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相拥而眠,一觉睡到用晚膳的时间,有秋然陪着,凤琪果然没有再做噩梦。
萧写意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批完了就去接丹阳,顺便也看了看安阳。不想等他牵着女儿的手回来,见到的却是如此温馨的一幕,萧写意还没有做出反应,丹阳就挣开他的手,猛地扑到了床边,不停地嚷嚷起来,“爹爹偏心,只肯抱着然然困觉,都不抱着雪儿,雪儿也要啦……”
凤琪被女儿的撒娇吵醒,醒来就看到萧写意放大的笑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写意见凤琪的脸色比下午好了许多,才问道:“怀瑾,感觉好点没有?”下午的时候,他跟凤琪说的,主要还是他和孩子们的事情的,其他的只要凤琪不问,都一句话带过了。
凤琪面上虽然镇定,心里还是很忐忑的,不过这会儿儿女都在眼前,他应该会好点吧。
凤琪默然颔首,抱着丹阳亲了亲,直到她不闹了,才慢慢起身,牵着两个孩子去用晚膳。萧写意挑眉笑笑,跟在他们身后,只是一个下午没见,可是他能感觉到,凤琪看他的眼神,比从前还要亲切,他一边感到庆幸,自己说了以前的事,一边又感到内疚,因为他没有说完,后面关于凤琳的部分,他只字未提,他敢肯定,他要是把话说完了,直到秋宸生下来,凤琪也未必会原谅他。
晚膳过后,两个孩子被奶娘带了下去,萧写意牵着凤琪去御花园散步,边走边问:“怀瑾,你看过秋然和秋颜的功课没有,朕下午看了看,感觉都还不错,比朕预想地要好。”
因为定了秋宸的名字,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萧写意打算等秋宸生下来给他赐名的时候,就把立太子的事情定了,只要储君正式立了,秋宸的名字,也就没什么文章可以做了。
“陛下,此话怎讲?”秋然和秋颜的功课,萧写意不过是偶尔看看,凤琪可是天天看。在他看来,秋颜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可是秋然的,萧写意是怎么看出不错的。
萧写意停住脚步,拉着凤琪细细说道:“下午的时候,朕批折子批累了,就去看孩子们练骑射,师傅在教他们打马球,朕看了会儿,秋然打得不是最好的,不过他那一队,却打得很漂亮。”
“陛下的意思是,秋然在指挥他们……”凤琪倒是没看过孩子们打马球,不过玩游戏经常看,秋然的确擅长配合,无论是他配合别人,还是指挥别人配合自己,虽然都是很简单的小技巧,不过刚满五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意识,就挺不简单的,至少他在秋然的年龄,就没有想过这些。
“没错,就是他在指挥,虽然说得都很简单,但是意思是对的,让每个人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就是冲着这点,面对秋然惨不忍睹的文化课,萧写意决定忍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念书不够好,武功不够好,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能让念书好、武功好的人帮他做事就可以了,何必自己样样俱全。
“是臣想错了,谢陛下提醒。”凤琪恍然大悟,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好的太子,要皇帝亲自教才行,他就进了误区,秋然又不考状元,他何必用状元的标准要求他。
第069章:停战
当初南巡的时候,暴雨有了身孕,萧写意就想过,等南巡结束回京,就放了他和狂风出宫,虽说两个都是绝顶高手,还对自己忠心耿耿,放了实在可惜,不过暴雨是亲弟弟,还是他的终身幸福比较重要,他老是把人拴着不放,先皇说不定会托梦来找他的。后来在夏邑发生意外,暴雨为了保护顾微,把孩子弄掉了,季萌还说以后可能都不能生了,萧写意愧疚地不得了。
