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蔼扶住言将的手,跳下讲台说。
“你也不容易找,我白天打十次电话有六次是你秘书接。”
言将抬头想了想喃喃说,
“我再去申请一个手机号码,不让江小路管了。”
李蔼摇摇头笑了。
“说真的,李蔼,换去我那边教书吧,每天回家看不到人真心慌。我都说了快两年了。”
“我会试试联系一下。”
言将听完笑了,看看四周无人,迅速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研究室里的几个女孩此刻已经走了,只剩下吴朗一个人。
他看见李蔼进来,立刻站起来走过去。
“老师,报告改了一遍,你现在看吗?”
说完,吴朗才看见门口站着等李蔼的人,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发我邮箱吧,我晚上看。”
李蔼说着,走回自己的书桌,放好上课用的资料又问吴朗。
“今天周末,不出去玩吗?”
吴朗摇摇头:“老师呢?要出去玩?”
李蔼点点头,
“就在附近,你报告遇到问题给我发邮件。”
吴朗点点头,下意识的的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男人。
看到那个男人,吴朗的的心情就不好。
在那个男人不出现的时候,李蔼会有更多的时间待在研究室。
口袋里,吴朗的手机又是一震。
吴朗掏出手机,手机又是同一个人发来的一条短信
——我到了,方便进来找你吗?
吴朗迅速回了一句
——要锁门,一楼走廊等你。
李蔼和吴朗道别,走出办公室,小声的对言将说
:“走吧。”
言将握一下他的指尖,笑了。
他们两并肩走过教学楼的走廊,往门口的停车场走去。
此刻言将的车旁的停车位,刚好滑进一辆擦得锃亮的黑色捷豹
车内钻出一个衣着考究的优雅男子,风度翩翩,周围路人一时不免纷纷侧目。
“宁先生?”李蔼认出从车里出来的人,忽而诧异,走过去与他握手。
“李教授。”宁海关上车门,迎过来握住李蔼的手。
男人忽然看清李蔼身后的言将。
“这位不是言总吗?何时来的这边?”
他们二人在某个企业杂志办的企业家论坛上有过碰面,宁海知道迪高的总部所在,看见言将有些吃惊。
“来办事。宁先生呢?”言将伸手与他握手
“我找人。”
言将听完与他点头客气笑了。
宁海欲尽地主之谊,殷勤邀请言将和李蔼明日务必赏光吃个便饭。
言将点头答应,之后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在停车场分别。
宁海走后,言将问李蔼
“宁海来你们学院干什么?”
“他是这里毕业的,今年校庆的时候被请回来,学院聘他做客座教授,给研究生和MBA上一些课。”
“哦?他还愿意这种麻烦,我听说宁海深居简出很不喜欢露面,怎么想着做客座教授了。”
李蔼摇摇头说:
“不清楚,宁海去年开始把CEO交给职业经理人做,他只做集团董事长,大概一下子清闲下来了。他经营企业经验老道,很多学生抢报他的课。”
言将翻翻眼皮
“好吧,等我不用自己做的时候,也会有很多时间,我们就去旅行吧。”
李蔼看他一眼:
“算了,我看你不像闲得下来的人。”
言将帮身旁的李蔼系上安全带,
“还是你了解我,老师,只求你开恩快点去我身边,也免得闲不下来的我一周只能做一次憋得难受。”
李蔼听完噗嗤一声,望向窗外笑了。
02.宁海
窗外,宁海正走进李蔼刚才走出的那栋教学楼。
这栋有几十年历史的苏式教学楼,此刻阳光正好从刚刚维护过一次的红窗照进来。窗外传来一些隐约的笑语欢声,走廊上只有一个人靠窗站着看向窗外,夕阳照得他年轻的皮肤耀眼的发白,额前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染上了橘红的温暖色彩,瘦瘦的身影在走廊的墙上拖出漂亮的长长影子。
宁海站在走廊的另一头静静的看了片刻这迷人的剪影,轻轻的走过去。
但那个迷人的身影浑然没有察觉,他只是看着窗外停车场刚刚启动滑出的那辆白色轿车。
“你等很久了吧。”
吴朗转头看清是他,伸手到窗外把烟摁灭在水泥窗台上,摇摇头
“没有。”
宁海看吴朗心不在焉,于是转头和他一起目送窗外那台白色轿车,绕过学院两侧种满梧桐的小路,加速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在楼下遇到你导师了。”
吴朗皱皱眉头,不太高兴的哼了一声
“哦。”
“你不高兴?那今天还想打球吗?或者我们换个地方去吃晚饭?”
