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说我是猪是狗,但不能把我与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相提并论!”一贯温文尔雅的风雅儒额前暴露出青筋,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后,用低沉的略大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胆!竟敢在太子面前放肆!”身后的黑衣人一声冷冷的叱喝,一脚将风雅儒踢倒在了地上,他以那种狗吃屎的姿势趴到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的愤恨与傲然却丝毫不减。这带式引起了遇颂凌的兴趣。
“看来你与那个无痕公子算是旧识。”遇颂凌并没有因为风雅儒的顶撞而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眯起了眼睛,“说说看,你们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要杀安平?”
风雅儒似乎也明白这次自己是死路一条,心境也一下子坦然了,重重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已不复刚刚的暴戾与愤怒,而是平静得似是一潭静水。他努力的挣扎了几下,似乎想改变这种滑稽的,趴在地上的姿势,尝试了几次无功而返,他便也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姿势,开口,以他一贯的缓和语气,讲述着一段尘封的往事。
“我去温柔乡祭祀的,不是别人,是我的亲姐姐。”一句话出口,风雅儒的整张脸上都弥漫上来悲伤的情绪,目光有些呆滞的望向前方,似乎在回忆一段辛酸往事,“我生在南越山,家中爹娘都是做药草的生意,日子本也算过得下去,但我从小身体孱弱,常常一病不起,家中人为了给我治病,访遍了名医,也耗尽了家中的积蓄……终于在我十岁那年,家人带我来帝都看病,却因付不起出诊的银子而被拒之门外。姐姐为了给我治病,竟将自己卖身给一个大户人家做侍女……”
风雅儒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我的病被医好后,便随着父母回到南越山,我们没日没夜的种植草药,就是为了凑足银子将姐姐赎回来一家团圆……谁知道,谁知道当我们一家再次从南越山来到帝都时,发现那个家族已经落寞,不再原来的所住的地方,而姐姐也不知道人在何处……”
“那~你姐姐的主家,原先是住在哪里的?”遇颂凌忽然问。
“福华布庄。”
风雅儒的回答让遇颂凌和承影立刻警觉起来,遇颂凌起初便很是怀疑,福华布庄算得上百年老店,在元国各地有着近百家分店,这样一家店铺,又怎么会落魄到被一个番邦外族来的荣四轻易买下,当下绷紧了神经,认真的听着风雅儒后面的话。
“我们再三询问,才知道那家人因盗取太师府的金佛被抄了家,封了产业,家主已被处死,而家中的大小姐也是依律法卖入了温柔乡,我姐姐作为小姐的侍女,便也跟着被卖到了温柔乡。等我赶到时,却看到……却看到……她被人糟蹋得衣衫凌乱,奄奄一息的倒在床上……姐姐在临死前,告诉我……告诉我……无痕公子便是杀她的凶手!”
“这真是个凄凉的故事。”面对着泣不成声的风雅儒,遇颂凌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的淡淡的说,“但是我有个疑问,无痕公子轻功卓绝,见首不见尾,朝廷抓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抓到,你姐姐又怎么能确定那人就是无痕公子?”
“因为……”风雅儒咬牙切齿的说,“姐姐亲眼看到那人将金佛放到福华布庄家主的书房中,而且那个人也亲口对姐姐承认,他就是无痕公子!”
第43章:阴谋
“哦?”遇颂凌向前倾了倾,对于这个回答,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管风雅儒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还是有兴趣听他说下去的。
遇颂凌向风雅儒身后的两名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便会意的将风雅儒扶了起来,让他用比较舒服的姿势跪在地上。
“说吧,你知道些什么?”遇颂凌问。
“福华布庄之所以会百年老店一夜萧条,就是因为安平贪婪,想将它据为己有,才会上演一出监守自盗的戏码嫁祸福华布庄,派无痕公子将金佛放到福华布庄栽赃他们偷盗。”风雅儒说。
“你的意思是……安太师与无痕公子暗中勾结?”遇颂凌的眉头渐渐皱紧。
“呵呵~太子,草民不知死活的问一句,您觉得朝中的捕快都是草包么?”风雅儒冷笑一声,“无痕公子的轻功的确高明,但朝中心思缜密武功高强的捕快也不少,就算敌在暗他们在明,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遇颂凌的眉毛越皱越紧,风雅儒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一丁点的进展都没有,每次都是扑了个空,除非有人暗中报信,不然朝廷养着的那些捕快真是白拿俸禄了。
“说下去。”遇颂凌压低声音,冷冽中透着些急躁。
“无痕公子将金佛放置在书房中,出来时却被姐姐撞个正着,他打昏姐姐逃跑,姐姐醒来后急忙向老掌柜禀报,谁知为时已晚,安平带着大队人马来到福华布庄,搜出金佛,并强行加他们一家人关入大牢,屈打成招。姐姐随她家小姐被卖入温柔乡,那家伙竟前来耀武扬威,还把姐姐……”风雅儒说道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哼~看来这无痕公子不仅轻功高明,狗仗人势的本事也高明的很。”遇颂凌淡淡的说,“那你这一身轻功又是从何处学来?你既然是从小身体孱弱,又怎么会习得如此高深的功夫?”
