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荣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景黎,占有了令他魂萦梦牵的身体。
景黎依旧做着销售兼职,同时做着倪荣公司的财会工作。
可能是好运来得太快,倪荣被迷象冲昏了头脑,脑袋持续发热。
他盲目求大,揽下一个大项目,创业团队齐心协力做完了项目的三分之二,却在最后三分之一处卡壳——可用资金出现赤字。
为了找钱,倪荣绞尽脑汁。
他不得已去拜访过去大学时带他做项目的老教授,老教授为他指点迷津,介绍了一个有过几次接触,自认为可信的投资人给他。
他几乎喜极而泣,以为捡到便宜。
那个被老教授称为可信的投资人的人,是一个叫王权的男人,他注资了某家网媒,并有意出资给倪荣的公司让他们濒于搁浅的项目复生。
倪荣准备接受王权对于公司的投资。
王权却在签约落实资金时,在合作合同里加注了一条不道德交易的交换条件。
他毫不隐讳自己卑鄙的目的——他看上了陪倪荣去谈项目投资事宜的景黎。
倪荣当场意识到自己在该稳健时急进了。
他没想到会因自己的良心而令事业受挫。
他带着景黎离开,王权却说:“你骨子里是个不易满足、雄心勃勃的人!你怎会因为不道德交易就畏首畏尾?不再前进?你应该学会利用一切资源,去达成你梦寐以求的理想与欲望!你应该拿出不惜一切的胆魄!你要敢于牺牲一些东西!你要敢于牺牲你身边的人对你的信任,来换取你事业的巅峰!这样,你的人生才能飞黄腾达!你追求的难道不是飞黄腾达吗?你之所以为之奋斗的人生终极目标,难道不是为了变为富豪吗?你今日离去,他日还会回来找我为你的公司注资!我等你回来找我!”
倪荣在心里自言自语:我一定不会回来找你!我不信除了你没人再愿意投资我的公司!他在为自己打强心剂,也默认他的确爱着景黎。
此时,他多么不愿谄媚、多么不愿逢迎、多么不愿背叛。即使王权说中了一些事实,他也不愿立马腆颜参与恃强凌弱的不公平的欺压游戏。
景黎见着斗志昂扬的倪荣铩羽而归,有些不忍心。
但他以为倪荣会因为爱他,而放弃不道德交易,另觅他法来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
他鼓励倪荣,叫倪荣不要放弃。
刚开始,倪荣还能以积极良好的心态面对挫败,屡次碰壁之后,他的坚持心妖魔化了。他的欲望催逼他违背良心、降低道德底线。
倪荣仿佛中了急功进利的蛊毒。
王权不能胁迫他,欲望却胁迫了他。
他想发大财!他想暴富!
丑恶的念头化作庞然大物般的魔怪,吞噬他仅剩的良知。
他以为跟自己的心理博弈会挣扎很久、争斗很久,却只花一时半刻就做出决定,他把罪恶之手,伸向了他的亲密爱人——景黎。
他当时的笃定,今天就叛变为了食言而肥。
倪荣拉住景黎的手,以乞求的姿态,说:“景黎,对不起!我妥协了!我的项目再无限期搁置下去就会被后来者赶超!我以前付出的所有心血将会枉费!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尽管我极不情愿,但以我目前无论如何都难找到资金来救活开发项目的情况,必须接受王权提出的不道德交易了!”
景黎听到倪荣的话,犹如五雷轰顶,他本能地甩开倪荣攀在手臂上的双手。
原来,经过多时建立的信任,一瞬间就能崩毁。
倪荣见到景黎如此强烈抗拒的反应,知道要劝服他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的双手再次缠上景黎的胳膊,他的城府教唆他转而攻击景黎不堪摧折的软肋,“你不为你的父母考虑吗?你没钱,又怎么让他们过好日子?你帮我的话,我的公司就有救了!我就能赚到很多钱!而你也能从中受益!景黎,你不是爱我吗?既然爱我,就帮我这一次!这一次关乎我事业的生死存亡!你为我牺牲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因为你为了我失身于别人而嫌弃你!我会爱你如初!我会记得你的好!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等我有钱了,我会分给你应得的那份钱!甚至是公司的原始股!”