吴朗从脚边抓起自己的背包说
“还吃不下,先陪你打球吧。”
宁海听完点点头笑了。
吴朗照例和过去几次一样,不坐在吴朗身旁的副驾驶,而坐在了第二排的车座上。他总觉得如果被别人看见,会有些奇怪。
宁海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家族集团,是这个学院十多年前的毕业生,今年校庆的时候被作为优秀校友代表被校方请回来在校庆上发言。吴朗是研究生学生会干部,宁海来的时候,学院安排了吴朗在午餐前陪宁海参观学校。
吴朗记不太清楚当时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只记得这个男人很爱笑,那种笑容让人十分舒服。他陪宁海看了新修的教学大楼,图书馆,还有食堂,最后走过体育场的时候,宁海说想去看看。他们于是一起看了看游泳池和网球场。
站在网球场旁,宁海忽然问吴朗说:
“你会打网球吗?”
吴朗说
“不好意思,我只会发球,网球场天天排得满满的,不是教师订不到,我喜欢在宿舍楼顶自己打带绳网球。”
“什么叫带绳网球?”
吴朗瞥了宁海一眼咧嘴笑了
“就是用一根绳子系住网球,球打出去回自己弹回来,自己和自己打着玩。宁先生不缺网球场,肯定没机会见这种玩意的。”
“我倒很想看看。”
“改天带给你看好了。”
从那天以后,宁海回了学院做了客座教授,并时常邀请吴朗陪他去市里一家高级俱乐部打网球。
每次打过球宁海都会请吴朗在俱乐部顶楼的漂亮餐厅里吃一顿饭,然后开车把他送回学院。
这件事吴朗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一是因为吴朗这个学期刚好选了宁海上的那门课,他不想让班上的同学觉得自己特别在和这位客座教授套近乎,二是他不太想让李蔼知道。
从小,吴朗的父母总说他是个成熟的孩子,似乎总是和同龄人玩不来,喜欢混迹在大一圈的孩子中间。因为这个,他进入大学后不太会和同龄人相处,他喜欢在楼顶拧开经济广播打带绳网球。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吴朗从见到李蔼这位年轻的海归导师起,就对他怀着一种朦胧的憧憬。他喜欢和李蔼交谈共处的感觉,但却一直搞不太清楚这种感情是什么,直到言将的出现捅破了他心中这层朦胧的纸。吴朗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种爱恋。
遗憾的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吴朗回忆起这些,把头靠在车窗旁,沉默看向窗外。
车驶出学院的大门,宁海坐在驾驶座上,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吴朗抬头刚好和后视镜中宁海的目光遇上。
吴朗感觉车在减速,然后慢慢的停在了去往市区路上一个僻静的路旁。
宁海从驾驶座上转头看他
“已经出学院了,坐前面来可以吗?”
“坐后面不是一样吗?”吴朗问他
宁海笑了笑
“不一样,这样说话很难受。”
吴朗也不想和他争,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行了,走吧。”他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对宁海说道。
宁海侧着身子,忽然伸手越过他。
吴朗疑惑的看他,下意识把自己双手举起来准备推开他靠近的手臂。
但宁海的手只是划过他的胸前,伸手拉他肩旁的安全带帮吴朗扣上。
他边低头按下安全带扣边说
“现在规定坐前排要系安全带了,不好意思。”
吴朗全身肌肉松弛下来,呼出一口气。
“谢谢你,宁先生。”
宁海抬头看他说:“别叫‘先生’好吗。”
“好吧,宁老师。”
宁海摇摇头笑了。
03.晚餐
打了一个多小时后,吴朗瘫坐在球场一旁的椅子上,大口的往自己的口里灌水。
他冲网另一侧的宁海挥挥手说
“休息下。”
宁海放下手里的拍子,越过球网走到他的身旁坐下。
吴朗侧身悄悄的看他。宁海是个容貌中上的男人,他已近不惑,岁月给他精神的容貌留下优雅的痕迹,他不经意的一笑,总是让人不觉心中一动。
他让吴朗羡慕。
“宁老师,你体力比我还好。”吴朗说
“那是因为你在研究室坐太多了。”宁海不以为然的回答
“你不是也是办公室坐着吗?”
