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走到吴朗的身后,摁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畔说
“你可以把你的恋父情结换一个投射者,把我当成他。”
吴朗挣扎开他的手,回头问他
“我没有恋父情结。
宁海收回自己的手,转头和他一起看向海平面
“你希望讨好你的导师,就像人想讨好自己的父亲一样。大家以为你早熟所以喜欢混迹在年长的人群里,其实你并不是因为早熟才被那样成熟的人吸引,恰恰相反,你比很多人都单纯,所以潜意思里会寻求父亲一样角色的人保护自己不受这个复杂的社会伤害。对父权的反抗是男孩变成男人的必经之路,但你还没有走过,你总是那么听话,但或许我可以让你走一次。
”
吴朗忽然有种被戳破的窘迫,
“宁先生,你是懂的比我多,但这些道理不是你说了什么就是什么的。从没有人觉得我幼稚单纯,我们才认识四个月,你完全就是在胡猜。”
宁海忽然抓住他。
“如果你觉得我胡猜,那我就是在胡猜,没有关系,坐下来吃饭好吗?我点了鹅肝,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吃鹅肝。”
吴朗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海绵上。
宁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按下服务铃,很快,有服务员开始为他们上菜。
吴朗渐渐的发现这些菜也是被精心挑选过的,都是他喜欢的。
他觉得厌烦,厌烦这种照顾
宁海一直很照顾他,甚至从聊天的话题上。他们两独处的时候,宁海从来不和他说企业发生的事,自己做过多大的买卖,或者见过什么了不得的人,但却会经常对吴朗说起的事面露惊讶,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带绳网球是什么,和路边烧烤的吃法一样。甚至连学校食堂的油炸香蕉球,宁海也会说——我从来没吃过油炸香蕉球,下次来给你们上课的时候我中午去点一份试试。
吴朗觉得这些都是宁海故意说的。
他拿起刀叉胡乱的在精致的摆盘中翻着,他不想吃那些平时自己爱吃的东西,就好像要故意证明给宁海看——他的自以为是的猜测统统是错误的。
吴朗没吃什么东西,这餐看似豪华的晚餐,在一点都不高雅的气氛中匆匆结束。
“我要回去。”
他摔下餐巾起身就走。
宁海大步迈过去拉住他,忽然把他搂住。
“你干什么!你真恶心!”
宁海笑了,他紧紧的搂住吴朗的肩膀,然后轻轻的吻了吻他的脸侧。
“你总算说出来了,你觉得这样很恶心?真正的男人很恐怖的,我也是,李蔼也是,我们都是灼热的欲望加了一个外壳,但你只想看到那个外壳,你只愿意接受成熟男人的照顾,本质欲望展示出来的时候你就逃跑了。吴朗,不愿意承认正视这种欲望,只会一辈子长不大。”
吴海听完猛的推开他,宁海退后了两步,放开他。
他们对峙了片刻,宁海忽然转过身去,走回餐桌再次按下服务铃,他的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今天我送不了你,我喝了酒,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吴朗看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呢?”
“我不会和你同车,我要在这里。”
04.理智的假设
海滨饭店三十楼的套房里,李蔼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海岸。
“你在想什么?”
言将走过去从身后搂住李蔼的肩膀。
“没什么。”李蔼往后靠向他,把自己的头舒服的放在他的肩上。
言将低头吻他的额侧,然后顺着他的脸庞慢慢的吻他的耳垂,他的脖子和锁骨。
李蔼回身抱住他,紧紧的捧住他的头,然后吻他的嘴唇。接着,他用同样的动作回报了言将,他动手解开言将浴袍的系带,然后搂住了他的腰。
“李蔼”
“什么?”
“不准喜欢上那些学生,下课还那么多人围着你,还有你那个研究生吴朗,每次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
李蔼笑了
“该担心这个问题的是我,我比你大五岁,你在商业圈里打交道,很难不随大流,接近你的男男女女年轻优秀。”
李蔼忽然停了一下,手摸摸言将的脸侧说
“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喜欢上某一个,别让我发现,我不想知道。”
言将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看他
“以前我还是你学生的时候你就不相信我会一直爱你,现在还是一样。”
李蔼侧头轻轻吻他的眼睑
“我不是不相信你,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假设。”
言将捧住他的脸问
“这些理性的假设有什么意义?你一开始就做这种假设然后对自己说,‘反正他有一天会离开的,别总想着他,别太在意’是吗?你一直都这样在麻痹你自己?”