“你太厚颜无耻了!你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欲熏心出卖我!却还要搬出我父母来镇压我的意愿!你想用这样强词夺理的理由来游说我?你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吗?”
景黎不是受虐狂,他无法忍受爱人缴械投诚的背叛、出卖、毒害,还要颠倒是非地强辩,还要声情并茂地表演。
倪荣跪了下来,他抱住景黎的双腿,“像我们这样没背景没钱的人,想事业上能够获得成功多艰难啊!这次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只要这次成功,我们很快就成富人了!你就当帮帮我吧!我求你了!景黎,你就当可怜我!你就当报偿我之前对你的好!行吗?你帮我!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你这样乞求我,是不是想我无法拒绝你?你为什么不问我想以怎样的方式挣钱?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我的内心、我的切身感受,对吧!行!我同意帮你这一次!我就把你对我所有的好,用这次不道德的交易,一次偿清!”
景黎嘴上虽答应,却从没如此心如死灰过。
倪荣重新联系王权,把景黎带去王权指定的酒店。
王权放景黎进去,关上门之前对倪荣说:“明天银行营业,你就能拿到钱继续手头的项目!”
门关上后,倪荣快步走到休息区。
他坐到沙发上,保持着坐下去的姿势,纹丝不动。
景黎知道的是倪荣出卖他,不知道的却是倪荣在酒店房间以外所承受的切肤之痛,和仿佛凌迟的揪心纠葛。
被人掠夺爱人的耻辱与恨意,会永远刻在他的心头。
酒店房间的灯光被王权调得很暗,暗到景黎根本看不出坐在床边的王权的实际年龄。
景黎只是幡然醒悟——倪荣对他的爱、对他的殷勤,都是假的。
他躺到床上,任王权凌辱。
那一刻,景黎心中的悲凉,将他对倪荣的爱绞杀为零。
他对倪荣再也没有爱了,只有漠然。
34、绞杀(二)
当一个人被爱神的铅箭射中,就会充满仇恨。
景黎带着创巨痛深又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酒店房间。
他希望这种走出,是走出魔窟,是走出永久的屈辱。
倪荣一直关注着景黎这边的动静,见景黎状态不佳,赶紧过来扶他。
景黎看也没看他一眼,冷漠拒绝。
倪荣已没资格再碰触他!
他现在再看倪荣与出卖他之前并无变化的相貌,却都觉得是一副泯灭人性的嘴脸。
倪荣见自己被景黎无视,他忍了割心的难受,陪着景黎走路,却只能默默不语。
他们穿行于深夜的街头,流动的景色、闪烁的灯光,都高斯模糊为交融一体且边缘起伏的彩块。
他们仍往一个方向走,心却以两极的温度与境状,背道而驰。
景黎走进黑漆漆的屋内,打开电灯。
他选择没有电脑的客厅,如鬼魅般的坐在沙发上,眼神凝滞,长久发呆。
倪荣在一边看着景黎,他连叹息都不敢出声。
他转身走进有电脑的卧室,直愣愣地盯着除了床品和空气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床,回放着他们曾经温存的影像,现在都被某种诡异的气氛凝结为冰面,又在千斤重锤的破坏下惨然碎裂。
景黎在呆愣中凄然泪下。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失。
倪荣本该展现出更加怀柔地关切和体贴地抚慰,却被不愿直面的愧疚感和罪恶感锁喉,他做出不受控制、禽兽不如的恶行。
他把景黎拽进卧室,抛到床上。
一切行为,足以证明景黎当初判断错误,倪荣并非虚有其表。
景黎强抗,倪荣见招拆招,把景黎的反抗全都化为无功。
倪荣不过是想表达——即使景黎的身体被别的男人侵占,他绝对不会嫌弃景黎。因为景黎是被他推上断头台,是在他的强逼下为他牺牲肉体。
而他却用了最错误最蠢笨的方式,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言不由衷的狠话:“我是你男人!想上你就上你!”
