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见他二人这般,赶紧安慰道:“惠娘青远,你们切勿这般,二弟虽被伤的重,但也没有伤到五脏,我已经给他疗伤,只要没有发热感染的变故,好好将养个把月也就好了。”
惠娘擦泪,点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大爷的医术的,只是难过二爷怎么这般多灾多难。也罢,我先回去跟老太君老爷太太通报一声儿,再带些东西来吧!青远,这里你先照看着。”
惠娘走后,青远独自坐在仲轩身边,仲轩还在昏迷。青远的手指抚过他的剑眉,然后是他的脸颊。
“我与你到底该如何是好?不是你,田小姐不至于进宫,我也不会这样奇奇怪怪。盼着你被扳倒,但你真有个灾难病苦我又心疼得很。”
惠娘回来时,皇上的谕旨也下来了,特准惠娘青远二人在皇宫待着,并且自由出入太医院,惠娘青远连连谢恩。
这夜惠娘让青远歇着,自己来守夜。青远虽不放心,但也着实乏得很,便出去歇着了。不想刚一出门,便见一个小宫女拎着一包药材出来,而那宫女不是旁人,正是田淑媛的贴身丫鬟锦绣!
“锦绣?”青远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那宫女一回头,真真儿的就是!“苏青远?!”锦绣也难以置信,走近了两厢又看一回,才敢相信。
“青远,想不到遇到你了,你竟然能进皇宫。”锦绣说着就带了哭腔儿。
“锦绣,你先别哭啊!这3个月你们到底怎么样?你们小姐好不好啊?”看她一哭,青远就觉得她们在宫里过得不好。
“小姐不好,小姐病了!”锦绣哭着说。
青远心里顿时就像针扎了一般。
“皇上不宠幸小姐,最多是晚上来这里坐一坐,然后整夜的看书,也不理睬小姐。看小姐不受宠,连太监宫女们都伺候小姐不尽心,病了连太医都不去请,只好我去太医院抓药!”
青远眼泪也要下来了,只好强自忍住。“怎么会这样呢?淑媛再不受宠也是胡太后的亲外甥女,太监宫娥怎么敢这样?”
锦绣回道:“他们见小姐无心争宠,哪里还在乎这些,全去巴结宋婕妤了,宋婕妤那伙人也不喜欢小姐,见面也是夹枪带棒的说话,还不如不见。”
可以想象淑媛在宫里的孤独了,青远恨不得立即飞到她身边替她排解排解。
“锦绣,我怎么才能去看看小姐?”
“你只有化装成太监了,我这里正有一件太监的衣服,是前儿杜欢留我这儿让我帮着浆洗缝补一下的,给你穿上罢!”
青远忙点头,“太好了,就这样,你速速拿来。”
二人隐蔽的打扮好,便去了椒房殿,青远掀开重重宫纱,见淑媛脸色青白的躺在那里,喘气都是极浅的。
“小姐,醒醒,你看谁来了?”锦绣推推淑媛。
淑媛睁开眼,看见床前站着的青远,笑道:“往日里做梦都梦不见你,今日可算梦着了。”
青远听得心里发酸,说道:“淑媛,这不是梦,就是我来了。”
淑媛一愣,挣扎着坐起来,锦绣青远赶紧扶起她,让她靠着一个枕头坐着。
“你私入后宫是大罪啊!快些走,别让人家看你!”
锦绣安抚道:“小姐放心,青远打扮成这样不会被发现的。他对你这份心这份情真真难得。”说罢就先离去,让二人独处。
青远见锦绣走了,便坐到床边,仔细端详着淑媛,“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淑媛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小声的抽泣,终是忍不住扑到青远怀里哭了出来。“我在这里很害怕,我很孤独,皇上冷落后宫,妃嫔们又难相与,我好想家。”
青远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劝道:“淑媛,你已经入宫了,左右是出不去的了,何必总往窄处想,你如今不过双十,日子还长着,怎么就熬不出头了?你这样的品貌,皇上应当珍惜你才是,只要你不自己往绝路上走,你怎么都会比现在好过的。”
淑媛眼含泪水地看着他,问道:“青远,你当真愿意我得到皇上的宠幸?”
青远略略一愣,道:“我只想你好过一点。”
二人正说着,锦绣在外头敲门。“青远,快点出来,宋婕妤来了,别让她看出破绽。”
青远匆匆的走了,竟不知另一边厢正经历了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
第十五回
青远悄悄回太医院,路上便想不明白,自己的确是真的爱淑媛的,为何如今盼着她被皇上宠幸呢?自己并不爱二爷,可是想到二爷若与皇上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心里便像猫抓一样难受。
还未理清心思便到了太医院,一进门便正遇上了大爷。大爷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我刚才去方便,结果走丢了。”
“哎呀,刚才二弟的伤口感染了,发烧烧得厉害,呼吸都要没了,惠娘都急哭了,正要找你呢,你不在。”
青远忙问:“现在如何了?”
