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甫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想了一想,才道:“那从明天开始,我派人接送你。这样总是安全些。”
“多谢二爷。只是二爷能不能再成全我一件事。”
赵振甫意外道:“什么事?”
孟月生低下头,“二爷,您还记得陈骆文这个人吗?他的功夫不错,我想求二爷安排他当司机。”
赵振甫乍一听这个名字,觉得十分熟悉,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是当初从自己安排的绑匪手中救了赵振青的人。他不觉哼一声,不屑道:“是那个曾救过大哥的小流氓吗?”
孟月生道:“二爷,是他。陈骆文虽是赵爷的人,可一直在大少爷手底下做事。”
赵振甫沉默片刻,摆手道:“你若信任这人,就去找玉霖要人好了。”
“二爷,大少爷哪里会听我的话。还是得您亲自出面要人。”
“嗯。”赵振甫点一点头,“我会安排的。你去休息吧。”
第二十四章
次日清晨,天阴沉的可怕。天空灰蒙蒙的,是更凉了。
“孟月生!”赵玉霖在门口的露台上低声叫住正下台阶的孟月生。
孟月生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大少爷,早安。”
赵玉霖凑到他脸前,狠狠盯着他,威胁道:“你记着,若是敢对老头子说半个字,我绝饶不了你!”
孟月生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反问道:“大少爷所指何事?”
赵玉霖见他作出一副昨夜什么事也未发生的样子,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应该生气。他冷哼一声,率先走下台阶。孟月生望向他的背影,却看到一辆停在台阶前方的小轿车。而坐在驾驶席上的人正是陈骆文。他和陈骆文满含不明笑意的目光接在一起。
“玉霖哥!”陈骆文从轿车上下来,朝经过车子的赵玉霖恭敬地打个招呼。
赵玉霖朝他点一点头,算作答应,径直走到停在一旁的另一辆轿车。陈骆文小跑着追上去,抢先替他打开后排的车门。“玉霖哥,您请!”
孟月生也不去看他怎样巴结赵玉霖,自己走到车边打开门坐上去。陈骆文等送赵玉霖的车子在大门外转过弯,才走回去。他看到孟月生已经坐在车子里,便坐进驾驶室。他扭回头问孟月生:“孟经理,您想去哪,尽管吩咐。”
“去新安。”
“好!”
一路上,谁也没有讲话,发动机的声音占满了车内的每一处角落,陈骆文的胸口渐渐有些发闷。他试探着和孟月生攀谈,“孟经理,中午几点下班?”
孟月生道:“你让我办得事……”
陈骆文截住他的话,“孟经理,我们之间大概有什么误会。不过一个小小的司机就想打发我,我可不是街边的乞丐,您未免太天真了。”
“我想,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从今天开始你便跟着我一起做事,对你来讲总是有好处的。”
公司里的人都是李绍唐的手下,借这个机会,让陈骆文也进入新安,即便他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但至少多个人牵制李绍唐的势力,对自己而言,总归是有利的。陈骆文哪里猜到他这些心思,他只知道这对自己是个机会。树挪死,人挪活,他要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
“哈哈哈!孟经理,够义气!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你做好你的事,相对的,我也会管好我这张漏风嘴!”
孟月生无声地冷笑一下。他盯着陈骆文的侧脸,透过那锐利的下颌弧线,仿佛看到了男人那颗不甘于默默无名的正在膨胀的心脏。陈骆文,你有野心,可你未必能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单靠巴结人是远远不够的。
陈骆文瞥一眼后视镜,看到镜子里映出孟月生那对深沉的眸子。孟月生啊孟月生,你也只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我今日给你当小弟,还得靠你的帮助往上爬,可我不觉得丢人。为了成功,我有什么不肯做。将来,自会见分晓。
第二十六章
“啊——困死了。”陈骆文在沙发上躺下,将双腿交叉叠在扶手上,旁若无人的大声打个哈欠,便要睡觉。他故意朝孟月生偷偷瞄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心中暗暗得意。
“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打开,在墙上撞了一下。李绍唐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在办公桌前站住,指着孟月生质问道:“为什么要擅作主张不再和李柏贵合作!”
