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你说如果要在村子里养上百只鸡怎么样?”赵正则进了屋又在一旁对他拾回来的石子刻刻画画,张小柳一边洗菜一边问。
“几百只?”赵正则停了手上的动作望着他,道:“柳哥儿,养鸡是挺好的,可是上百只,我们没有地方能够安置,家里的粮食也不够……”
“所以如果要养鸡,还要先搭棚子,有田地多种些粮食——或者跟别人买。即使拿几百只鸡蛋,也不可能全部孵出小鸡来,也没有那么多母鸡抱窝……”张小柳慢慢数着,与其说是说给赵正则听,不如说是在细列可能遇到的问题,衡量利弊。这么算下去,就算养鸡初期也要不少的投入,不知道大顺么么和草儿么么两家有没有人愿意投入这笔风险。
“算了,还是先去找他们说了再想其他事吧!”他自言自语一句,又问:“阿正,你下午能去找木匠定做些东西吗?”接下来要酿酒,他要先准备一些竹簸箕,大个的用来晾凉糯米饭,小个的能倒扣在陶缸上——说起来他两次酿酒用来发酵的陶缸都是原来用来盛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多买一个。顺便可以做一个带盖子的木桶,短时间内用来盛酒就不错,等再分装在酒坛子里也方便。
“没问题,你想做什么东西?”一般来说,村子里许多人家赵正则也是熟悉些,毕竟他每日上山或者下田都能碰见不少人。
张小柳详细与他说了,又另外加一套做豆腐的工具。他觉得这么方便的工具指不定什么时候年节要做豆腐就能用得上,但若是别人家也要做,借起来却不方便。既然现在手上有银子,他也不会吝啬添置些物件。
下午两人分头行事,赵正则去了村东头的木匠家里定做一些物件,张小柳就带着弟弟去找人讨论养鸡的事。既然大顺么么家近,他便就近过去问问他们家的看法。
富来娶亲的日子就定在十月份,算起来剩下准备的时间也只有两个多月了,所以最近大顺么么也烦恼得很。大到请人做酒席,小到新房的摆设,都要考虑仔细了。张小柳过来时,他刚刚闲下来坐在屋里泡了一杯茶。
“大顺么么。”小松知道要来这里串门,还在路上就挣脱哥哥的手跑了过来,推开门露出张小脸朝着屋里人喊道。
“原来是小松——”大顺么么朝他招招手,趁他过来时捏了一把小脸,才把他抱起来。想到富来的哥儿过门,自己也许过一两年就有比他小一点点的孙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烦恼。高兴的当然是家里要添新人,能享受饴弄儿孙之乐;忧的却是人多了,每年家里的进项却仍旧只有那么多,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小松被他捏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看得大顺么么把心里的其他事都扔开了,问道:“你哥哥呢?”即使他爹么不在,家里的两个哥哥也把他护得紧,很少让他一个人出去。
“哥哥,过来了。”小松被他抱得很舒服,乖巧的说。在张小柳的命令禁止下,这一两个月小麦都几乎没有抱过他了。再说,小麦的力气比不上大人,个子也矮,比不上大顺么么将他抱得高高的感觉。
他话音刚落,已经被小松打开一条缝的门又传来几声敲击,然后才被推开。
“大顺么么,一个人在家?”张小柳进来时看到他们,有些意外地问。福来被大顺么么管教得紧,平日里这时候该在屋里缝补衣服或者纳鞋底才对。
“我让福来去给我哥哥送个口信,富来的日子刚定下来了。怎么,你找福来?”大顺么么将小松举高晃了一圈,才放下来道。
“不是,我来找你呢!”这屋里也是光秃秃的,一张木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放衣服的竹箱。张小柳记得他最初进来时还见过一个有八九成新的大衣柜,可能某次收拾就搬到新人的屋里去了。
“噢,怎么了?我听你说还要酿酒,现在怎么样了?”大顺么么想起上次说的话,关心地问。
“酒酿得还不错——大顺么么,你想过多养些鸡吗?”张小柳想来想去,也没有拐弯抹角试探的法子,干脆直奔主题。
“多养些鸡?我现在就喂了三十多只,这都是富来成亲的时候要杀来用的。为什么这么问?”
