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宣布的那刻连暯感受到了一束嫉恨的目光,来自杨谨。
连暯回头冲目光的主人得意一笑,后者立刻脸黑了。他收敛了笑容无趣地撇嘴,目光扫过杨谨落在他身边的连震舟身上。相比于杨谨的情绪外显,连震舟要成熟得多,此刻他正低头想着什么,感受到远处的目光,他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一眼。
连暯又勾了勾唇。
他感受到了战意,隐藏在某人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下。
从会场出来,连暯遇上了萧亦远,说遇上其实并不准确,准确地说是先一步出来的萧亦远在等他们。此次萧氏的代表团队除了萧亦远外还有他的助理以及萧明杰。连暯没看到另外两人,想必是先一步走了。
“你们……”萧亦远欲言又止,话里充满了疑惑。
萧氏的成绩之所以会排到最末,是因为连暯将开发案延退的消息告诉了他,可是从今天的结果来看,同样得知消息的横意却以高分拿下首轮竞标。当然他并不是怀疑连暯传给了他假消息打压萧氏,只是有点不明白罢了。
连暯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只是迷惑下对手。”
萧亦远不笨,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压低声音道:“你想整谁?”
连暯的余光扫到连、杨来两人出来,笑意更深了。他凑到萧亦远耳边,轻声道:“谁自愿上钩整谁。”
站在牧久意身边的陶沫见两人亲密的模样,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他什么时候和萧总关系这么好了?”尽管两市是临市,但同一个城市里的两人尚且可能没有这种缘分,分居两市的人居然能凑出这缘分!
牧久意解释道:“他们是父子。”
陶沫脸色变了变。
牧久意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陶沫低下头拿出行程表研究,故意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我什么都没想。”好吧,她承认有那么一刻她把连暯贴上了私生子的标签,至于这么想的原因……
仔细看,两人还真有几分相像。
只是,这想法太荒诞了,很快她便把它抛之脑后了。
牧久意将连暯拉到自己身边:“大庭广众的,别闹。”来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作为横意的代表,和人咬耳朵这样的举动显得太不庄重了。
尽管如此,他话里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连暯顺势回到牧久意身边,正巧连、杨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连震舟走得目不斜视,杨谨则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杨谨嘀咕道:“他也太好运了,被萧亦远选中收为义子这样的事居然也能遇见!”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就不用赘述了。
连震舟听到他的嘀咕,立马变了脸色,呵斥道:“没事在人背后嚼什么舌根!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想想竞标的事!”
这呵责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莫名其妙,杨谨张了张嘴,良久才委屈道:“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连震舟哼了一声,表示他的不满。
杨谨慢了一步,看着连震舟的后背,不免疑惑。
刚才他是在维护连暯吗?
想到这,杨谨心里不禁升腾起一股危机感。
这一边,连暯和萧亦远告完别,看着萧亦远的车远去了才对牧久意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儿要忙。”
牧久意走向停车位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时已是满脸微笑:“正好我还要去公司一趟,竞标案的事决定匆忙,还要开个会告知一下。”
“嗯。”
“你要去哪儿?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连暯也打车离开后,剩下的就只有牧久意和他的助理陶沫了。
牧久意笑了笑:“走吧。”
陶沫看了他一眼,慢半步跟在他身侧。两人上车后,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今天的行程不是这么安排的,是真的要回公司?”
牧久意看了眼窗外,过了会儿才说道:“是啊。”有几分叹息,有几分无奈……
似乎觉得在自己的助理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不好,说完后,他又笑着解释道:“我没想到他会有别的安排……走吧,回公司。”
连暯走进会所,经服务生指引来到一个包厢。会所是他熟悉的,几个月前他还在这里的洗手间里自演自导了一场闹剧,那是五年后他第一次正面靠近牧久意。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声。
“心情很好?”
连暯坐到女子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白瓷茶杯里清碧的茶,他轻轻晃了晃,欣赏着漾起的层层碧色涟漪。
“很久没来这里了,想起以前来这里发生的一件事。”
“是事,还是……人?”
连暯看了她一眼,没回答:“最近怎么样,可可?”
“很好。”莫可可端起茶杯,目光下垂眼睛微阖,“你呢?”
