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我准备交接完指挥的事宜后便到处走走看看,你愿不愿意也放下一切跟我走?
那时李晴空吻了他,那是他们俩之间最后一个亲昵的吻,那时的他还念着如何突破浩气内部最后一层防线,却未听出李晴空话中的弦外之音。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叶笙歌低下头沉默不语,眼角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难过,看到露出如此表情的叶笙歌,秦毅却得意地笑了起来:“之前在扬州折了好多兄弟都没拿下你,后来好不容易来了增员,没想到李晴空竟然来把你救走了。原来李晴空三年前背叛浩气后,竟还真能心安理得地和你这个罪魁祸首在一起!”
当日秦毅的人在扬州找到了内力皆无的叶笙歌,但那人竟然只凭剑招与一柄青钢剑杀了他好几名兄弟,又有李晴空插手才被迫放弃计划,这次秦毅才吸取教训,带了十几名武功高强的手下埋伏在长安近郊,才堪堪把这男人给抓住。
“果然什么浩气战神都是狗屁!”秦毅似是不解气般冷哼着补充了句道。
叶笙歌自从被抓住就一直是一副半死不活,爱理不理的样子,直到此次秦毅直接开口骂上李岚天后才忽然如一只苏醒的猛兽,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如果不是被绳子缚住或许这么一跃便已把秦毅撕了个粉碎。
“……秦毅……你该知道在叶天岚面前最大的禁忌是什么……”叶笙歌看向秦毅的眼神就像是最凶恶的秃鹫找到了野外的腐肉,凶狠而鸷忍。叶笙歌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此时一瞟眼,那副眼角发红的模样竟显得格外的妖魅惑人,可只有秦毅知道,露出这副模样的叶笙歌是因为他即将要大开杀戒。
秦毅虽知他此时不过是笼中之虎,不足为惧,却仍是被他气势狠狠摄住,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底竟泛出了一种难言的恐惧。
……世闻即便是当日叶天岚还在恶人,若谁敢在他面前谈半点身为敌人的李晴空的不好,无论职位高低,一律处死……
那时的叶天岚在恶人地位如日中天,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定,亦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所以那时的他也从无细想过这究竟是为何。只是到此时他才可悲地发现,他早就陷入了李晴空这个难以逃脱的魔障之中而不自知,至于时至今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叶笙歌用力地握了握拳,双眼无神地盯着一处,不再发一语。
“老大,老实说费了这么多兄弟来抓这么个人到底有什么用?”秦毅身后的某个小弟盯着叶笙歌看了两眼,听了半天秦毅与之的对话也就听出两人之间有些旧仇,可是这与此次的任务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那小弟又不自主地偷偷看了叶笙歌两眼,他虽头发凌乱,眼角发红,唇间带血,此时看上去却依然俊美得惊心动魄,看得那小弟竟不由得羞红脸低下了头,暗自揣度着自家老大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云云。
“呵呵……江湖谁人不知叶天岚是李晴空的相好?如果我们就这么放出消息去,你说李晴空会不会自投罗网?”
“更何况你说是内力尽失的叶天岚好捉,还是原来的浩气战神好捉?”秦毅有些自鸣得意地跟自己的手下说起了自己的计谋,那一瞬他觉得即便是很多年前的恶人“鬼谋”此刻都无法与他相比。
“哈哈哈哈……相好?……哈哈……你别让我笑了!”如死了一般的叶笙歌突然像是听到什么绝顶好笑的笑话一般,发了疯般得狂笑起来,狂放恣意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中,那种不断反射折转的疯狂笑声听得那群手下们的耳中一阵轰鸣,他们只觉自己眼前不断有白色的光斑快速闪过,头疼欲裂。
“……你……你……你!!”秦毅惊恐地看着自己那群捂着头倒在地上如将死的毛虫般挣扎着的手下,又看着已经从刑架上走下来正揉着手腕的叶笙歌,害怕地大叫道,“……你不是明明没有内力!”