“不算是。”
这更像是他的一种行为模式,清楚的知道发生的合理,才不会痛苦的纠结与失落。
言将抬起头来,吻李蔼的发际,紧紧的抱住他,紧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李蔼,求你别再做我会爱上别人的假设,我经常担心你会先调头走掉,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八年的状况。”
李蔼摇摇头对他说:“我不会再走啦,除非你要求。”
言将抱住他,挠他的痒痒说:“呐,记住你说的,过几年我变胖变难看了你也不准走。”
李蔼被他挠得受不了,咯咯咯的笑了
言将弯下腰把他抱起来,把他带到床边。
他们亲吻,然后拥抱。
言将在白天已经成熟稳重到滴水不漏,但在夜里还是和少年时一样毫不顾忌的横冲直闯,李蔼难免会疼个半晚上,他有时候会想,言将或许是故意的,故意要在他的身体上制造某种清楚的记忆,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05.见,或不见
吴朗在宿舍闷了整整一个周末,他脑海里反复的想起宁海的话。
接下来的四天,吴朗把自己埋在图书馆和研究室,他打算忘记宁海,坚决的只和研究生的毕业论文做奋斗。
周四是宁海的课,吴朗磨蹭到早上八点还没有出门。
去,还是不去,对今天的吴朗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那天晚上他离开宁海前,宁海突然抱住他的感觉还清清楚楚的留在脑海里,宁海强硬的气势和成熟的气息在那一刻完全将他包裹,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一倍。
不可否认,那一刻吴朗冲动了,但也怕得不行。因为这种冲动和看情色片里的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宁海是个有和无数男女周旋经验,久经沙场的老手,而他只是个看看A片仅有过一次恋爱经历的新手,他根本不知道如果那天他要是真留下来,同为男人的宁海会把他给怎么样。
想到这里,吴朗背后一阵发凉,坚决的把门踢关——他不去了,他要旷课。
在真的这么决定了以后,吴朗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就业的简历。
但每隔十多分钟,吴朗就会神经质的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还有五十分钟,还有半节课,还有十分钟……
这一个星期宁海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吴朗意识到,今天如果不去听宁海的课,他或许要到下周四才能再在课堂上看到他。
吴朗烦躁的关上电脑,他终于承认,他怕宁海,却又想见宁海。
中午十二点校园里传来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后,吴朗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好歹把自己成功的摁在宿舍里,他饿了一早上,还焦虑了一早上,他有点虚脱。
找出饭卡,吴朗准备爬去食堂吃饭。
走到食堂二楼,忽然有人冲过来抱住他的背,吴朗被这人冲得往前一扑,差一点一块芙蓉蛋飞到前排的人身上。
“嘿!吴朗,好久没看到你,干嘛去啦?”
吴朗转头,看见研究室学生会的同学,一个喜欢用定型水把头发梳得像商业人士的家伙。
“我一直在研究室。”
那男同学听完笑了笑,搂住他的肩膀问
“你论文怎么样了?开始投简历没?”
吴朗觉得那男孩搂住他的姿势很不舒服,想把他的手拉下来,但无奈那个家伙的力气太大。
“论文还要改,简历投了两家没有回音,正准备投一个商业杂志。你呢?”
男同学看看眼前汹涌的打饭大军,对他说
“我先打饭,打好过去慢慢给你说。”说完,男同学指指食堂东边脚的几个空位。
吴朗对他点点头,然后端着餐盘往那个角落走去,准备坐在那里等他。
刚埋着头走出两步,却与一个身影撞上,那个人也端着一只餐盘,盘子一角只放了一份刚炸好的香蕉球。
吴朗抬头,看见一身西装革履的宁海。
“今天早上怎么没看到你。”宁海低头看着他问。
吴朗看他一眼,装作无所谓的说
“有事没去成。”
“你不会是躲我吧。”
“宁先生,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吴朗差一点就把‘自以为是’四个字说出来。
宁海倒也不生气,他继续问他
“坐一起吃可以吗?我没想到学生食堂这么多人。”
吴朗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不去教师食堂?不会是真的来吃香蕉球的吧。”
那次宁海说没吃过香蕉球改天要来学生食堂吃的时候,吴朗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开玩笑。想他这种赴宴请客动辄五位数的企业家,哪会缺一顿香蕉裹灰面炸出来的球吃。
宁海笑了,歪了歪头看着他说
“我从来不乱说不做的事。”
吴朗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他这种人真是言出必行到了可怕的地步。
忽然,刚才说要和吴朗一起坐的男同学已经打好了饭菜冲过来,他和吴朗不是一个专业的学生,不认识宁海这位客座教授,
“我打好了,吃去吧!”
这人和吴朗从大二就认识,动作根本没顾忌,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吴朗的腰。
吴朗忽然觉得,宁海那一瞬间的眼神都变了。
然而很快宁海说出口的话,又让吴朗觉得,那只是错觉。
“你约了别人?那你们聊吧。”
宁海说完,也不等吴朗回答,把手揣进口袋,转身慢慢的端着餐盘往楼上的教师食堂走去。
“那是谁?”身旁的人已经站稳,问吴朗。
“一个客座教授。”
“客座教授和你关系这么好?能来客座的不是都很牛B的人?”