一句话,一种行为,就能让双方关系急转直下。
曾经刹那间的激动人心,而今霎时化变古井无波。
景黎眼中伤心的泪,被寒心的仇恨止住了。
景黎开始了恶性循环地抵触,被绞杀为零的爱又骤降为负值。
他看也不看倪荣,就像从酒店房间出来的时候一样,从眼神到态度、从汗毛到四肢百骸,都那么漠凉和抗拒。
究竟是谁嫌弃谁?
倪荣根本没资格嫌弃他!更没资格把他放在被嫌弃的位置上,进而评定他为遭嫌弃的一方!
他对倪荣口中的不嫌弃,毫不动容。
倒是他连看倪荣一眼都嫌脏!
撕下虚伪人皮的人,还剩什么?一堆恶心的烂肉,和狼心狗肺罢了!
倪荣不配得到他的爱!
倪荣入侵景黎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的爱意,只见到景黎眼中令人惊慌的蔑视。
浓缩的苦涩浸透倪荣的表皮,直到把他的心绞杀得血肉模糊、无法辨认原貌,最终幻变为十八层地狱一般的苦境。
天亮的一刹那,倪荣停止了兽行。
他逃离了犯案现场。
景黎心力交瘁地躺在床上,痛定思痛。
等到倪荣彻底伤害了他,他才意识到他们的价值观大相径庭。
他有了新的觉悟。
一段真正健康的关系,必须建立在两个人对等的基础上。
只有哪一方都不依附对方,两方才能真正对等。
而他,才能掌握对于自己人生的话语权,和主宰符合自主意愿的未来。
景黎决定离开倪荣。
他收拾行李,把倪荣送给他的所有东西全部留下,只带走他来时的行装。
他毫不留恋地走出幸福快乐已死,唯有伤痛无以复加的小屋。
35、背离下的生路
不管有意无意,当满身罪孽的人,洞穿了另一个人健全的心房,一切弥补只是自欺的徒劳。
一大清早,倪荣怀着罪爱交燃的复杂心情,双腿自作主张地挟着上半身逃窜到大街上。
早点摊档已然奔着欣欣向荣的目标忙碌起来,喧哗声随着就餐的人越来越多而一浪高过一浪。
他脑海一片空白,五脏六腑搅拌着以惭愧为主导的百感千绪,胃袋发出饥饿的嘶鸣,他却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他走到遍布着银行营业网点的街道,来回踱步,他明明很疲乏,却没有安睡的意思。
他在这条街道上走了一两个小时,在临近银行职员上班的时候,走进一间自助银行,他缩蹲在角落里,又呆了半个小时。
他从没觉得银行营业时间如此之晚,等待时间如此之漫长难熬,他的心灵、身体、精神都遭受着撼天震地的自遣,像把无比缓慢、拉长版的满清十大酷刑全受了一遍。
由心至脊髓深处的冷,在银行终于开门营业的一刻暂缓。
倪荣毕竟是一个有雄图大略的人,某种程度的锥心之痛他一咬牙、一狠心,能硬吞着忍受下来。
他机械式地查看资金到账情况,账户金额显示资金已到位。
倪荣高兴不起来。招揽这笔钱,他付出了超出料想的高昂代价。他是被处于强势地位的人,间接逼迫的对象。虽然,他有所获益,却也有所损害。
他从银行查账出来,在早点摊为景黎买了一份早餐。
他希望景黎能原谅他,希望他们的关系别恶化而能复原。
当他拎着早餐回到小屋,他只看见自己以前送给景黎的电子书阅读器被人静静地平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好像从不曾被谁使用过。
他心下缭乱,没放下早餐就径直冲进卧室,一通翻看,发现所有景黎来时的行李不见踪影,包括景黎本人,似乎昭示着景黎铁了心离去。
除了一堆旧东西,一股熟悉的气味,有关景黎的一切都好似被清除。
这时,倪荣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失去了景黎。
这时,他佯装的铁石心肠,才终于变为心碎,他流泪了。
这时,他才不舍,才惘然若失,才痛心疾首地悔恨,却为时已晚。
景黎不愿留下一言半语,就无痕且潇洒地离开了他。
是他把景黎逼上梁山,是他残忍在先、小人在先,与人无尤。
他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
他活该!