“……呵。”叶笙歌轻笑了一声,身形一闪便到了牢房中某个黑暗的角落,看着静静靠着墙壁的两把布包的剑,不急不缓地说道:“秦毅……太自负的你永远也比不上李晴空。”
“……如果是李晴空把我关押了,一定不会在牢房中留下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别说你还特意把‘饮风’和‘吹雪’留给了我……”
秦毅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脖颈处一凉,当手一摸看到汩汩而出的鲜血时,他还未想到叶笙歌是何时出手的,他还尚未感受到痛楚,他似乎还能看到叶笙歌嘴角嗜血的笑,当他陷入黑暗之前,看到叶笙歌踩着满室的尸体与鲜血离开牢房的时候,他后悔了……
他忘了,他忘了,他看着跟在李晴空身边的叶天岚太久太久,以至于忘了叶天岚本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鬼!
“……敢污蔑李晴空者……杀!”
这是秦毅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叶笙歌抬指拭过轻剑饮风上的血迹,轻柔地仿佛抚过情人的肌肤,那鲜红的色泽让他想起那人艳色的翎子。只是内力恢复的自己,已经再也没有了一点退路,念及此的叶笙歌不由得苦笑了声,眼中一片干涩。
——你当日说要陪我踏过大唐的山河大川,看遍世间万千风景,此番以我代你眼,先替你走一番可好?
叶笙歌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地牢之中,第一次见到李晴空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那种整个世界如崩塌了般的绝望深深攫住了他,到那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李晴空是真得不愿再见到他了……李晴空是真的不会再亲昵地喊他名字吻他了……
……李晴空是真的彻彻底底地不要他了……
到那时他才知道,什么荣耀,什么地位,什么权利和李晴空一双会朝着他笑的眼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惜即便他后来当了三年的叶笙歌他也再没能在李晴空的眼中看到那种冰雪消融,温暖如春的笑意了。
……是他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俊逸无双的李晴空给残忍地杀死了。
……却还想妄图寻回。
叶笙歌像是要把脸皮擦破般用力地用袖子擦着脸,可是无声的泪水却还是越滚越多,越流越凶,怎么样都止不住,停不下来……
唐二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斗篷与兜帽,把一身唐门的劲装尽量都 挡在里面,他刚借口上圣墓山朝圣而向路上的胡商们打听了位置,此时已正式踏入明教的领域,若说之前在大漠中还能稍微放松下,那此刻却绝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明教与唐门本就不对盘,此时他一唐门中人深入腹地,即便艺高胆大,也不免小心为上,何况明教天生有许多专克唐门的杀招,更是不可不防。
唐二暗自捏了两枚暗器在手中,一双桃花眼此时却如鹰般锐利地看着四周。此时虽是深夜,但大漠的月色却格外地干净明亮,照得大地一片通明。只是此时一向聪明的唐二却也没了办法,库伊扎独回明教之事让他乱了心绪只想以最快速度赶来,可是到了后才发现,他本是独自跟来,而库伊扎一回明教便如泥牛入海,自此没了消息,他又从何寻得?
若是随便抓个明教弟子来问,先不说他知不知道,万一打草惊蛇害了库伊扎岂不是得不偿失!恰此时两个巡逻的明教弟子往他这方向走来,唐二下意识地蹲下一个浮光掠影隐匿了踪迹,而那两明教弟子也没有发现唐二,还在随意地聊着天。
唐二原只盼望着这两弟子能速速离开,毕竟浮光掠影是有时限的,他并想突然现身惊动了他们,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的对话竟与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有关!即便谈论对象是个陌生的名字。
“师兄……尘风师兄真得已经……?”一名看上去比较低阶的弟子神色担忧地问上身旁那个弟子,结果却听那个中阶弟子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师兄我亲自动的手你觉得呢……?”
