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拿着匕首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下面的步骤,但是一定要想起,而且要做得很漂亮,挂得到处都是,等天翼来了一定会觉得很温情,那么暖暖的小灯在橙色的小壳里跳动,天翼会喜欢的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想你,好想……
嗖的一声,宝儿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再看,竟是被一颗花生打掉的,奇怪了,这颗花生为什么阻止他做小橘灯?
“我惹你了吗?”宝儿一脚跺碎花生,刚要捡匕首,又一颗花生飞过来,直接把匕首扫进床底。
“为什么?为什么啊?”宝儿抱头哭喊,是真的哭,因为心里莫名其妙难受,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充斥在胸口,类似被人抛弃的无助和凄惶——洞房之后,天翼再没来过,只是叫人送吃的,叫人传话,叫人……来的都是别人,不是天翼……
“我又被抛弃了。”宝儿喃喃,但是不能因为难受就不做小橘灯,宝儿趴到床边找那把匕首,却被人一把揪了起来。
“天翼!”宝儿反身抱住,却一下就愣住了,随即又笑开了脸,“怎么是你啊,小黑黑?”
“放手。”很平淡的一声,不过唯一露出的眼睛里有冰冷的东西,不是杀意,而是压制的怒气。
“我不放!”宝儿勒得更紧,又哭又笑,道:“我们好久不见了,你都不想我吗?还是说,今天是专程来看我的?”
“你放手,有人来了,不能让人看见我。”很低沉的吼令,却不带一丝怒气——尽管可以轻易甩脱,却甩不掉天真笑颜的傻小孩,因为小孩一脸依赖,甚至情深义重。
“小黑黑放心,我不会出卖你!”宝儿松了手,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很近,但是不怕,小黑黑已经躲起来了,先前还以为小黑黑专程来看他,现在这情形则说明小黑黑被人发现了,但也说明很信任他,不然不会躲到这儿来!
门被踢开,宝儿愣了一下,觉得这些人真失礼,就算是来捉拿小黑黑,也应该好好敲门啊!
“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宝儿义正辞严,暗里为自己喝彩。
领头的是太后的随身宫女,别说不会买宝儿的帐,就是凤天翼也得给她几分薄面,之前打探消息的太监回报说栖麟阁住的是宝常侍,这虽有些不合礼制,但也有过先例,太祖曾特许一个侍书住在栖麟阁,但是今事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太后命她带人前来,谁知还没问话,宝常侍就明说了此间果然藏了人。
“宝常侍言重了,奴婢只是奉了太后懿旨前来查问,既然宝常侍承认人就在这儿,还望宝常侍请出人来,奴婢亲眼见过了,才好如实回太后的话。”
“我不会请他出来的,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好了!”
“宝常侍这是要为难奴婢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宝儿连连后退,又觉得很不英雄,于是冲上去伸开双臂,“不许你们乱来,官府拿人还有搜捕令呢,这是皇宫,你们竟敢私自搜查,而且他是皇上的人,你们不怕皇上生气吗?”
跟着来的四个太监愣住了,其中一个低声询问,“刑姑姑,他也供认这儿的人是皇上的了,不如回禀了太后再说?”
刑姑姑不置可否,冲宝儿福了一礼,“奴婢刚才惊了宝常侍,还请宝常侍见谅,其实奴婢并无搜查之意,只是想拜见一下这位新人,既已是皇上的人,又何必屈居此间?等奴婢见过了,自会禀明太后,尽早给新人封个宫位不是更好吗?”
“不好,别说你们,就是我也不是能随便就看到他,除了皇上,谁也不能想见就见!”
宝儿说着就觉得有些委屈,因为小黑黑是他的朋友啊,但也一样不能随便就见到,真是神秘莫测的朋友呢!
“宝常侍真的不请人出来?”
“真的啊!难不成是说笑?”
“既如此,还请宝常侍跟奴婢去一趟昭明宫,亲自跟太后回禀吧!”