“嗯,是这样的。镇上有一家酒楼,他们每天要买二三十只鸡,所以要固定地有人家供应活鸡。你知道不,有些人家里田地不多,会专门养猪或者鸡等东西卖了,也能挣钱。”张小柳知道他们都没什么做“农副业”的意识,直白地给他解释了下。
“喂鸡卖钱?”大顺么么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柳哥儿,喂鸡也要不少粮食,这些都还要从田地里来,喂大一只鸡哪里还能赚多少钱?”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真的决心喂养,当然不能让它们只吃粮食。一只鸡也许赚不了多少,但是如果一个月能卖出上千只,也是不小的数目呢!”张小柳是认真考虑过的,现在养鸡当然不比现代有各种激素饲料催熟什么的,实打实的成本肯定很高。但即使利润空间相对小一点,养大之后直接有酒楼收购,积少成多也能赚不少。要是喂得好,东来酒楼吃不下,镇上也还有其他酒楼和食摊,说不定还能多卖些。
大顺么么听他说到一个月上千只,再次被震惊了。他仔细地想,现在家里的田地,三四个人伺弄就够了,农闲时还用不了这么多人。等富来的哥儿进了门,他和福来,包括自己,至少还有三个人能去喂鸡……
“柳哥儿是怎么想的?”半晌后,大顺么么抬头问道。
张小柳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个酒楼的掌柜是问我想不想接下来,但大顺么么是知道的,我们家里也不够人帮忙了,所以才想问问你。我倒听那掌柜说了大致的方法,但是具体怎么做,可能还要慢慢商议。”他不敢说是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只把东叔搬出来挡一下,就当搭棚子等等都是他教的吧。顿了顿,又说:“如果真的要养,恐怕不单要考虑喂养的人力,前期还要先买一批鸡仔,以后要自己孵小鸡。我以后每个月都要酿酒,却不太管得了——所以,如果要做的话,恐怕还要与草儿么么一起合作。”
虽然草儿么么未必会答应,但张小柳还是先把话说了出来。否则到最后两家合作变成三家,反而不好说了。
“这件事儿可不好说,”大顺么么苦笑,不是为了合作伙伴,而是生怕应了下来,最后白白赔了钱进去。
“我倒觉得有七成把握……不过大顺么么还是好好考虑吧,我最迟后天就要回复人家,拖太久了也不行。”更多的细节要确定之后才能说,张小柳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当然不敢强行拉人家上船。
“我要好好想想,也要与他们商量商量,还是要明天再与你说。”无论答应不答应,大顺么么也没那么轻易能做出决定,他还要与家里人讨论一番。
张小柳自然也知道,大顺么么方才表现出的心动已经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这样的大事到底还是要得到家里人的支持才行。
从大顺么么家出来,他又将意思相同的话与林草儿一家说了一遍。林草儿眉头皱得够紧,似乎觉得他的想法太过大胆,李声在一旁也没有说话。反倒是李嬷嬷追问了不少细节,好像颇认同他的判断。
他们两家考虑的结果怎么样,张小柳也不太担心。他当时没有拒绝东叔,主要是想把机会留给村里人。如果他们两家都拒绝了,他大概不会与别家合作,但如果有人听了消息有意想做,他也会与东叔说一声,至于后续就凭自己的本事了。现在酿酒的生意就够他忙了,不说长久,只要能做上三五年,赚了钱多买些田地、牲畜,日子再也不会比现在艰难了。
49、养鸡
这一晚村子里许多人家都不太平静,大顺么么和草儿么么两家为了张小柳的主意争执不休,最后终于还是达成了一致。村长家里,李学水敲着烟斗蹲在门厅,他家那口子也在一旁喋喋不休。
“当初宝哥儿要去认字,你死活就是不同意,心疼那一两银子。你看人家柳哥儿,家里还住着漏雨的屋子,也舍得把弟弟送进去——大家已经说了整整一个下午了,我们村里多少年没有哥儿去上过学堂了?”
李学水被他念叨了半个时辰,也颇有些不耐烦了:“不过是去了两天,有什么值得说的?附近又不是没有哥儿去过,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家里绣衣服?”
他的哥儿被他噎了一下,将手里正在缝的衣服摔在地上:“两天不也是去了?当初你要是让宝哥儿试试,他哪会到现在 都怨着我?”
而另一家里,石柱和爹爹么么坐在桌前,对着桌上的饭菜干瞪眼。
“你吃还是不吃?莫要理他,不想吃就赶紧洗洗睡了。”秋明么么怒瞪了儿子I一眼,捧起饭碗率先开吃起来。
“石头别生气了,今天你么么还专门给你煮了鸡蛋呢!要上学堂可不是简单的事,莫说那时候我们拿不出那笔钱,你小时候身体这么差,又怎么放心让你每天走这么远的路?”赵爹爹还在一旁低声劝慰,这几年家里好过了,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挣来的。那时候儿子吵着也要去学堂,不得已才编了个借口哄住他。谁知道两三年都过去了,石柱反而翻出这个事儿来说。
秋明么么听了,伸长筷子把盘里的鸡蛋夹了一大块到自己碗里,用行动表示,再闹下去桌上连菜渣都没有了。
“那我现在也要去学堂。”石柱终于意识到纠结于以往的事反正也没有结果了,还不如现在争取机会。如果能每天带着小麦一起上学也不错……
“去什么学堂?明天和你爹爹去山上砍柴,好好学着怎么干活!”秋明么么嗤笑一声,大声道。他亦是无奈,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如果拿得出银子可不想他去认点字?偏偏那时候是家里嬷嬷掌握着银钱,又常年生病买药,哪里还挤得出几个铜板?