“可是、可是……尘风师兄那么好的一个人,师兄你怎么能够忍心!”那个低阶弟子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挡在了中阶弟子的面前,指着他大喊道。
“你一个区区低阶弟子好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是如何与师兄说话的!”被骂的中阶弟子不耐烦地甩开了指来那只手,火也冒了起来,大骂道:“陆尘风那个畜生勾结唐门欲对圣教不轨,而教主判他叛教之罪又岂容你在这里置喙?还是说你叫我这个行刑弟子在明尊面前放水,背叛明尊,背叛圣教?!”
“更何况陆尘风在外与一唐门弟子之间不清不楚,那些苟且龌龊之事简直是我圣教之耻!”
“尘风师兄才不是……呃……”那名低阶弟子刚想回辩几句,却觉颈边一阵酥麻,眼前一黑,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摔了下去,而那个中阶弟子看到队友倒下去,还未来得及出声,便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弩炮口正对着自己,而抬着千机匣的那个人背对着月光,全身影绰地看不清晰,只有兜帽下那半张冰冷的鬼面与一只发红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晰可怖,仿佛从地狱而来的噬血修罗。
唐二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当他听到行刑,叛教之词的时候他觉得他这几日所有的担忧全化为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整个人都堕入了冰窟之中,那种血液都凝固的刺骨疼痛差点逼得他发疯,而当听到那个明教弟子污蔑库伊扎的时候,又觉得血液直冲头颅,什么冷静自持,什么头脑清晰,什么不要轻易打草惊蛇,霎时全被他扔在了脑后。即便此时他一动便有可能与整个明教为敌,可能血溅当场,他也只想冲上去把身上所有的毒都扔到那个明教弟子脸上,然后抬起弩把他射成筛子。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用迷神钉拍翻了那个无关的弟子后,抬起弩就想赏那个中阶弟子一发逐星,只是拿起千机匣的那一刹,弩上一阵“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终于把他最后的理智拉了回来,他在路上把库伊扎落下的那只耳坠做成了挂饰挂在了千机匣上,一动便会清脆作响,好像他还陪在他身边一般。
若此番把这明教弟子崩了,虽然解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可是与库伊扎的线索也许就这么断了。
念及此唐二运气敛了敛心神,才堪堪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寻回了些理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的那个陆尘风现、在、究、竟怎样了!!”
那个明教弟子一开始确实是被唐二晕人抬弩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吓到了,待此刻恢复了些神智才看出面前这人正是个唐门弟子,又念及他问陆尘风之事,很容易便联想到传言陆尘风的那个相好便是个唐门弟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说道:“陆师弟之事乃是我圣教内部之事,与你一唐门弟子有何关系?”
“更何况你一个唐门乱闯圣教,可是将我圣教不放在眼里!?”明教弟子言之凿凿,好似他完全忘了他此时的命正握在唐二手里,命悬一线。
“……说或者死。”唐二又将千机匣往那名弟子面前凑了凑,只是下一刻,那名明教一个暗尘弥散便隐匿了身形,唐二却眼睛抬都没抬,随手一个化血镖便掷了出去,只听那明教闷哼了一声,捂着腿摔在了地上。
“这招如果在你陆师弟的手上,定是能做到完美无缺,只是你的话,完全不够看……”唐二抬起的一只眼中是满满的讽刺与鄙夷,看得那心高气傲的明教只想拿起武器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惜腿上那处伤口处逐渐传来的疼痛麻痒感却让他心生惊恐,谁不知蜀中唐门精通制毒之术,七步断肠,而他圣教却正好不谙此道,如今他身负一镖并且身感异常又如何不惊,如何不恐?不由破口大骂道:“你竟使得下毒这番卑劣手段!”