宁海侧头看他“我站着的时候比坐着多。”
吴朗耸耸肩说
“好吧。”
宁海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去吃饭,今天不在俱乐部吃,我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吴朗含着柠檬杯的吸管问
“远我就不去了,我晚上要回学院。导师还等着我发报告给他。”
“你总是很听你导师的话。”
“因为他是我老师。”
“我也是你的老师,你先陪我去吃饭。”
吴朗抬头看他,宁海过去说话总是很照顾他,但今天似乎有点强硬。
“不一样,他是我的导师,你只是……”忽然他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合适,于是又埋头喝水去了。
“看来李教授在你心里地位不可撼动,为了给他发报告,你连陪我去吃个饭都不肯。”
“说了因为他是我导师。”
宁海忽然站起来,站到吴朗的面前。
吴朗忽然觉得自己鼻子一疼,宁海居然捏住了他的鼻子。
“你这个有恋父情结的小家伙。”
吴朗生气了,他一把推开宁海的手说
“什么啊,你乱说我就回去了。”
宁海顺着他的动作退到一步之外。
“你就是!你不和我去我就给李蔼打电话,亲自求他让你报告延期,好不好。”
宁海把一边走回网边去捡自己的网球拍,一边说,
吴朗赶紧从椅子上蹦起来,追过去对他说:
“别打,我和你去。”
宁海听完回头看着他似有意味的笑了。回头轻轻伸手拍拍他的脸侧说
“还说没有,你这么顾忌他的想法。”
吴朗紧张的把他的手推开,宁海的手拍得很轻,平时同学之间开玩笑也这么摸,但今天吴朗却觉得这一下搞得他全身都不对劲。宁海的手和那些同学的手感觉都不同。
“你觉得这样很恶心?”
吴朗,欲言又止,最后慢慢说道
“不是恶心,但感觉有些奇怪。你……为什么非要说我是恋父情结?”
忽然,网球场边有人叫了宁海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董事长,车准备好了。”
宁海回头对吴朗笑了,他说
“你想知道?先去吃饭,然后我再告诉你。”
吴朗只是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宁海没有自己开车,他把车交给自己的司机,自己和吴朗一起坐在后车座上。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僻静起来,他们绕着一段郁郁葱葱的漂亮道路行到海岸边上,公路在一处海湾顺着海边的一座不高的山坡缓缓往上,山上的黑色树影后面透出点点微光,像是一片浮在半空的星星海。
吴朗打开后车窗,让带点腥味的海风灌进来,海平面上的紫色和橙色光芒还没退尽,吴朗呆呆的看着,几分出神。
“你喜欢看海吗。”宁海坐在他身侧问
“喜欢,不过没来过这里,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海湾。”
“以后可以经常来,我们吃饭的地方正对海湾,一会你可以看个够。”
吴朗轻轻的哼了一声,依然痴痴的看着窗外的美景。
在来这里读书之前,吴朗从来没有看过大海,现在他每一次看到,都会为这种宏伟壮观的浩大的景象所震慑住。
远远看去,这茫茫无边的广阔好像可以吞噬一切的世俗喧嚣,那么宁静。
车沿着海湾开了没有多久,边进入了半山的一片像度假式酒店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刚才他们在山脚看到的那片星星海。
就如宁海所言,此处是绝对高地,从这里能更清楚的看到宽阔的海平面。
他们被带进一间面海的套间,四十来平的宽大餐厅外是看得见海的大露台。
餐桌已经摆好,酒桶内正冰镇一只香槟,桌上还放了一只红色蜡烛。
吴朗被服务生引入房间,他站在露台的一侧,看着海平面。
宁海摆手让服务员离开,走过去揽住他的胳膊,带他到桌前,帮他拉开椅子。
吴朗先是懵懵懂懂的坐下,在宁海看他坐好适时帮他推进椅子的那一刻,他却又蹭的站了起来。
他是不懂有钱人这些交际应酬,但他至少看得懂这一餐是精心准备过的。
太过于精心,以至于让人害怕。
“宁先生,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宁海站在他身后,渐渐泛出笑容
“你一紧张就会叫我‘宁先生’。放心,我不要你干什么,更不会逼你干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吃饭,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我在讨你欢心。”
“为什么?”
宁海笑了,他轻轻的摊开手说
“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我一直在追求你,找各种借口接近你。”
吴朗一时楞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宁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滋味,或许有吃惊,或许有怀疑,或许有害怕,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受宠若惊。宁海是众所周知的黄金单身汉,从他三年前离婚至今,没有任何女人攻陷过他。
但今天他却表白了。
“对不起,我不喜欢男人。”
吴朗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他赶紧把手收回桌子下面藏好,害怕被宁海看出来。
宁海已经慢慢的打开香槟,软木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细腻的泡沫开始沿着墨绿的瓶口漫出。
他拿过一只香槟酒杯,沿着杯壁慢慢的倒入香槟,然后推到吴朗的面前。
“尝一尝,这个香槟是德国产的,喝的人不多,但我很喜欢。”
吴朗发觉自己的拒绝完全被忽视,于是提高音量他又说了一次
“我不喜欢男人,对不起。”
宁海头也不抬的继续倒第二杯香槟。
“我听到了,但你喜欢你的导师,对吧?你可能把这种感情归类为‘尊敬’,但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小谎言。”
吴朗喝了一口香槟,避开他的眼神
他没有想到自己对李蔼的感情那么明显,而且第一次被人赤裸裸的扒出来的感觉会那样的难堪。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肮脏。
宁海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安静的观察着他,
“这是人之常情,别觉得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