“我不去,皇上特别吩咐我呆在这儿,哪也不能去,我要是去了,皇上回来会生气的!”
宝儿很严肃,刑姑姑则得出如下判断,栖麟阁果然是皇帝藏娇之所,宝常侍果然深得皇帝宠信,竟能近身侍候皇帝暗自宠幸的女人,看来这个女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此时不见,总有见的时候!刑姑姑悻悻而去,宝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东张西望,“出来吧小黑黑!坏人走了!”
连喊几声不见回应,宝儿觉得小黑黑没义气,自己那么英勇地帮他打发了坏人,就算不谢他,也应该陪他玩会儿啊,太没义气了!
宝儿决定继续做小橘灯,匕首还在床底,要找出来才行,可是好神奇啊,仿佛自己打算钻床底,小黑黑就会出现似的!
“如果天翼想见你,用不用钻床底啊?”宝儿紧紧拉着小黑黑,担心他又嗖地一下不见了。
十三深吸气,再深吸,“我出现是为了阻止你自杀。”
“谁自杀?”
“你。”
“为什么啊?”宝儿惊诧。
十三冷眼一瞥,显然是鄙视,“你疑心被皇上所弃,所以持刀自杀。”
“这样啊!”宝儿受教点头,随即愣住,“我只在心里怀疑,你怎么知道的?”
十三更现鄙夷,甚至微翻白眼,“你念叨出口,还喃呼陛下名讳,下次当心些!”
“嗯嗯!”宝儿使劲点头,然后拉住小黑黑的手不停甩,“你帮我找匕首嘛……”
“休想!”十三冷哼,“你虽孱弱,好歹也是男子,若为主命而死也罢,吃撑了胡思乱想而自杀,可耻!”
“你……”宝儿红了眼眶,“我那么英勇帮你打发坏人,你骂我可耻?究竟谁……”宝儿愣住,“不对啊,我根本没想过自杀,你冤枉我!”
十三悄声冷笑,倒是很明显地给了一个白眼,“你自杀与否,没死就成,只是那伙东西本就是冲你而来,打发与否,于我无关!”
哈?冲我来的?宝儿莫名其妙,“这儿是我住的地方哎,他们是来找新人,你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吗?当然是新人了!”
十三闭眼深呼吸,“我想吃橘子。”
“好!”宝儿松了手,跑去剥开一个,回头一看,小黑黑竟然不见了,看来又被他骗了,上次骗他去领银子,这次骗他去剥橘子,真是个爱撒谎骗人的朋友呢!
宝儿放下橘子,再次趴床底,可是小黑黑没有再出来,看来自己猜错了,这个动作并不能召唤小黑黑,等天翼来的时候一定问问他,要怎么样,小黑黑才肯乖乖出来?
但是,天翼要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御书房里,王福回话完毕,凤天翼摆手令其退下,另一手则继续批折子,旁边坐着替他作初阅批示的沈文玉,此时又将一本可阅的折子递了过来。
凤天翼微微一瞥,冷笑道:“同样奏章,你这是第三次让我批阅了,我倒想准了曹相的辞呈,可是谁来补这个缺?”
凤天翼说着推开曹相的折子,“你何时应了这个缺,我就何时准他!”
沈文玉奈何一笑,“陛下既知臣三番请阅,怎不疑心臣乃一心相位?”
你若一心相位,我会三阅三退?凤天翼暗里实实地撇了一下嘴,面上则是惊喜万分,“文玉怎么不早说?相位本就是为文玉准备的,只是太辛苦文玉了,枢密使一职也不轻松啊,还有内阁诸多要务也在文玉一身,不如……合后两者于丞相一职,文玉觉得可好?”