“呵……蜀中唐门本就凭暗器与制毒独步天下,阁下与唐门中人对垒竟不防他手中之暗器……”唐二冷笑了声说道一半却忽然想到那日在再来镇外树林,库伊扎只凭一刀便挡下他三枚暗器,那般才绝天下之人竟受苦于此番草包之手,心中只觉一阵难言绞痛与无尽的愤怒。顿时唐二眼睛一暗,杀意再也抑制不住地泄了出来,冰冷的声音如地狱黄泉的水,刺骨透寒,“……说!陆尘风现在在哪里!”
千机匣中机括轴转,弩箭上膛的声音听得那名中阶弟子胆寒心惊,止不住想转身逃跑,但念及自己身受那唐门未知毒物,又觉心如死灰,之前一杆子的狂气此番此刻也如没有发开的糕,整个瘪了下去。
“唐门贵客此番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恰那弟子正欲开口之时,一个庄严肃穆的女声倏地从唐二他身后传来,而那中阶弟子亦如看到明媚朝阳般差点整个都从地上跳了起来,喊道:“圣女大人!”
明教众人本就擅于藏踪隐迹之术,而身负《圣火典》的陆烟儿更是个中佼佼,唐二刚一心在那中阶弟子身上,全然没有料得陆烟儿自他身后而来,待此时再转身抬弩,早已落了下乘,圣女侍从早已出手,两柄弯刀左右皆架于颈上,唐二不语而陆烟儿亦不再问,一时间场面竟有些僵持不下,安静地诡异,唯有唐二弩上的金属挂饰还在“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陆烟儿盯着唐二那枚弩上的金属吊坠许久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说你是来找陆尘风的,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陆尘风现在在哪里。”唐二似乎并不给陆烟儿面子,也根本不像是一个命悬一线之人,冷静,淡然,只是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唯独那只漂亮的眼睛与陆烟儿一般只望着那个吊坠,眼中的温情却霎时给这冷酷的唐门弟子染上了一层不同的暖色。
“……陆尘风被父亲定了叛教之罪,前几日在明尊面前接受鞭笞之刑……”陆烟儿看向唐二的眼中一片平静,仿佛在说着最惺忪平常之事,“……死了。”她看到面前那个唐门眼中的光倏地如四散的萤火,破碎消失。
“……你说谎……我不信!”唐二向前猛地跨了一步,架在脖上锋利的刀刃瞬时就划出了一道血线,他却毫无知觉般不管不顾,朝陆烟儿冷声质问道:“……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尘风尚未背完大光明录,他无论生死依旧是我圣教之人,依我圣教之礼,死者皆以火焚躯,以达天道。”陆烟儿瞟了眼唐二脖颈上被刮出的道道血痕,藏在面纱背后的脸表情看不透彻,只是那如机甲般冰冷的声音却听得唐二心中越来越冷,“……无人亦无尸……”
唐二的眼中霎时划过一道凶狠的杀意,即便颈边已被锋利的弯刀划开了许多血淋淋的口子,也依旧执意地抬起千机匣指着面前的红衣圣女,面色凶恶地如阿鼻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字一顿地说道:“倘若如此,即便我今日身死于此,也发誓要血、洗、明、教!”
唐二暗自发劲朝右后方的侍女一连弹去几枚飞镖,飞镖的射点十分刁钻,那侍女不由得侧身躲避,手上刀刃也因此偏了方位,同时鞋尖弹出尖刃攻向另一侍女下盘。唐二意在脱身而不在制敌,那侍女下盘被攻,下意识便收刀回护,而唐二便看准此时缝隙,身形一滑退出了三四尺,抬手一个裂石弩便已射出。那两侍女本是身手不凡之人,刚才也不过是败在了一时疏忽之下才会被唐二占了先机,此时二人只脚尖一点侧身避过弩箭,握刀而上,转眼间便要贴身。唐门中人擅远不擅近,而明教中人却恰恰相反,手中双刀之间日月交替,诡测难辨,更何况若此时同时被两名明教近身缠上,纵使唐二有万般才能怕也是在难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