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暗暗翻个白眼,当时不只一个人塞钱给他说要带东西,为了做下这几笔生意,陈珏自然不能杀熟,毁了自己的信誉。
“呦!”郝少峰探过身子看到每一个袋子都鼓鼓的,忍不住咂嘴,“哎!陈珏,这都是些什么啊?”
“野生的山菜、木耳、蘑菇,”陈珏拿一样介绍一样,“这些是松子、榛子、林下参……”
这次不只郝少峰一个人咂嘴感叹了。在座的都是识货之人,陈珏带来的这些东西算不上什么难得精品,胜在纯天然无污染。在这个一切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现下,种植米粮果蔬的粮农、果农、菜农有几个不曾施用化肥激素,实施加工的生产商们又有几个不在里面动手脚,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有机食品在市面能买到的又有几样。即使他们有钱有权在面对入口的食品安全问题上也是担心不已,陈珏拿来的这些东西实打实的让上官锐三人心动。
家里的长辈们年岁渐长,身体渐渐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人生在世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如何享受权势富贵华屋美服。越是处在高位,享受过常人所没有享受过的,越是怕死,而这些山珍野货倒不失为表现孝心的捷径。想到这儿,三人相继开口根据自家情况请陈珏分门别类打包装袋。
拿了顾客的钱就要让顾客满意,谁让顾客就是上帝呢!陈珏根据个人所需包装成袋,忙得很。端木羸适时伸手帮忙,上官锐几人相互瞅瞅后开始上手帮忙。
“咦?这是……灵芝?”
上官锐的惊疑声引得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他手中那半圆形的菌盖上。
“我看看,我看看……”郝少峰挤过去,好奇的探看,“啧,还挺像。哎,陈珏,这是灵芝吗?”
陈珏抬头,从上官锐手里接过,仔细翻看后答道:“是灵芝,前一段时间我爸上山偶然发现的。”还记得父亲从山上采回来后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了鉴别真假还特意带着这株灵芝去了小城隶属的T市找研究所的专家鉴定过,得知是真货后,父亲乐了半个月,宝贝的不行。这事儿还是妈妈讲给陈珏听得,只是,怎么会塞进这一堆的土特产样品中?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陈珏想着。
“是野生的?”郝少峰炯炯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陈珏手里的灵芝不放,那火热的目光凝成实质,烧的陈珏怔了片刻。
“是。”
这下不只郝少峰双目放光,连李铭远和上官锐的眸中也出现的了异芒。灵芝可是个好东西,无论是药用、食用皆可,而且在针对肿瘤癌症、心血管疾病、保肝解毒上颇有奇效,至于提高免疫力安眠宁神的功效也是首屈一指的。这年头野生的灵芝已不多见,价值更是不费,钱什么的他们不在乎,这类的奇珍他们可在意得紧。
“卖给我吧!”三人不约齐开口,然后以目光角逐胜负。端木羸抿着唇,眉微蹙,眸光冷冷的,似有恼意。金壹和金贰看着陈珏手里的灵芝目光中带着诧异和猎奇,兄弟俩自幼在国外长大,这种只耳闻未见过的奇珍对他们来说很有吸引力。
“这是非卖品!”在没弄清楚父亲母亲为什么会把灵芝暗地里塞进包裹前,他不打算出售,他还想把这株灵芝当做镇店之宝呢!再说,现在他又不缺钱。
“真不卖?”郝少峰不死心的追问,想到自家老爷子因着年轻时拼命年老后频发的各种毛病一口酒都不敢喝的模样,看着灵芝的目光更加的火热。
“不卖。”
郝少峰失望的看着陈珏手上的灵芝,可怜巴巴的眸子对上了陈珏的凤眸,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陈珏被郝少峰类似哀怨的目光骇了一下,而后转开对视的眸,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活计。
或许是感受到陈珏拒绝出售的坚决,李铭远淡淡一笑,不再关注陈珏手里的灵芝。他之所以想买下一是冲着灵芝延缓衰老延年益寿的名头,二是想一野生灵芝为蓝本研究一下人工种植的灵芝与野生的区别,能到手最好,若不能,他也不怎么失望。
上官锐看看郝少峰和李铭远脸上的神色,眯着桃花眼,若有所思。他出声买灵芝一来是因为野生灵芝的药用价值,二来是想趁机抬价,让陈珏卖个好价钱。谁料,陈珏不但没有按他的剧本演出,就连李铭远和郝少峰快速转变的态度也出乎他的意料,唔,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考虑到上官锐三人对于自己手中拿着野生灵芝的向往,陈珏将妈妈私下塞给他自己用的林下参挪出一部分单独包装塞进三人所需要带走的包装袋里。
拎着整理好的塑料袋,三人拜别端木羸和陈珏。临告别前,郝少峰再次询问陈珏能否出售他手里的灵芝,在得到陈珏否定的回答后,郝少峰蔫头耷脑的离开,那沮丧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见郝少峰转过身离开,陈珏实在忍不住,翻了数个白眼。他以为自己是三五岁要不到糖吃的娃娃吗?一脸的“你无情你很无情你十分无情”可以堪比琼瑶笔下的痴男怨女了!
