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承了大殿下要守护在你身边,以防出现意外。你和妲姒姑娘谈你们的心,不用管我。”
花莫漪着恼:“哪里有带着护卫花前月下的!”
陆小念一挑眉,淡然道:“巫咒一事没有水落石出前我不会离你寸步,二殿下最好是早日习惯。”口吻虽然平静,隐隐却有一丝叫花莫漪难测的情绪在内。
二殿下愕然,细细寻看那人,但见那比女子还俊美的面容上,并不见丝毫波澜起伏。
应该是错觉罢,为何觉得这个小白脸说话语气,带有那么一点点所有物被夺走了的不悦?
正在花莫漪思索要如何把陆小念这个拦路石搬开的时候,忽然心头一动,摊开五指,三人同时看清他食指指尖冒出了一缕细弱青烟。
妲姒惊呼:“二殿下,这是?”
陆小念和花莫漪对视一眼,心中有数,必是派去偷窥云都殿的花灵被花示君捻灭了。花灵传送至花莫漪脑海中的最后画面,是身形高大的男人,不由分说把月白色身影强压在墙上的一幕。
待要再深究,始终停驻在窗棂上的花灵在同一时刻颓然落地,沾土现出了蝴蝶兰原形。
花莫漪脸色立刻有些难看,以大哥的个性,竟是会对毕染霸王硬上弓?看来,毕染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不是大哥的了……?
事情大条,他要不要赶去当个炮灰,把这两人拉扯开来,以免闹得个土崩瓦解的恐怖局面?
手还被相中他的白狐王女亲热的捉在手里,佳人在前,一向爱美人爱风度的花莫漪着实做不到抽手走人,扭过头,眼神飘来飘去的努力示意陆小念解围。
陆小念目光平视前方,假装没有看到。
花莫漪咬牙切齿的想和尚果然不是好货色,哪怕是假和尚!
只好豁出自己的绅士风度,硬着头皮把妲姒的手轻轻拉开,哀怨的说:“本宫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棘手之事需要处理,暂时先告辞一步……”
妲姒失望至极:“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第二天早晨再去办吗?妲姒已吩咐下人备好茶水糕点,晚膳亦在操办。”看向一旁选择性不应声的陆小念:“而且不能请陆公子代为办理吗?”
陆小念道:“王女高看了在下,对于二殿下来说陆小念只是一介外人,不适宜插手除他之外的宫中内务。”
这话是对应花莫漪先前断然所言“花妖国内务,无须你过问”那句,但花莫漪此刻听起来,不知为何总觉得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小白脸似乎有些耿耿于怀。
他打哈哈说道:“那是,本宫私事已经够麻烦他了,其余的小事自己应付就好。那不如这样,陆小念你替我在这里陪伴妲姒姑娘,那边的事处理完了我立刻赶回来赴约。”
“二殿下今晚还会再来?”妲姒眼睛一亮,像游蛇般又缠了他手臂上去。花莫漪点点头,看看仍然一脸莫测的陆小念,“我尽量在晚膳前赶来。”
第十八章
花示君把人堵在冷墙上,目光下移,毕染一手护在腹部,沉默不语的侧过头去。
“孩子是那日醉酒后有的?”男人问。
没有回应。男人自顾自道:“你厌恶被男人碰触,若不是那次意外,本宫亦近不得你身。所以这个孩子,除本宫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男人,曾经在你体内留种。”
毕染终于转过头,冷冷注视他。“既然你早知道孩子除了你之外,不可能另有父亲,你却对我不闻不问。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自己没本事?”
“哈。”始终寒着脸的男人突然笑了出来,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低笑道:“毕染竟然也会反唇相讥,倒是令本宫意外。怀孕令你性情改变么?”
