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楼小冷

作者:楼小冷  录入:05-28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兮若候一阵嘶哑,“就凭你的身手也想单挑单司承,你退后,本候来应付他!”

“兮若候!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冷静点!”井铉吼了一声,兮若候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你们走不了的。”单离守黯下眼瞳,“一盏茶时间,你们就会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你竟连同窗之谊也不顾了么?”兮若候不可置信地看着单离守,“你真有那么恨么!”

“我不知道。”单离守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仅仅,只是想这么做罢了。”

话音刚落,单离守鬼魅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兮若候面前,在他回首的瞬间,一把清澄晶亮的剑锋出现在胸前,伴随着温热鲜血的,是一阵阵寒冷的剧痛。

“兮若候——!”井铉瞪大眼睛,紧绷的神志在这一瞬终于崩坏,他赤红着双眼,手中的七绝笛直取单离守之喉。

单离守并没有躲,只是轻轻一笑。

那一笑,倾注的并不仅仅是残忍和暴戾,还有一丝内敛的……绝望。

“当!”一柄飞刀格开了井铉手中的笛子。

他怒目而瞪,入眼的,是一抹哀伤的青色。

随着一阵衣袂的破风之声,那抹青色徐徐地降在他的眼前,挡在了单离守与他之间。

“你!”井铉一阵怒火攻心,差点血喷当场。

单离守见来者是姚怀川,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足尖一点便落到了倪磐的边上,补上刚刚被打断的那一剑。

然而这次他依然没有如愿,青色的身影趁他不备劈手夺下了他手中之剑,随即旋腿一扫,逼得单离守跃开数尺。

突然发生的变动让井铉一下子呆愣当场。

“你速速带这两人离开,这里我来挡。”姚怀川清朗的声音将井铉的神志拉了回来,也来不及道谢,便立刻托起倒在地上的兮若候,来到倪磐边上。

“皇上……”

“朕不走。”倪磐摇了摇头,“不见证最后的结果,朕不能走。”

“皇上,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井铉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责备之意。

“兮若候危在旦夕,爱卿还是先将他送离,再来接我也不迟,朕不会有事。”倪磐嘴边依然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井铉见他毫无惧意,便知他另有计谋,当下也不耽搁,立刻带着兮若候离开。

倪磐冷眼看着场中对峙的两人,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原来他就是姚怀川。

单离守平静地看着姚怀川刚刚从他手里抢回的分云剑,没有丝毫询问的念头。

一瞬间所有的回忆走马观花般匆匆闪过,却徒增心中的冷意。

今年的五月,似乎特别寒冷。

“离守,收手吧。”姚怀川一反原先顺从的态度,强硬地撂下了话,“我不会让你做出后悔的事情。”

“后悔?”单离守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挑了挑眉,唇间溢出朗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六道宫门,“我所作的每一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路,怎会后悔?”

单离守的聪明谨慎是姚怀川有目共睹,但是他从未想过,单离守竟会如此乱来!

想杀倪磐之心,早在单离守出宫之时,姚怀川便以察觉到了,原以为自己能让单离守放下仇恨,却没想到最终依然不能阻止单离守一手策划的复仇之计。

都是自己太过犹豫不决,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姚怀川内心在自责,却依然坚定地拦在单离守跟前:“若你我真的动手,你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不如就此罢手吧。”

“邶国国主与你毫无渊源,你为何要救他?”单离守忽然弄不明白了,姚怀川怎么会突然有兴致插手自己的事情,明明邶国无君,对兴国来说是一件好事,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堤防着邶国的虎狼之心,兴国百姓的心头也能落下一块大石。

“离守,你曾说过,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天下太平,各国友好共处,百姓安居乐业,世间再无战乱。如今,你又为何放弃你的心愿。”姚怀川的心情如同置身水底,看不清水外景物,“邶国无主,天下皆乱,这是你愿意看到的景象吗?”

“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提它作甚!”单离守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姚怀川的脑子里又有两个声音在相互争斗。

一个声音在说,跟他废话什么,打晕带走,回去再慢慢劝解!

另一个声音在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若不在此将事情彻底解决,难保下次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若是单离守进一步,姚怀川总是退一步。

这次,姚怀川已经没有了退步的理由。

如若让单离守抱憾终身,还不如自己挺身,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算因此而让单离守远离自己,也不愿再看见他今后毫无生气的瞳孔。

是的,至今为止姚怀川所作的一切让步,都是为了单离守接受自己感情的希望,而现在,他已经不能在这样自私下去了。

若是不能接受我,便让我彻底死心吧。

姚怀川的这次出手,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心理准备。

尽管心中已然被烧得殆尽。

“就算你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姚怀川带着深沉的执着望着单离守,“我说过要守着你,也包括守住你的愿望。你不要,我要!”

