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看天意吧。”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只有天真的瑞儿无忧无虑的在园子里哼着没有曲调的歌跑来跑去。看到对着一堆手札发呆的遇颂凌,目光很快的移到摆在桌子上的那盘点心上。
“父亲,那是什么?”瑞儿歪着头,指着盘子里码放整齐的糕点奶声奶气的问。
“是枣泥山药糕。”遇颂凌随口应道,但这很显然并不是瑞儿想听到的答案,他眨了眨眼睛,鼓了鼓嘴,想了一会儿,继续问:
“那~那~它好吃么?”
“嗯?”遇颂凌被瑞儿的问题逗乐,将他抱起在怀中,拿过一块枣泥山药糕,掰开,取中心处最软的地方喂到瑞儿口中。
“怎么样?瑞儿觉得好不好吃?”遇颂凌笑问。
“嗯~嗯~好吃!”瑞儿一边将馅料沾得满嘴都是,一边开心的说。
承影觉得再躲下去让遇颂凌发现的话反而不好,于是从树后走了出来,缓步走到瑞儿身旁。
“爹爹~吃点心~好吃的点心~”瑞儿手舞足蹈的将一块枣泥山药糕往承影的嘴里塞,承影不忍拒绝却味同嚼蜡。
“怎么?不合胃口?”遇颂凌看着他隐隐皱着的眉凑过来问。
承影摇头,只淡淡的说:“或许是累了。”
“那早点去休息吧。”遇颂凌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低语,“我今晚一定不闹你,让你睡个好觉。”
遇颂凌本是体贴承影,但此时在承影耳中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不禁心中暗暗自嘲:“怎的像个女人似的疑神疑鬼起来。”
遇颂凌接着说了什么,承影没有听清楚,浑浑噩噩的走进房间,躺在床上,不想去想遇颂凌和季礼的事情,但越是不愿意想,他们每次见面的场景却一幕幕的清晰浮现在脑中。这种像弃妇一样的自怨自艾的感觉让承影觉得厌恶,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翻了个身,承影蜷缩在了床的一角,努力的让自己入睡。
“爷,这是皇后娘娘刚刚派廖云送来的。”华宇拿着一套东阳国进贡的瓷器说道。
“廖云刚刚来了?什么时候的事?”遇颂凌挑眉问道。
“您和季礼公子用膳的时候,她说不便打扰了,便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华宇回答。
遇颂凌的面色变了变,对华宇说了句:“带瑞儿回房休息。”便回到了房间。
承影面向里很安静的躺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遇颂凌走过去轻轻走在床边,承影没有动,呼吸依旧均匀。
“呵~欲盖弥彰。”遇颂凌心中轻笑,已承影的武功,就算是真的睡得沉了,都有人做到身边了他也早该醒了,可自己从进来到现在,他的呼吸声始终均匀如初,可见根本没有睡着。
“承影~”遇颂凌躺在承影身旁轻轻的叫着,“你见到那个廖云了?她是不是又和你胡言乱语了些什么惹得你不痛快?”
承影不动,只是睫毛微微抖动。
“麻雀就是麻雀。就算飞上了枝头,等到真正的凤凰回来还是要乖乖的让出巢来。”
廖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烙铁般字字印在承影的心上。他明白,廖云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对于那个女人,他不屑去计较,但这句话却是戳到了他的软肋。那个人是四品大臣之子,而自己算是什么?一个活在暗处的影卫,一个连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的孤儿,自己的确没有能力去争取什么。
第38章:我是你的
“承影~”遇颂凌从身后环住承影,像是瑞儿平时耍赖般的语气说道,“你怎么不理我啊?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承影微微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说话。
遇颂凌将手臂收紧了一些,将身子紧紧的贴在承影的背上,继续说道:“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也不要信。你是我的,只听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一言出口,遇颂凌自己都觉得诧异,没想到自己也能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扪心自问,他其实是害怕的,当年季礼的离开,让他沉沦放纵多年,那是他心中永远的一道伤疤。他曾天真认为没有谁能代替季礼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所以故作多情,锁住了自己的心不让别人进来。却终是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没留神便让沉默寡言的承影溜了进来,不声不响的扎了根,等到他发现时,这颗种子早已发了芽,开花结果。或许是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或许是时间磨灭了对季礼的执着,对于这个不速之客,遇颂凌倒是淡然的接受了,既然进到心里来了,那便好好的住下吧。最近一段时间,他却发现了枕边人的有意回避,这种感觉令遇颂凌不安,他可以让承影走进自己的心里,却决不允许他轻易的走出去。季礼的离开,时隔多年后那道伤疤还是会隐隐作痛,他不想再失去了,也决不能再失去!