景黎离弃他,兴许是正确的选择。兴许,景黎能用自己希望的方式挣钱,过上倪荣承诺过却没能兑现予他的好日子。
他要是强留景黎在身边,难保不会打着爱的旗号重复伤害景黎,直到景黎人老色衰,毫无利用价值为止。
那时的景黎不就比今天更惨吗?即使,他再怎样老谋深算,再怎样善于从别人身上榨取剩余价值,也一定会有于心不忍、想放生景黎的时刻。
他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他面对的不再是景黎的真人,而是呼吸不完、混杂着旧屋气息的空气。
如果他爱景黎,就要准许景黎为自己开通一条与自己梦想并追求的人生路相背离下的生路。
如果景黎想减轻痛苦,重获爱情与幸福,他也只能通过背离下的生路去寻觅!
弹指之间,似水流年。
景黎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冲淡对倪荣的记忆,才平复经年之痛。
疗愈恻然,原来,需要年深日久的时间。
景黎仍在那间时装店打工,当售货员。
他勤勤恳恳工作,对待顾客热情、耐心又细心,因此,他接待的顾客当中回头客最多。
他的努力被良厚的店主看在眼里,店主信任并赏识他,把他晋升为分店小组长,管理和带领手下三个新人,月薪和补贴都增加了一点。
这些年,他自食其力存了一些钱。
存折上数字不断而稳定的正增长,给了他自信心和成就感。
他终于能以力所能及与自己希望的方式来赚取每一分合法的钱,这样问心无愧的财富累积,才能让他通向真正美好的幸福生活。
番外:日积月累
倪荣正是“情场失意,事业得意”的典范。
度过两年惨绿愁红的季节,他的内伤已经结疤。
他放弃捞第一桶金时的盈利方式和惯性思维,在很多蜂拥而上投身手游这个新兴行业的时候,激流勇退。
他看到了手游营利模式的单一化与盈利幅度的收窄,他预见到了手游行业长远发展的瓶颈——就像股市里的个股主力总是低们建仓、拉高出货居多,现在的市场环境看起来可能很火,但也许这就是高位,没多久,行业的好日子就会走到头了。
他不想做死到临头才后知后觉者,便做在次高点套现逃顶的先知先觉者。
有时候,知道何时收手,何时获利出局、落袋为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有罢手之后,才能再出手。
倪荣善用了王权的资金,做的项目赚了两千万人民币。
下一步,他会顺应网络化智能化趋势,开发一些与人们生活需求紧密相关的软件。
他的软件问世以后,大获全胜,甚至惊动了IT行业巨头,斥资五亿美元买下他团队的劳动成果。
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已有足够资本与王权较量,也有足够资本傲慢。
但他不会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方式报复,他选择了另类、高傲的报复,而他也实现了这样的报复——他变得比王权更富强!贴在王权身上那枚强势的标签已经脱落。他认为这才是最高级、最绝地反击的报仇雪恨。
当王权处于比他弱势的地位,倨傲的尊严七零八落,那就是他对王权最极致的摧残!
倪荣在开发软件遇到难题时,会去景黎工作的服装店对面转悠,站在景黎看不到他的地方,像发呆一样看着景黎的一举一动。
有时,他会扑空,便情绪失落地打道回府。
他偷窥的行为,成了一种极为难改的病态习惯。
他时常在心里说:景黎,我愧对你,才放你走。
看着景黎恢复了正常生活,不用对着他强颜欢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轻松、抖擞了很多,倪荣感到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