沈文玉暗里咬牙又咬牙才不至于黑了一张清俊容颜,轻笑道:“沈文玉才疏德浅,却能得陛下洪恩如此,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望日后莫再令臣涉务陛下后宫之事……”
“啊对了,方才你也听到了,王福说太后那边已经派人去过栖麟阁,你觉得……”
“陛下!”沈文玉愠怒低吼,随即抚额苦叹,“臣头疼。”
“是吗?”凤天翼掷笔上前,强行替沈文玉按抚,嘴上嗔叹,“你也是的,头疼怎么不早说?我这手法可是民间高人所授,记得吗?那年我们同去阳州,当夜还首次去了万花楼,这手法就是跟一个叫什么花还是什么朵的女人学的……”
“陛下!”沈文玉羞恼,那根本是他一个人的首次好吧?
“怎么了?”凤天翼一脸关怀。
沈文玉温润一笑,“臣不头疼了。”
“这就好。”凤天翼撤了手,坐回椅上依旧批折子,闲扯一般,道:“刚才我们好像在商议栖麟阁的事,你接着说吧!”
那是你提起来的,我根本不想参与!沈文玉暗里磨牙,面上还得故作沉吟,否则不显得出言谨慎。
“陛下,臣以为宝常侍率真耿直,所谓真人斗垮小鬼,虚妄败于实诚,因此,宫闱中不静之事,可暂由宝常侍直拳出招,即便不得肃清,或可得见奇效亦是战果。”
“嗯,就依文玉所言。”凤天翼欣然点头。
沈文玉谦恭一笑,暗里气得打摆子,什么叫我所言?我不过言你所欲言罢了!总是这样……这样……
也罢,除了你,谁又能让我这样?
只有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第15章
曹相辞官获准,看似遭了贬斥,却又同时得了皇家凤女作儿媳,算是灭了个别旧臣的惴惴之心,却激起后宫旧人的惶惑猜疑。
燕太妃仗着先皇恩宠,一面暗布流言,用以蛊惑其他有皇嗣的旧妃,一面请见皇帝,自然是不愿将女儿嫁予旧臣之家,几番奏请后,终于得见圣颜。
“太妃不欲结亲先皇宠臣,是对曹氏不满,还是对朕?”凤天翼宽和笑问。
燕太妃惊惶,紧抓扶手才不至从椅上跌落,肃穆道:“哀家怎敢不满皇帝?又怎会不满先皇臣子?只是谣月自小多病,先皇时便特许自择归宿,除去垂怜之意,也是担心谣月体弱,无能侍奉夫家,反令皇家无颜,故而宁可自拙,也不令其失拙于外,因此还请皇帝顾念先皇之意,另择他许。”
搬父皇来压我么?凤天翼暗里嗤笑,面上仍作宽和,道:“朕岂不知谣月多病?只是宫中虽好,到底不是久居之地,曹相一门忠烈,长子奉令边守,次子地方为官,幺子则熟习岐黄,奉职太医院,此是朕为谣月择夫之主要,得一太医附马,谣月唯幸哉,何况曹老夫妇皆是慈爱长者,谣月又是公主身份,二老自会且敬且爱,太妃结此亲家,堪称先皇遗幸,也算是朕对太妃的寥寥孝心,太妃还是领情的好!”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燕太妃心口顿停,随即急乱狂跳,满腹驳语竟不敢出口,唯有哀叹,道:“皇帝苦心盛意,哀家自然心领,只是太后曾微言试探,欲将谣月配予外侄,哀家当时默许了,因此怕是要辜负皇帝的美意……”
“太妃言重了,谣月许予曹氏已下圣旨,曾欲配太后外侄只是言及,太妃如此推拒,是要朕收回圣旨么?”
凤天翼满面笑侃,目光却无笑意,燕太妃心口骤凉,正欲婉转再求,却听皇帝淡淡道:“深秋天凉,还请太妃在自己宫中好生保养,即便有事也该请命昭阳宫,求太后着人言传才合乎礼仪。”
凤天翼说着就叫人送太妃回宫,燕太妃惶急失仪,竟拉住凤天翼的衣袖,“皇帝不念兄妹之情,也不顾念先皇圣意吗?”