孟月生站起身解释道:“李柏贵的丝绸太贵,布料又差。”李柏贵和李绍唐是堂兄弟,虽然孟月生明知一旦停止购买李柏贵的货,李绍唐绝不会轻易罢休,但是为了新安的利益,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只是他没有想到李绍唐竟然会在办公时间闯进他的办公室同他争执。他看到门外已经有两三名工作人员被引过来,站在门外看热闹,便试图尽快解决此事。
“李柏贵和你关系亲近,你想帮他,可以用别的方式,唯独不可以损害公司的利益。”
李绍唐闻言却愈发的激动。他绕过桌子,揪住孟月生的衣襟,骂道:“姓孟的!别以为有二爷给你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这新安是我一手做起来的,在这里是我说了算!不管什么时候,也都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说毕,将手一松,“你给我记住!以后公司里的事情你最好少管!”他说完想说的话,转身要走,猛地看到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陈骆文被他这样一闹,哪里还能睡觉。他在一旁听了二人的谈话,事情的原委了解了有六七成,看到孟月生居然任由李绍唐胡来,不觉有些恨他胆小。此时恰好和李绍唐的目光对上,忙打了个哈哈,笑道:“李经理。”
李绍唐见到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是感到气愤。“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天天待在副经理的办公室里!快给我出去!”
陈骆文心中暗暗冷笑,你倒是好大脾气,居然把气撒到老子头上来。“李经理,您忘了?我是月生的亲戚,没有工作,月生拜托二爷,二爷看我和月生关系亲近,可怜我,才安排我来给月生帮忙。李经理您说我除了待在这,还能往哪去呢?”说毕,满脸带笑,朝李绍唐连连拱了两下手,“还请李经理多多体谅呢!”
李绍唐听他话中尽是讥诮之意,更是气得脸色涨的通红,站在他身旁的孟月生都能清晰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了起来,破口大骂:“孟月生!好!好的很呐!你可养了条好狗!”
陈骆文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他朝前移动一步,一副想要动手的样子,孟月生慌忙打断他,对陈骆文道:“阿文哥,你不要管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陈骆文哪里肯听他的话,“李绍唐!说话注意点!”
李绍唐早就听说陈骆文很有几下拳脚功夫,见到他被自己惹怒了,心里有些发怯。“哼!”他冷哼一声,朝孟月生瞪去一眼,恶声恶气道:“孟月生,我刚才的话你都给我记清楚了!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莫怪我不讲情面!”
孟月生望着他走出去,微微皱起眉头。他走到门口,将门关上,回身看了陈骆文一眼,却一言不发,仿若无事般地坐到办公桌后面继续工作。陈骆文见状,心中颇不称意。他在沙发上坐下,埋怨道:“这可真是没有良心,连句多谢也不晓得说。”
孟月生抬起头,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叮铃铃——”地叫起来。他愣了一愣,便抓起听筒,放在耳边,“喂,哪位?”
陈骆文正盯着他看,只见他听了对方的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也露出了惊慌和不安来。他似乎也被感染了,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仿佛这样便能听到电话机里的声音似的。
“二爷,我马上回去。”孟月生放下听筒,立即站起身,去取衣架上的大衣。陈骆文叫住他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孟月生此时已经稍微镇静一些。他一面穿衣服,一面急急朝外走,“阿文哥,我们马上回去。”
陈骆文跟上他,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月生叹口气,硬生生的回道:“于六爷回来了。”
“什么!于六爷!他不是……”陈骆文记得当时陪赵爷一起去天津的几个人都在那场意外中丧生了,而于六爷便在那几人之中。可如今却忽然回来了,那么赵爷……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般,孟月生又冷冷道:“只有于六爷一个人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孟月生回到家时,赵振甫正在客厅中大发脾气。“混账!于六太目中无人了!”
孟月生站在一旁,等赵振甫发现到他,才低低叫一声:“二爷。”
赵振甫重重哼一声,“你回来了。”说毕,他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又道,“月生,于六今天亲自来这里见我,提出要我把大上海交还给他!哼!简直是狂妄至极!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赵家的一条狗!”
孟月生这才明白赵振甫之所以这么急着叫他回来,是为了于庆然想要回大上海一事。本来之前大上海就是于庆然在管理,如今他死里逃生,想重新掌管大上海,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赵振甫不是赵振青,他于庆然也不是赵玉霖。于庆然敢这样明目张胆提要求,恐怕手中掌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他试探着问道:“二爷,于六爷还有说别的话吗?”
赵振甫闻言,不解地瞪他一眼,狠狠问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孟月生生怕赵振甫对自己起疑心,急忙解释道:“二爷,您误会了。我只是想于六爷此次能够死里逃生实在是幸运,不知道是否得到贵人相助,还有其他几人,是否还有生还者。”
赵振甫从鼻孔里轻轻哼一声,讥诮道:“于六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可却炸断了两条腿,确实是万分幸运啊!”说毕,又立刻换了口气,“不过一个依靠轮椅的废人,居然还痴心妄想!真是可笑!”
“那,二爷您是拒绝他了。”
“当然!”赵振甫笃定道,“于六摆明了是想和我抢地盘,我自然不会答应他!”
“爹!”赵玉霖突然气急败坏地闯进来。“爹!不好了!出大事了!”