单离守心神一颤,亦不知为何忽然如此烦躁,欺身逼近姚怀川,拂手便是一掌。

姚怀川左手将分云剑收到身后,右手一推,格开了单离守的聚气一掌。

而单离守并没有收势,而是一个前跃,一招后扫腿直攻姚怀川腰部。

姚怀川见招拆招,一个旋身闪开单离守的直攻,不退反进,滑到了单离守身边卸掉了他前冲的力。

两人越打越起劲,姚怀川也顺势扔下了分云剑,空手与对方兴起地斗了起来。

“离守,你是不是,早就想报仇了?”

“是又如何?!”

姚怀川忽然笑了。

我充分理解了,而且觉得这样才好,这样才是真实的你。被信任的人背叛,无论是谁应该都会如此。我还在庆幸,你不是会说出“即便遭遇背叛,我还是热爱这个国家,这个天下”这种圣人之言的男人。所以我才能和你做真正的朋友。

若你有悲,我愿替你分担;

若我有喜,我愿与你分享;

若我误入歧途,你便斥责我;

若你不慎犯错,我也原谅你;

你无所依靠之时,我会成为你的归处;

为了让憎恨天下的你,能够再次爱上这个天下……

单离守并不是真正需要倪磐的命,他需要的,只是一种发泄——为了那,从一开始便压抑着的,越演越烈的不甘的怒火,那心中一道深深的裂痕。

单离守的动作忽然顿在半空,脸色阴霾:“你做了什么?”

尽在咫尺的姚怀川伸手理了理单离守乱掉的发丝,吐了三个字:“缠情丝。”

聪明如单离守,自然立刻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忽然动弹不了,这时他打量了四周,终于察觉到了不宜发现的银丝已如网状将自己罩住了。

“……”单离守怒目而视的神色忽然缓了下来,又恢复先前淡淡的表情,“没想到会栽在你手里……”

单离守一直以为,最后会被邵青给围困住,却没想到在此之前,自己就被姚怀川给制住了。

姚怀川苦笑了一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毕竟你是我……”

姚怀川叹了一口气,最后半句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被自己这么一搅和,单离守一定气个半死,也许以后也不会想要同自己有任何瓜葛了。

想到这里,姚怀川忽然感觉悲从中来。

带着绝望的感情,姚怀川凑近单离守的唇,在单离守震惊的眼神下,含住了那两片薄如蝉翼的唇瓣。

“我不会让你放弃憎恨,也不会让你放弃仇怨,但是,别做这种为了复仇不惜舍弃自己的事。”姚怀川溢出口的话语似乎在做着诀别,手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就如你曾经失去挚友一般,失去你,我的心中也会有一个洞啊。”

单离守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被姚怀川忽然过于直白的表达震慑住了。

“皇上……”井铉去而复返,再一次回来时,战局已定。

一边完全愣住的倪磐在井铉的召唤下回过了神。

“回去吧。”倪磐疲惫地闭了眼,再不去看场中的两人,“朕累了。”

“是。”

章46

当日与邵青达成共识,借用了虚星谷的势力平定了宫门之乱,而姚怀川便在邵青的默许下将不情不愿的单离守强行带走。

心中明白单离守必定是不待见自己的,姚怀川也没想过能得到他的原谅,所以借用虚星谷的势力时,他毫无犹豫,自然代价就是跟着潋剑平两人去一趟虚星谷了。

跪在恩师墓前,姚怀川静静地倾诉。

师父,我要去虚星谷了,去见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但是,这总好过见到我最喜欢的人像仇人一样地看着我。

师父,我最喜欢的那个人,恐怕极其恨我了。

师父,怀川好难受。

人,总会成长,在绝望的逆境中,找到一条生存的理由。

姚怀川便是如此。

此去天高海阔,却不知何年何月再见这倾城之容。

莺歌雀语,花眠柳宿。

“姚怀川!”

床上的人猛一惊醒,起身之间,带着丝丝墨发掠风而起。

“姚怀川没有。”一个玄衣人款款地走进房间,抿嘴笑道,“邵青有。”

“是你。”床上的人眯着眼看着来人,困意犹在,“你怎么会在这里?”

“单美人……”邵青唇抖了一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区区的房间!”

