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整——
我终于累了,蹲在四周无人的角落,身体尽力蜷缩成一团。项北走上前,撑起一把不知何时弄来的一把伞,为我撑出一片天。
他明明有伞,之前却一直没有用。我们两人落汤鸡般全身湿淋淋的躲在伞下,四目相对,目光深远沉重,清晰的映出彼此的身影。太安静了,无人无车,又是那种天地间只剩下我们的感觉。
我艰难的开口,声音干涩地说:“你又要放弃我了吗?”
他目光坚定,很肯定地说:“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脑子像炸开一般,火气一下子冒上来,我站起身用尽全力推搡他。他跌坐在地上,我趁机压在他身上,我提着他的衣领,让他正视着我的眼里的怒火:“解释!”
“今天我爸突然找我回家,给我安排了相亲,我之前一直和他安排的对象在一起。”他紧接着又补充道,“我不能拂了我爸的面子,我必须要去。但我对她没有意思,我也不想结婚。阿燃,你相信我。”
他用诚挚的目光试图平复我的情绪:“看到你的短信后,我立马就来了北海公园找你。”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会结婚吗?”
“不会。”
我弯下腰,重重咬在项北的脖子上,再咬重点一切都结束了吧,可又还是……狠不下心……
嘴里泛出淡淡的血腥气,项北说:“相信我,阿燃,相信我……”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相信我”。
我望着远方阑珊的灯火,黯然出神。
30、
“你如果要结婚,一定告诉我,我会放你自由,绝不为难你。”我郑重其事的嘱咐他,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愿意为了他退让,却不能违反做人的原则。
“阿燃……”
“你必须答应我。”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我答应。”
日子并没有因为不愉快的插曲而停止,我不是小气的人,那件事过去了我也不愿再提,把对方的错误总挂在嘴边会招来彼此的厌烦。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表面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似乎那件事就那样石沉大海,但我们都了解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其实波涛汹涌,蠢蠢欲动的蛰伏着,不知何时会掀起惊涛骇浪。
今天晚上项北没空接我下班,我便自己回家随便弄了点吃的果腹。这阵子总是很疲倦,天色还早,却累得直犯困,躺倒床上打盹。
项北的电话打来,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阿燃,吃过饭了吗?”
“嗯。”
“饱了吗?我晚上给你带夜宵回来。”
“不用了。”我打了哈欠,懒懒地说。
“现在就困了?”项北意味深长的嘿嘿笑道,“那养好精神,等我晚上回来。”
我也不自觉的微笑起来:“我可没空陪你折腾。”
放下电话,我迷迷糊糊的想到,没有信任的爱情长久不了的,猜疑迟早让彼此面目全非,互相伤害。这种感觉是在煎熬,会压垮自己和爱情。放宽心啊……认识项北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像个小女人一样猜疑妒忌。
挥去心中的不安,渐渐睡意来袭……
好像有敲门声,是项北忘带钥匙了吧。我穿着睡衣,抓着凌乱的头发,看也不看就直接开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顿住了,门口的不是项北而是面容相似的项南。
我全身上下血液变得冰凉,额头上都冒了冷汗,看项南扫了我一眼兀自进门坐下,我站在那惴惴不安,反倒像个外人。
项南眼神冰冷的看着我:“我们又见面了。”
我点点头:“项大哥。”
他一副主人的姿态,傲然的指着沙发:“坐。”
我蹑手蹑脚的坐下,听到他说:“你不该再来纠缠项北。”
我恳切的和他对话,甚至有点哀求的味道:“我和项北是真心想在一起的,请项大哥理解我们。”
项南倨傲的抬起下巴,第一次带着不屑:“我本以为你是明白人,没想到竟如此天真。你觉得,你有多了解项北?他又会为了你做到哪一步?”
我坚定地说:“他说他不会结婚的。”
“是。他现在是不会结婚,那以后呢?”
我咬着嘴唇无法回答,是的,我心虚了。事实上我们不久前才因为这件事而吵了架,我又何尝相信了他不会结婚呢,我对自己对他都没有信心。
见我的反应,就知道是说到了痛处,于是他趁胜追击:“项家不需要没用的儿子,项北若是和家里摊牌,那么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金钱,权利,家庭。你以为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会为了你而放弃这些么?我不否认他对你有感情,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你们之间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他不会傻到不顾世俗的为你放弃一切。”
我被这掷地有声的话刺激得失神,努力说道:“项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除非是他要求,否则我是不会主动离开他的。”
似是料到我会这么说,项南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吗?”