“我的轻功?呵~是无痕公子亲自教的。”风雅儒忽的咧开嘴,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怎么样,我学得好不好?”
众人不语,静静的看着风雅儒,过了一会儿,风雅儒便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无痕公子害死我姐姐,我虽然做梦都盼着他死,却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我知道我要是去找他寻仇无疑是以卵击石,为了留下这条命给姐姐报仇,我只好忍辱偷生的等待一个机会。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到了!”
风雅儒书生气的脸上闪现出疯狂的阴狠:“那个无痕公子因为长期流连于风月之地,染上了花柳病。哈哈……要知道,那种脏病根本没法医治,但是他不死心啊,他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他四处求医。我便是利用了这一点,买通了温柔乡内的几个侍女伙计,让他们传出我能医治花柳病的传言。”
“所以,无痕公子就自己找上了门?”遇颂凌问。
“没错!他任由我开价,只求我治好他的病。”风雅儒的笑容已有些狰狞,“就算有太师府通风报信,无痕公子能作案累累,必然是个警觉多疑的人,若只是要金银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于是你要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他的轻功。”遇颂凌说道。
“哈哈!太子真是料事如神!”风雅儒笑得疯狂,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他真是听话,老老实实的将他的轻功秘籍默写下给我,并且对我更加坚信不疑。”
“别太激动,压制点你身上的毒性。”一直沉默不语的承影忽然平静的开口。
他的话音刚落,果不其然,风雅儒剧烈的咳嗽起来,忽的一口血从他的喉间涌出,吐到地上,那些呈暗红色,是中毒的象征。
“接下来故事我来替你说。”遇颂凌缓缓摇着折扇,“就算你习得他的武功,却终究不是无痕公子的对手,唯一能杀他的方法只有下毒。你虽然很想他死,但又怕使用烈性毒药会被他发现,所以选择了慢性的毒药,一点一点的将他毒死。毒药向来是把双刃剑,害人终会害己,你在给他下毒的过程中,自己的身体也被毒药侵蚀。风大夫,我猜得对不对?”
“呵呵~丝毫不差。”风雅儒咳嗽渐缓,却仍是有气无力的说。
遇颂凌的目光闪烁几下,开口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故伎重演的杀安平?”
“是受陈小姐所托,她曾经对我姐姐不薄,杀了安平,也所是给她们家报了仇。”风雅儒回答。
“陈小姐是?”
“福华布庄老掌柜的独女。”
“她现在人在何处?”
“仍在温柔乡。”
遇颂凌与承影互望一眼,起身对风雅儒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走了,安平的病,就继续交由风大夫医治了。”
风雅儒心想难道太子这是准许自己杀安平么,在胡思乱想之际低头行礼,再抬头,屋内已只剩下自己一人,静静的,立在当中。
陈瑜耸了耸削瘦的肩膀,将一件外衣披在肩上,未施脂粉,静静的坐在屋子内等待着自己的恩客。门被推开,眼前的人让陈瑜有一瞬的错愕,怀疑他是走错了屋子,这样英俊的样貌,雍容的气质,再加上一身一看就能看出是上品绸缎的衣着,怎么想也不会来自己这个在温柔乡只能算上中下等姑娘的房间。但这样的错愕也只是一瞬,随后,陈瑜又恢复了一脸木然,走到那人面前,盈盈拜下,淡淡的说:“公子万福。”
“陈瑜。”那人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我可以帮你为你的家人报仇,只要……你肯配合我。”
第44章:拨开云雾
陈瑜听到报仇两个字时身上一颤,木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渴望,却如流星般短暂,她像是做惯了这种白日梦,也受够了梦醒时分的痛苦,撇了撇嘴苦笑,淡淡的说:“报仇?凭什么?”
遇颂凌微笑着在她面前轻摇折扇,双龙戏珠的玉坠在陈瑜的眼前晃来晃去。
“这……你?!”陈瑜惊讶。
“你觉得凭这个,够不够?”遇颂凌笑着问。
“……你……不,太子……要我如何配合?”陈瑜黯淡的眼神中又现出希望的光亮。
遇颂凌满意的点点头,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正需要一个对福华布庄十分熟悉呃人来替自己解答,而眼前的陈瑜无疑是一位极好的人选。安平目光短浅,为涂眼前之利,陷害陈家霸占福华布庄本也合乎情理,但那个荣四为什么要花重金买下布庄就如遇颂凌不得其解了,就算是想要隐藏身份,结识官员,也没有必要买下这么个百年老店,除非,福华布庄里有其他更吸引他的地方。
“你能画出福华布庄的地形图么?”遇颂凌问。
“没问题。”陈瑜拿起笔,熟练的在纸上画了起来,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住过那间宅子,但每一笔都画得十分流畅,仿佛福华布庄老宅的样子不是在她的脑子里,而是在心中。
“等等!这是什么?”遇颂凌忽然指着一条小径问,“这条小路通向哪里?”