端木羸揽过陈珏的腰,低头轻轻吻上陈珏的唇,这么可爱的陈珏真让人心动。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就在他准备再进一步时,陈珏狠狠的在他的腰间一拧,那劲道,让一向自认为是铜皮铁骨的端木羸嘶了口气。好痛!
端木羸离开被他轻吮的已变了颜色的薄唇,绿眸满是迷惑不解以及被人打断热情的不满。
以手背来回擦拭唇上沾染津液的陈珏凤眸带火,怒意冉冉,被粗暴用力擦拭过的唇更加鲜红,这一副像是被人暴力摧残后的孱弱又坚韧的奇异美感让端木羸绿眸颜色渐渐加深的同时眼微眯,眉略蹙,喉结不自觉的上下蠕动。
原本还在压制怒火的陈珏只觉心间砰的一下炸开了火花,火焰四处蔓延,所谓的理智冷静彻底泯灭。恼怒之下,陈珏狠狠的踹了端木羸一脚,或许是端木羸被一时的美色迷惑,身体来不及抵挡,也可能是陈珏在怒气下爆发的力气让拥有八块腹肌的端木羸也招架不住。只一脚之力,端木羸在金壹、金贰不可置信的眼光以及陈珏愤懑的怒光中被陈珏一脚踹出门外,怔愣又不知所措的看着陈珏“哼——”的一声关上房门。
这是被踢出家门了?门外的端木羸不置信的想着,就因为他吻了陈珏后想进一步就被陈珏一脚踹出门外?
陈珏锁上房门,看着金氏兄弟重重的哼了一口气,那目光凌厉的让金贰忍不住撤离对视的目光,垂着头,瑟缩的躲在金壹身后,这才大步流星回到卧室,啪的一声关上房门,然后是门锁的咔擦声。
金贰被惊得抖了一下,而后和自家兄长面面相觑。时至今日,他们总算明白什么叫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那真的是很可怕,没见强势如三少都被一向好脾气看似温润可欺的陈珏一脚踹出门了吗?!
就在兄弟俩七想八想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二人瞅瞅被敲击的房门,再瞅瞅被锁得死死的卧室,不由得进退两难——能给三少开门吗?
第六十六章
反锁好卧室房门,陈珏躺在床上,一手遮面,一手狠狠的捶了两下身下的床,似泄愤又似压抑后的爆发。他和端木羸这段畸形的关系是在端木羸的强势和陈珏自己不甘愿甚至是抱着忍辱负重的心态走到如今,且不说端木羸自身的性格缺陷,就连陈珏自己不也是始终压抑着自己的真性情,被扭曲的不仅是这段陈珏不认同被牵绊的关系,还有陈珏的心。
当初远走云南的初衷不仅是为了躲避端木羸,更多的是陈珏无法释怀自己在面对强权后的懦弱。他憎恨端木羸的同时何尝没有憎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妥协甚至是沦陷。即便他不曾贪污端木羸给予家用的一分一毫,可他炒股的原始资金、这栋带有补偿意味的房屋、进入军区医院实习、开网店后的第一笔定金,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没有借端木羸的光?又有哪一样是仅凭他自己自食其力而来呢?