我深深的看着项南,揣测他话中的意思。他没有解释,而是起身穿上外套:“跟我来。”他态度极为强硬,我无力反抗的乖乖跟上。
他开车载着我来到一家高档法国餐厅前,车子熄了火,却没人下车。我静静的看着窗外,心中直觉等会发生的一定是我不想看到的,逃,快逃,离开这!心里虽这么想着,身子却不听指挥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
没过多久,项北和一个女人相拥着走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他们一起走到旁边的五星级宾馆,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要进去。
别进去,一旦进去,我们两就彻底完了!
我迅速拿出手机播给项北,项南并不阻止,只是冷眼旁观。项北听到声音,歉意的向女人笑笑,走到一旁接电话:“阿燃,还没睡?”
我僵硬的问道:“你在哪?”
“在吃饭啊。”
“和谁?”
“和下一次案子的合作伙伴,还有其他同事。”若不是亲眼看到,我丝毫听不出来他根本是在瞎诌,“怎么了?”
“没事,你早点回来。”
“遵命!”他调皮地回答,我却没有丝毫愉悦。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我连骗自己都不行。
爱一人到底要放弃多少?到底要失望多少次?我真的想要相信他,可现实一次次的嘲笑着我的天真。
难道爱一个人注定要放下尊严,舍掉自尊,最后连原本的自己都完全丢失?不,我不要。我每一次的退让都只是让自己更加伤心,我对他的信任被他像垃圾一样扔掉看都不看一眼。
我好不甘心……为什么付出了这么多,还是得不到我想要的,还是留不住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反而越来越糟。
项南送我回到家里,看着我和项北同居两年多的房子突然感到害怕。我为了他连住所都没有,若这里也不属于我,那么天地间还有我的容身之所吗?
我爱项北爱得很彻底,连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项北你辜负如此舍下一切的我,你怎么忍心?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陷在沙发里,浑身脱力。
项南站在我面前,拍拍我的肩,如兄长一般劝导我:“项北不适合你,爱情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和他断了吧,对谁都好。”
我茫然的抬起脸看他,点点头麻木的说:“我明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心里有数了。”
项北回来的时候,家里没开灯,黑暗中只能朦胧的看见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把带回来的宵夜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搭住我的肩搂住我的背把重心全部压在我身上:“怎么坐在这里也不开灯?饿了没?吃点宵夜。”
我拿起精心打包好的食物,还是温热的。没有品尝的心情,重重砸到地上,汤汁流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饭菜味,感觉很恶心,他身边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
项北被我的态度弄得愣了几秒,不知为何我这么大脾气。我们本来就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反应过来后也火了:“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我冷笑着反问他:“你刚才在哪里?”
一瞬间,他面上晃过惊慌失措的表情,这让我更加确信了他的背叛。他看着我,不自觉的咬着嘴唇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法式餐厅,五星宾馆,还真有情调啊。”我向后一仰,靠在靠背上,用手遮住眼睛,生怕脆弱无助的表情被他看到。
良久他才道:“那是我爸的安排,我不能拒绝。”
“你可真是你爸的乖宝宝,他让你相亲你就相亲,他让你恋爱你就恋爱,然后呢,要结婚了吧。”
“我不会结婚的。”
我轻笑出声,讽刺,对他也是对我的:“那又如何?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不结婚,我就有义务无条件的陪你吗?我们到底算什么?情人?床伴?”
他焦急的打断我:“不是这样的!我和那个女的什么也没做,她家不在本地所以我送她去宾馆,你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他笨拙的解释着,其实何必呢,完全没有意义。我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即使破镜重圆又如何,痕迹永远也无法消除。我会有疑心,永远不可能放下这件事的结缔。我们都明白,所以才更加焦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不知所措。
“项北,戏演的久了,连自己都会分不清真假,更何况是别人呢?”我倦倦的闭上眼睛,好累。
“阿燃……我对你是认真的……”
“可我是已经不在乎你的认真了……”
“阿燃……”
他小心翼翼的拉起我的手,被我毫不留情的挣脱开:“让我一个人静静。”
“阿燃……”
“滚!”
