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睡了一天一夜也没醒来,也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安逸过了,太过舒服让他舍不得醒来,舍不得从这柔软的被窝里起来,舍不得梦里这散发着淡雅的香味。
但是,人不醒来就无法继续生活,继续这理所应当的日子。
早上五点多,他睁开眼,头还有点晕晕的,身体也很是无力,喉咙那好像被千万根鱼翅卡住了般,刺痛着。
“咳咳。”咳一下似乎整个内脏都揪在了一起一样,绞痛着。
是病了啊,他又闭上了眼,那再睡会吧,昏暗的房间里台灯温和的光线落入眼角,他猛的睁开眼。
台灯,这是哪?家里?什么时候到家的?家里有台灯?
他转过头,看着那闭紧了的窗帘,手摸了下床,被子,不一样,房间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
因为害怕身上的脏衣服把床弄脏了,他迅速的坐了起来,扯痛了正在打着点滴的手,望着那还有一半的营养药水,药水,他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原来是发烧了,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个?
这又是哪?
他环视这个陌生的房间,却没了之前的那么大的反应,略微的平静,也许是因为房间里淡淡香味围绕在鼻际,有点熟悉的透过一丝温柔,抚平了他极易躁动的思绪,
他拔掉了针头,不顾流出的血,穿着那双拖鞋,走到那落地窗那,微微拉开一点遮住帘,映入眼中的是这个被阴雨覆盖的昏暗城市,雨水不停冲洗着这个都市,也冲洗着视线,有雨落在了落地窗上,只是看着都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他迅速的拉上了窗帘,望着这个简单布局的房间,这到底是在哪里?
不安逐渐被这陌生给侵蚀,让他想离开。
他拉开门,轻声走在木板上,他环视着这宽敞而又陌生的客厅,一下子懵了,这种房子,是有钱人住的吧,他这种流浪汉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回事?做梦了?
他狠抽自己一个巴掌,很疼,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脑子里寻找着记忆,住的地方突然被清扫的很干净,害怕的逃走了,然后,然后呢,进入了巷子里,后来下雨了,后来呢,不记得了。
他沿着墙边走着,边观察着客厅,左右两边是相得益彰的书架,里面放了一些装饰品,很是委婉大方的设计,客厅很是简单的放着家具,沙发,电视机,盆栽,东西太少,显得有点空,甚至有点冷清,客厅两边都是房间,三个房间,右边的是连在一起的,左边连着电视机主题墙,只看见一扇推拉门。
门突然打开了,他被吓了一跳,一个高大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他睁大的眼极其的难以置信看着这曾经的恋人,这容貌依如从前,甚至更加英俊逼人的人,倒退了几步,紧贴在了墙上,呆然的显的过于恐慌,甚至是惊慌失措。
“你好点了吗?”温醇的声音缠绕在耳边。
幻觉,幻觉。
错觉,这只是个梦,快点醒过来。
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住手,不要伤害自己。”
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这虚幻,这不是梦,这,这,这是事实。
不可能,这么高贵的人怎么在这?
不,不对,自己这种可怜鬼怎么会在这,他脑袋一片空白,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脚不听使唤的往后移。
慌了,乱了,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内心纷乱逃窜的过街老鼠,惊恐害怕,如无头苍蝇般手足无措的撞到了墙上,砰的一声。
“阿城。”男人极其的担心,走了过来。
“啊……”不是阿诚,不是,但是声音发不出来,发不出来,他就像个哑巴一样,只能急躁无措的挥动着手。
走开,走开。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男人轻言细语的安慰着这个崩溃的抱着脑袋的人。
“啊……”嘶哑的叫声里,满是扒耳搔腮般的无奈。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很肮脏,很恶心,不要看着我,我只是路边的流浪汉,靠着捡垃圾度日的腌臜的人,还有这张脸,苍老丑陋枯瘦的脸,不能让他见到,自己这落魄潦倒的样子,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吧,是不是很难闻,是不是有馊味,令人作呕,他缩紧了,好像害怕身上的气味传出一样。
“咳咳……”过度的嘶喊,喉咙那满是针刺般,脸迅速的转成了红色,眼泪瞬间悬在了眼眶。
男人见不得他这样,心疼的想上前去抱抱他。
他惶恐的缩到了角落,“不……”
“别害怕,我只是想抱你一下。”男人温柔的试图缓平他的不安。
“啊……”
他歇斯底里的嘶叫着,不,不要,他拼命的摇头,眼眸子里是说不完的恐慌焦躁,他发疯似的一瘸一拐的往门边挪着,书架都似乎跟着他在抖动着。
男人想抓住他,得到的却是,他疯狂的扔着装饰品,花瓶,浮雕,混乱的扔着这些东西,砸在地板上,破了,碎了,也全然不顾,东西砸在了男人的身上,他也毫无知觉般注视着这疯癫的人。