皇后身故,南巡结束,御驾提前返京,萧写意问过暴雨,是跟他一起回去,还是在江南养好身体再说。暴雨愣了愣,有点不明白萧写意的意思,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啊,为什么要问他。
萧写意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孩子虽然没了,可是狂风暴雨总是在一起的,他把他们留在宫里,他们也不方便,所以回京以后,他就放他们出宫,要是他们想在江南玩玩,迟点回去也可以。
暴雨当时就慌了,扒拉着萧写意的袖子问,他是不是不要他了,他要到娘亲的陵前告状去。萧写意莫名其妙,一边安抚暴雨,说自己没有不要他的意思,一边在心里想,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尽管萧写意一再保证,他没有赶狂风暴雨出宫的意思,暴雨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既然没有不要我,为什么要赶我和师兄出宫,我们做错什么了吗?”他的眼神清澈透亮,看起来天真至极。
萧写意无奈了,他想不通,玄影当初怎么教的暴雨,为什么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可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暴雨,朕真的没有不要你们,你看你和狂风都在一起了,天天在宫里,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啊。”暴雨的生活历来简单,十岁之前是在凤凰山的山谷,十岁以后就在宫里,在萧写意和凤琪的身边,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他们。
萧写意见暴雨坚持留在宫里,也就不说放他们出宫的话,而是把他们的身份由暗转明,狂风从影卫的首领,变成了禁军侍卫的统领,再让暴雨在皇子的骑射师傅挂了名,说是让他教秋然武动,其实就是让他陪着秋然玩,顺便保护他的安全。暴雨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每天上工都很积极,现在多了个秋颜,他就玩得更开心了,可怜几位小伴读,每天被他训得有气无力。
毕竟,秋然是三岁不到就开始跟着暴雨练功的,他天赋极高,又不怕吃苦,自然无所谓。秋颜在昆阳山待了五年,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跟着卫朗习武,他基础不错,年龄也要大上几岁,并不会感到吃力。几位小伴读就不同了,除了龙剑,其他几个孩子都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当初想的就是进宫陪皇子读书,哪里想到骑射课也要陪,偏偏师傅的要求,还严格地不得了。
而且想要叫苦都不行,两位皇子都是一丝不苟,师傅说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根本不敢出声,只能苦着脸照做。这天下午,宫里的练武场上,十来个五到十岁不等的男孩子按照身高站了两排,正在蹲马步,第二排边上的龙剑就轻轻碰了碰萧秋颜的胳膊。萧秋颜见暴雨正在纠正第一排一个小孩子的动作,就扭头看他,问他有什么事,龙剑眨了眨眼,却没说话。
一直到了休息时间,龙剑才把萧秋颜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他,他上次给他的东西,他帮他送给元阳公主没有,她收到他送的东西,有何反应。萧秋颜为难地摇了摇头,他和元阳虽然是姐弟,可是两人都已经九岁快要满十岁了,私下并不见面,元阳又是单独住在棠梨阁,他也是托了丹阳,才把东西转到元阳手上的,至于元阳看了有什么反应,他就不得而知了。
