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果然精明狡诈,只是还太嫩了些!靖王心下冷笑,面上故作淡然,道:“宝常侍既如此说,小王倒想知道是些什么人如此恶意!”
“很多很多。”宝儿转着眼珠追忆,道:“他们有的是朝臣,有的是京中权贵托人代言,还有一些是先皇的重要旧臣,总之都说你要篡位,而且都证据确凿的样子。”
“皇上可信取了?”靖王替宝儿续上茶水,面上微笑依旧。
宝儿美美地喝了一口茶,点头,“这个好喝,是蜜制花茶吧?比那个叫赵祖荫的人送我的蜜茶还好喝,本来我不要的,可他死活要送我,好像他的官衔不够资格见到皇上吧,我很无奈地收了他的贿赂,只能帮他见到皇上喽,他也说你要篡位哎,你该认识他吧?他是你的座上宾,真的假的?”
真的,但他很快就不是了!靖王暗里咬牙,把一个软垫放在宝儿肘下,省得宝儿拿座垫替代,显得他待客不周。
“赵祖荫的确在小王府中闲居过一阵,后来发现此人手脚不干净才付银遣了出去,谁知他竟怀恨在心,甚至面圣造谣,实在可恶之极!但不知皇上可信了此类恶言?”
“皇上信不信根本不重要,关键是你做没做?就算皇上信了,如果你没做,对质也好,查证也罢,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如果你做了,就算皇上不信,跟裕王谋反一样,先皇也不信啊,结果呢?还不是抗不住朝臣们一个劲喊杀,所以你要是做了呢,还是收手吧!省得皇上又要哭了!”
靖王心内万千狐疑,面上有些失神,道:“皇上为什么哭?”
“伤心啊!”宝儿瞪了靖王一眼,“你真有点冷血哎,难怪手那么凉了!居然奇怪皇上为什么哭,他不想杀自己的兄弟你懂吗?我估计你不懂,因为我相信你要篡位……”
“宝常侍请慎言!”靖王骤然沉肃,目中隐现凶光。
小果子早就全身都是冷汗,此时只能暗里防备,总之不论怎样,主子不能死!
宝儿毫无危机感,甚至更加疲懒地枕在那张软垫上,有些睡眼朦胧,道:“你要我慎言,那你倒是审慎点啊!不管做什么事,总要思虑周全才好,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有多清白的人,都经不住一个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你说那些人面圣造谣,你怎么不想想他们谁的谣都不造,只造你的,为什么啊?难不成你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宝儿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小果子趁机上前,道:“奴才扶宝大人回去午睡。”
“不忙。”宝儿摆摆手,半眯了眼看着有些呆滞的靖王,“你以为我干吗跟你说这些?要不是心疼皇上,担心你们真的做下砍头的事,到时惹得皇上伤心落泪,不为这个的话,我才懒得管你们谋反还是篡位,不过跟你说句真心话,我内心里还是相信你的,刚才吃的美食就是证明,我曾抄录过一本记录美食的珍味集,里头有句话说,善辨美食者亦能善美,你的封地在棱州,那儿的小吃纷繁杂烩,但你今日请我吃的都算那儿的精致上品,有的并无盛名,你却慧眼识中,可见你能辨识美丑,因此我相信你不会真的篡位,你会吗?”
“不会。”靖王傻瓜似的跟着答了这话,随即实实的愣了一下,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杀意,又似乎是……占有欲。
“好了,吃人嘴软,我已抛出肺腑之言回报了,因为你又准我打包带走,所以我再回赠你一句衷肠。”
宝儿站起身来,拍拍靖王的肩,“你是一个好人,不要做坏事,我不想你死,不为皇上,只为你是好人。”
靖王呆滞,回过神才发现宝儿已经走了,暗处有人询问杀否,靖王先是一惊,随即怒色低吼,“谁都不许动他!”
