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拍拍我的肩,一副革命一线战友的样子,“我们果然是兄弟,同病相怜啊。”
“我老婆也跟别的男人跑了。”我想这事一定对他打击极大,因为他一脸”怨夫”神态很是到位,“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当时看对眼了,没交往多久就急急结了婚。刚开始我当我的小警察,她做她的小职员,日子过得也不错。后来,有朋友找她入股,她也是个有理财头脑的人,考虑过后便欣然答应了。她的事业顺风顺水,可我们的感情却越来越淡。这不,看不上我了,很干脆的就和我离婚了。”
“这种人你留不住的,也别太难过了。”俗话说男人一有钱就会变坏,如今放女人身上也依旧成立。
“都过去一年了,早没事了。”我暗暗吐槽,你这泫然欲泣,黯然神伤的样子,像没事的吗,“其实我不怪她,是我没用,没能力给她想要的。她挣钱了,眼界开阔了,必然就和我有了分歧,争吵随之而来。身边诱惑那么多,她有权利追求更好的。”
我一方面为他感到不平和不值,另一方面又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明明是“前妻”有违妇道,他却没有指责,反而是去找自身的问题。我想,这就是徐冲身为一个男人的成熟。
“你也不容易……”
“小李,我给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家庭是很重要的。”他其实只大我几岁,现在却摆出一张长者的沧桑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向前看,快些找到那个能陪你过一生的伴儿。”
这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你的爱人,你不能只等着他来找到你,抱紧你,你要主动,找到他,抱紧他。像是披荆斩棘的勇士,突破重重困难,终找到在那远方的爱人。
我偷偷恶心了一下自己的酸溜溜,轻松笑道:“看你这样子,实在不适合心理辅导。快点洗洗睡吧。”
“喂喂!我可是在安慰你,没想到你倒好,整个一白眼狼。”
不过,被徐冲这么一闹,我很快就睡熟了,一夜无梦……
对于难得的机会,我向来抓得很牢,很懂珍惜。我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上,徐冲笑我像一个勤勤恳恳,紧张兮兮的高三学生。
我想,我要改变。回去后,我将是另一种姿态。
下课路上,刚好同去吃饭的徐冲擦肩而过:“李燃,你弟弟来找你了,现在就在宿舍呢。”
我弟弟?我呆了一下,几乎同时有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浮现在脑海。是他——!他怎么会来找我?想起一个月前他发的短信,心中忐忐忑忑。
我快步赶回宿舍,果然如徐冲所言,他安安静静坐在正对房门的椅子上,直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像是曾经我去学校看望他那样,他如今在这里等我。他依旧消瘦,秀气白皙,唯一变的是把一头的金发染回了黑色,显得稳重成熟不少。
“哥……”
他冲到我身前,想要扑到我怀里。可又硬生生的忍住,小心翼翼站在前面,眼眶都红了。
他这幅样子我实在受不起,像个长辈一般,轻轻搂搂他:“小帆。”
他却不甘心,用力死死抱住我,仿佛我就是这世界上他唯一所能触及的东西。我轻轻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他虽然那天对我心怀不轨,却因为项北的介入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也让我在看见他不远万里来这里找我后,轻易原谅了他。
我还是原谅了他,对他我总是心软。给他勇气,坚持,快乐,温暖的人是我,反之他亦如此。
“小帆,你瘦了好多。”他肩上和背上的骨头突出得很,捏着都硌手。
“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你还敢说。”我笑着捏捏他的脸,“若你以后还敢那样,我就真不会再见你了。”
他吓得拼命摇头:“不,不,我不会的,哥你别不理我……”说着说着,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我递给他纸巾,他狼狈的抹着鼻涕和眼泪。
看他这个样子,我是真的不能再怪他了。他单恋,恋得辛苦,那天只是爆发了而已。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错。
我安抚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你是怎么来的?学校的课呢?”