如今嬷嬷不在了,这几年也有了点积蓄,可是对石柱来说,去学堂也真的晚了些。他只能开始指望,石柱也能干些,过两年给他说个哥儿,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
石柱眼里几乎要含着泪水,只是对于么么却比爹爹怕得厉害,只好低头把碗里的饭往嘴里扒。
这一晚张小柳也没有睡好,原本只是在睡前好好想一遍关于养鸡的事,谁知睡着了以后整晚都是相关的梦境。一会儿梦见自己在搭棚子,一会儿又看到满屋的成鸡,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天亮以后小麦先去喂鸡,张小柳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做早饭。因为小麦要赶路去学堂,他们的早饭时间又提前了些。不过早饭做起来简单,他偶尔每人蒸两个红薯,或者煮一锅稀饭,只有中午和晚上才吃大米饭配菜,就这样在村里也算不错了。自从收了稻谷,他煮饭就没有掺杂过糠米之类的杂粮。
今天早上吃的是稀饭,装到碗里再撒一把霜糖,大家也爱吃得很。也不用担心蛀牙,毕竟这里也是偶尔才吃得上糖,反而能够补补身子。
煮好稀饭,小麦吃过便先出门了。张小柳把糯米泡下去,这时候灶台上的稀饭也晾凉了些,他正要端起来吃,就听见草儿么么家的小果过来了。
“小柳哥,我么么问你一会儿得空的话,能不能去我家跟他说话?”小果在外面没有见到人,直接走进了屋里。他看见灶台上净是大米做成的稀饭,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小果,你吃早饭了吗?”张小柳见了,下意识地把端着的碗放下来,又找了一把小汤匙递过去道:“先在哥哥家吃一点吧!”自从林草儿决定留下小六,他们家也是节衣缩食过日子,桌上的菜色比以前更差了,难怪孩子馋成这样。
“不,不用。我么么也快要做好了,小柳哥,你有空记得过来就好。”小果再看一眼,说完话飞快地就跑了,张小柳想要挽留也没来得及。
知道他们家还没吃早饭,张小柳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吃过,把上次用过的酒瓮抹干,陶缸洗干净。上次酿的米酒除了送给霍掌柜一小坛,其他的都还在家里放着。等这次的酒酿好,再一起算给霍掌柜。
赵正则和小松去了田里挖水,只怕还要守着水能不能到田里,没有那么快回来,他便扣上屋门,去了草儿么么家。
他琢磨着要是拒绝,草儿么么大概过来跟他说一声就行了。既然让他过去,只怕是心动了,但是还要好好商议细节。
去到林草儿家时,果然两口子包括李嬷嬷、李康都在。见他过来了,让李果抱着小六领着几个孩子出去玩了。
张小柳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才在林草儿身边坐了下来。
“柳哥儿呀,你昨天说的事,我想了一晚,主意是最好不过了。所以今天才想让你过来,再仔细说一说具体的事。”最先说话的是李嬷嬷,他一等张小柳坐下来便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李嬷嬷,你有什么主意?”真正说起来,张小柳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村里有个一家人在山脚下搭了鸡棚,没几年就是村里收入最高的人家了。不但卖鸡卖蛋,连鸡粪也是用蛇皮袋一车一车的卖出去。不过那时候看到过的东西,在这里也用不上。
“我们家里哪有人像柳哥儿心思这么活络,啥也想不好。对了,你不是说大顺家也想一起干吗?要不,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商量?”李嬷嬷倒不怕多一家人合作,李家现在也拿不出什么钱来,多一家人可以分摊开始的花销,以后要真的有什么意外,各家的损失也能小一点。
“他还没与我说呢!我们可以先想想要把鸡养在哪里,去哪儿买鸡仔,要是大顺么么家也一起干,到时候再把结果与他们商量就行了。”事情这么多,其实要讨论出结果也十分不容易。
“对对,是该好好想想。”李嬷嬷拍拍脑袋说。
“嬷嬷也知道,我们家里没什么地儿,就是选来养鸡的地方我们家恐怕是无法提供了……”张小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除了耕作的水田和旱田,村里不少人家还在山脚下或者村头村尾有些种树的荒地。就像赵正则现在分的那块地,原先就是赵家的荒地,分了以后赵大田的爹爹么么才拿来盖房子的。
“那这个事情还要与大顺家合计合计。我们家倒是还有几块地,但是都要留着分给几个孩子的,就算拿出来也不知道够不够大……”如果以后要养上千只鸡,地方可不能太小,否则很容易生病。
“李嬷嬷,我昨晚也想了许久,一开始要找地方,要搭鸡棚,还要做木槽、买鸡仔,这些都要花不少钱。我们既然是一起做,不如合计在一起,哪家提供了地方也丈量一下,合折成银钱算作本金。”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哪怕是荒地也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所以张小柳才想到这个办法。何况折算成银钱来衡量,也避免了以后有什么被说道的地方。
在李嬷嬷主导下,林草儿两口子说的不多,只在讨论时偶尔提出意见。如此说了半个多时辰,因为还要等大顺么么敲定,张小柳就先回去了。
等他回到家,赵正则和小松已经吃过早饭,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大顺么么方才也来寻过他。
于是与他们说了会儿话,张小柳又往大顺么么家去。
果不其然,虽然感觉有些困难,但是大顺么么也不愿意让机会白白溜走。他的想法比林草儿还更开明些,从张小柳开始说要酿酒,就觉得这是一门好生意。现在养鸡能参上一份子,自然也想跟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