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之伴随着王沆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对土匪头子行了个大礼:“银子也带来了,你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哈哈哈。”土匪头子愣了愣,就开始大笑,“王沆啊,你这下人还够忠心的啊!”
这一听就知道是在打哈哈,王沆眼一抬,毫不含糊:“钱也到了,你该放我们走了。”
土匪头子没接话,顿时,气氛就僵住了。
过了一会,他才尴尬地咳了两声,继而一把拍在张哲之后背:“你去扶他们站起来,老子带你们下山!”
他这么一说,大堂里许多人都开心得不得了,这三天他们都没少受罪,一想到能够逃离贼窝,好几个武丁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张哲之也不敢怠慢,小跑着就去扶着武丁们站了起来。至于王沆,他没有武功,又表现地极为配合,这几日反而都没被绑着。于是张哲之最后才来到王沆身边,虽说没有被绑,但王沆身体本来就不好,突然一下子站起来,脚下一软就要倒,幸亏有张哲之扶着,勉强半倚在张哲之身上,十分虚弱。
不过也谢了这个姿势,张哲之顺势低头,耳语了几句:“计划成功。”
心知计划成功,和听到张哲之说出‘计划成功’四个字的感觉显然大不相同。王沆精神一震,脚上也有了力气。慢慢地站直,看了看一众武丁,不漏痕迹地朝他们靠拢。
张哲之也配合王沆,开始吸引土匪头子的注意力:“现在是不是该放我们下山了?!”
土匪头子看似憨厚地一笑:“当然!”
此刻两人基本已和武丁们聚在了一起,张哲之眉头一皱,声音拔高了三度:“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得了银子就想杀人灭口!”
那土匪头子动作一滞,就连外面一直吵吵着小山匪也突然安静了下来,王沆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张哲之的呼吸声。
不过这沉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咻——噗’声打破。
是箭!是箭刺入皮肉发出地闷声!
山匪头子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大院里,一根又一根的飞箭刺入自己弟兄的胸口!且箭力极强,不仅刺入了皮肉,有几个瘦弱点的妇人当即被射穿!
更出人意料的,冬仨和李五竟然也拿出刀子开始杀自家人!下手是从未见过的狠厉,刀刀见血不算什么,甚至还曾一刀使人毙命!每一招都和他们之前的武功路数相悖,简直,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眨眼功夫,刚刚围坐一圈的人都乱作一团,外圈的多数都已经被箭刺伤,有几个动作敏捷身手矫健的,也被冬仨和李五砍了几刀,爬都爬不起来。
顿时,院外惨叫声不断,许多人临死还不忘大骂冬仨和李五两人,大有做鬼也要把他们拖下去的架势。可那二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挥舞着大刀,速度丝毫未减。
土匪头子此时早已飞身冲进大院,大吼:“那俩不是冬仨和李五,给老子杀啊!!!!!”这一喊,本来还念着旧情不肯下死手的人,都大喝一声,撸起袖子就往冬仨和李五面前冲。可那从四面八方不断射来的飞箭,根本不往冬仨和李五身上飞,摆明了是和他们一伙。这样子的两面夹击,就算土匪头子加进去之后大大提高了战力,也还是落了下风。
王沆和张哲之显然是料到了这等变故,没怎么惊讶。还趁着他们分神的时候默默地带着武丁们,悄悄往后退。可不知是谁一个不小心,竟撞翻了桌子,带出了一声巨响。这下可好,引得土匪头子注意到了这边,他大刀斩断几支飞箭,瞪着王沆,满眼血红,目眦欲裂,大吼:“原来是你!”他这一声吼得厉害,令人感觉要活生生吼出了一口血来!
武丁们本来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现下又被他这么一吼,都是又惊又怕。少数人直接就往大堂最里面挤,但大多数武丁都还有点良心,知道把王沆护在身后,虽然双手被缚,可还是尽力保护着王沆。
土匪头子满脸是血的朝大堂走过来,一脚一个脚印,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冬仨和李五被人缠着,也拦不住他,朝周围叫了几句。登时箭雨少了大半,倒是从房顶跳下来了几个人,饶是这样,还是被土匪头子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过眨眼功夫,那土匪头子就像个血人一般冲到了武丁面前,可怜武丁们手都被绑着,施展不出平日半点功夫!只能尽力攻他下盘,勉强拖延点时间。
可那土匪头子杀红了眼,施展全身力气,一刀一个,没一会就快要杀到了王沆面前。张哲之这才开始慌了,他拉起王沆的手,从武丁们身后往门口绕,把王沆护在身后。
尽管他身上也因为恐惧不断的冒着冷汗,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背后。可他还强作镇定地对王沆耳语:“你离门不远,我等一下推你一把,你就只管往外跑,只要你到了院子里,就有人能够接应你!”
