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微笑,“好吃吗?我让厨子原汁原味烹调出来的哦,还一动一动的哟!”
“呕——!”董公子趴在了护栏上,吐得昏天暗地。
萧何学着他的样子悠悠叹息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呐!真是太可怜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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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董庆懂又面色如常的和带着面具的萧何,在大街上悠然的走的。
因为董公子说那顿不算,必须要再去酒楼吃一顿好的,才算是两人的分别宴。于是两人就来到了申君县城里。
“卖男娃了!只要五两银子!看看瞧瞧不花钱!!”
一阵突兀的女声穿过了那些叫卖声,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是两个中年男女,在卖孩子。那男人,佝偻着背,闪躲着其他人打量的目光,感觉很窝囊,那妇儿,穿着鲜艳,盘着精致的发髻,言行粗野泼辣。躲在墙角的那男孩,眼神呆滞,面黄肌瘦,穿着破布衣裳,如同一个乞儿一般。
萧何和董庆懂两人经过这里,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有些懒洋洋的萧何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神直直的往那个缩在墙角的孩子看去。只有一眼,他就穿过人群走了进去。
董公子自然也跟了上去,眼里带着兴趣,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人。
“这是你们的孩子?”
带着面具的黄衣男子忽然拔开人群,走了进来。
那畏缩的男子没说话,倒是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走了出来,粗鲁的推搡着那瘦骨嶙峋的男娃走到人群前,插着腰嚷道:“我们的娃!养不起当然只能卖了!你不买就走开!不要挡着其他人看!”
萧何直接把银票丢在了地上,“这里是一白两银子,我买了。”
看热闹的众人看着这一幕,有些都在嘲笑这人了,竟然拿那么多钱去买一个乞儿一样的孩子,真是有钱没地去。
那妇人看着那银票,两眼发光,“哝!是你自己买下的!要是觉着不想要了!我可不会退钱的!”似乎是怕黄衣人反悔,抓起银票,就扯着那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萧何蹲下身,朝着那孩子伸出手,柔声道:“来,到哥哥这里。”
那孩子眼里带着畏缩,萧何只能一步步伸着手朝他走了过去,可那孩子却不停地往后退步,他似乎是在惧怕着眼前这戴着鲜红面具的人。
“来,要不要吃糖。”萧何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手里忽然多了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那孩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糖葫芦,不停的咽着唾沫,可就是不敢伸手去拿。
“来,试着咬一口。”萧何把糖葫芦喂到孩子的嘴边,眼里带着温柔和笑意,孩子看看眼前人,再看看嘴边的好吃的,最终,一口咬了下去,还一把扯过了糖葫芦,就像是饿了好几顿一样,大口吃着,吃的嘴边,脖子上都是红糖渣。
“来,牵着哥哥的手,哥哥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好吗?”
这次,那孩子把小手放到了萧何的手中,可还是垂着头,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也怕见人,佝偻着身体。萧何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抱起了他,孩子瞪着小腿挣扎了几下后就乖乖的坐在了萧何的手臂上,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昂起头,忽然伸出小手摸上了那鲜红的面具,用着小鹿一样温驯的眼神看着温柔抱着他的人。
萧何握着孩子的手,把他圈在怀里,一大一小温馨的有些动人。
看起来他挺喜欢孩子的。
被忽视的彻底的董庆懂没有生气,反而用着一种专注的视线看着黄衣人的背影。
要是继续的和这人在一起,是不是能见到更多让他喜欢的一面。
他似乎稍稍有点期待了。
第三十八章:面具(下)
那面具戴久了会和人融为一体,要是有人想来摘下这面具,就只会看到面具下自己泪痕慢慢的脸和伤痕累累的心,所以如果你不是真心待人,就请不要轻易的去扯下别人的面具,这样子,伤人也伤己。
瘦弱的男孩用手抓着食物,趴在桌子上吃个不停,他实在是在太饿了。
不时他还偷偷抬头看看那个带着面具的哥哥。他不会也像大娘一样,给他吃一碗米饭后就会把他卖了。
“你实在太乖了呐,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哥哥好吗?”看着这男孩黑黝黝亮晶晶,像小鹿一样的眼神,萧何的心瞬间化成了水,他无法控制的抱住了男孩,不停的摸着他的小脑袋。
男孩嘴角还留着一些糕点的碎渣,他两只小耳朵红彤彤的,瘦小的身体倚在萧何的怀里,“小……石头,我娘她叫我小石头。”忽然男孩紧紧揪着黄衣人的袖子,垂下头,小声道:“可……可大娘叫我小畜生……”
“小石头,记住,那些事权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萧何点了点男孩的鼻子,语气温柔,“你以后就叫萧奈好了,做我的弟弟,让我来照顾你,所以,现在能叫我一声哥哥好吗?”