以为他的焦乱会停止,但是很可惜,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将东西无情的砸向了男人。
终于累了,找不到东西了,才拼命的往门边跑,狂乱的敲打着门,手不停的按动着门锁,屏幕上却显示了密码错误,密码错误,密码错误。
什,什么,他按着红色的开门键,密码错误,怎么回事。
这几个字不断的盘旋在大脑里,好像停止了运作般,完全紊乱了,不断的在那显示屏上的按钮上按动着,要出去,快点开啊,不要呆在这个地方,快点,快点打开,快点。
“这是感应门,已经被我重新设置了,你没有密码出不去的。”
男人的话在后脑里盘旋。
感应门,出不去,出不去,不能呆在这里,不要让曾经的恋人见到自己这般的脏乱模样,不要,不要,得快点出去,他敲打着门,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别敲了。”阿渡心疼的抓过他已经敲红了的手。
他甩开手,眼里是说不清的慌乱。
快点,快点出去。
他靠在门边,捶着门用着嘶哑的声音示意着,“放……”放我出去,放我走。
那人就好像听懂了一样,很是坚决,“我是不会放你走。”
不会再让你孤独的坐在雨巷里哭泣,只留下凄凉的身影,即使你害怕,畏惧,也不想让你再受到一丝的伤害,再忍受一丝的寂寞。
听到这个敲门的声音更大了,似乎要把门撞破才甘心,他焦急的,“快……点……”点开门,快点,急躁的都咬到了舌头,疼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阿渡慢慢的靠近着紧贴在门前的可怜的男人,不忍心他这样,柔声细语的。
“阿诚,跟我在一起吧,我会照顾好你,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我会像以前一样爱你,不是,我会更爱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不……”
不是,不是阿诚,阿海拼命的摇头,不是阿诚,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不要再靠近了,不要再这样的看着,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话,他往旁边移动着,别过来,不要再过来了。
“不愿意吗?没关系,我会等你说的,我会一直等你重新接受我的。”男人后面的话依旧是说不尽的温柔,“但是在这之前,你得一直呆在这。”
一直,不要,他拼命的摇头,整个人陷入了不安当中,不要,不要破坏记忆里的那份美好,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灰头垢面的鬼样子,不要。
他退着步,咽了下口水,隐忍住喉咙那的刺痛,对着那慢慢靠近的强势的男人。
“别……”过来。
“不要怕我。”男人温柔的靠近,想抱抱这个极度恐慌的人。
“不……”他手挡在前面,阻止着这个男人,不要过来,会让他闻到身上低贱的气味的,会把身上的肮脏传给他,不要。
第14章:留住
然而下一秒,他猛的怔愣住了,傻滞着望着长长的衣服袖子。
衣服。
是干净的。
自己的破棉袄呢?
被换掉了,换掉了,什么时候换掉的。
这样的话。
他已经看到自己这样残缺犹如干尸般的身体了,看到自己这般的丑陋不堪了,看到自己穿着破棉袄倒在路边的寒酸落魄了,还看到了如死虫般断裂丑陋的手指,这种事……
不,还有。
这个男人不知道从哪来开始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他,不知道他到底看过哪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弯腰捡垃圾,扣脏物,扫大街,被人欺骂,踢打,坐在昏暗巷道学猫叫,学孩子叫,自言自语的跟个疯子似的缩在垃圾堆旁。
这些,他都看过了?
惊恐充斥着眼球,身体一发不可收拾的颤粟,头不停的摇着,脚步不停的移着,内心的防御线崩塌了般,令人不安。
男人于心不忍的上前想拥抱他,安慰他,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一拳,以及一个满是吓傻呆滞的眼神,他满嘴的都是。
“不……不……”喉咙那发出剧痛,眼泪都跟着打转了,但比不过这犹如被朋友抽打了一顿的疼痛。
门突然打开了,但又很快的被关上了,森带着来换药的医生走了进来,几个人对视着。
森看了眼那战战兢兢的缩在墙边的男人,还有脸上带着伤的男人,再看到一地的狼藉,也明白了过来。
“森,带邓医生先坐下。”
“好。”
“……”
陌生人,医生。
原本就已经傻了的人,听到的人更加睁大了瞳孔,要是被看到,会被鄙视嘲笑讽刺,要是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他会打他,他会吐口水,这让他害怕,腿不禁细微的颤抖着,他往旁边退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撞在了书架边。
陌生人的眼神投了过来,就好像是被关进杂技团被人当猴看一样,眼前满是人嘲笑时的重影,好似在说,你这种垃圾,阴沉的家伙,下地狱的鬼魔,心脏跟着肆意乱跳,无法平静下来,焦虑的让人崩溃。
阿渡想抚平他的不安,走向了他,高大的身躯更加的让他变得更加的狂躁,看到地上的碎片,快速的捡了起来。
阿渡迅速的上前,却被威胁的站在了那,担心焦虑的看着持着碎片的人,“快把东西放下,听话,我不会靠近你了,把碎片放下。”
阿海敲了下墙壁,“门……”打开,每说一个字喉咙那就传出刺痛,手也是发颤着。