他是我的,终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靖王轻抚自己的左肩,这儿被小老虎拍过,还有这儿,胸口处,被小老虎的尖牙利嘴挠过,那些话,不管衷肠与否,都是小老虎那可爱的小嘴叭啦叭啦说出来的,还有这个软垫,小老虎懒懒地靠过,那略略掀起的衣袖中是一块边角绣梅的丝帕,小老虎喜欢梅花啊……
靖王在别苑里笑得碜人,小果子则一路都在打冷摆,感觉身子不停被人摇晃时才发现已经回了栖麟阁,听主子不停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时,小果子终于哭出声来,“宝大人啊,您可把奴才吓死了!今儿算是死里逃生了,能够活着回到栖麟阁已经是造化,下一刻就不知道了,您算是把靖王给彻底得罪了,奴才真的该死,没能劝住您啊,只望靖王杀奴才一个就能泄愤,否则您有个三长两短……”
小果子顿住,不是因为出语不祥要忌讳,而是自家主子实在……
“您就不能听奴才说完再看食盒吗?里头的东西跟您刚才吃的一模一样啊!奴才都快吓死了,您还有心情查点靖王给的东西?得亏是你,知道他要做那样的坏事,还敢吃他的东西?您倒是好好听我说呀!”
“我听的嘛,不让你靠太近是因为你乱飞眼泪,溅到美食上可怎么好?这是我特意为皇上打包的,被你弄脏了,还怎么给皇上吃?”
宝儿说着,又把小果子推远些,小果子真有一种错觉,仿佛他的担心和恐惧都很无聊,否则主子干吗赏他这么大一个白眼?
“您真不担心靖王会杀我们?”
“他吃撑了吗?”宝儿又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可是出奇的笨哎!咱们刚从他的住处出来就被人杀了,傻瓜也知道凶手是谁啊!所以他不会杀我们,甚至在他还没回封地之前,如果有人要害我们被他知道了,他还要帮着防止我们被杀呢,所以你快点帮我把甜食挪开,皇上不吃甜的!”
嗯?您这个所以跟之前的话有关系吗?小果子愣神,手上却已经在帮忙,同时很纳闷,主子不是很傻吗?还是不傻啊?究竟傻不傻?
傻儿应是大智若愚吧?这是凤天翼此时的感悟,暗影回报了傻儿在靖王处的作为,虽只是简述,凤天翼却能清晰想像出傻儿当时的可爱及可恨样,当然了,重点是傻儿竟能巧妙配合他,所以那个姓赵的应该很快就会被靖王自行处理——赵祖荫,先皇暗插在靖王身边的人,熟谙阴谋诡算,即便投诚也只是一颗瞬堕的星,何况身形摇摆,妄图两条退路?该死!
傻儿也该死,再好吃也不能吃到腹泻,害他做到一半就刹住,不知道他已经好几日没真正泄火了吗?
“朕要他半刻钟后痊愈。”
太医惶惶不敢言,只能悄悄用目光跟王福求救,王福似乎没看见,拿过衣衫替皇上披上,倒一杯热茶奉到皇上手中,回身时似乎愣了一下,微带训斥道:“还不快些?皇上等着呢!”
太医愣了愣,赶紧上前诊治,直到开了方子亲自下去煎药,心里仍在疑惑,这半刻钟竟有这么长啊……
宝儿泻得两眼发黑,双腿打颤,喝过药还是泻了一回,倒回床上便委屈得掉泪,“我也不想吃那么多,可是你总在宫里,没机会吃到外面的美食,我就想一一尝了给你带回来,谁知吃杂了,肚子不争气嘛,又不是我想这样的,你好久不来找我,今晚机会难得,我也很想好好洞房一次,可是肚子不乖……”
“别哭了,我没怪你,是我不好。”凤天翼轻轻拍哄,见傻儿似乎眼睛都落抠了,顿时有些心疼,吻去傻儿脸上一颗泪,“不许再哭了,乖乖睡,我今晚哪也不去,你快些好。”
宝儿破涕为笑,乖乖闭上眼睛,唇角扬起甜甜的笑,“我要快点好,因为我学会了秘笈上的一招,扎马步时悟出来的,等我好了,你躺着,我自己动,保你舒服。”
“不许说了,快点睡!”凤天翼愠怒,实则苦不堪言,傻儿根本在语言挑逗啊!偏生还成功了,再容他说下去,凤天翼不敢保证自己不禽兽!