那男孩眨眨眼,软软的叫了,“哥哥。”
一下子萧何的心又再次化成了水,他抱着男孩直嚷嚷:“你这么能这么乖!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小石头!”
“大美人,你家小美人的衣服我替他买回来了。”被打发去跑腿的董庆懂回来了,手里拎着萧何让他去买的小孩子衣服,“不慰问一下劳苦功高的我吗?大美人。”
“哦,放下吧。你可以走了。”萧何看也没看他一眼。
董庆懂无奈的摆摆手,可是却没有走,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你有新衣服穿了,开心吧?来,哥哥帮你换上。”
萧何的语调很轻快,他挑出了一袭黄衣,给那孩子换上。可那衣服穿在男孩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衣袖和裤脚也长出了很多。
萧何蹲下身帮他把裤脚卷起来一些后,那男孩忽然放下了点心,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可是爹和大娘怎么办?还有弟弟?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萧何捧住了男孩的几乎只有他手掌大的脸,眼中带着微微的冷意,只听他道:“下次看见他们,记得要给他们磕三个头,就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以后他们是死是活就都不关你的事了!那种什么血浓于水,亲情爱情,全是他妈的放屁!明白了吗?小石头?”
那懵懂的男孩没有避开萧何的眼睛,反而点了点头,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萧何。
“哇!!真想把你吃到肚子里!!”萧何又一把抱住了孩子,激动的直嚷嚷。
看着这一幕的董公子悠悠的叹口气,“想不到本公子竟然会输给一个小孩子。”
“喂!你怎么还不走!?”萧何忽地斜视过来,语气十分嫌弃。
“哎,真是无情无义的大美人啊,现在就开始赶人了?我这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呢?”董公子摇着头叹息道。
“哦,敢情你是存心赖上我了呐。”萧何道,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如何,只过不那声音却失了往常的温度,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董庆懂笑得迷人,桃花眼似醉非醉地看着那散发着冷意的黄衣人,“非也,非也,在下只不过想让大美人做我的百美图之首……大美人你摘下面具,让我作一幅画后,我自然会走人。”
“有病!”萧何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我就不走了!”董公子耍起了无赖,“要说跟踪术,我断雁西风楼认第二,天底下没人敢认第一。所以大美人你绝对逃不出在下的手掌心的哦。”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最后还是萧何别开了视线,他抱紧了那孩子走到了客栈的外庭,没一会儿,一抹白影接过了他手里熟睡的孩子,只听萧何道:“把他送回城里。”那全身包的几乎只剩一双眼露在外面的白衣人抱着孩子瞬间消失了。
董公子抓起了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地嗑着,“大美人你身边倒是藏龙卧虎!如果我没料错,上次在那客栈里和我交手的老前辈就是游侠江韵之吧,想不到十年前明明能做天下第一的人,现在却隐姓埋名待在你身边做一个普通的护卫。可惜了他竟然这次不在,不然我一定要再和他切磋一番!”
黄衣人却没有走进来,反而一跃飞下了楼,董庆懂自然飞身跟了上去,那桌上还留着一锭银子不停的转动着,那两人却消失了。
一黄一白两抹身影在树林间穿梭,身影形同鬼魅,快的几乎是转眼即逝。
“大美人,要是我追到你?你能任我为所欲为吗?”董庆懂在那间隙不忘用传声入密调戏黄衣人一番。
萧何直接甩了两个字给他:“有病!”但他瞬间停住了穿梭的动作,因为那追赶他的人的气息消失了,就像是这片密林中只有他一人般。
他躲在了哪里?
一双手扣住了腰间,黄衣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了丹田,内力瞬间被封,
眼前一晃,就被人抱着落到了地面上。
董庆懂勾起一边嘴角,把人动弹不得的人放在了石岩上。
黄衣人一头乌发披散在身下,蜿蜒着在白色的石岩上随风荡漾,戴着面具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冷冽无比,就像是古井一般幽暗冰冷。
董庆懂见了,眼中光芒一闪,他俯下身双手撑在了黄衣人的身体两侧,掬起了一缕发丝,放到了鼻下,柔声缓缓道:“大美人,这下你终于是我的了吧。乖乖让我把你的面具摘下来,毕竟戴着面具实在是太扫兴了。”
董庆懂伸手扯住了缠在黄衣人耳际的那个棉结,这时,身下人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一双眼中有了裂痕,无法言语的情绪在里面翻腾着。
“你在害怕什么?”他停住了动作,“不就是一个面具,你的真容我也早已见过了,难道你在隐瞒着我什么?大美人?”话语一落,他便勾住了那棉结,扯断了棉绳。
萧何睁大眼,男子伸手摸上了耳际的棉绳,扯断了那个死结。束缚着面具的棉绳断了,他用来保护自己的面具,被扯去了一层。
棉绳断了面具掉落了下来,露出了身下人的脸。
董庆懂只一眼,便忘了今宵是何时,此处是何地,只剩下了眼前这人的面容。“眉似峰峦聚,目流秋水远。”所有用来形容人美貌的词句,他只想到了这一句,可是,当他对上了那双眼,却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双仿佛什么也没有,就像是连泪水也消失的眼睛,失神的看着头顶那片被绿叶遮住的天空。
他的眼里为什么没有他!他在想谁!