一滴血从手掌流出,还站在门口的人惊愕不已的看着拿着碎片对着阿渡的人,“你冷静点,别伤着了,快把碎片放下。”
而那个人阴沉的眼神瞪了他们一下,往门那边挪着,那两人都赶紧的移开了些。
“你快把东西放下啊,都流血了。”
血不停的滴在木板上,这个急躁的人又似乎握的更紧了,毫不畏惧的正视着那个人,碎片扎进了肉里,接触到了骨头,血也不停的砸在了地板上,疼痛可见。
原先劝慰的人却突然走向了他。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嘶哑的呐喊根本没人理会,反而更进一步了,情急之下,满是鲜血的碎片被架在了脖子上,看起来很是渗人,眼前的人真的就停下了,一时也慌了。
“我这就往后退,你快把东西放下。”说着真的退了几步。
那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碎片不小心在脖子那画出一道小裂痕,血流在了干净的衣服上,看到的人心都跟着痛了。
“门……”他竭力的露出一个字,对着门边的两个人。
森脸露难色的看向阿渡,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这样下去,这个人真的会有伤害自己的冲动,脖子那锋利的碎片很是恐怖。
“阿渡……”森叫着他。
阿渡看了眼叫着他名字的人,语气变得强硬,“我不会开门的,不会让你出去,也不会让你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他在地上捡了块碎片,在自己的手脉上毫不犹豫的划下了一刀,鲜血立刻滴了下来,空气也迅速的被血腥占满。
“阿渡,你在干嘛?”
森吼向这个行为疯狂的人,就要冲上来,那医生也是急了,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啊。
“不要过来。”阿渡手示意着他们。
阿海直看着那地上的血,伤口那在流血,很浓,有血的味道,阿渡的血,脑袋一时也懵住了,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极其不舒服。
“你再不把碎片放下,我就再割,直到你放下为止。”
说着将碎片再拿着碎片准备下手。
“不……”
声音没有人动作快,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刀,男人却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惊恐的人。
碎片又慢慢的挪在了渗血的手腕上。
“不……”不要割,不要,快放手。
满是血的瓷片丢在了地上,与地面的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人红着眼眶站在门边,怔愣着直盯阿渡手里的碎片。
阿渡走向前,将碎片踢到一边,才放下了手中满是血的碎片,那医生赶紧的打开了医药箱,上前来给血流不止的男人的包扎,阿渡挥开手。
“先给他包扎。”
阿渡看着愣在门边的人,既然让医生包扎也显得像快木块一样,没有知觉。
森将纱布缠在阿渡手上,对刚才的一幕还心惊胆跳着,这个老板有时候固执起来,没人比的过。
“我心脏都快被你吓着了,还担心下个月没人给我发工资呢。”
而阿渡只是一味的盯着那愣着的人,森的话被当成了空气,森也不在意,继续着缠着布,还好,他控制力度了,没割的多严重,就那血太吓人了。
医生将阿海带到客房里,帮他看病,他也很听话,不吵不闹的跟着,似乎很介意阿渡受伤的事。
森将瓶子碎片全收拾完,看向靠在沙发那闭着眼的男人,也是松了口气,坐在他旁边,“你不去看下他?”
没有人作答,森也无所谓着,“你打算怎么办?”
“几点了?”靠在沙发的人转着话问着。
“哦。”森拿着手机看了下,“6点,怎么了?”
“我去趟公司。”说着起身。
“现在去公司?这么早?”而且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嗯。”他脱掉了外套。
“那他怎么办啊?你不会是想我看着吧?这可不行啊,万一他又寻死寻活的怎么办?”
“他不会了。”阿渡扯掉领带,将衣服放在了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这种事我可应付不来啊。”这可是人命啊,看到那血就慎得慌。
“放心吧,他暂时什么也不会做。”
阿渡这样说着,便转身去了浴室。
森虽然还是担心,但还是接下了这一任务,谁让发工资给他的是这个人呢,不过,刚才确实是吓坏了,那么锋利的碎片割手脉,心都跳嗓子眼了。
那个人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值得一向冷酷的人这么做。
长相很普通,扎在人群里那就找不出来了,说性格好,大方,幽默,放得开,很开朗,但那也是听李潇说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看得出以前的一点影子,名字、年纪、个性,全都不一样,甚至该说是很恶劣,又老又瘦的,还那么极端,但却依旧抓住了别人的心,就算再肮脏不已,阿渡也是毫不在意的拥抱住这个人,不懂。
他看着从浴室里出来的男人,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从知道这个叫阿海的人是原先的于诚,阿渡就一直在改变,在工作时发呆,长时间人盯着电脑看,之前明明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也变得开始有人情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