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当家,我是二当家,丁力是四当家,小苟是五当家,怎么样?”陆三金有一些兴奋。
汪汪叫的小苟,奇怪的问道:“那三当家的是谁?”
“你们两个还年轻,给以后的朋友留个位置嘛。”陆三金老气横秋的说道。
或是冷漠,或是怕吃亏,让很多人不敢做个善良人。
其实,善良的人很少后悔。
他们活得坦然、心安,那是善良给予他们的美好回报。
去帮助那些需要你的人,“被人需要”的感觉远比“索取”好得多。
第二十一章:不打不相识
六月十三日。
诸事皆宜,大吉大利。
石杵倒在床上。
他快马轻骑,从金陵到秦淮河奔驰了五十里,一下马就冲了进来,进来就倒在这张床上。
又香又软的床。
秦淮河最香最软的床
这是棉花的床。
棉花是个女人,又白又软的女人,每次看到石杵的时候,总会笑得像棉花糖一样甜蜜。
窗外阳光灿烂,天气晴朗,风中带着醉人的花香。
石杵看看窗外的一角蓝天,终于缓缓吐出口气,喃喃道:“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棉花今天居然没有笑,只是淡淡的道:“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杀人的好日子。”
石杵用一只手支起了下巴,能够杀死女人的下巴,看看她:“你想杀人?”
棉花看着他道:“我只想杀一个人。”
石杵明知故问道:“杀谁?”
棉花恨恨的道:“杀你!”
石杵并没有被吓一跳,反而笑了,笑得好像还很开心,能够杀死女人的笑着。
棉花咬着薄薄的嘴唇,道:“你已经三个月没有来了,我本来真是想杀了你的,可是我又一想想,今天你居然还会想着来看我,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石杵笑道:“你知道了?”
棉花撇撇嘴道:“我当然知道,今天是石杵公子,创立‘正大光明’的大喜日子。”
她美丽的眼眸里忽然有了泪光:“我也知道石杵公子今天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为了要告诉我,从今以后,他跟我已经一刀两段一拍两散了,就算我以后还会再看见他,也应该把他当成陌路人。”
石杵不能否认她的想法,也不能不觉得有点难受:“来,我还带了样东西给你。”
他从身上拿出一袋明珠:“这是我答应给你的,我还没有忘记。”
明珠晶莹圆润,璀璨美丽,就好像多情的少女们、纯情的泪珠一样。
不多不少,七十二颗明珠。
棉花接过来,轻轻抚摸,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带来给我的,你一向是个很有信用的男人。”
这一次,她居然没有流泪。
看着这么多明珠,她居然没有流泪。
可是她的手已经在发抖,她忽然跳了起来,用力将这一袋明珠,往石杵的脸上砸过去,大声道:“谁稀罕你这些臭珠子,谁稀罕你这个小王八蛋。”
袋子并没有打到石杵的脸上,却随着微风、晃晃悠悠从窗口飞了出去。
石杵又笑了:“小王八蛋多少总还是有点好处的。”
棉花又跳起来,道:“有什么好处,你说!”
石杵故意道:“小王八蛋至少总比老王八蛋身体好,也比死王八蛋身体好。”
他只是想让棉花也笑一笑。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和敌人面对面的战斗了,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当然,这也是陆三金的经验之谈。
而且,逍遥子也这么说过。
他们之间,虽然并没有什么条件和誓约,但是分离,总是难免要令人悲伤。
他一直希望,他们在离别的时候还能笑一笑。
棉花还是没有笑出来,刚才被她掷出窗外的那串珍珠,却自作多情的飞了回来。
接着,“夺”的一声响,一根二尺六寸长的长箭,将这袋明珠钉在了柱子上。
箭杆上,银光闪闪,箭尾的银羽还在颤动,窗外,又有根三寸短箭飞来,钉在这杆箭上。
长箭虽强,短箭更准。
棉花竟然是看呆了。
作为一个在秦淮河混日子的女人。
像这样的箭法,的确不是常常能看得到的。
石杵的笑立刻变成了苦笑,叹息着道:“我的债主们终于来了。”
棉花变色道:“他们来干什么啊?”
石杵道:“债主当然是来讨债的,你难道看不出今天也是讨债的好日子!”
这里是个小楼,现在正是夏天。
小楼外阳光明媚,百花齐放,有的鲜红,有的嫩绿,有的鹅黄。
小楼就在阳光里。
两个黄衣人站在鲜艳的花丛间,一男一女,一少一老。
少年人是个身长八尺的壮汉,威风凛凛的样子。
老妇人的背已经驼了,牙已经掉了,嘴巴已经瘪了,一双眼睛却仍然闪闪发光。
两个人,两把弓,金背黑胎,一长一短。
金弓银箭,子母连环。一大一小,杀死拉倒。
棉花站在小楼上的小窗旁偷偷的看着,忍不住问道:“这两个人是谁?明珠是他们的吗?”