“这是运送布匹到河道的捷径。”陈瑜回答。
“河道?”
“对,还是爷爷在世的时候修的,离庄子不远,可以直通运河。”
“河道都是由朝廷统一修建的,你家怎么能自修河道?难道官府不阻止么?”遇颂凌疑惑的问。
陈瑜却掩嘴笑了:“太子爷,如果您知道每年国库中,有多少税银是我福华布庄上缴的,您就会明白,为什么官府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遇颂凌点了点头,心下了然:“收缴的关税越多,那些官员分得的赏赐也就越多,他们自然要给福华布庄行个方便了。”
想到运河,又是一怔,忽的恍然大悟:“对了,就是河道!这才是荣四买下福华布庄的真正目的!”
太子府内,承影静静的听着遇颂凌找到的线索:“你是说,荣四买下福华布庄,是因为那条河道?”
“没错。”遇颂凌肯定的回答,“三个月前荣四买下了福华布庄,那条用来运送布匹的河道自然也归他们所有,之后的两个月内,接连有三个朝廷命官被一夜间灭门,而那三人所在的地方,统统都是运河沿岸。”
“从那条河道出发去运河,便可以轻松避开官兵的检查。”承影接着遇颂凌的话说,“他们就是在这条河道的帮助下才能顶风作案,屡屡得手。”
遇颂凌派人按陈瑜所画找去,果然发现了那条河道,河道很细,周围已被福华布庄的人层层把手。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严加看守,肯定有鬼。”看过探子飞鸽传书来的书信,承影说。
“不着急,我们先静观其变,等到过了些日子,绵延蛊散播开来,他们自己就会溃不成军。”遇颂凌自信的说。
“那蛊毒会不会波及到周遭百姓?”承影问。
“放心,绵延蛊并没有那么容易传播,除非长期接触,否则不会轻易被传染,况且~”遇颂凌指了指地上的落叶说,“你莫要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
经遇颂凌提醒承影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入秋,帝都的秋风素来刚劲,也不易于蛊毒的传播,反之,若是那个荣四为了掩人耳目在密室或者暗格中与幕后主使碰面,那个人便很有可能染上绵延蛊。不禁佩服遇颂凌的智谋。
“你以前说人生如博弈,要走一步而观三步,掌控全局,才能取胜。初听并不觉得怎样,如今想起,你果然深谋远虑,环环紧扣,层层紧逼,才能诈出幕后主使。”承影轻笑着说,“你真像是一个操控木偶的傀儡师。”
遇颂凌却苦笑着摇头:“我也不过是架子上的一具傀儡,连自己的命运都操控不了。”
遇颂凌的落寞神情,让承影想到了季礼。的确,当年他们就是因为无法挣脱开缚在身上的绳索才被迫分开,于是低头,歉意的说:“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遇颂凌依旧是轻柔这他额前的碎发,笑道:“傻话,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况且发生都发生了,就不怕在想起来。”
“可惜么?”承影轻声问。
“嗯……”
“那……后悔么?”承影不知怎么问出的这句话,只觉得嘴唇发凉,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话一出口他便后悔,因为承影明白,自己放不下,无论遇颂凌给出的是怎样的答案,他都会和往常一样继续留在遇颂凌身边,他的答案对于自己而言根本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的事,承影宁愿不做。
“呵~”遇颂凌浅笑着环住承影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承影,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后悔么?就是因为发生了无法改变的事,所以才会后悔。既然已经无法改变了,后悔也就自然是没有意义了。你不是常说么,没有意义的事便没有做的必要。”
承影点点头,没有说话,感觉到身后的重量越来越沉,遇颂凌似乎正放松自己,将全身的重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承影啊……我不想用一道伤口去填平另一道伤口。”遇颂凌似是累了,有些有气无力的说。
“我明白了。”承影低声说。
遇颂凌将手环紧,抱着承影躺倒在床上,细碎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眉梢、眼角……
“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将我们分开,谁都不可以!”遇颂凌的声音低且含糊,却代人让人无法反抗的威慑力,那是属于王者的气焰。
第45章:时间是杀手
这一夜,两个人都很尽兴,直至筋疲力尽,懒懒的瘫软在床上,遇颂凌仍是紧紧地搂着承影,像不懂事的孩童在护食一般,寸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