董庆懂牢牢的把他桎梏在了自己身下,他无法自抑制的伸出手,摸上了那双眼,“那个人是谁?那个把你变成这样子的人是谁?!”他此时已经不想去问为什么面具下会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他只想再去揭下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那层面具,听听他内心的声音!
背部一麻,董庆懂倒了下去,那是……醉仙散?
“记得我叫萧何。成败皆萧何的那个萧何。”黄衣人扶住他,在他耳边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萧何?原来他的名字叫萧何……
第三十九章:前夜
深夜。
云水县谢家别院。
一抹黄影从大开的窗户中一跃而进,嘴里不停的嚷嚷:“呐!三思!我幸不辱命,曹飞凤的簪子奉上!”
端坐在书桌前的青衣人抬起头看看他后,眯眼笑道,“你的脸变来变去,可我始终觉得还是现在这张脸看起来最顺眼。”
萧何夸张的捧脸嘟嘴道:“人家就知道三思你喜欢!哝,簪子给你。”
谢三思接过了金簪,把它收到了袖子里,“为什么没有消除他的记忆?”他看着萧何忽然默默不语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我问的那个人是邵君然。”
“有那个白痴陪在你身边,你不是也开心了很多?况且你其实也不想消去他的记忆的,不是吗?”萧何掩去了眼里闪烁的神色,微笑道:“呐?三思,我们不如打个赌怎么样?就赌邵君然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一直再在找的人,其实就在眼前?”
谢三思没有应下萧何的赌约,反而避开了话题,“听说你今天又捡了一个孩子,不过怎么没送到我那里?”
“小石头我想带回靖霄城。”
“嗯?为什么?”
“他长得最很像萧奈小时候。”他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萧奈要是还活着呐,应该也有他这么大了。”
谢三思凤眼微微的眯着,“那董庆懂呢?既然不想再见了,为什么还要把你的名字告诉他?”
萧何忽地叹了口气,背过身,“我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三思。在你抱着我出了那个yin窝后,我就已经知道了,所谓的情爱对我而言,只是有人用来迷惑我,欺骗我的面具。!要是我当年没有被他迷惑失去了理智,萧奈也不会死,他当时才只有五岁,还那么小!我……我!”
说着说着,他忽地握紧了双拳,转头对着青衣人咬牙道:“等铁骑踏入国都之日,请把那个人和萧家留给我!”
谢三思微微一笑,“当然。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事情,不用你多说,我都会照办的。”
“哎呦!三思!你别对人家这么笑啦!我会舍不得走的哟!”萧何又换上了可爱的笑容,他朝谢三思挥挥手,“我走了哦!不要太想人家哦!要是董庆懂找上门,就帮我搞定他哦!再见啦!”
话音一落,黄影已飘出了窗外。
青衣人拾起了萧何遗落在地上的面具,“出来吧,谢一。”
面貌普通的灰衣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单膝跪在了青衣人身前,“老板!这次让你陷入困境,是我的失职,请惩罚我!”
“你做的很好。是我太轻敌了。”谢三思扶起了灰衣人,“那批神秘人,你在谭梅庄有查到关于他们的线索吗?”
灰衣人摇头,“我追上了那吹箫四人,可惜只截下了这尾玉箫。”他拿出玉箫递给青衣人,“至于那人,他现在申君县凌家的别院,有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护着,我不敢靠太近,可是已经确定了就是金旬帝荆行风。这次出宫十分秘密,所以我们在国都的人才会失察。还有,老板,我收到了一个消息,曹杜欢也来了,已经到申君县。”
青衣人拿着玉箫的手一颤,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沉,“这件事不要让萧何知道!我会多派几个人去帮你,务必要在他们回宫之前查清楚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谢一明白!”灰衣人恭敬道,他看了看那桌上没有动过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正色道:“老板,您该喝药了?”
谢老板无奈的摆摆手,“原以为谢韵不在,就没人唠叨我了,原来你这大徒弟比他还烦啊。”
谢一一本正经道:“老板,师傅说过的,你这个药是不能断的!必须每天都喝!”
谢老板端起了药碗,“好啦,我喝还不成吗?”甚至还当着谢一的面喝了几口。
谢一这才告退。谁知人走后,青衣人就走到窗前,把还没喝完的大半碗药往窗外一倒,甚至连那碗都丢了出去。
他已经有感觉了,那个蛊毒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至从湖底那一次后,这安稳了两年的蛊毒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它就像是在他的身体里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无论如何挣扎,他都被这网死死困住,只等着网全部织好的一天,他将永远被困在这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