但是真正的禽兽是靖王,竟敢让他的宝宝吃到腹泻?存心要他欲求不满,积欲成痨,此等祸心无异谋杀天子,罪该万死!
第31章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药方到位,也需慢慢调养才可渐渐恢复,可惜宝儿不是善于保养的人,无它,上元节到了,他要放天灯。
“太医都说我好了,再养下去,我会变成懒虫!”宝儿叉腰抗议,站在床上只差张牙舞爪。
小果子劝得口干舌燥,可惜毫无效果,宝儿已经光着脚跳下床来,小果子急忙找鞋,刚穿好一只就听帘外一声轻咳,是王福的声音,表示皇上来了。
宝儿愣一下,穿着一只鞋就往被窝里钻,小果子手上还提着另一只,来不及放下就听珠帘响,只得就势往地上一跪,却听顶上一声冷笑。
“你倒投了个好主子,脚上都给你鞋穿,脚底可有钉狗掌?”
只听说马掌,不曾听过……哦,明白了,小果子伏地不敢言,偷瞄着皇上的衣角下摆撩过去,这才暗里长舒了一口气。
宝儿从天翼进来就开始装睡,感觉天翼在替他掖被角,心里高兴又感动,正想假装刚刚苏醒,被子里却伸进一只手,不轻不重抓了他那只穿着鞋的脚。
“呀!”宝儿作惊吓状,随即故作奇怪,“我说怎么睡不舒服,原来还有一只鞋没脱。”
“是么?”凤天翼轻捏傻儿的脚踝,嗤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慌忙中来不及脱的,原来是忘了,可惜我还想着准你去放天灯,你却急于脱鞋睡觉,那就……”
“我不要睡觉!我要放天灯!”宝儿直起身来,耍赖般扑到凤天翼身上,嘴里倒还知道认错,“我不该装睡,你带我放天灯吧!之后是不是要开宴……”
宝儿急急打住,窘迫道:“我不想吃宴席了,太医都说最近要忌食,我已经好几天没碰荤腥了,肚子真的很舒服,可见素食有益养生,只是也会养好多馋虫,午膳的粥里有几根发丝一样细的肉,我见着它们犹如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不对,小果子说那是佐粥的火腿丝,总之我其实不想吃。”
“原来你不想吃,我还想着准你参加辞别宴……”
“我要参加的!我想吃死了!”宝儿羞窘,蜷在凤天翼怀里嘟咙,“你故意急我,想看我出丑,不过我还是高兴,说明你对我还有兴趣……”
“那些肉丝果然是你失散多年的不管什么,但你若真的笨得象猪,就该知道猪的本职是养肉长膘,可你吃量不小却纯属浪费,身形身量不见增长,但即使这样,我也不曾嫌弃你,若只是兴趣所致,你以为能够吗?”
嗯?不太明白哎!宝儿愣睁,凤天翼暗里咆哮,我还要怎么说才够明白?首先你笨得象猎,其次你太瘦了,再次我对又笨又瘦的你依然有性致,最次,我似乎对你有了情感上的……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知道有点重要,不过也可以随时抛舍,只是暂时不想而已……
“天翼你怎么了?”宝儿怔怔,觉得此时的天翼有点可怕,因为天翼的眼神很复杂,就象风云莫测的天,一眼望去,令人不安。
“戊时放天灯,亥时开辞别宴,你自便吧!”
凤天翼说完就走了,宝儿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随即打了一个寒颤,屋里并不冷,只因失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天翼应该是生气了,可惜宝儿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原因所在,一直想到放天灯的时辰也还是莫名其妙,小果子拿了无字的天灯进来,问宝儿想在上面写什么心愿。
“你呢?想写什么?”宝儿跳下床,跑到案桌边拿起笔,“你说,我帮你写,不是我自夸,我的字可漂亮啦!”
