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契兄弟不就是……不就是男妾和夫君么?”
惠娘笑了笑,心道还没骗住他。“实不相瞒,我正是这个意思,但并非纳你为男妾,而是与我比肩,给二爷做平妻,我们只称姐弟,不分高低,可好?”
“这如何使得?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男人做平妻根本于理不合,更何况,我并非攀附显贵以色侍人之流。”青远脸颊红红的,腮帮子也鼓着,颇有些气恼。
惠娘忙放下碗,郑重说道:“是我唐突了,但是这也是我打心眼儿里盼着的。你们情趣相投,若是能结成鸳鸯,自然是极好的。实不相瞒,二爷是好龙阳的,我跟他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若是你对二爷有情,就求你应了吧!我这平生的夙愿,便是能有个人陪伴二爷,让他日日都开心。”
“惠姐姐,我……我本是一介平民,二爷出身公侯世家,便是我能做男妾,只怕也般配不得。”
“这你可是多虑了,”见他松口,惠娘喜不自禁,“若论般配,大奶奶也只是庶出,不是更般配不上我们大爷?可是你瞧这府中长辈,并没人拿此说嘴。老太君太太都是喜欢你的,你不必有所顾虑。”
“可是这也是极大的事情,还需回酒楼禀告父母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等二爷好了,你们一同回去拜见父母。”
“惠姐姐,另有一事想请你依我。”青远严肃道。
“何事?”
“切勿提平妻之事,我虽不济却也是个男子,不会像那些侯门的妻妾一般为个虚名争风吃醋不择手段。我既然同意结契,便不会在意那些虚名。更要紧的是,若是二爷让一个男人同正妻比肩,也是极大不肖的,坏了伦理规矩不说,世人又如何看二爷呢?必会说二哥耽于享乐对发妻不仁义,罔顾纲常礼教。二爷他日必会重回朝堂,到时让他如何面对天子百官呢?”
惠娘心中大动,想不到青远这样深明大义,更想不到为了二爷打算到这般田地,可见他对二爷的心不比自己少了。一念至此,惠娘心中更加偏爱青远了。
(2)
仲轩解了毒就没什么大碍了,躺了一天便要起来。惠娘在一旁服侍着,说道:“青远答应了,这下可好了。”
惠娘是先问了仲轩的想法才去问的青远,仲轩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老太君老爷太太那里如何是好?只怕他们不答应的,我这些年让家里蒙了不少羞,要是真的与人结了契兄弟,只怕以往的流言蜚语就要坐实了。”
“这不需要二爷操心,二爷只管带着青远回去拜见父母就好,老爷太太这边我定是办的妥的。”惠娘巧笑道。
仲轩笑笑,拉着她的手,“惠娘,能娶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瞧你说的!”惠娘说话宛如长姐对稚弟。
惠娘去给老太太请安,仲轩便跟着去了。老太太心疼仲轩刚刚解毒,便命他回去歇息,早早的退下。仲轩便先行退下,但是却并未回房歇着,而是去探望青远了。
秋茗开门一见是仲轩,满眼是打趣的看向青远,“青远公子,二爷来看你了,婢子先出去做些宵夜。”
青远看秋茗那样的神情,倒也不好意思起来。青远撑着起来,仲轩赶紧上前扶着,让他靠着枕头坐着。
一时间两人也无话,此前二人谈天说地何其快哉,现在青远知道仲轩存了那样的心思,仲轩知道即将迎娶青远,反而都扭捏起来。
“二爷,你……好了么?”青远脸些微的泛红,烛火照映煞是可人。
仲轩浅笑,“我解了毒就没了大碍,倒是你伤得比我重,等你好了,我陪你回一次家,我也该拜见一下伯父伯母的。”
青远听他最后一句别有深意,不由得更加害羞。“家父家母都是和善之人,不会难为你的。”
仲轩听他这样说,便也敞开心怀,直言道:“青远,我知道有些唐突了,可是惠娘跟我说的时候,我是真的开心的,我希望可以与你白头偕老,我知道我们相识不过余月,谈及婚姻大事实在草率唐突,但是有些感情并非时间长短决定,这些日子我们赏雪品茗,弹琴作画,竟是出奇的投缘,不是吗?