“……”
“你应知本宫是在气你有了身子,却不肯第一时间告知。你也知晓,本宫自那次酒醉之后,始终对你心存愧疚,处处如履薄冰……”抬手挑起人长发,花示君语气中多了温存,一如往常的温热视线,让毕染不得不再次扭转过头,不肯与他四目相对。“本宫在等,等你肯如实坦言的一天,等你愿意放下身段,全心托付的一天。菖蒲花语‘幸福美满的婚姻’,你既已与本宫缔结婚盟,当淡薄思乡之情,相知相守终老。”
菖蒲花语幸福美满的婚姻?
侧过去的面容,露出一丝怔忡,目光似是穿过虚无的空气,望向不知名的故乡。
半晌,没什么起伏的淡淡道:“你亦不用烦恼,孩子的事我原也不知情。”
“父王知晓此事,是因为丫鬟见到你晨起干呕,偷偷用合子草测试后通报于他。你自己却毫无察觉,想来……你并不知与花妖合欢,在下位者有三成受孕几率。”男人说着,宽厚大掌已无甚顾忌的,朝他小腹抚摸上去。毕染想要伸手挡下男人触摸,转念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花示君成功将手掌抚上那尚未显怀之处,温热体温透过衣裳传来,毕染身子微微一颤。
花示君问:“想生下来吗?”
毕染反问:“我若不想生?”
花示君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就打掉。”
他的手掌还恋恋不舍的放在他腹部,语气却轻描淡写毫无犹豫,毕染狠狠咬了咬牙:“你倒说得轻松,对自己亲生骨肉,你当真狠得下心不去在意?”
花示君道:“本宫看中的是你这个人。毕染,从头至尾,本宫重视的只有你。”
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节抚上毕染玉质般细润脸颊,暖热气息洒在他耳畔。
“只要你不想,本宫一丝一毫,亦不会勉强你。”
那被他强压在墙上的身子,不可察觉的轻颤得更厉害了。
不勉强……
这个时刻的不勉强,若是置换到十年前,他会感激涕零。带着花妖国的地形图远走高飞,领回复仇力量一举歼灭这叫人切齿痛恨的族类。
孩子本不在预期内,不,甚至连那次醉酒也不在预料内,花示君醉醺醺压上来时他竟主动张开双腿,亦不在预料内。十年的时间太短,短得改变不了他复仇初心;十年时间却又太长,长得让他一点一滴看清花示君的为人,看清他对他掏心挖肺的真心。
长得,他想要怀着这个孩子,生下这个孩子。
“我会考虑。”许久,自牙关里挤出这四个字,毕染已然觉得浑身似要脱力。“若无它事,我要回房了。”
“好。”深沉眸子跟随着他一举一动,花示君牵着他手心,领他走到寝房门口,却听见宫人通报二殿下求见。
毕染将手从他手掌抽离开来,不发一语快步离去,正与等不及宫人通传的花莫漪擦肩而过。
二殿下刚刚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和略带失魂落魄的神情,再要细看,人已转过回廊不见。
“大哥。”花莫漪迎上花示君,“你跟染哥儿……”
男人沈下脸:“下次再让本宫看见你的花灵在云都殿鬼鬼祟祟,本宫连它带你一起收拾了。”
二殿下打着哈哈,“那个,关心则乱嘛。”觑着大哥脸色,似乎还算正常,没有半分给戴绿帽子的迹象。
但为何毕染一副魂灵出窍的难看表情?
