是耿颂平打来的,告诉他以后不用去真平安保全公司上班了。
温故看着手里的箱子,不知道怎么处理。仲世煌走的时候没有带。
耿颂平让他放在仲世煌的公寓里,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就挂了线。
第二通电话是刘汉思打来的。
温故还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就被对方幸灾乐祸地恭喜失业。
“你现在在哪里?有地方住吗?遣散费够不够你住宾馆?”刘汉思快笑死了。要不是无意间听保镖们聚在一起说赵树青被开除,他都不知道这个曾被表弟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已经失宠了。这绝对是这些天来他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温故道:“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什么意思?什么叫原来的地方?表弟没叫你搬出去?”刘汉思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湿透。
温故道:“嗯。”
刘汉思拿着电话,呼吸急促。难道耿颂平开除他是为了方便仲世煌金屋藏娇?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一刻都坐不住了,整个人从心里冒着寒气。嫉妒像毒蛇啃噬他的心,让他血肉模糊。
那样优秀的表弟凭什么被一个外来的乡巴佬占去便宜!
他咬着嘴唇,吃到铁锈味才稍稍松开。
恶毒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他克制不了想要对方永远消失的念头,嘴巴自发地说:“那你不是很闲?可不可也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会支付你报酬。你护送我去一个地方,再安全送回来,事成后,我给你一万。”
难道是见梁炳驰?
温故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温故没有驾照,刘汉思开车来接他。亲眼看着他从自家表弟住的公寓大厦大门出来,刘汉思心里的酸气几乎要蔓延到脸上,最可恶的是,那人是什么打扮?!
“我们去哪里?”温故钻进车里。
刘汉思道:“你没有其他衣服了吗?”
“有啊。”
“为什么不穿其他的?”刘汉思瞪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故意奚落自己的痕迹。
温故莫名其妙:“这件有什么不好?”
穿花衬衫也就算了,下面竟然还配紫色亮片牛仔裤……刘汉思道:“去换一件。”
温故不想动。
刘汉思道:“我加你一千块的换衣服费还不行吗?”
温故还是不想动。
刘汉思道:“你别太得寸进尺。”
温故看了看时间,怕再等下去,过了约定的时间梁炳驰跑了,不甘不愿地下车上楼换衣服。
刘汉思发了条短信,一回头,就看到温故上身穿着白底衬衫,上面左一朵大红牡丹花,右一朵粉红牡丹花,鲜艳夺目,下身套着一条蓝、紫、绿混色的喇叭裤,匆匆忙忙地跑来。
刘汉思看着他越来越近,深沉地想:再加一千块能让他换回来吗?
最重,他还是带着两朵鲜艳的大牡丹上路了。
车的方向就是凌晨刘汉思闯红灯的那条路。
温故观察了几个红灯,发现刘汉思光天化日之下还算遵守规矩,不再严防,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抽空观察他动向的刘汉思:“……”
我出一万一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睡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扭曲。幸好,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及时挽回他当场暴走的冲动。
睡吧,这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美好一觉了。
闭着眼睛的温故张开眼睛,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
车从中午开到太阳下山,离龙城已数百里远。
刘汉思将车驶入路边小村内的废弃工厂。一面面九宫格式的大玻璃窗支离破碎,露出黑漆漆的内在,斑驳的墙仿佛在诉说被抛弃的苦痛。
车轮碾压地上碎石,发出吱吱的声响。
天上霞光四射,彩云飘飘,地上如入鬼屋,阴风阵阵。
温故一下车,就看到废弃工厂的仓库里冲出一个人,手里拿着白须大仙介绍过的现代枪,黑管对着他,如无声威胁。
“把手举起来。”那人道。
温故道:“为什么?”
那人怒喝道:“少废话,把手举起来!”
温故看刘汉思。
刘汉思笑容殷殷,站在车边看戏。
温故配合地举起手。
“转过身去,趴在车上!”那人走过来。
……
这动作实在不雅。
温故转身,察觉那人伸手触碰自己,身影一闪,到了那人身后,反手扭住他握枪的手,将枪夺下,让他趴在车上,低声道:“不要动……把手举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人和刘汉思大吃一惊。
温故见那人不配合,郁闷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哭丧着脸道:“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举?”
“……”温故松开他的手。
那人乖乖举手,刘汉思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温故道:“你想杀了我。”
刘汉思本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谁知被一言道破心事,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温故道:“你身上有杀意。”意有心生。有修为的人可以隐藏,没修为的人很容易被看破。
“那你还跟着来?”