项北那么骄傲的人,之前低声下气解释那么多已经实属不易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所以他走了,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我爱的人,是世界上唯一能伤害到我的人。可是相爱的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我就这样,在沙发上呆坐了一夜,一动不动,恍若失魂。
31、
第二天不是周末,不管多不想动还是要去上班,即使我不是工作狂。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满眼的血丝出门。
开门时却奇怪的遇到了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门,很快那股力道消失,项北就站在我面前。一样的血丝和黑眼圈,衣服乱糟糟的穿在身上,新冒出的胡渣让他的下巴泛出淡淡的青色。
他一个晚上都靠着门坐在这里,他总是风光无限,神采奕奕,这样疲惫邋遢的样子真是很少见。
我们四目相对,眼中的彼此都是说不出的狼狈。
他欲言又止,我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他一把捉住我,嘴唇轻启,我却提前出声:“我要去上班,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上班自然也是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老是出神,科长看出了我的异样,主动过来和我谈心:“小李,有烦恼?”
我讪讪道:“没,您多心了。”
他一脸看透了然的表情,成竹在胸道:“我也是过来人,你蒙不了我。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失恋了?”
“差不多吧。”我敷衍道。
他拍拍我的肩:“你们年轻人就这点烦恼,其实多大点事。男人么,主动点,舍不得就赶紧去追。追不上,那是她的损失。这么好一小伙,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科长这话说的我哭笑不得,哪来的女朋友,男朋友还差不多。今天心情不好急于抒发,忍不住便聊开了:“科长会和老婆吵架吗?”
“当然会,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在气头上时都想干脆离婚算了,但冷静下来后,还是不敢离婚。”
“科长这么怕老婆?”
“说出来你可别笑,是害怕失去她。”科长一个五十岁的大男人,说出这情话实在别扭,他也羞得稍稍偏过头,“想想以后的日子会没有她,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哪里还敢离婚。结果,这么一晃,就过了大半辈子了。这日子过得越久,就越分不开。”
我曾经失去过项北,那五年里他在我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直到后来与他重逢,重新在一起。渐渐的,那五年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像自动被我忽略,变成白的,感觉他从未离开过。我记不得当时用了多久来习惯他不在身边,现在又要用多久。但我肯定,在失去过后我更加珍惜他,同居的这两年里他更是深入到我人生的点点滴滴当中,像是空气,不会特别注意,却根本离不开。
科长的话让我轻松了许多,接着对他的私生活有了八卦的兴趣:“那科长是怎么认识她的?”
他摆摆手道:“我们就是最普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像现在的人,什么感天动地,什么轰轰烈烈,我们一路都走得平坦,过得平淡。”
“这样最好……”
生活如水,平淡最美。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急匆匆的想赶回去,没想到出门前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来电显示竟是白帆。不过,打电话的是他同学,他们说白帆喝醉了,现在查得严怕被宿管发现,所以不方便回寝室,想让我先照顾他一个晚上。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我想他是对的,既然不能和他在一起就不要留一丝希望,狠下心遵守约定没有再联系过他。可照顾他是本能,我现在也不能丢下他不管。还好今天我选择了自己开车,现在过去倒也方便。
到达电话里说的地方时,他们已经扶着白帆在门口等了,他面带不自然的潮红,眼神涣散,水汽氤氲。
“哥……你来了……”看见我唯唯诺诺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嗯。”我把他放到车里,和他同学告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往我和项北同居的房子。不是没想过其他地方,可我现在除了那里根本无处可去,把这种状态的白帆放到宾馆也显然不合适。
白帆其实醉得并没有特别厉害,至少他神智还是清晰的。他在车上一直小心翼翼的偷瞄我:“哥……上次的那些话……对不起。”
“没关系,你说得有理。我的确不该用弟弟的名义来束缚你,这对你不公平。”
他听闻此话,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那之后我过得很不好,是我离不开你!是我想在你身边……即使是以弟弟的身份……”
我叹了口气:“小帆,你长大了,也该找个人正儿八经的谈场恋爱了。”
我希望他能理解,我比谁都真心的期望着他的幸福,但他的幸福不在我这,我给不了。
他随我回家,门口摆放着两双男士拖鞋,浴室里的牙刷,毛巾都是成双的,甚至连杯子,碗都是两两为一对的。两个男人的家虽然不够整洁,但是生活必需品应有尽有,任谁进来都谁知道这是一个温馨的小家庭。
明亮的灯光照在白帆脸上,衬得他的皮肤更加惨白:“哥,你们……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