“你没有对染哥儿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罢?”毕染是个性情高傲的人,他不能因为对方是亲生大哥就护短。
花示君眸子威胁的眯起,一字一顿:“花、莫、漪。”
花莫漪立刻举双手表示无辜:“哎呀误会,本公子当然是相信大哥为人,绝对信任大哥端正无私的人品,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星斗如何逆转,大哥定然是不会做出有辱斯文的卑鄙下流无耻行为的!”边说边往后面退了一步,“可是你会不会不小心,被气愤冲昏头脑而做了自己也难以控制情绪的事情呢,比如强——”
花示君简直要给这个不着边际的弟弟气炸,一手捉住弟弟手腕推进门去,切齿道:“一,毕染肚子里的孩子,是本宫的。二、你再给本宫胡言乱语,用不着等巫咒应验,本宫今日就让你再娶不了亲成不了家——”
“我错了我错了!”赶紧弃械投降。
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大哥,我也是心焦你俩的关系,你看染哥儿来了十年,你守了他十年,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的强着。突然间事态发生这样出人意料的转变,我身为你最亲近的兄弟,会着急也在情理之中啊。你不能因为我过于在意你而惩罚我!”
花示君无语,松开手,不想再搭理他。
花莫漪却又问:“那换个话题,既然染哥儿有孕,继承王位的事你是不是又要重新考虑了?”
花示君负手在后,迟迟不语,沉吟许久才慢慢道:“这王位,也未必非要本宫接续不可。”
深沉的看向二弟,他二弟却掏掏耳朵,睨眼道:“你莫指望我,那位置我是坐不住,坐一天都会腰酸背痛。”
“那便容后再议。”
“你是担心染哥儿不改归乡心意,有朝一日,终要远离花妖国土;届时你没有王位在身,才能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陪伴他而去?”花莫漪笑,“有时候我是真心羡慕染哥儿,能得大哥这般矢志不渝,至诚以待,真真夫复何求。”
他难得收起调笑口吻,花示君不由得认真看了他一眼。
“本宫以为,二弟脑海里想的惟有找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成亲一事而已。”
花莫漪苦笑:“是啊——我看着大哥与染哥儿这么多年,竟然也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想着弱水三千,仅饮一瓢也是好的。”
第十九章:花意袭人
掌灯时分。
白狐王女香闺里,陆小念盯着自己手腕上一串玄黑色佛珠,目不斜视,眼神四平八稳。对面妖娆女子神情挑逗,葱葱玉指在软玉温香颊边流连轻抚,他全然视若无物,眼观鼻鼻观心一片沈水。妲姒再趋前,鼻尖相贴,体香萦绕他周身,似是整个人都要坐到他怀里去。
近在咫尺的天香美人,陆小念仍然坐得稳稳当当,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陆公子,你这么盘膝坐了好几个时辰了,何苦这个时候,装成那不近女色的榆木和尚?”肆无忌惮的手抚摸上了他眉眼,白狐女子嗤嗤笑着,“趁二殿下还未回转,姐姐教你一些比修佛更快活的事情做做如何?”
“譬如?”玉般手指划过眼睫,陆小念略有所动,微微偏了偏头,好奇似的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妲姒。
看你小子不上当!
妲姒心头暗喜,任你谦谦君子坐怀不乱,到底还是敌不过狐媚天生。再靠近些,呵气如兰:“譬如啊,你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想体会的鱼水之欢,肉身之欲啊~~~~~”手指下滑,在年轻公子绯色长袍前襟划来划去,“做完这件事,人类才称得上真正成年~~~~”
轻佻的手指慢慢挑开了前襟领口,露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修长脖颈,再往下看去,陆小念如斯清俊秀美的外表下,身子骨却着实很结实,有着成年男子宽厚沉稳的胸膛。他微眯着眼,明知妲姒是何居心,却也来者不拒,任由白狐王女边惊叹于自己的身躯,边把长长外袍顺势褪了下去。
灯花跳了一跳,不远处的风中传来熟悉的幽香,过人的耳力让陆小念先于妲姒听见了花莫漪轻快的脚步声。
外袍落地的刹那陆小念扬手拂熄了小案上香烛,一手揽着已经坐到他怀里来的妲姒腰身,就地一滚将人扑到了地面上。
白狐王女猝不及防,竟然被陆小念牢牢压在了地面,一时间花容失色。
“你,你做什么?”