大爷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已经好了,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那我进去看看。”青远说着便要往里走。
大爷却拦住了,神情有些尴尬的说道:“你还是先不要进去了,皇上在里面。”
青远心里一冷,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刚才二弟突然间发了高烧,惠娘便慌了神,赶紧来前头找我们,皇上之前就派人守在太医院,一有事就赶紧去禀告,所以皇上就知道了,也亏他来了,不然这会儿只怕二弟都没气儿了。”大爷还心有余悸,想起刚才那番凶险仍是后怕。
“怎么回事啊?”
“皇上带着灵药雪蝉丸来的,那可真是好药,拿温水一化一点儿药渣都没有,满屋子都是清香味儿。可是二弟发烧烧的太厉害,整个人牙关紧咬什么都喂不进去,发高烧还冷得直发抖,谁都没办法!皇上就给他扶着坐起来,用棉被裹着他,从身后抱着他,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二弟牙关就松开了,药就喂进去了。要说可真是灵药,喝进去没多久烧就退下来了,呼吸也平稳了。”大爷说起来有些忘形,一时忽略了青远。
青远冷笑一下,道:“如此也好,我先回去看看惠姐姐。”说着闪身离开。
大爷回头看着青远离开的背影,才觉出自己失言了,悔得恨不得咬了舌头。
青远到了惠娘临时休息的住处,见灯还亮着便敲了敲门。
“谁呀?”惠娘问着开了门,见是青远便让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还不休息吗?”
青远看着惠娘温柔的神情,就像看到自己的姐姐一样,心里的委屈忽然涌了出来,这大半年来,自己不但没有帮着扳倒二爷,还害了淑媛,甚至自己对二爷的感情都越发的说不清了。
“惠姐姐,我睡不着。”青远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点鼻音。
“怎么了?”惠娘看着他,眼见他面容憔悴失魂落魄,想是有什么心事。“你是不是因为皇上来看二爷,有点不高兴?”
青远先是不说话,随即猛地摇摇头。“我只是累过头了,睡不着罢了。”
惠娘知道他在说谎,也不点破。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青远。二爷跟皇上是个什么情形,想来你比我清楚的。可是有些事情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你深陷其中可能看不清,但是我与二爷相识这么多年,却是相信的二爷为人的。他既是同你结了契,必是真心待你的,纵然皇上待他好,他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青远不语,心道:我知他不会越雷池,可是却未必是为了我,纵然是为了我,我却也不屑,不是出于真情而是出于对责任道义的相敬如宾又有什么意思呢?
“惠姐姐,我真的没有介意这种事。”
见他死不承认,惠娘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惠姐姐,我想过几日二爷情况稳定了,我回府里准备一番,将夏茉嫁出去。”
惠娘一听点头称是,“这事的确不该耽搁,夏茉是个好丫头,我们不该亏待她,过几日我们便把韩大人请到府里商榷一下相关事宜好了。”
第二天青远去看仲轩时,皇上已经走了。青远便问留下服侍的小太监,“这位公公,敢问皇上去哪儿了?”
小太监道:“皇上一早就走了,今日还有早朝呢!”
二人正说着,仲轩醒了。青远走过去问道:“二爷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仲轩昨晚发过高烧,现在正口渴的很,“要。”只说了一个字就声音嘶哑,底气也无。
青远拿着一杯水将他扶起一些,小心的喂下去。“二爷不要着急,我们在太医院修养几日,等能挪动了再回府里。”
仲轩点点头,小声说道:“这几天你们一定也没休息好,你们放心去歇一歇吧!我已经没事了。”
青远面无表情,语气也平淡的很,说道:“我和惠姐姐没甚么休息不好的,因为晚上是皇上守着你呢!”说完故意去看仲轩的脸,只见仲轩并不很惊讶。
青远又说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过几日便准备一份嫁妆,将夏茉嫁给韩大人。”
仲轩点头,“已经耽搁一段时日了,现在更该加紧一些才好,过几日你便准备吧!”