“学校放假,我坐火车来的。”白帆若有所思道,“哥,从去年秋天我就没再见过你,一年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去了你的单位好几次都没遇见你,后来听你同事说你被派到这里进修。我就赶紧来找你了……”
原来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时光真是飞逝,等意识到,过去已被远远抛在了身后。不过,时间果然也是一剂良药,抹平心里的伤痛,淡化内心的纠葛。正是因为这样,白帆这次来,我才能原谅他吧。
我揉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小帆,你真是越长反而越小。想想我刚见你那会儿,你冷冷的酷酷的,对谁都爱答不理,怎么现在这么腻人。”
他羞极了,脸上泛起可爱的红晕:“当时我跟你又不熟……再说,我也就对你会这样……”
我满意的笑了:“很好,作为你哥,我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
“我记住了,你也别反悔。”他说着就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赖进我怀里,看上去,很像冲我撒娇的恋人。
啧,又说错话了,我还是真擅长给自己挖坑。现在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次陷入两难,只能手足无措的坐着,任他抱住我。
突然,门开了,徐冲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我们这幅样子。白帆吓得赶紧松开我,尴尬的缩到一边。捉女干在床,心中刚掠过这四个字,我就笑了。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徐冲挠着后脑勺,为难的圆场。
“是啊。”见有台阶下,我赶紧插嘴。
白帆尴尬的咳嗽几声:“哥,你吃过饭了吗?”
我一拍脑袋:“瞧我,都忘了!小帆,你还没吃饭吧。走,我们一起去吃点,顺便给你找住的地方。”
白帆乖巧的点点头,跟在我后面。
食堂味道一般,我就领他去外面的小馆子。估计是路途遥远,劳累奔波,白帆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掉了一大盘双拼饭。看他那小身板,我十分担心他能不能消化。
见我目瞪口呆的看他狼吞虎咽,他不好意思道:“走太急了,一直没顾上吃饭。”
我让他慢慢吃,别着急。
吃过饭,我找了家附近的宾馆。考虑后,我还是决定回宿舍住:“小帆,你先住这,明天我休息,可以带你好好玩玩。”
他知道我有所顾及,只让我回去小心,就到浴室洗澡了。
只是一天的时间,我们便又像兄弟一般相交。他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来找我,想来那可怜委屈的认错样子,在同他赌气倒显得矫情了。
39、
回去后,徐冲还没睡。他一糙汉子,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可看不下去。
“有什么问题,你快问。”
“李燃,你……喜欢男的?”
“是。”我大方承认。没想到我如此痛快,徐冲反倒哑口无言,“你没法接受?”
“这倒不是,只突然听你这么一说,我挺惊讶的。”他想想又问,“那孩子是你的……”
“他是我弟弟,只是我弟弟而已。”我坚定地回答。
“亲的?”
“认的。”
“可我看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我知道。”
“唉……没想到你小子男人缘还挺旺。”
“怎么?羡慕了?”
“滚你丫的!要点脸成不?!”
“哈哈,这不跟你学的!”
我们笑着打闹成一团。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很快乐,也很轻松。
带白帆玩了两天,他开朗多了,跟我没大没小起来,不再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模样。虽然他很舍不得,但得回学校上课,我也还有一年的培训。
于是,他不得不独自一人先回去了。
送白帆去火车站,在站台上,他临走前疯了一般,干了一件超级大胆的事——在我脸上狠狠嘬了一口,故意留下一个印迹。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逃上了火车。
不忍直视周围人诧异古怪的目光,我赶紧逃回了培训基地,想找创可贴遮掩起来。可不巧在宿舍被徐冲看了个正着:“你弟弟弄得?”
我尴尬的笑笑,不用回答,想也知道。
他突然严肃起来,摇摇头轻叹:“有时候过度的温柔反而是一种残忍。”
过度的温柔反而是一种残忍。
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所爱之人的一切都令人留恋,即使那是残忍。冷漠是残忍,伤害是残忍,温柔也是残忍。既然都是残忍,为何不选自己最想得到的呢。
我们可以对陌生人冷眼以待,可以对厌恶的人施以伤害,但对能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人,又该如何呢?即使不能同样的赴汤蹈火,也会不自觉的把温柔给他,因为,他值得。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后来,白帆经常会打电话来,说说自己的事,问问我的近况。
日历一天天撕,日子一天一天过,然后竟然就过去了一年。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我说不清是企盼还是紧张。
一大群一起进修的同事,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散伙饭。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杯,说些陈腔滥调,无非是祝愿对方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赢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说着说着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徐冲没样子的把胳膊搭我肩上,凑过来说:“怎么样?要回去了,有没有很兴奋?”