将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归结起来其实只有两类,要么是用计谋威逼利诱的将他留下,要么便是自己死皮赖脸的赖着不松开,前者比拼的是智慧和手段,而后者则是出自本能。
承影有一阵恍惚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般无理取闹的黏着自己不放,一向只是瑞儿才会用的伎俩,放到遇颂凌身上,竟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好笑吗?”遇颂凌留意到承影微微抽搐了一下的嘴角,故作生气的问。
“没……”承影缓缓睁开眼睛,转身看着那个宛若画中仙一般的人,轻垂眼帘,平静的说,“我不会信廖云的话,我知道,我是你的。”
“嗯,这样才对。”遇颂凌满意的笑着揉了揉承影额前的碎发,将唇凑到他的耳垂处轻轻的吻着。
“我是你的……”
似是梦中的呓语,遇颂凌轻轻重复着承影的话,承影却知道,他从没有重复别人说话的习惯。带些惊异与不确定的看着他,遇颂凌闭着眼睛,一张脸却是笑得灿烂。一切都在无言中了然。
“那个廖云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这成了第二天遇颂凌问承影最多的一句话。
“你不用知道。”承影依旧是这样回答。
“为什么?”
“她毕竟是母后身边的红人,没有必要为了那样一个人惹得母后不开心。”
“承影……你不是觉得我要杀了她吧?”遇颂凌笑道。
“嗯?”承影没有读懂这个笑容。
“这么娇媚可人的女子,我定当好好的疼爱她,又怎么舍得暴殄天物呢?”遇颂凌笑得愈发温柔,那种略带宠溺的柔声细语,让人觉得是在说自己的掌上珍宝而并非眼中钉。
“你的意思是,她……还有价值?”承影想了想问。
“当然,廖云的价值,大到我绝对不想伤她分毫。”遇颂凌的笑容温润得能将人融化,可承影却嗅出了狡猾的味道,因为他分明看到了一条又长又粗的狐狸尾巴在遇颂凌的身后优雅的摇动着。
遇颂凌清楚,要成大事,急于求成是大忌,所以他在等,耐心地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半个月后,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太子作为储君,寿宴的场面气势定是不能差的,大摆筵席,宴邀群臣,都在情理之中,廖云自然不会错过这次表现的机会,精心编排了新的舞蹈,决心要在寿宴上好好表现一番。
“爷,定国公和定国夫人到了,送上了一架古琴。”华宇看着气宇轩昂的定国公司南和他身旁那个相貌平庸,身材微胖的定国夫人沈氏,嘟囔着,“想不到这定国公还真是个专情的男儿,论身材样貌,这定国夫人也就算个中等,但是他们成亲这么多年,定国公都没有纳妾啊。”
“你懂得什么?”遇颂凌折扇一摇,笑道,“这女人呐,可以不漂亮不窈窕,却不能不聪明不贴心。草包一样的美人,只能引起一时的兴趣,兴趣淡了,便像丢草包一样的丢掉了。”
“呃……爷果然是……很有心得啊。”华宇说。
“你说什么?”遇颂凌微微挑眉。
“我说~我说~”华宇支吾着,忽的看到渐渐走进的两个人,像是看到救星,急忙说道,“廖尚书来了。”
遇颂凌余光一扫,果然看到廖云花枝招展的跟在廖尚书身后,喝了一杯酒,嘴角漾起笑意。
“臣给太子贺寿。”
“云儿给太子贺寿。”
“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遇颂凌瞟了廖云一眼,转着手中的酒杯,轻笑着说。
这是廖云第一次收到遇颂凌的赞美,心如浸了蜜般甜,心想总算不枉她花费了几个时辰精心装扮。
晚宴上,廖云更是趁热打铁,献舞一曲,美目流转,含情脉脉,无时无刻不向座上的遇颂凌暗送秋波,一曲华裳将尽,更是挥舞云袖,抛向遇颂凌的怀中。
遇颂凌对于这种请君入瓮的伎俩没有丝毫的新鲜感,却还是配合着抓住云袖的一头,轻轻一拉,廖云便柔若无骨的栽进了他的怀里。
“云鬓花颜金步摇。”遇颂凌拨弄着廖云的乌发,轻笑着在她耳边低喃,“芙蓉帐暖度春宵。”
廖云一听他话中有话,更是大喜,却故作娇嗔的轻啐道:“太子真坏……”
众臣见太子对廖云窃窃私语,私下里纷纷向廖尚书道喜。安雅皇后看到这一幕,虽也是微笑的点点头,却仍是有些担心的看来承影一眼。他依旧是那样一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一勺一勺的喝着碗中的甜汤,对眼前的场景视而不见。
第39章:掉包
晚宴结束,廖尚书很识相的离开了,廖云更是乖巧的留在梅园中静静的等着遇颂凌。
“你果然聪慧。”遇颂凌手持玉盏从梅树后走来。
“云儿不敢忤逆太子的意思。”廖云温顺的笑着。
“呵呵~还真是可人啊……”遇颂凌揽过廖云,将手中的玉盏送到她唇边,笑道,“既然不忤逆我的意思,就乖乖的喝了。”
廖云看着盏中琥珀色的澄清液体,闻着淡淡的酒香,心想太子真是狡猾,要灌醉自己再来为所欲为么。当下也不伸手去接住玉盏,只是微闭双眼,轻启朱唇,等着遇颂凌来喂。
甘醇浓郁的琼浆流入喉中,带着清冽的酒香,廖云立刻觉得有些昏昏欲醉,笑道:“这是什么酒?入口温润却没想到这么烈。”
“呵~这可是我轻易不拿出来的佳酿。”遇颂凌故作神秘的说,“想不想和我去……逍遥一下?”