凤天翼漠然不语,王福上前劝慰太妃,却被惶急中的太妃扇了一下,凤天翼微皱眉,在案桌边地毯上打瞌睡的宝儿则一下就跳起来。
“太妃怎么打人呢?”宝儿替王福屈愤,又见太妃泪痕满面,顿时尴尬起来,“太妃不要哭嘛,我刚才都听到了的,皇上是为公主好,就算太妃不喜欢这门亲事,但是公主都没反对……”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哀家说话!”燕太妃怒斥。
宝儿嘟了嘴,“我不是东西,我是人,太妃不要凶嘛,皇上每天处理国事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孝敬老人,还要替没归宿的姐妹们操心终身大事……”
“不长眼的奴才!给哀家掌嘴!”燕太妃一言令下,跟着来的太监立刻上前。
宝儿吓得躲到凤天翼身后,太监不敢动手了,燕太妃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皇帝会护着这个奴才。
“送太妃回宫。”凤天翼依旧淡淡的,仿佛之前的争执不曾发生。
燕太妃怔忪片刻,狠狠盯了那个奴才一眼,甩开要来搀扶的太监,忿忿而去。
宝儿长声舒气,跑到王福眼前细看,“疼不疼啊福公公?”
“劳宝常侍挂怀了,奴才老嘴老脸,哪会疼?”王福呵呵笑。
宝儿也跟着笑,回头见天翼又坐回案边去了,忙奔过去磨墨,这是常侍的职责之一,但他经常失职,有时要福公公提醒,他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过天翼没有因此而嫌弃他,比如现在,他觉得墨已经好了,天翼却接过去继续磨。
王福窥视圣上的脸色,然后会意地退了出去,宝儿怀疑自己也该出去,却被凤天翼拉入怀中。
“宝宝知道吗?我刚才差点答应燕太妃了。”
“为什么?”宝儿觉得这门亲事很好,有个太医夫婿,就不用担心公主的身体了嘛!
“她比你还健壮!”凤天翼知道傻儿的心思,冷笑道:“太妃不屑曹老,痴心攀附魏氏,便是言明立场,要与朕为敌了!”
宝儿愣了愣,“你是说,太后还想着要她儿子当皇帝?”
“只怕还想易位国姓。”
宝儿傻眼,凤天翼轻笑道:“你是君子院出身,所学甚杂,必定研习过扶助帝王之术,何不献策一二?”
宝儿半张着嘴,脸却越来越红,“天翼太瞧得起我了,只是我真的不学无术,不过你说他们不但要篡位,还想改国姓,就是说他们内部也是心思各异,甚至矛盾重重,不定已经有过阴谋暗斗,这样的话,对我们不是很有利吗?”
该死!凤天翼暗怒,眼神示意宝儿继续说,倒要看这傻儿敢精明到何种程度?
“我觉得不管他们好啦,难道还帮他们调和矛盾啊?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宝儿一脸得意,凤天翼暗里皱眉,脸上故作疑难,“他们私下斗得再厉害,也不至于相残殆尽,眼下我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稍有不慎,便会为敌所害,我又怎能放手不管?”
“那就管啊!”宝儿嗔怪,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思虑太多,当初裕王谋反就是教训啊,先皇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裕王有谋反之心?先皇就是太慈爱了,否则把裕王从封地召回来骂一顿,然后关起来让他好好反省,不就没后来那些事了吗?所以你要吸取先皇的教训,不要等到靖王他们真的谋反了,到时不杀也不行啊,当初裕王也是朝臣们力求杀掉的,你和先皇都不忍心,不是吗?”
“是吗?”凤天翼故作恍悟,道:“你是建议我囚禁靖王?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太后那边该如何处理?最少要立个名目吧?否则朝堂上也会有争议,所以再说说吧,具体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