陈珏越想越心烦,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人虚伪,人品卑劣,一个没忍住,眼眶泛起了酸意。陈珏翻身拉过被子覆盖住他整个人,趴在床上,咬着牙,死死的抵住愈演愈烈的泪意,任凭退避的委屈和洞悉一切的理智相互拮抗,干扰大脑的决断。
是该适当的改变了!
无论是精神层次还是心态上,自己都不该沉溺于过去,过往只是过往,只有现在才能决定未来。吸吸鼻子,隐去鼻腔的水意,陈珏暗暗想着。紧张的情绪松缓后,身体的倦意渐渐侵袭,睡意渐染。
卧室里一片漆黑,窗帘没有拉开,束成一束,静静的伏贴在窗边,窗外一轮孤月伴着几颗疏星装饰着夜空。咔嗒一声,原本锁死的卧室房门被人打开,来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床边,借着窗外几许光亮他隐约能看清蜷缩成团,沉睡后面带抑郁的某人。
他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陈珏的睡颜半晌,眸子里满是柔情以及淡淡的无可奈何。陈珏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融进血液里的。他或许会为一时的劣势低头,却不会永久低头,这一点是他最喜欢也是最为棘手的。有时候,他甚至想,与其这般还不如彻底折了陈珏的羽翼,敲碎他骄傲的骨头,豢养在自己身旁哪儿都去不了,他的身体,他的心里,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再无其他。
可一想到没有了傲骨挺立,风华不再的陈珏凤眸里一片死寂灰暗,他就忍下了那残虐的不可见人的念头。那样的陈珏,还是他喜欢、心心念的陈珏吗?他甚至不敢想象,那样的陈珏会不会宁可选择玉碎也不肯瓦全苟活。
手指拂过床上因沉浸睡眠之中而显得格外秀雅的五官,他轻轻的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呢?先说爱的人先输,即便他没有说爱,也已经输了一筹。一向是胜利者的他不准备也不打算继续输下去,为此他只能步步紧逼,抱着陈珏一同沉浸,即使陈珏他满心的不情愿。
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他俯身在沉睡人的唇轻吻片刻。以后,他不敢保证,但现如今他有的,他能给予的情感、物质,他会一一捧在陈珏面前以换取他的笑颜和他那清淡的近乎于无的情感。
窗外悬挂夜空的孤月隐入云中,来人悄声而来亦悄声而去,徒留床上人酣睡好眠。
清晨,朝阳初升,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被耀眼的光芒扰醒的陈珏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无神的对着窗外蓝天晨日发呆。
片刻后,他被房门外的些许响动惊回神,闭着眼转一转疲困的眼球,绷着双腿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感受着筋骨肌肉抻拉后略带酸痛的舒爽,陈珏掀被下床。
扒拉扒拉凌乱的发型,陈珏换下穿了一整天、睡觉时都没有脱下的衣裤后,趿着棉拖鞋,拧开门锁,直奔洗漱间。
听到门锁声,坐在客厅看报纸的金壹转过头,对着睡醒后发型凌乱略显邋遢的陈珏微微一笑。陈珏眼不瞬,面色不改,从容的在金壹的笑容中走进洗漱间。
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有几个是光彩照人、形象完美的?