二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赵振甫本就在气头上,被他这样一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问道:“出什么事了!好好说!”
赵玉霖一把推开孟月生,站在赵振甫身前,急急道:“刚刚于六带人冲进大上海,把我们的人都给打了出来。他们人多,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赵振甫一听,顿时气得脸色通红,脖颈上的青筋一条条突起。他用力跺一下脚,指着赵玉霖骂道:“混账!你就这么跑回来了!”
赵玉霖辩解道:“爹,于六带的都是好手,我们人少,又打不过他,被他打死了两个,其他的兄弟也都挂了彩。爹,你得教训教训于六,给我出这口恶气!”
赵振甫猛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气道:“没用的东西!”说毕,就要往外走。孟月生见状,赶忙拦住他,“二爷,你现在不能去!”
赵振甫不禁停下脚步,瞪着他斥道:“为什么!难道我就这样放任于六胡闹,让别人笑话我赵振甫是个胆小鬼!”
孟月生劝道:“二爷,既然于六敢这么做,就说明他准备充分,并不怕你。你现在去找他,他绝不会让步,一旦闹起来,二爷必然得不到好处。万一出什么意外,岂不是颜面尽失。”
赵振甫闻言,有些动摇,他想了想,问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赵玉霖本以为赵振甫会去给自己报仇,却见他被孟月生一劝改变了主意,心中一急,骂道:“孟月生你什么意思!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我们赵家如今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难道还能忍气吞声,这不是落人笑柄,塌自己的台吗!”
孟月生站在赵振甫身前,挡住他,一字一句道:“二爷,此事应谨慎!”
此时赵振甫稍稍冷静下来,他略一迟疑,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又突然站住,回身对孟月生吩咐道:“你去打探一下,于六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月生见赵振甫终于改变了心意,松了口气。“是,二爷。”说毕,便匆匆离开了。
赵玉霖却又气又急。“爹!你就这么听他的话!他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赵振甫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点。”
赵玉霖气得低低咒骂一句,走到沙发前,重重坐下去,撒气般的拍着茶几喊道:“来人!倒茶!”
赵振甫不快地瞪他一眼,反背双手,在屋子里心烦气躁地来回踱着。他想孟月生说的不错,于六敢有这番动作,必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个废了双腿的于六,不好好养身子,居然一回上海就兴风作浪,究竟是脑子坏掉了,还是……竟然敢公然向自己挑衅,难道他已经知道是自己暗中雇人炸了火车?!他一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阵剧颤。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想了一想,又安慰自己道;应该不至于知道吧。这件事只有自己和朱升知道,他可以确定自己绝没有向第三个人提过,朱升拿了钱,早跑到国外去了。于六不可能会知道。他这样安慰自己一番,便稍稍感到安心。但是于六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等待着孟月生。
第二十八章
孟月生哪也没去,他径直去了季蕤家。季蕤正在客厅里听戏,一只摆在屋子一角的红木圆几上的戏匣子里正播着《玉堂春》。孟月生被佣人领着走进客厅时,季蕤正陶醉地闭目晃脑,左手还随着节奏在红木沙发扶手上打着拍子。孟月生拦住要出声提醒季蕤的佣人,用手朝门外挥了一挥,示意对方离开。佣人点头答应,转身轻轻走了。孟月生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等着季蕤听完。
他耐着性子等了足有一刻钟的光景。连佣人进来送茶水季蕤都仿若未觉。
季蕤终于睁开眼来,先是朝孟月生微微一笑。他抬起手朝戏匣子一指,对孟月生说道:“孟老弟,请把它关掉吧。”
“是,季老板。”孟月生答应一声,走过去把戏匣子的声音关掉。
季蕤请孟月生在自己对面坐下,端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水,端起送到孟月生面前。“孟老弟,尝尝我这茶叶如何。”
孟月生见状,慌忙微微抬起身子,双手接过来。“季老板,不敢当,不敢当。”
季蕤在醉仙居吃饭那次,便发觉孟月生并非庸碌之才。虽然孟月生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可季蕤和赵振青交好,倒也多少知道一些。英雄不问出身,季蕤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看轻孟月生,反而有几分赏识他。今日孟月生登门拜访,他也猜到了是因为于六。于六一回上海,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连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孟月生浅浅啜口茶,赞道:“好茶!清香沁脾!”
季蕤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你今天来是为了于六吧。”
孟月生一愣,很快回道:“是,季老板。我想拜托季老板作调解人。希望季老板,看在昔日和赵爷的情分上,帮帮二爷。”
季蕤端起茶杯,连着喝了两口,将茶水喝完,又端起茶壶斟了一杯,慢吞吞道:“容我考虑考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