“我想知道……”
“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你?因为你该死!你以为你是谁,我和表弟从小一起长大,情比金坚,你凭什么插进来?!像你这样插足别人感情的人,早就应该死!”
温故道:“你误会我了。”
刘汉思瞪他:“你敢说你和仲世煌没什么?”
温故想,我有什么不敢,可是又不愿意说出来。他道:“我并不想问这个。我想问的是,你和谁合作杀我。你一个人是不能成事的。”他当然不会说,多两个也没什么用。
刘汉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意思是说,根本不屑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杀他。能不能?呵呵,这还用问吗?
他眼睛盯着温故身后。
又一把枪对着温故的后背。
“放下你手里的枪。”对方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和疲倦,却很沉稳。
温故把枪放下了。
被抓住的人立刻跑到一边。
温故慢慢地转身,一个年约五六十的老头穿着深灰色断袖衬衣,面无表情地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和之前那个人不同,这个人让他感到威胁,倒不是说有多强大,而是,身上带着魔气!
“梁伯伯,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刘汉思一边说,一边坐进车里。
这个称呼让温故确认眼前人的身份,梁炳驰。
梁炳驰一枪打爆车胎。
刘汉思:“……”
梁炳驰的枪指着刘汉思的脑袋:“出来。”
刘汉思战战兢兢地从车里下来,赔笑道:“梁伯伯,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爸爸哪里做的不好,我回去和他说说。”
梁炳驰道:“你昨天回去以后,我想了很多。仲世煌并不知道你爸和我的交易,也不知道你给我送钱,在他心里,你仍然是他的好表哥。所以,你要是被抓了,他应该会来救你吧。”
刘汉思脸色变了:“梁伯伯,你不能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梁炳驰笑了,毫无温度,“不择手段的魏天成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你为什么姓刘不姓魏吗?”
刘汉思流着冷汗道:“我爸爱我妈,所以让我继承我妈的姓。”
梁炳驰冷笑道:“魏天成是刘晓玲的中学同学,喜欢了她三年,因为仲国强的介入才无疾而终,怎么会转头喜欢你那个与刘晓玲半点都不像,姿色平庸的妹妹?后来魏天成做生意周转不灵,跑去向刘晓玲借钱,刘晓玲没同意,他就追了你妈,通过你妈再向刘晓玲借钱,刘晓玲同意了,却提出一个条件,让他入赘。她说只有这样才相信魏天成是真心喜欢自己妹妹,而不是利用他。她到底是个女人,太天真了,一个会拿婚姻当筹码的男人怎么会忍不下这口气?魏天成城府极深,当了仲国强的连襟之后,一直跟着他做生意,拿了不少好处。直到泰曲集团恶意破产,他坑了仲国强一把,才急匆匆地跑去国外。”
刘汉思嘴唇颤抖,半晌才道:“你说谎。”
“你爸爸是不是对你不好?不然不会让你亲自来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不能怪你爸,要怪只能怪你自己长得像你妈,一点都不像刘晓玲。”
刘汉思与刘晓慧的确有七分相似。这张脸作为女人十分一般,作为男人倒十分清秀。回想父亲看着自己的冰冷目光,他就忍不住想要相信梁炳驰的说辞。
“他坑了仲国强,仲国强坑了我。”梁炳驰想到自己妻子带着未出世的孩子死在病床上,恨意就抑制不住,“因果报应,父债子偿!我就算杀了你,也不冤枉你!”
刘汉思两股战战,“不,你不能杀我。我父亲资助你,给了你很多钱,他是你的恩人。”
“那是他欠我的。”梁炳驰道,“再说,他给我钱是我为让我报复仲国强,我和他只是雇佣关系。”
“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看在我爸爸的份上,也看在我这么年轻,不知道轻重的份上,放过我,好吗?”刘汉思就差跪下了。
梁炳驰摇摇头道:“我看不起你爸。他一个男人,成天算计女人不说,还心胸狭窄,忘恩负义。你和你爸一样,都喜欢算计人。可是比起你来,他至少还算得上是个男人。”
刘汉思脸白耳赤,又惊恐又羞恼,抖着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暂时不杀你。我还要留着引仲世煌。”
“等等!”刘汉思吞了口口水,手扶着车门慢慢地站起来道:“你想抓仲世煌,不应该用我当人质,应该用他!”他指着温故,“他是仲世煌的心上人。”
温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唯有微微发红的双耳泄露几许心思。
梁炳驰道:“他是男人。”
刘汉思道:“仲世煌是个同性恋!他就喜欢男人。”
梁炳驰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