我也知道,你堂堂男儿汉,委身于另一男子已是委屈,日后我必敬你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青远看他双目含情,语含温柔,青远只觉心神荡漾。“我既然答应了惠姐姐同你结契,我日后也定会敬你爱你,尽好本分,服侍好老太君和老爷夫人。”
仲轩心中一动,低头便吻了下去,青远的嘴巴被他封住,一时间心如鼓擂。
第六回
(1)
青远徘徊在自家酒楼附近,心中忐忑不敢直接进去。
“青远,你莫不是怕了?”仲轩问道。
青远轻叹一声,“是有点怕,我怕我爹娘生气,我爹爹还好说,我娘那个脾气,寻常人真是吃不消,我怕你招架不住。”
“便是这样也不必多虑,我既然同你来了自是做好了准备,我都娶定你了。”
“可你要是直接说了只怕他们不肯,我看不如这样,我先同他们单独说一会子话,你在酒楼先吃些酒,待我探好了口风,再让你们相谈。”青远说道。
“也好。”仲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酒楼。
仲轩瞧着青远的父亲苏父见儿子回来了赶紧迎上来,一时竟忽略了自己,父子俩久别重见自是欢喜,仲轩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小儿赶紧上来招呼。仲轩看青远走进里间,临进去前还回头对自己笑了一下,仲轩淡淡一笑回应。
仲轩在外头虽是喝着茶,心却记挂着里头,不知过了多久,青远终于出来了,仲轩瞧他们向自己走过来,赶紧站起身迎接。
“苏伯父,晚辈王仲轩,拜见伯父。”仲轩行了一礼。
苏父脸色不善,但是倒也没有发怒。“你随我来吧!”说罢转身就走,仲轩心中有些忐忑,青远并未说话,却用眼神安抚他。
穿过了一个院子,到了苏家人自己住的房子前,跟着苏传进了房间,只见一位美妇人侧坐在桌子前,眼神斜睨着仲轩,见他进来也不说话。
仲轩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苏伯母。”
宋氏不说话,仲轩在那里尴尬着。青远上前,“娘。”
宋氏这才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王相爷快请起吧!民妇可担不起!”
仲轩支起身子,脸上却有更加尴尬。“伯母,就叫我仲轩吧!我如今一介草民,多亏青远不嫌弃,这几个月一直陪着我。”
宋氏冷哼一声,道:“这还是你自己的功劳呢!若不是你在我们酒楼打死了人,怎么会惹出后来的一堆麻烦!”
“这确是晚辈的过失了,不过晚辈已让家丁常驻于此,保得酒楼太平。”
“你莫不是想两个家丁一点好处就换得了我的儿子?”宋氏柳眉直竖,“知道你们家世代公侯,难免有些雅趣,我们小门小户的,便是让你们欺负了去也不能说什么,何必再多此一举,让我们夫妻二人亲口允了儿子受辱的事?”
青远赶紧上前安抚母亲,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段时日借住王府,二爷与我并未有任何苟且,今日前来拜访,也是诚心想与我结契。”
不等宋氏对青远发难,仲轩一掀衣角,当堂跪了下来,苏家三口都唬了一跳。
“二爷,你做什么?”青远想扶他起来,却被推开。
“苏伯父,苏伯母,我虽出身世家,但并无纨绔习气,我对青远绝非狎玩亵渎,实是心之所属。我是真的敬他爱他,从未将他当做娈童,求二老成全。”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
苏家父母瞧他这般倒也不再为难,只是脸色依然不好看。
苏父好歹走了过来,让他起来。“轩二爷起来吧!先坐下,我们好好商量下。”
仲轩站了起来,青远带他坐到椅子上。
宋氏冷笑道:“轩二爷理应坐着,跪着如何是好?岂不折杀了我等小民!”
这下可是让仲轩如坐针毡了,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娘,你这是做什么?往日里你都是和和善善的,今日如何就这般刻薄!”青远看不下去,走到宋氏身边撒娇一般嘟囔。
宋氏柳眉一竖,伸手指戳一下青远的脑袋。“小混账!我这是为了谁?难道有哪个当父母是肯愿意把儿子卖了送人的?当年逃荒差点儿饿死在路上我都没有把你卖人,难道现在衣食无忧了倒要把你卖出去不成?”
一番话说得青远心里酸楚,虽说各种缘由父母心里也清楚,但是这个中难过心痛,不是身为父母的谁能懂呢?
“伯母,请您放心,我对青远不是那种龌龊的心思,我会对他好的。”
“对他好?真是笑话,你这样的世家公子必是三妻四妾,就算自己不想要女人,长辈总是要让你传宗接代的,到时候你有儿有女,我家青远年纪大了,不好看了,你再不要他了,让他如何自处?那时候,知道他给男人当过男妾,哪有良家女子肯跟他?更不要提能有个一儿半女的!”
宋氏越说越激动,最后站了起来走到仲轩对面,怒目而视。
但是仲轩并不胆怯,反而坦然起来了。他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拆成两段,道:“这是我满月时奶奶送我的玉佩,这原是两块玉珏合并而成,现在我将这一半送给青远,也在此立誓,此生绝对不纳妾,只有青远一个,今生无儿无女亦不反悔,若有违誓,五马分尸,黄沙盖脸。”
他这一个毒誓让苏家三人都呆住了,苏家父母这会儿脸色到不那么难看了。
“二奶奶,您看这几匹料子如何?”千春往桌上撂了几匹布料,皆是上等的缎子。
惠娘上手摸了摸,“都不称意啊!”
冬晴眉头一皱,“一个纳妾,还是男妾,难不成还要用二奶奶大婚用的云锦不成?”