石杵说道:“这是黄婆婆,大力神是她的儿子。”
棉花道:“黄婆婆是什么人?”
石杵开玩笑道:“黄婆婆是大力神的娘,是个可以用一枝短箭,射中十丈外苍蝇眼睛的人。”
棉花脸色变了,道:“这驼背的老太婆,竟然能有这么厉害……”
石杵继续道:“她的儿子大力神虽然没有她准,可是两膀有天生的神力,只要是他高兴,随时都可以把并排站着的五个人射个透心凉。”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金弓银箭,子母连环。一大一小,杀死拉倒。这母子两个人,谁看见,谁倒霉。”
棉花害怕的道:“可是,你偏偏欠了他们的债?咱们把明珠给他们吧。”
石杵苦笑,说道:“我一向都很倒霉,明珠他们都不要。”
棉花着急道:“你到底欠了他们什么?”
石杵笑了笑道:“欠了他们两个人。”
棉花不懂,挺了挺波涛汹涌的酥胸,道:“你怎么会欠他们两个人?你也开始偷人了吗?”
石杵叹气道:“有一次我半夜从秦淮河喝了酒回家,看见有两个小姑娘在前面逃,大力神在后面追,有个小姑娘已经中了一箭,不停的在喊救命!”
他又叹了口气,道:“看见这么样一个大男人在追小姑娘,我当然要英雄救美拔刀相助,替她们挡上一阵,好让她们逃走。”
棉花抓住他的手道:“那后来呢?”
石杵苦笑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小姑娘。”
棉花更是不懂,问道:“不是小姑娘是什么?少妇?”
石杵顿了顿道:“这是两个男人。”
棉花傻了,因为她也知道,有些男人的爱好很特别。
石杵又道:“江湖中有一帮叫‘小蜜蜂’的采花贼,专门喜欢扮成小姑娘晃来晃去,吸引那些想要离家出走、远走高飞的女人。”
棉花伸头向窗外看了看,神色有些紧张的道:“那两个小姑娘,都是采花贼?”
石杵点头苦笑道:“幸好这母子两个人,总算还看得出来我不是小蜜蜂。”
棉花笑了笑道:“就算你是一只大黄蜂,他们当然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石杵笑着道:“当然不会,他们给了我三个月限期,让我把那两个采花贼抓回来。”
棉花问道:“现在限期已经到了吗?”
石杵点头道:“快到了。”
棉花又道:“你有没有替他们把人抓回来?”
石杵摇摇头道:“还没有。”
棉花看着他,也是摇头叹气,道:“这世上有种人好像总是喜欢捉虱子,而且还把捉来的虱子往自己的头发里放,你为什么偏偏就是这种人?”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确实是每一个人的最好形容。
石杵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要是只有一两只虱子,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棉花惊奇的问道:“你的头发里还有什么?”
石杵叹道:“好像还有三四只蜈蚣,五六个蝎子,七八条毒蛇。”
棉花没有再问。
不是不想问他。
而是,她已经吓得都发不出声音了。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好几条毒蛇!
毒蛇就装在一个破麻袋里面,从破洞里伸出了三角形的脑袋,青青的脑袋,哧溜哧溜的吐着红信子。
麻袋在一个人的背后背着。
这是一个奇形怪状造型奇特的人,不但鼻子缺了半个,嘴唇没有了,耳朵也被咬得少了一圈,一双眼睛里满布着血丝,就像是毒蛇的红信子在照着镜子。
可是他身上却偏偏套着件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袍子,油光锃亮,更让他显得是说不出的神秘恐怖。
有条毒蛇已经爬上了他的肩头,盘住了他细长的脖子,伸出红信舐着他的丑脸。
他却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偶尔还配合着伸伸舌头。
绿幽幽的舌头。
棉花却已经有感觉了,仿佛是蛇在她的肚子里翻腾,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
“这个人也是你的债主?”棉花捂着嘴。
“嗯。”石杵又笑了笑。
“你欠了他什么?美女蛇?”棉花还是捂着嘴。
“我欠他五条蛇!比美女还毒的蛇!”石杵的嘴里好像也有点苦水:“五条天下最毒的蛇。”
棉花有点不服气了:“你救了那两个采花贼,是你自以为是的错,可像是这样的毒蛇,你就是再多杀他几条也是应该的,为什么还要还给他?”
石杵道:“因为他就是毒观音。”
棉花有些疑惑道:“毒观音?观音也有毒?”
石杵叹气道:“他虽然满身都是毒,可是他的心却像观音菩萨一样善良。”
棉花奇道:“观音菩萨也养蛇?”