廖云笑得花枝乱颤:“好啊,一切听太子的。”
廖云没有想到遇颂凌带自己去的逍遥地竟然会是温柔乡,咱在门口,一时间犹豫起来。
“怎么了?”遇颂凌笑着问。
“这,这种地方,我去……”廖云犹豫的说,毕竟是个女儿家,又是尚书千金,若是被人认出在温柔乡里厮混,不仅自己日后没脸见人,恐怕家中也要跟着蒙羞。
遇颂凌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笑了笑,说:“你等等我。”
说罢便走开了,再回来时,带着一件黑色的连着帽子的斗篷,披在廖云身上,将身材娇小的廖云完完全全的罩在了斗篷里面。又将一块黑色的面纱戴在她的脸上。
“好了,这样就没有人会认出你了。”遇颂凌说,“现在,你可以随我进去了。里面……绝对是你没加过的景象。”
遇颂凌的话引起了廖云浓重的好奇。她身为官家小姐,这种地方从小就被灌输成为烟花之地,是下流的场所,自己别说是来,便是提都不能提起,说不好奇是假的,她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能把男人成帮成伙的往里面吸引,今天被遇颂凌一说,心中的好奇便更加重了起来,于是笑道:“好,太子,我们进去吧。”
与此同时,福华布庄的老板荣四正在温柔乡中喝着花酒,忽然几下鼓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鼓声淹没在乐曲声中,本来不易察觉,但对于荣四来说,他却能一下子分辨出来,这是手鼓的声音。在元国,鼓都是用木槌来敲击,而在东阳国,手鼓却才是深受百姓喜爱的乐器。伴着酒劲,荣四踉踉跄跄的寻着鼓声的方向走去,直走到莲花池旁,他果然看到池中央的露台上,一个人在敲打着手鼓,另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正在舞剑。
荣四正想向前迈步,却被温柔乡的伙计一把拦住:“这位大爷,您喝醉了,这池边地滑,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伙计还在絮絮叨叨的劝说着荣四,那个黑衣人已经收剑,同那个打鼓的人从另一边离开了,临走前还忘了一眼荣四。那人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纱,看不清容貌,但一双眼睛却像极了深秋的寒潭,看似波澜不惊,却又深不见底。
“那人,那人是谁?”荣四一把抓住还在说个不停的伙计问。
“他啊~那是我们温柔乡的头牌。就住在池对面的阁子里。”伙计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说。
“头牌?那个人身价多少?”荣四急忙问。
“他……他的身价,我们可定不了。”伙计为难道,“那还得看他本人的意思。”
荣四想了片刻,忽然对那伙计说:“去给我找面鼓来。”
“什么?”伙计不明白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鼓!听不懂么?快去!”荣四喝道。
经荣四一吓,伙计急急忙忙的去取了鼓,荣四拿着它来到莲花池对面的阁子,轻轻的拍起鼓来。他打的是东阳国家喻户晓的曲子,若那人真的是东阳人便一定听过。
荣四这样做一是有目的的,那人若真也是东阳国派来的探子,正好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若不是,他只是击鼓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随着富有节奏的鼓声的响起,阁中的一个人再也按捺不住了。
“太子,你听,是鼓声。”廖云面色酡红,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鼓声,真是好听。”
“嗯,的确好听。”遇颂凌笑道,“既然有这么好听的曲子,你又怎么不舞上一曲呢?”
“太子想看我跳舞么?”廖云笑着问。
“当然。”遇颂凌回答。
“哈哈~哈哈~好,你等着。”
廖云披着黑色的斗篷,像是一只轻盈的燕子来到院子中,踩着荣四的鼓点跳起舞来。
荣四看见那个身着黑色斗篷,脸戴黑纱的人果然回应了他,大喜道:“你果然也是从东阳国来的?”
那黑衣人却不理他,依旧自娱自乐的跳着舞。荣四问了两遍不见那人回答,一把上前揭下了她的面纱,想看看这人他到底认识不认识,却没想到面纱后竟是一张艳丽娇俏的女人的脸,而且是一个……喝醉了的女人的脸。
“喂~你觉不觉得,今晚好热啊?”廖云挑逗似的说,边说边拉了拉领口。
“你……是谁?可是……霍将军派来的?”荣四被廖云满是诱惑的姿态弄得咽了好几口唾沫。
“我是谁?呵呵~别问这么无趣的问题啊。”廖云杏眼含春,撒娇似的说,“春宵苦短……我们,何不好好快活快活……”
阁中的遇颂凌和承影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缠在了一起。遇颂凌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