本事抱怨的一句,倒是提醒了惠娘。“千春,我的嫁妆里头有一匹云锦,将那个拿出来裁了衣裳,给公子做成吉服。”
“是。”千春应了,转身便走。
冬晴端不住了,“二奶奶,那是个妾室,你这样僭越礼制实在太给他脸子了,日后他猖狂起来,您宅心仁厚的,如何是好呢?”
惠娘笑道:“冬晴,你着实多心了,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再说,男人那个不三妻四妾,我做正妻的原该有这个度量的。”
说完这话,仲轩进来了,身上还穿着上次大婚的吉服。
惠娘瞧他这般貌若潘安,心里也是欢喜。
“你比前两年还好看呢!”惠娘上前替他整了下衣领,“原本想明媒正娶,三媒六证都妥帖些,但是老太君和太太不大同意,怕是坏了规矩。”
“我知道,他们原本就不想我跟个男人在一起,要不看在青远救过我的份上,你又巧舌如簧的劝说,她们是不会同意的,辛苦你了。”
“我倒不辛苦,只是怕委屈了青远,礼数上是多有亏待了。”
“青远不会介意的,他还说不让你费心,凡事按规矩来就是了。”
惠娘心里很熨帖,“难为他这么识大体,虽说礼数上亏欠了,但是里子是不能欠缺的,你们就看我的吧!”
(2)
苏家父母并未出席婚礼,心中始终是迈不过去那道坎儿,人家是儿子纳妾,自己是把儿子嫁出去做妾,哪里端得住?老爷太太倒也明白,并不为难。
青远穿着云锦做的吉服,端的是人比桃花。与仲轩站在一起,着实是一对璧人,一头卷发披散在红云锦上,背影娇俏的雌雄莫辩。
二爷青远拜了天地高堂,由下人扶着进了洞房。
红纱帐笼着,床上坐着一对新人。青远脸颊微红,有些局促。仲轩倒是坦然多了,径自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回来,递一杯给青远,道:“青远,我们喝了这杯交杯酒,就正式是……一家人了。”
第七回
(1)
青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仲轩佯怒,喝道:“放肆!还不快出去!敢跟你主子没大没小的,当心我告诉了玉城不要你!”
秋茗脸也红了,一嘟嘴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仲轩继续给他喂粥,青远却不吃了,翻身躺下拿红绫锦被将自己卷起来,“我不吃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仲轩放下粥,连哄带劝才把人从被子卷里弄出来。
云仲轩陪着青远在房里歇着,秋茗在门外轻敲两下,道:“二爷,宫里的公公来宣旨了。”
仲轩赶紧站起来整理自己,回头看了青远一眼,道:“青远,我先出去一下,你且自己歇着。”
青远笑着点点头,“二爷快去吧!”
仲轩快步上了前厅,原来是皇上最亲信的许公公,看来这次的圣旨并不会涉及朝政。
香案早已设好,王家一行人都跪拜在地,许公公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镇国公次孙王仲轩德才兼备、为国尽忠,今逢纳妾之喜,赐龙凤玉璧以显皇恩,钦此。”
“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仲轩双手接过圣旨站了起来,许公公一挥手,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锦盒过来,仲轩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块白玉无瑕的龙凤玉璧,做工精雕细刻,龙凤栩栩如生。
青远在房里猜测着皇上这时候下旨为哪般,正想着仲轩却回来了。
“二爷,皇上说什么?”
“没什么,昨儿不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么?皇上给我们一个赏赐,你收着吧!”
青远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十分喜爱。“皇上赏赐的东西就是品相好,这玉摸起来就温润的很。”
“皇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青远合上盖子,一脸暧昧的笑意,“没听说过哪个臣子纳妾皇上还要下旨赏赐的,怎么偏偏你这个革了职的得了赏赐?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不许乱讲!让人听见还了得?”仲轩登时严肃起来,“你先歇着,我出去一会儿,晚上回来。”
说罢便换上了衣服出门去了,青远看他的背影,猜测他是进宫了。
千春秋茗端着吃食和水盆进来了,千春先洗了个帕子给他擦脸擦手,青远还是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仍是拿帕子自己擦了。
“公子,这是燕窝粥,您请用吧!”秋茗端着到他床前,青远却自己要站起来,千春一旁扶着他走到桌前。
“秋茗千春,你们两个怎么这般呼我?之前不都说好了叫我名字的?”
秋茗笑道:“并不是我们见外了,只是如今您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我们在直呼名字是不敬,总是要有规矩的。”
“规矩什么?你们若是这样便是成心恼我,若说规矩,我一个男人来给人家做妾,坏的是这伦理的规矩,我岂不是天下第一不守规矩之人?”
秋茗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心里还计较着世俗伦理,不好再那样给他压力了,便立刻改口,“青远,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从古至今,就不缺和男人在一起的男人,还都是些美貌的呢!有什么败坏伦理的?”
千春也在一旁应和着,青远这才不说什么。可是喝了粥没多久,就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转头就吐到了盂盆里,唬了一跳。一时间顺背的顺背,倒水的倒水。
“青远,我去请大爷的徒弟金喜儿来瞧瞧吧?”秋茗递上一杯茶水,青远接过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