小果子高兴得亮了一边酒窝,有些羞赧道:“我想写宝大人长命百岁。”
宝儿点头,随即愣住,“你要我长命百岁?”
小果子使劲点头,宝儿却皱眉摇头,“我一个人长命百岁有什么意思?不如把皇上和福公公,还有你师父和你,还有院里那棵好像要死了的兰草,对了,还有沈哥哥和柳岩,再把峻大叔也加上,还有原来太子府的所有人,吉祥鸟儿也要写上,还有……咦,你去哪?”
小果子苦笑,“奴才觉得一个天灯不够,您这儿写着,奴才再去拿来,恐怕您还要连君子院的所有人都写上,以及被您看到过的花草虫兽,也许连午膳的肉丝也有这荣幸呢!”
小果子一本正经,宝儿愣了愣就开始尴尬地笑,提笔在天灯上写道:愿天下的好人好物都长命百岁!
“这样可好?”宝儿一脸得意。
小果子勉强点头,凑过去看宝儿的心愿,却见宝儿又蘸了一支笔,竟是两手同时开工,左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右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宝儿写完就笑,“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右手写这个是模仿皇上的笔迹,左手是我最得意的梅花篆,这样就能假装是皇上跟我一起写的,其实这个诗句是说军中兄弟情,后来被用作情爱之意,好了,我们出去放吧!”
宝儿看似爽朗,其实是硬生生刹住已到喉头的酸楚,小果子虽不尽了然,但也配合着主子的情绪,两人在院里放了天灯,仰头看了一会儿便回屋换衣服。
辞别宴办在华宇殿,小果子不得入内,宝儿也不敢太过自专,所以只能把小果子留在殿外,一个人进去了。
瑞祺二王依照皇上的吩咐,跟上次一样,把宝儿让在两桌中间,虽然大致的菜色相同,但也有根据各王的口味特别添加的小菜,所以宝儿坐在中间便能吃到两桌的东西,可惜今晚没什么胃口哎!
“你们知道皇上生气的事吗?”
“你也知道了?”瑞王有些惊奇,宝儿更惊奇,“我惹他生气的,怎么会不知道?”
瑞王一脸尴尬,祺王凑近宝儿,道:“你不是说只要乖乖在御书房打一辈子瞌睡,皇上就不会生你的气么?”
咦?宝儿愣一下就明白了,“我说他气什么呢?原来是我好久没去御书房打瞌睡了,可是福公公都没来叫我呀,说明还在放年假嘛!”
瑞王但笑不语,祺王则嗤笑,“亏你是常侍,皇上初三那日就上朝议事了,你竟不知道?”
宝儿愣睁,冲远处的皇上狠狠瞪了一眼,“他又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收假了嘛?怪我没去御书房打瞌睡就明说啊!什么事都藏在肚子里,有意思吗?”
“也许这就是皇上的意思呢?”祺王故作诡秘,瑞王轻咳一声,祺王立刻坐直了,明显是受了哥哥的警告,不敢再教唆宝儿去猜度皇上的心思,这比擅揣朝事还糟糕。
宝儿觉得这两人瞒了他什么事,但是瞧他们故作岸然的模样就知道问不出来,不过现在已经知道皇上生气的原因了,最多明天就去御书房喽!
之前闷在心上的疑云已经散了,宝儿的胃口也来了,不过已不敢放量吃,而且尽量捡些清淡的入口,虽然很想吃肉,但是每次朝肉食伸筷子都能感觉远处射来一道寒光,不用看啦,除了皇上,谁会这么无聊啊!
宝儿怨愤,筷子收回来继续素食主义,不多时,宫人挨桌送上元宵,可是没有宝儿的份,这不奇怪,宝儿本来就不在宴席份中,瑞祺二王正要把自己的让出去,王福过来了,双手端来的正是元宵,宝儿往皇上那边一看,天翼的元宵没了!
“我不要!福公公快点还给皇上!我不喜欢吃元宵!快点还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