王沆此刻还是虚弱的很,他还根本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背后一股大力,把自己推到了离门还有两三步的地方。
可谁知他脚步虚浮,竟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只好马上转过头去看身后的情景。
土匪头子飞身越过武丁,高举着一把大刀,明晃晃地悬在自己头顶!他带血的脸扬起狞笑:“老子杀了你!”说着,手起刀落,眼看着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咻’地一声,一根飞箭擦着王沆的头顶飞过,差一点就要插到土匪头子的胸口,可他身子一低,只堪堪从肩膀上擦过,留下了一条血迹。
但也正是这支箭为张哲之夺取了时间,他一个跨步上前,把王沆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硬生生地接下了土匪头子的一刀!
痛!怎么可能不痛!张哲之的指甲快要把王沆的袖子抓烂,他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对怀里的人说着:“快……跑!”
带着血的刀子又一次高高举起,王沆甚至能感受到,刚才那一刀的失败让他的愤怒又到了一个更高的顶点。
但张哲之背后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自己不能就这样瘫在这里!王沆一咬牙,后腿一蹬就拖着张哲之往门口跑,也顾不上身后的刀,只有“跑!”,这一个声音在驱使着他们继续向前,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停下来!
幸好武丁们又都冲了上来,拖慢了土匪头子的动作,才让两人成功的逃到了院子里!
可院子里的情势也不怎么明朗,冬仨和李五身上都豁开了好多口子,其他十几个黑衣人都多多少少挂了彩,王沆拖着张哲之,两人都不是武林人士,走也走不开,还亏得一个黑衣人帮了点忙,两人才走到了院子口!
就在两人都以为脱离了险境,准备下山时。山路上竟然又出现了几个人,脚下生风地往上赶,一看就是山贼!
张哲之这一路,背上还在不断流血,脑袋早就不听使唤了,连着眼前也开始变黑,他只好问问王沆:“三……爷,怎么不……继续……走?”
王沆一听他声音这般虚弱,就知道他失血过多,心头如针刺般难受。可时间也不允许他有时间心痛,身体就比脑子快了一步。王沆带着张哲之直接往右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注意着张哲之的伤势,默默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可他们两个带着伤的书生能跑多快?!不到半盏茶功夫,身后一群土匪就追了上来,他们对着山里十分熟悉,不消片刻就把两人逼到了一个断崖边上。
底下是条小河,断崖看起来不高,但是如果就这么往下一跳,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更何况张哲之有伤在身,此刻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这么往下一跳,连自己也会受伤,根本是死路一条!
可眼前这群土匪不断的向前逼近,两人只好越来越靠近断崖,直到王沆的脚跟已经悬空,才真正的没有了半点机会。
那土匪头子刚才也赶了过来,刀上还淌着血迹,拦下众人独自上前。
“王沆,你他娘的这样玩老子,老子也不会留你个全尸!”
说着,他两步并作一步冲了过来,手里的大刀在阳光下泛着血一样的光芒!
王沆心知这一劫是躲不过了,认命地闭上眼,紧紧地抱住张哲之。脚往后挪了几步,感觉到接触空气的那一刻,他眼睛一闭,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思维,只能任由身体笔直地往下降落。
他唯一做到的,就是下意识的把张哲之抱在胸口,以免他先撞到地面,恶化伤势。
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和不可抗拒的下坠感,像是失去了所有能掌握的东西,王沆心悸得厉害,但这心悸也只使他恐惧了一会,没过多久,王沆就感觉后背撞到了水面上,像是活生生用刀子劈开了骨头,疼痛之下,他只能下意识的松开张哲之。
可下坠还在继续,他没想到这水并不很深,所以当他的背又撞上石头时,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眼前一黑,在水里失去了知觉。
最后一瞬,他甚至只来得及想到一句话:要死在这里了吗?
但万幸的是,王沆并没有死。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洞里,手脚都十分酸痛。可依着习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可刚一抬手,就感觉背后刺骨的疼。只能放软身体,转过头看看四周,却没找到张哲之的人影,无奈之下只好开始打量这个洞。
洞不大,半圆形,大口朝里,大概能容下五个人,但这洞却潮湿得厉害,壁上长了许多青苔,就连最靠近洞口的地方也布满了这种植物。不过,最奇怪的是,洞里竟然还有了一堆火!
莫非是张哲之?!
不,绝对不可能是他。王沆迅速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张哲之背后受了重伤,又和自己一起坠落断崖,虽然自己努力抱着他,可从那么高的断崖往下跳,就算是有人护着,也好不到哪去。更别说还把自己搬到了洞里来,又生了一堆火。
那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
或者他不是救我们,他只带走了张哲之!?!
王沆有点慌,他试图安慰自己。张哲之一个王家家仆,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要抓自然是要抓自己比较好。他不在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想被张哲之听到自己和那人的谈话而已。
想到这里,王沆的心稳了一点,他尽量的放松自己,希望能够在那个人回来之前,能够有充足的精力去应对!