我很辛苦的想要挣脱他:“还好吧。回去工作可不比这里,事情多着呢。”
他继续大大咧咧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你的那个弟弟,还有什么……项北……”
我果断的打断他:“得了,老婆跑了的人还有工夫当别人的爱情顾问,先想想自己回去怎么再找个媳妇吧。”我尽情展现毒舌的一面,将他滔滔不绝的下文堵在喉咙里。
“你个没良心的,我这是关心你。”他狠狠揉乱我的头发,“等着看吧,哥哥回去就给你找一超级大美女当嫂子。”
“行啊。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倒霉姑娘会看上你。”
徐冲一拳捶在我肩上,又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我带着笑容,聊聊共事的岁月,竟感慨万千。一杯一杯的白酒下肚,到最后两人都红了脸,路也走不稳。
酒席结束,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我和徐冲脱离了大部队,摇摇晃晃的走在最后。
夜晚的凉风夹杂着酒气,我们走在夜幕下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喝多了脑袋发热,大步一迈,大手一挥,慷慨激昂的吟诵道:“天涯何处觅佳音,世路茫茫本无心。无情未必真豪杰,知交何须同生根?”
徐冲也的确喝高了,血气翻涌,随我一起豪情万丈的合道:“垂泪一别人千里,日后寒暖各自珍。慷慨自古英雄色,甘洒热血写青春。”
然后齐齐朗声大笑,笑声响彻街道,尤为清晰。
“别了,哥们儿!”徐冲的手冲着我停在半空中。
我会心一笑狠狠拍上去,清亮的一声响,手都震麻了:“后会有期!”
坐上回程的飞机,重新踏上故土。这两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那里,包括过年也没回过家,两年时间,这座城市,多了一些烟尘,多了几幢新楼,在飞速发展的今天,它以崭新的面貌重新接纳了我。
我回来了,家乡。
把东西放回单位宿舍,我立马去科长那里报道。之前他就有联系过我,回来后我可以直接调往刑侦三科,成为他的部下。
科长还是老样子,精神面貌像个年轻人,却有着长辈的和蔼可亲,矛盾的两种气质却在他身上综合的很好:“小李,回来了,黑了不少啊。”
我笑着和他拉家常:“那里紫外线是比较强。”
科长又捏捏我的肩膀,遗憾道:“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一直有锻炼,要进刑侦三科了,可不敢给您丢脸。”
“行了,别光说这些漂亮话。回来了,就随时准备出任务吧。”
“是。”我收起笑脸,严肃应道。
“科长,我来交文件了!”一个年轻人手里扬着一份文件,直接推门而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人处世还很不成熟,连敲门都不会,就一脸灿烂的大喇喇的进来。看里面还有我在,他眼睛一亮冲到我面前道,“你是燃哥吧?科长早说你要回来。你好你好,我是周正阳。”
他的热情像七八月的烈日,自然熟得快透了,让我不太适应。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和他送上来的手掌交握:“你好,我是李燃。”
科长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他背上:“嚷嚷什么?没大没小的!”
周正阳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案件好不容易有进展了,我一时没控制住……”
“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毛躁。刚好李燃回来,你跟他好好学学。”
“是!”他朗声回答。
这种开朗的性格,果然是年轻人的专属,好久没见过如此有活力的人了,我不禁也被他逗笑。
“行了,文件放下,你先出去吧。”
周正阳乖乖的点点头出去了。
科长对我说:“小周以后就和你一组了,他刚毕业没多久,你要多教教他。”又笑了一下,“别看他这样,其实头脑灵光得很,工作能力也不错。”
“嗯,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这话说得……”科长鼓励的拍拍我,“你也是年轻人,拿出干劲吧!”
“是。”
晚上周正阳拦住我,非要请我吃串串,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就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店,麻辣串串加冰镇啤酒,倒也吃得舒坦。
他时不时的要给我敬上一杯,然后讲些学校里,警局里的趣事,这么一交流才知道他是和我同一大学毕业的学弟,两年的空白期里警局也有不少人事变动,现在生活的高频率,也容易追不上它的步伐。他本是健谈的人,在他的调控下,氛围十分融洽,还会有忍俊不禁的笑声。
“燃哥燃哥,给我讲讲你当年的英勇事迹呗!”他眼巴巴的看着我,不断传递出期盼的目光。
我喝一口冰啤,无奈道:“我当年在局里都是负责一些小案子,例如,开个门锁,找个家猫什么的,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咦?”他不可思议,“你以前不是这个科室的吗?”
“不是,我是进修完才刚被调过来的。”晃晃手中的杯子,看金黄色的液体泛起层层涟漪,“像你这样刚毕业就能分配进来,是很幸运的,所以你可更要努力了。”
“遵命!”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我再次感到自己真是老了。时光易逝,青春不在。
到结账的时候,我想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刚毕业的后辈来请我客,我就赶紧抢着付款。没想到他还急了:“燃哥,不是说好我来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