连暯取走她手里的茶杯,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笑道:“你现在还是不要喝凉性的东西比较好。”
莫可可愣了下,慢慢放下手,看着桌面发呆:“我要回A市了。”
连暯道:“什么时候,我去送你?”
看着他坦然的模样,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举动十分可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自己有了孩子对方也有了恋人的情况下,还会单独把人叫出来。意义何在?
“不用了,今天就算是告别吧。以后……我可能不会来F市了。”
来F市是因为萧亦远车祸,也有那么一点原因是……想要看一看某个人。
这世上,唯情字,最难忘记,最难做到洒脱。
连暯没有接口,莫可可突然笑道:“走吧,这里的茶虽好,但选择和谁一起品也很重要。反正我不是那个合适的人了。”她话的一方面是指她怀孕不适合,另一方面……
“……哦。”
两人一起出了会所。
“那么……”莫可可看着连暯道,“再见。”
“再见。”
先后离开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处,有人摇下了车窗,出现在车窗后的人满脸惊讶。
第五十八章:信任
会议结束后,牧久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在门外遇见陶沫,看她那样子似乎是专程在等他,他开口询问道:
“有事?”
陶沫回道:“萧小姐来了。”
牧久意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陶沫随牧久意进去,给萧明曦换了杯热咖啡,沉默地做完了这些后又出了办公室,顺便关上了门。
牧久意将从会议上带回来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抬头问她:“你怎么来了?”
萧明曦的视线从桌上的资料转到他身上,笑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嘛,你不准备邀请我一起过?”
牧久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来公司。”
“人生总有意外嘛,有些事我也没想到。”
只是一件小小的事,她却把高度上升到人生上,牧久意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风度十足地配合她。
“比如?”
“比如……姓连的也会得萧家的一份继承权,这‘缘分’还真是……”萧明曦加重了“缘分”二字,“难怪我从一开始就那么讨厌他,原来是有预见的。”
牧久意不便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做起了聆听者,不加任何评论。
萧明曦抚摸着自己的指甲,从无名指到食指,注意力却并没有在手上,她接着说:“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和我‘有缘’,和萧家的其他人也这么‘有缘’。”
听到这,牧久意不由插进话来:“萧叔是很喜欢他。”
“我说的不是二叔。”
“……”
萧明曦道:“我说的是我的大嫂,莫可可。”
没错,在会所外看到两人“私会”的就是她!至于为什么会用私会这么难听的措辞?其原因——她家新进门的嫂嫂看姓连的眼神,让她觉得这个词恰当极了!
终于,牧久意难以维持温和的假象,微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看到他们两个从一家会所里出来,就在刚才。”在会所里干了什么,没人知道却更令人忍不住遐想。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儿要忙。
这就是他要忙的事吗?
牧久意不怀疑萧明曦的话的真实度,拙劣的谎言容易被戳破,他相信她不会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对于莫可可这个人,他了解的不多,只限于知道她是萧明杰的妻子这最浅薄的认知面上,关于她以前的经历,交友状况如何他更是一无所知。
对于连暯他很了解,但也不是全面了解,中间还隔了五年的空缺。因为尊重他,所以他没有动过要调查他的念头,所以不知道他在这五年里遇到了哪些事哪些人,而这些人里面是不是还包括一个叫莫可可的?
这个叫莫可可的是不是他所认识的人里面最特殊的存在?
他不知道。
牧久意现在很矛盾,一方面他明白,他现在和连暯的关系特殊,这种特殊的关系最需要的就是信任;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连暯会忘记他的生日去和一个女人见面,这亲疏关系,这在意程度可见一二。
其实,他会产生这种矛盾的心理其根本原因是——
他没有安全感。
虽然他从没有表现出来过,但这种不安定的因素确实是存在的。连暯并没有正经地给过他承诺,就连在一起的决定,也像是他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而自己的爱是多年一点点的沉积,其厚重感远远胜于对方。天平的不平衡,问题也很容易出现。比如现在,他很容易就被别人的话动摇了。
尽管如此,他面上却不露半分:“也许他们是朋友。”
萧明曦难掩震惊:“久意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大度的人。”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找借口!