石杵郑重其事道:“有的人养蛇,是为了害人,他养蛇却是为了救人。”
他知道棉花不懂,所以又解释道:“只有用毒蛇的唾液和血炼出来的药,才能解毒蛇的毒。”
棉花又道:“你欠他的那五条毒蛇怎么样?”
石杵道:“那五条蛇都是异种,他在滇边的穷山恶水之中找了三年,才千辛万苦的把这五种毒物抓齐了。”
棉花追问道:“抓齐了又有什么用?”
石杵道:“有了这五种毒蛇的唾液,他就可以合成一种药,这种药能解百毒,但是却一定要在它们活着的时候,让它们自己吐出来的毒液才有用。”
棉花想了想道:“我倒是曾经听说,毒蛇只有在咬别人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毒液吐出来。”
石杵点头道:“不错。”
棉花有些气愤道:“为了要采集这五种毒蛇的唾液,难道他就让它们去咬人?”
石杵笑了笑道:“可他只是让毒蛇去咬他自己。”
棉花又傻眼了。
石杵接着道:“我看见他的时候,那五条毒蛇正咬在他身上。我连想都没有想,就拔出剑把那五种毒蛇都斩断了,每一条蛇都被我砍成了七八截。”
棉花也不禁苦笑,道:“看起来你的剑法倒真不错。”
石杵也苦笑道:“可是我这件事却又做错了。”
在这个世界上,好心办坏事的人,其实真的是不少。
花园里很静,黄婆婆、大力神和毒菩萨,显然都是能够沉得住气的人。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梆!梆!”两声响,声音仿佛是很遥远,又好像是敲在耳朵边。
听见这声音,黄婆婆和毒菩萨的脸色都好像有点变了。
棉花问道:“这是不是打更的声音?”
石杵点头道:“是的。”
棉花笑着道:“现在还是白天,这个人就打起更来了,是不是有毛病或者是睡糊涂了?”
石杵摇头道:“他没有毛病,也不会睡糊涂了,只不过他想什么时候打更,就可以在什么时候打更。”
棉花问道:“为什么?”
石杵苦笑道:“因为他打的更和别人不同,他不是给人报时的,他打的是断魂更。”
棉花愣了愣道:“断魂更?”
石杵脸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道:“夺命更夫图三更,一打三更人断魂。只要是他打过了三更,就有个人必定要魂断蓝桥。”
秦淮河上,确确实实有一座蓝色的桥。
又有更声响起,声音却是更近了。
虽然也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梆!梆!”声,可是现在听在人的耳朵里,已经变得是说不出的诡异。
棉花忍不住问道:“他也是你的债主?”
石杵道:“这是个大债主。”
棉花又问道:“你欠他的是什么东西?”
石杵道:“欠他一刀!”
棉花问道:“你还有几个债主?”
石杵道:“大债主,就只有这三个。”
棉花奇怪道:“他们知道今天你会来这里?”
石杵道:“他们不知道。”
棉花道:“可是为什么他们全来了?”
石杵笑着道:“是我约他们来的。”
棉花几乎是叫了出来:“是你约他们来的?你为什么要把这些要命的债主,都约来这里?原来是你有毛病!”
石杵悠悠道:“因为欠了人的债,迟早总要还的。”
他忽然又笑了笑。“难道你看不出今天,也正好是个还债的好日子?”
断魂更又响了。
“梆、梆、当。”
要什么时候才到三更?
除了夺命更夫之外,没有人知道。
或许,图三更这辈子活着,就是图的还有个三更。
图三更慢慢的从花丛中走了出来,白衣、青袜、青鞋、苍白的脸。
花丛之中,本来没有这么样一个人。
现在却偏偏有一个人,这么样施施然走了出来。
就像是魔术师,见证奇迹的时候一样。
他手里有铜锣、小棰、竹梆和一根白色的短杖。
乱七八糟的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难道这就是、夺命更夫追魂夺命的武器?
终年不见阳光,躲在夜色之中“梆、梆、当。”的人,脸色本就是苍白的,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两只眼睛。
他的两只眼睛也是白色的,一种奇异的惨白色,灰蒙蒙的看不见眼珠,也看不见瞳仁。
难道这夺命更夫,竟然是个瞎子!
花丛外是一条小径。
所有的花丛外,都是一条小径。
弯弯曲曲的小径,铺着圆咕噜滑溜溜的鹅卵石。
黄婆婆和她的儿子,就悄无声息地、站在小径旁边的一丛月季里。
瞎子当然应该看不见他们。
可是图三更走过他们身旁时,却忽然停下脚步,回过了头,看了看,道:“黄婆婆,别来无恙!”
黄婆婆冷冷的看着他,淡淡的回答:“托图先生的福,我们孤儿寡母,总算还没有被人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