但过了许久也不见任何人,王沆身上本来就痛,躺了一会,就禁不住困意地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黑成一片,那跳跃的火光显得格外耀眼。
可是那火堆旁边竟然还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吗?在我睡着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吗?!
王沆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冲那背影咳了两声。
谁知转过来却是一张熟悉的脸!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醒了!”
这对王沆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难不成张哲之的伤势根本没有想象中的严重?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张哲之在骗自己?!
他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只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窖,舌尖都在发颤:“你的伤?”
“伤?”张哲之马上会意,他龇牙咧嘴地两手并用爬到王沆身边,一脸情真意切的模样,“我的伤比起你来根本不算什么。”
三爷,谢谢你。”,他像小狗似地趴在王沆身边,“要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死了,现在也不可能还会在这和你说话。”
“伤势如何?”王沆抖了抖,继续问,“我们为何在此?”
“我本来迷迷糊糊,但也知道三爷抱着我一起跳下来了。一开始撞着水面那下就醒了,可能是三爷推了我一把,虽然也很疼,可是没撞到水里的石头,都算不上什么。
我见你许久没有从水里出来,就过去找你,才发现你撞到了石头上,昏迷不醒。我情急之下就随便找了一个山洞,把你先放在这个山洞里。可你身上衣物都是湿的,我怕你这么会伤上加伤,就生了一堆火,然后自己出去找些草药。”他指着角落,“幸亏我运气好,顺便也找到了治疗自己伤口的草药。”
从头到尾,他语气始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算不上笑容,只不过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神情,丝毫看不出哪里有作假的成分。
尽管王沆理智上知道,张哲之这一番话里漏洞太多,可他却选择了感情,相信了张哲之口中所说的一切。于是他叫张哲之把自己扶起来,靠在墙上,吃力地帮张哲之上药。
好容易把药都盖在了张哲之背后的伤口上,王沆早就累得脱力。可他精神却还是很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哲之赤裸的后背,白皙的身体,宽肩窄腰,流利的线条滑进裤子里……
这算是美色当前吗?王沆在心里暗自把自己骂了一顿,刚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不断有人喊着王沆和张哲之的名字。
两人都有些惊讶。会是谁在外面?!
不过张哲之比王沆动作快,在不清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他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迅速地爬到了火堆边,三两下把火扑灭。又小跑回来把王沆抱到了山洞最里面的拐角处,挤在一个只能勉强藏下一个人的裂缝里。
两人贴的极近,王沆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喷在了张哲之的身上,他强作镇定,但脸上还是不受控制的发热。张哲之却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他脸朝着洞口,一门心思都集中在那,生怕有人闯进来发现了自己和王沆。
虽说之前去找药,回来的时候用藤蔓遮住了洞口,可这山洞位置是在是不隐蔽,若真的被发现,自己倒是无所谓,可王沆怎么办?
他这刚把心思转到王沆身上,就发现王沆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难不成是怕了?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正欲低头瞧瞧王沆的状况,谁知王沆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偏偏就是这么巧,两人角度对的极好,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对方的嘴唇!
像是‘啪’地一声绷断了的弦,王沆脑袋里一片空白。同样的,张哲之的大脑也丧失了对身体的支配能力。大脑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天……哪!
第十章
外面那些人约莫只在溪边找了一会,许是没找到二人的足迹,没多久就散开了。呼喊声也不见了。但保险起见,张哲之还是仔细查看了一番,才重新燃火。
红色的火光打在两人脸上,巧妙地盖住了左右两片粉红。彼此都坐的很远,王沆半靠在墙上,脑袋还有点乱。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敢相信您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热度……
王沆做着深呼吸,把要涌上来的欲火一点点压下去。若不是张哲之主动退开,自己可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一想到这,他突然竟有了些遗憾,若是再深入一点就好了。
思绪一路往下,如果能长驱直入地扒开他的衣服,脱掉他的……
“三爷。”
像是轮子被石头卡住,王沆的思绪断了截,他不敢看张哲之,只好直勾勾地盯着火堆:“何事?”
那边动了动,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股子热气坐在旁边:“三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候若是再不转过去,也太过傲慢了。王沆转过头,盯着张哲之:“待你我二人伤势好转,立刻上京。”
张哲之皱眉:“可是,我们的盘缠都那些土匪拿走了,这一路上又少不了许多开销。这身无分文,怎么去京城?”
这话语气有些直,没了平时的敬意,但也不怪张哲之。之前学帐做账,王沆就没端什么架子,这就已经让张哲之对他有了极大的好感,另外,路上遇到了这档子事,和王沆‘同生共死’了一把不说,又曾‘一亲芳泽’,他心里曾经有过的迷茫和悸动,都让他不止把王沆当做老板了,更是亲密的朋友、能够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