前年南巡回来,萧玉蓉再度杀到玉门关,逮着龙俊逼婚。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是龙俊再不答应,她就放弃了,自己一个人,游历天下去。不想龙俊被她缠了这么些年,不知是烦了还是感动了,总之是点了头。萧玉蓉喜不自胜,杀回上京就要萧写意下旨赐婚,萧写意见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居然还是走到了一起,深感意外,不过婚事是龙俊自己点头的,他也就不说什么。
因为萧玉蓉的年龄实在不小了,罗太妃也就没有反对,盯着内务府做好各种准备,就在去年把她嫁了过去。出乎萧写意预料的是,可能是经过了比上一世更多的波折,萧玉蓉和龙俊,居然过得还很不错,龙俊常年驻守玉门关,萧玉蓉也没找萧写意求过情,而是新婚过后,就包袱款款地跟着龙俊过去了。长公主亲自随军,倒是把西北大营的将士给狠狠感动了一把。
今年年初,柔然人进犯玉门关,罗太妃吓得不得了,给萧玉蓉写了好几封信,劝她快点回来。萧玉蓉起初理都不理,前两个月才回了一封信,意思是她不回来。随信回来的还有个刚满两个月的小婴儿,就是龙剑和龙琴的小弟弟龙戟。龙家收到孩子,当真是又惊又喜,龙剑和龙琴除了新婚第二天给萧玉蓉请过安,就没见过她,此时突然见了小弟弟,也是稀奇地不得了。
玉门关大捷,萧写意重赏龙俊,可是他和萧玉蓉都不在京城,他就封了龙剑为卫国公府的世孙,这也是表明皇家的态度,虽然龙戟是长公主生的儿子,但龙家的爵位,还是要传给嫡长孙的。
然后就是龙戟的百日酒,罗太妃心疼外孙,小小年纪就和爹娘分开,便求了萧写意,要在宫里给他摆酒。萧写意觉得这也是个给龙家恩典的好办法,就同意了,把事情交给了罗太妃办。
自家弟弟的百日酒,龙剑和龙琴肯定是要进宫来的,不知怎地就和元阳碰上了,龙剑对她很有好感,可惜没机会深交,下来就托萧秋颜送了小礼物,不料再也没了下文,心里自然有些不安。
窃窃私语的龙剑和萧秋颜谁也没有注意到,秋然不知何时盯上了他们,正躲在旁边偷听他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原来龙剑表哥喜欢大姐姐啊,秋然漆黑明亮的眼珠滴溜溜直转。
下课后,秋然找到丹阳,问她是不是帮秋颜递过东西给元阳,丹阳点了点头。秋颜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还问元阳看了高不高兴。丹阳瞥他一眼,说这是秘密,她不告诉他。
秋然不高兴地回宫去了,他又不是想做什么坏事,他就是想给瑟瑟送点礼物,但是不知道该送什么,才想参考一下,要是元阳喜欢龙剑送的东西,他照着也给瑟瑟送一份到江都去。
补充一句,瑟瑟是姜家四姑娘的芳名。前年,圣驾返京不久,柳氏就给姜易春生了六女儿,去年,乔氏又给添了七姑娘。因为秋然和姜瑟瑟有书信往来,凤琪和萧写意也知道了这件事。
两人对姜易春,都是充满同情,娶了两房太太过门,结果生了七仙女,这是怎样的福气。可能是觉得女儿们渐渐大了,一直用排行称呼不像话,姜易春一口气把七个女儿的名字,都给取好了。
姜瑟瑟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秋然,她终于有名字了。秋然回信给他说了恭喜,还随信送了礼物,结果姜瑟瑟收到千里迢迢从京城送到江都的死去的萤火虫,当场就吓哭了。
不仅如此,她还三个月没给秋然写信,秋然搞不懂,瑟瑟为什么生气了,还是通过元阳和姜元娘的搭桥,才重新恢复了邦交。后来,秋然给姜瑟瑟送过一枚萝卜章,是他亲手刻的“瑟瑟”。
不过萝卜章到了江南,已经是个烂萝卜了,上面的字早就不见了,姜瑟瑟虽然没有哭,还是气得不行,不知道秋然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捉弄她玩,还是凤琪帮着解释,才把事情说清楚。
从此以后,秋然就不敢给姜瑟瑟送东西了,金银珠宝没意思,看着就俗气,可他亲手捉的萤火虫,亲手刻的萝卜章,瑟瑟又不喜欢,其他的东西他还不会,他也想刻玉石的章,就是力气不够。
因此见到龙剑给元阳送东西,他才想要参考下,不想丹阳很讲信用,坚决保守秘密,秋然不高兴地回宫去了。凤琪刚从兵部回来,见儿子闷闷不乐的,就问他怎么了,秋然摇摇头不肯说。
“秋然,是不是和瑟瑟吵架了?”凤琪回想了下,秋然前两次不高兴,都是和姜瑟瑟闹了误会。
秋然还是摇头,见凤琪一直盯着自己看就问他:“爹爹,你送父皇礼物,都是送的什么啊?”