“……”单离守总算是清醒过来了,“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用说嘛?”邵青挑了挑眉,“区区如此英武地从皇宫把你带出来,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哼,你疯了,私藏敌将这种幼稚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

“你已经不是敌将了。”邵青摇了摇手,“再说,区区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带你回府。”

“那你就堂而皇之地让倪磐溜了?”单离守看邵青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废物。

“怎么,把人打成重伤你还没解气呢?”邵青无所谓地绕到一旁,“那个蓝衣的轻功太快,你都不一定能追上,区区自然也只能望其项背啊。”

单离守沉默了片刻,忽然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脑中闪过一个人的面容,顿时心下如同绞肉般疼痛。

“姚怀川呢!”

“他把你交给区区之后,人就消失了。”邵青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个混蛋!”单离守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

“嘴硬吧。”邵青好笑地慢慢地挨近床沿,“到时候你真下得了手?”

“与你何干!”单离守斜了邵青一眼,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要随意揣测我的心思。”

邵青伸手揉了揉单离守的发,却被对方一手拍开。

“滚,别碰我!”

“啧,你这性子真难收。”邵青借势再次靠近,干脆伸手揽了人入怀,“姚怀川去了虚星谷,恐怕也不敢出来见你了。”

正待出手的单离守闻言,忽然顿住了动作。

“倪磐和兮若候他们已经回了邶国,再也无任何动作。”

单离守静静地听着,眼睛盯着默默靠在床角的分云剑。

“蠢蠢欲动的蛮夷见两国平安无事,也收起了气焰,现下是太平了,你也没什么风浪可掀了。”邵青微微一笑,“今后如何打算?你是想入住府邸呢,还是随区区往凤凰江一游?”

单离守沉吟了半晌,突然难得地温言道,“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选择。”

邵青背后起了一阵寒颤,憋了许久才硬邦邦道:“大哥,有话好说,把匕首放下……”

“……”单离守只是沉默地冷眼相望。

“除了分云剑,姚怀川让区区把一个东西给你,你这样抵着区区脖子,区区没法拿出来啊。”

颈间冰冷的触感瞬间消失。

邵青总算松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个小木匣子,递到单离守的面前。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片精致脱俗的羽毛发饰——白羽翎。

窗外繁花似锦,雏菊满庭芬芳。

落叶入根,却已是秋季了。

而兴国的最北边,一个难以让人忽略却经常不被人在意的幽谷中,却是四季如春,百花争奇。

如此艳丽的景色,本应感染观者心中无限明朗,只可惜,有个人却是例外。

“川儿,这茶如何?”

一座兰亭,一条小溪,一张石桌,一盏茶壶。

两个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个人身着褐色真丝衫,头上一盏贵重的紫金发冠,整个人贵气十足。

另一人却是一身青衫,衣衫外边的透明丝衣上镶着丝丝金边,少了几分淳朴,多了几分华贵,本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如今敛起,取而代之的是拒人千里的冰霜。

“都半年了,你当真没有话同爹说?”褐衣男子挑了挑剑眉,眼中锋光一闪。

“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不认识你。”姚怀川手中的杯子重重地当在石桌上,将石桌硬生生地捅出了一个小孔,“这茶也喝过了,人也见过了,话也说过了,你何日放我出谷?”

“出谷?”姚成木似乎听到了玩笑的表情,嘴角是翘着的,可脸色却难看了几分,“只怕你前脚刚踏出这地方,就被凄风牙的杀手围住了。”

“也好过在这里无事可干。”姚怀川甩了个侧脸,“况且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喔?怎么在我面前不装了?”褐衣人左右而言它,笑道,“在别人面前可没这么大的脾气。”

“姚谷主误会了,在下不过是觉得,没有对你和颜悦色的必要罢了,无需介怀。”姚怀川的话语冰冻三尺,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扫过褐衣人一眼。

“哈哈哈,好。”褐衣人并不生气,却是开怀大笑,“好胆色!”

“……”姚怀川这回终于扫了姚成木一眼,却是没说话,周身的寒气不散反聚。

“只不过……有胆量忤逆我,却没胆量带那个人一起回来?”褐衣人的眼神饶有兴致地在姚怀川身上转了一圈,“你这么怕他?”

姚怀川浑身一震:“哪个人?”

“剑平已经同我说过了。”褐衣人满怀好奇地看着姚怀川的反应,“叫单离守,原名单司承,邶国大将军。”

“姚谷主若无他事,在下就先失陪了。”姚怀川皱了皱眉,拂袖间便站了起来。

“喔?我以为你会有兴趣,听听这人的近况呢。”姚成木胸有成竹地靠着椅背。

姚怀川脚步明显一顿。

“此人最近在江湖上,掀起了很大的风浪。”姚成木略带神秘地一笑,“因为你留给他的分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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