仲轩只觉得青远好像怪怪的,有些疏离。
惠娘青远先是将夏茉的生辰八字用锦袋封了送到韩府,又择了良辰吉日,两边算是定下来了。各自都准备了一番,镇国府这边虽说是嫁出去一个丫头,但是也是嫁给状元的,故不能大意。惠娘青远准备了三十二抬嫁妆,寻常的富贵人家嫁女儿也不过如此。
出嫁前一日,千春秋茗将各自喜欢的首饰送与夏茉。夏茉也将自己亲手绣的香袋、手帕等物赠与千春等人。
秋茗笑道:“妹妹如今要做状元夫人了,以后怕是不得常见了。”
“姐姐说哪里话?嫁给谁我不都还是这府里的人,总是会回来看你们的。”
几位姑娘正说笑着,惠娘青远进来了,又将各自的礼物送上。
夏茉跪着接下了礼物,说道:“若不是二奶奶的宽宏大量,夏茉只怕当日就被发卖配小子了,又有公子的赠药之恩,夏茉才没有毁容。不是你们的恩德,夏茉哪来今日的福气?你们的恩德犹如日月江河,夏茉今生无以为报,就算是来世也要结草衔环。”
惠娘青远忙将她扶起,惠娘道:“当日你也并不是偷窃,况且主动同我讲了,这也是你本性良善的造化,个人的路都是个人走出来的,这全是你该有的福分。”
主仆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次日夏茉便风光大嫁。看着夏茉的花轿走远,青远心里不由得想起昨日惠娘那句话,个人的路都是个人走出来的,想他又是如何沦落到今日这般的田地的?一个七尺男儿,却沦为了侯门之内夹层主子。
想要报恩却又认同了二爷的政见,心里恋着淑媛,却又于二爷纠缠不清。这一切都该做个了断才是。
第十六回
(1)
夏茉嫁出去的前几日仲轩便回到了镇国府,只是因为伤势尚未痊愈,因此除了送夏茉出嫁外,都是在自己房中休养。
这几日伤口总算结了痂,仲轩赶紧出了屋子到园子里去散散心。自然,身旁少不了青远和玉城。
仲轩其实不是感觉不到青远最近的怪异,只是青远一直躲着他,忙活着夏茉的婚事,这阵子便只是匆匆见了几面,很多话都没机会问。
“玉城,你去厨房给我们拿点点心过来。”仲轩对玉城说。
玉城应承着便走向别处,青远已经跟他成婚快一年了,他的一些行为和眼神已是完全可以心有灵犀的。
“二爷,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青远问。
仲轩领着他去了凉亭里,到那里坐下,仲轩方开口,“青远,你最近好像在躲我,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出来啊,我们是一家人。”
青远站起身,背对着仲轩看着那干净的池水。“二爷,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你的过去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你的现在。”
“我的现在?”仲轩重复一遍。
“你过去是皇上的,现在你有我和惠姐姐,你依然是皇上的!”青远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转过身盯着他,“二爷,我不想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继续下去,你心里头装的都是皇上!如果没有我,我们就此别过好了!”
仲轩立即站起来,走向青远,说道:“青远,你怎么这样想?我早就告诉你我放下了,早在我娶妻他封后的时候,我们就注定有缘无分了,如今我们得配良缘,也是上天注定!”
“你们有缘无分不假,可是如今你们之间牵绊那么深,就算你们结不成夫妻,有些事也比夫妻更亲密,你敢说你当初不惜以身挡熊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一分是为了他的儿子吗?”青远咄咄逼人,眼神中的犀利是仲轩从未见过的。
仲轩上前抓着青远的手,道:“青远,你听我说,我不是那样的人,王家世代忠良,我便是同皇上没有私情,我也要帮他治国安邦,我是为了保护皇族血脉,真的没有私情。”
“你一直在用这个借口骗别人,也用这个借口骗自己,为了皇上你能舍了命去,为了他的儿子你一样能舍了命去,我问你,你能为了我不要命吗?”青远眼看着他,让他连说谎都说不出来。
仲轩低头,叹道:“我不知道,没有那种情况发生,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青远冷笑两声,“那就等你知道了再来找我罢!”
青远转身便走,仲轩想要追他回来,他知道青远这会儿走便是离开镇国府,一时片刻不会回来了,哪里想到之前同青远说话太过激动,牵的自己伤口又发疼,只好不动。
“青远,别走!”仲轩说着,可是青远哪里肯听,一样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仲轩抬手狠捶一下柱子。而青远跑出镇国府,只觉得心里发堵,弯腰就吐了出来。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惠娘发现青远没来,便问:“青远呢?往日里吃饭他可从来没晚到。”
仲轩低着头,用筷子扎着碗里的饭,也不往嘴里送。“青远说他娘最近身体不好,回去照顾几天。”
惠娘放下碗筷,看着仲轩道:“你在说谎吧?若是果真如此,青远断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回家去。莫不是你们吵架了?”
“没,没有!”
“别管是不是真的,明天我都要去一趟酒楼,你也必须跟着我去!”
“不要吧!”仲轩放下碗,抗拒得很,“你就不要去了,过两天青远就回来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岳母病了你做儿婿的原该去探望,怎么可以不去?”
仲轩叹口气,说了实话。“青远生我的气了,因为我为皇后挡熊的事,他说我对别人旧情难忘,跟他不是真心的。”
(2)
惠娘嗤笑出声,“我当是什么事呢,怎么你们俩倒同小孩子一样,还吃上醋了。罢罢罢,明日我去酒楼给你们说和说和。我们成亲也二年了,你和……”惠娘做出那两个字的口型,伸手指指上方,“……的事我从没过问过,今日我倒想问个明白,你们俩是不是真同坊间流传的那般。”
惠娘倒不关心仲轩的过去是如何的,只是如今不弄个明白便不能去劝说青远。见惠娘问的认真,仲轩也不想再隐瞒什么。索性竹筒倒豆子,将心里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