凤琪顿时就愣住了,他不是奇怪儿子的问题,而是他发现,他认识萧写意二十年了,除了每年各种节宴的献礼,好像从来没有私下送过他什么,倒是萧写意,隔三差五就会给他点小惊喜。
秋然见凤琪不说话,还以为他在头痛和自己一样的问题,就苦着小脸说道:“爹爹,你说瑟瑟到底喜欢什么,为什么我每次送她东西,都会惹她生气?”他明明都已经很用心了。
凤琪摸摸秋然的脑袋,淡然笑道:“秋然,你想自己做东西送给瑟瑟,这是好的,但是……”说实话,凤琪觉得他儿子挺有心的,要是姜瑟瑟就在京城,收到秋然送的小礼物,肯定会很开心,可惜秋然没有想过,他的礼物时效性太强,他为了保密,送之前又不肯征求他们的意见,不然哪会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结果惹出两回误会,要不是他们帮着解释了,他还搞不定。
“但是什么?”秋然追问道,他现在都不敢给瑟瑟送东西了。
“京城距离江都那么远,你送给瑟瑟的东西,还没送到就要坏了,哪个女孩子见到一瓶死掉的虫子,或者一棵烂掉的萝卜,心里会高兴得起来?”秋然和姜瑟瑟年纪小,识字也有限,他们所谓的通信,圈圈叉叉比字还多,还有各种配图,可就是这样,意思还不一定能说明白,偶尔就要凤琪和姜易春代笔,不然以秋然的保密程度,凤琪还真的看不懂他们的通信。
“爹爹,我明白了。”秋然拍着手欢呼起来,“我下次给瑟瑟送东西,要能放比较久的,对不对?”原来瑟瑟不是不喜欢他送的东西,而是礼物路上就坏掉了,瑟瑟根本没有见到。
“秋然想送什么?”凤琪打算偷师,他突然觉得,偶尔也需要给萧写意一点惊喜。
“还不知道哎,我还没有想好。”这次不能再搞出问题了,秋然暗自下定决心。
儿子暂时不能提供意见,凤琪就自己想,可他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萧写意到底喜欢什么,过去这些年,似乎只要自己给他好脸色,他就开心得很,从来没有额外要求,凤琪陷入了苦恼。
凤琪在烦恼什么,萧写意不得而知,他最近关注的重心,都在西北的战事。别看龙俊应对有方,柔然人几番进犯,都被他打了回去,但是草原的旱情太过严重,柔然不是打退就能算完的。
萧写意当了两辈子的皇帝,草原民族的想法,多少也能摸到,大灾之年,柔然人活不下去,只能往南跑,他们想得很简单,能杀就杀,能抢就抢,东西抢多了,日子就熬下去了。
实在打不赢也没关系,打仗是要死人的,人死得多了,需要的粮食也就少了,剩下那些人,照样活得下去,所以只要不是被杀到无人迎战,他们还是会不怕死杀过来,直到气候好转。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柔然人就是那个光脚的,他们什么都没有,眼下已经被老天爷逼到活不下去,所以他们向关内进攻,都不需要动员,这是活命的唯一方式。
大周是穿鞋的,处境就要麻烦许多,只要有了准备,他们击退柔然不难,可是打退有什么用,他们卷土就能重来,至于冲到关外和柔然人开战,有上辈子的惨胜经历,萧写意不想再来一次。
西北战火不停,龙俊找户部要钱要粮就不会停,虽说国库现在有钱,可是看着银子就这么白花花地流出去,萧写意还是有点心痛,更要命的是,朝中的官员,对西北战事的看法也是千姿百态。
主和派说了,虽然大周占着上风,但是打仗花的钱,真不比被柔然人抢走的少,而且就是打胜了,从柔然人的手上,也拿不回什么来,无休止地打下去,没有必要,还是坐下来谈判好。
主战派不干,他们的理由是,打不过的时候谈和没什么,眼下明明是压着对方打,为什么还要谈判,没有这个说法,他们不仅要打,还要追出去打,打得柔然人永远不敢进犯中原才是真的。
主和派反驳道,谁说占了上风就不能谈和的,就是要这个时候谈,才好给对方讲条件嘛,输了再谈,那就是送公主和送东西了。两派人各抒己见,吵闹不休,吵得萧写意的耳朵嗡嗡直响。
其实,站在萧写意个人的角度,他是想谈和的,跟柔然人打仗和跟西洋人打仗不通,他们就是把柔然虐地再惨,也没有什么收益,反正柔然人一穷二白,他们的草原大周收来根本没用。
海战不同,真被西洋人打上门了,那是在断萧写意的财路,他不跟人拼命才怪。不过目前朝中的局势,主战派明显占了上风,其中好些还是有军功在身的,萧写意也不好太过不给他们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