目送陈珏走进洗漱间的过程,金壹莞尔一笑,摇摇头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新闻报纸上。
洗漱好之后,简单的吃过早餐,陈珏在金壹的陪护下,拎着几包陈妈妈特意组合包装好的山珍野货和装着换洗衣物、洗漱用品、零碎实用物品的行李包来到军区医院。
和阔别几日的同科室医生、主任简短寒暄的同时陈珏挨个送予小包装的山珍,在得到对方谢意的同时也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见识过职场办公室人际关系厉害的陈珏虽不是老鸟,却也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有些事,在你不能反抗与之对立的时候,入乡随俗是最好的办法举措。
金壹看着自进入医院科室后变得如鱼得水的陈珏哂然一笑,悄悄遁走。若无意外,陈珏这回又要十天半月不能回家了,他这个一不是医院医护工作人员,二无相关证明可以让他长期居留医院的人员只能把人安全送至医院后离开。何况,在军区医院里总要比在其他地方安全得多,这也是三少安排陈珏进军去医院实习的原因之一。
查房、书写病历、配台手术……忙碌的实习生活让陈珏疲惫不已,根本无暇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才偷个空给家里打电话询问那株灵芝的事儿。在看到那株灵芝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这是父母特意塞给他的,留作必要时能拿的出手的“礼”,可真的从父母嘴里听到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陈珏的鼻腔渐升酸意,眼眶涩然。
电话的那头,陈妈妈还在语重心长的说着一些老辈人几十年积累的人际相处经验,以及陈爸爸偶尔的几句谆谆告诫,陈珏边听边“嗯、啊”的回应着,心头五味杂陈。
望儿成龙,望女成凤,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美满如意,为此他们心甘奉献自己的一切。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珏挂断电话后,闭着眼,用力抹了一把脸,将快要溢出来的水意逼回体内,他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科室。当年,他考上北大的时候,父母是无比的骄傲自豪向每一位亲眷诉说自家儿子的优秀,那每一个脱口而出的音符都带着述说者深藏心中的荣耀。当得知他能在北京的军区医院实习的后,父母高兴的同时也有着他们的忧虑,可为了他能在大的城市发展生活,父母选择支持他,肯定他,鼓励他。这些,他心有触觉,却没有往深处细想。
若不是那株灵芝,若不是这一通电话,陈珏,你是不是还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中无法挣脱?放大自身的痛苦,任苦闷桎梏,不得欢颜?
陈珏,那个骄傲自信的你哪里去了?那个积极向上、满怀憧憬希冀的你哪里去了?那个踏上医途后,秉持医者仁爱品德,努力成就自身价值的你又到哪里去了?
现在的你,还是当初的那个你吗?
萦绕在鼻腔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身上穿的是可以当做常服的白袍,走的最多的是医院阶梯走廊,脑海中时不时浮现的不是时尚潮流,而是一个个拗口瘪嘴的名词术语。在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去触摸医学的大门,一只脚踏进门内,一只脚悬在门外,磕磕绊绊的走过这一段又一段或艰苦难耐或庆幸自喜的路程。这一切已不是早先懵懂无知因为生存而做的选择,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更是习惯后衍生的自然而然。
古诗有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伟人曾言:“会当水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聆听并执行圣贤之言,何苦无法遥上青云不得志?想通了其中关窍的陈珏宛如吃了人参果般自上而下由心到外一片豁然开朗。
辛苦忙碌了半个月,医务科主管实习生的吴科长给陈珏打了一通电话通知他即将转科的事。一般常规的轮转科室都是从大内科、大外科开始,再根据实习生的日常表现,以及带教老师给予的评判选择接下来轮转的科室。但陈珏和一般的实习生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所谓的带教老师。他现在所在的科室,每一个医生都可以算作是他的“带教老师”,每一个又都不是。鉴于他和上官院长之子带点同门之谊,吴科长只好亲自通知到位。
按按胀痛不已的眼眶,陈珏暗暗思量接下来该去哪个科室。在没有考入北大前的那几年,陈珏一直在外科工作,即使后来到上官锦的疗养院兼职,从事的也是外科医生的活计。零零散散的算下来,他在外科待了将近三年时间,是时候去其他科室学习了。
外科……内科……
不知怎么的,陈珏突然想起在火车上施以急救的老人。以一个手持助理医师证的准外科医师的角度看,当时火车上欠缺的东西太多了,没有除颤仪,没有心电监护,没有相应的急救药品,
就连列车长包括在内的乘务人员没有一个有哪怕一点点的医学知识。
现在回想起来,能把老人从昏迷中拉回来,只能说老人命不该绝,自己的运气实在好,两相结合才出现功成身退类似于大圆满的结局出现。若不然,此刻他早已被卫生部门吊销医师证,在警局里喝茶了,哪里还能在这儿思考转科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