“只是因为我相信他。”
真的相信吗?他不想叩问自己,怕得到自己都害怕的结果。
萧明曦走后,牧久意坐着发了会儿呆,召集了公司高层拟定了几个发展计划,忙完后回家已经很晚了。家里没有灯光,牧久意有点失望,为了什么,他不想说。
倚着门框不知在想什么,老半天才关了门进屋。他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往楼上走,刚上第一层台阶,蓦地,有人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反应不及,整个人往后仰,靠着身后人用身体换来的缓冲,不算太重地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大动作地翻转,他的眼里有两秒钟的空洞。而在这时,有人压住他,凑到他耳边吐气。
“生日快乐。”
“……”
连暯轻笑一声,呼吸惹得耳根痒痒的,他笑:“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牧久意放松了身体,任他压着,有点无奈,“都快吓……”死了。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柔软的触感从自己的唇畔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冰凉,属于金属的。
牧久意沉默了。
他感觉到连暯往后退了点,唇畔脱离自己的,但属于金属的凉意却仍留在自己的唇上。他抬手取下落于唇间的金属小环,黑暗里视线不清,但他手里的是什么,他再明白不过。
“生日快乐。”
连暯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再次道了一声。
牧久意没说话。
“你不会事先知道我的计划吧?”连暯翻身起来坐到他身边,笑道,“你怎么回家也不开灯,太配合我了吧!”
“连暯。”牧久意叫了他一声。
连暯闻声做了个回头的动作:“什么?”
牧久意的声音似乎很远:“你爱我吗?”
手心里的戒指慢慢褪了冰凉染上温度。
连暯顿了顿,笑:“是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要特别煽情一点吗?”
牧久意道:“我爱你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特别的,它就像我生活中必不可缺少的一件事。”
“……”连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今天好像特别感性?”
“你爱我吗?”这是牧久意的执着。在今天以前,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他的等待,他的早早沦陷使他把自己的爱置于卑微的位置,对方小小的回应都会让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样的爱让他不敢企盼太多,他怕他展露的多了,对方就会退缩就会逃跑。
也许是萧明曦的话唤起了他的危机意识,也许是连暯的戒指让他看到了希望,在这刻,他突然升起想要换取同等的爱。
如若不能,他想……
听出牧久意话里的认真,连暯再也不能装作不懂。但是,关于爱不爱这个问题,他真的——
“我不知道。”
牧久意的手紧了紧,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吧,太晚了,去睡吧。”他的话还和平常一样包容,可似乎也不是完全一样。
大概是因为他说完后就起身自己先走了,而平时他总是走在后面看人背影的那个吧。
发呆的变成了连暯。
屏蔽了视觉,人的想象力会变得更加丰富,这更助于人的思考。连暯就地想起牧久意的问题来。
他爱他吗?
答案如他说的那样——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喜欢别人,而面对牧久意,他偶尔会觉得心动。这是不是爱了,他不知道。可是他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个期限可以是一辈子。
睁眼太久,连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喃喃:“可惜了,蛋糕还没吃呢……还是我喜欢的巧克力味……”
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连暯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下楼,空荡荡的客厅让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抹了把脸又蹭蹭蹭跑回楼上,卧室客房里都没有看到人。
他平静下来,进了厨房拿了林嫂留下的早餐,吃了个安静的寂寞的早餐后,第一次自觉地想起自己还是有工作的人。他开车到了公司,办公室里依然没有牧久意的身影。除此之外,陶沫也不在公司。
他来到助理办公室,一个新来的助理看到他愣了愣,问道:“你找谁?”
连暯直接问道:“牧久意呢?”
助理又愣了愣,想了想才意识到牧久意就是他尊敬的牧总,呆呆道:“牧总出差了。”
果然。
连暯不再多问,径直出了助理办公室,边走边给牧久意打电话,电话倒是很快就被人接了。
“你在哪儿?”连暯不等对方说话,先抢下发话权。
电话那头顿了顿,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女声传过来:“M国的D市。”
“……”连暯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接电话的不是牧久意本人,还是电话里M国的回答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牧久意呢?”
“牧总因为倒时差睡着了。”陶沫解释道。
“哦。”连暯直接挂了电话。
陶沫将电话归还给牧久意,苦笑道:“他不会记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