“当然是应王女之邀,共赴巫山极乐。”陆小念带着笑,在她耳边低低道。
完全没有意识到花莫漪正在向厢房里行来的妲姒大慌,原本只是想逗逗这个道貌岸然的俊俏公子取乐,叫他沦陷在自己的魅力里,不要妄图跟她争抢花莫漪;谁晓得弄巧成拙,这家伙这么经不起挑逗的?
王女开始推拒,开始挣扎,而陆小念表面上是压在她身上,实际只不过稍稍制住了她身形,两人身体并未有紧密接触。在妲姒不顾一切的抓扯推拉中,陆小念不闪不避的让她把自己外衫撕破了好几道口子。琢磨着花莫漪该是时机推门进来,立刻翻身自王女身上离开,抓起方才褪落在地的外袍,连连倒退,贴到了墙角根。
妲姒一跃而起,气恼至极的径直逼近墙角:“来啊!陆公子你现在又跑什么?来共享巫山极乐啊!”
烛光忽然间又再度燃起,照了满室亮堂。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映入花莫漪眼帘的就是陆小念一脸楚楚可怜的被妲姒逼迫在墙角,拿一件沾了尘土的外袍遮住身体,而外袍下露出的外衫有着长长指甲东一道西一道划破的痕迹,有的地方还见了皮肉。
“!!!!!!”
花莫漪脑海轰的一声,再看妲姒,衣裳整洁,与狼狈不堪的陆小念形成强烈对比。
无论怎么看,都活脱脱是一出强抢民男的戏码。
陆小念弱弱的说:“妲姒姑娘,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陆小念是修佛之人。”
——去你的修佛之人!!!妲姒正要骂,扭头看见花莫漪呆滞的脸,当场石化。
糟糕,这小白脸居然将计就计,反将她一军,这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刚刚还在同大哥畅想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满怀憧憬白狐王女会是自己宿命之人的花莫漪,一颗纯情少男心,在赤裸裸的无情现实面前,悲哀碎裂成了一千片。
初恋总是让人心胆俱寒。
他抖索着手指想要抬起来指向那个妖媚风流的女子,想了想还是作罢。花莫漪沉默的后退一步,转身,迈开僵硬的脚步,四分五裂的飘了出去。
“等等!二殿下!妲姒可以解释——”
陆小念笑吟吟的披上外袍,掸了掸身上尘土,眉眼弯弯的道:“妲姒姑娘,诱惑人的功力若是不到家,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尝试比较好。比勾引人的本事,在下年岁尚小的时候,早就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识过最炉火纯青的一面了~~~~~”
可怜自诩最具色诱本钱的白狐王女,自尊心被摧毁得渣都不剩,翌日就一声不吭带领族人打包离开了花妖国。
沿着那道淡淡花香,陆小念追了出去,花莫漪幽怨的抱着双膝蹲在花舞宫通往后花圃的台阶上。仔细看,他手里拿着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哀怨的一片片扯着花瓣。
陆小念跟着蹲下来,安慰他:“不要紧,妲姒姑娘不是你的命中之人,我们可以另外再找。”
“她明明中意我的,为什么要诱惑你?”
因为她拿我当情敌,欲除之而后快啊。陆小念心里做出正确回复,嘴上却惋惜道:“或许只是缘分未到,天命未定而已。好事多磨,二殿下也用不着太伤怀。”
花莫漪扭过头怀疑的盯着他:“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人家姑娘误解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变成那样?”
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陆小念咳嗽一声,万能金句挡驾:“我会做什么让人心生误会的事?我是修佛之人。”
从他忍不住主动亲吻花莫漪那一刻开始,修佛两字就开始变色,原本是发自内心的修行之道,硬生生变成了一步步诳言的挡箭牌。陆小念心想,莫非这才是真正的结业试炼,师尊他们考证的是他向佛的真心?
这么看起来,他还不是那么坚定的要走这条修佛之路,最佳的证据就是他面对花莫漪,动摇得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