“他是很厉害,但是——”
“但是什么?”
吴朗摇摇头,回答
“没什么。”
但是,他让他害怕。
06.实习耳闻
吴朗逃掉了两次宁海的课,之后的三个星期他们都没有见面。
宁海没有再给吴朗打过电话,即便是原来周末固定的打球时间。
吴朗开始在周五的下午变得越发的坐立不安,他也不知道是在等宁海打电话来,还是在等着确定宁海今晚不会打电话来。
这种等待让他觉得难受。
连导师李蔼都看出了吴朗这一段时间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默,但问他的时候,吴朗又都不说为什么。
吴朗的论文已经差不多完成,李蔼于是不再让吴朗帮忙研究室的项目,而让他花更多的时间放在求职上。
宁海消失的第二个周,投简历的商业杂志给吴朗回了电话,他们给吴朗提供了一个做实习编辑助理的机会。
于是,吴朗开始每周三次的去杂志社实习,帮编辑去各个企业收集数据,整理资料文字,以及干些贴发票订盒饭之类的杂事。
周二,是吴朗在杂志社实习的时间,他在快到中午的时候,端着自己茶杯走进茶水间准备倒水,忽然听见两个女编辑正好在说宁海的名字。
“今天主编把下个月要访谈的人名单给我了。”
“让你写谁啊?”
“宁海”
吴朗站在茶水间里背对她们停下来磨蹭时间,假装在柜子里慢条斯理的找一瓶咖啡粉,听她们聊,但其实他从来不喝咖啡。
“GUA集团的宁海?你惨了!去年主编就想采访他,访谈版那边吃了三次闭门羹,不是在开长会就是在出国,根本找不到人。不过宁海本人倒是客气,回头给主编打了两次电话道歉还送了我们一堆他们的产品。”
“说是今年不一样了,宁海不做CEO后没那么忙,还在大学做客座教授。他公司的股票如今是热门蓝筹,本人又是未婚单身,还热心贡献教育事业,主编说大有可写。”
“那不错,你去会会这个黄金单身汉,他身价以亿计,人品又好,而且长得不错,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哟!”
“哎呀!你好讨厌——”
女编辑说到此处,胡乱伸手拍身边的人,咯咯咯的笑起来。
吴朗听完,手一抖,抖出了双倍的咖啡粉进杯子里。
他茫然的望着杯子底,
这杯咖啡看来苦得不能喝了。
他原来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宁海的事,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不想他。
接下来的那一天,吴朗觉得很难熬。
他等不急到周四,因为周四有吴朗的课,他很后悔逃掉了两个星期。
周四,他一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选了一身衣服,准备去上宁海的课。
他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不管怎么样,宁海的课时很有价值的,出了学费就怎么也该去听一下,而且上课的时候宁海肯定不会干什么奇怪的事。
他几乎连在食堂吃完包子的时间都不愿意等,第一个冲进了教室。
然而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等了十多分钟,吴朗觉得奇怪,回系办公室询问管课的老师。
“宁老师啊,不是通知过了吗?他秘书打电话来说宁先生这几个星期很忙,来不了,说是会安排补课,补课时间另行通知。”
吴朗听完,颓然陷入一种深深的失望。
——原来自以为是的不是宁海,而是他。
有的是人等着见宁海,有的是事等着宁海处理。
宁海那样成功的人,怎么会有功夫在被一个学生拒绝了以后还来讨没趣。
07.会晤
迪高总部总裁办公室内,三个男人吃过午餐,正坐在办公室一侧的宽敞沙发上。
“没想到言总这么有魄力,这么快就同意和GUA集团一起出资成立这个教育基金。”宁海端起手里的香槟杯伸向身旁的言将。
言将站起来,与他碰杯,说:
“我很佩服宁先生在公益事业上所付出的努力,宁先生是真心实意做奉献,不像很多人在装样子。”
宁海听完笑了,他摇摇头坐下
“我只是能做一点是一点。要说奉献,李教授才真的是,放弃在美国的职位和事业,回国任教。”
李蔼在一旁轻轻摆手:“宁先生谬赞,我回国另有原因。”
言将回头看身旁的李蔼一眼,捂嘴偷偷笑了。
宁海静静的看了坐在对面的二人一会,也露出一点微笑,他放下香槟酒杯说
:“我先告辞,秘书定了下午的飞机。下周基金会成立典礼,二位务必赏光,我好好款待你们。”
言将点点头,和宁海一起站起来,准备送他出门。李蔼也起身,和言将走在一起
宁海忽然回身拦住言将说:“言总事多,你忙吧,李教授送我就行了,正好我有些事想请教他。”
李蔼接过他的话
“嗯,我送宁先生吧。”
言将听完只好任由这两个人去。
李蔼带着宁海走过总裁办公室的走廊,然后为他按下电梯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