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
关关摇摇脑袋。
“她只掐我,我不听话的时候就掐,掐胳膊和腿,指甲红红的,好长。”
说到这个关关就委屈:“可我觉得我没有不听话。她还不准我跟爸爸说。”
关缴脸色发沉道:“她这种行为可以起诉吗?”
凌亜摊了摊手:“很遗憾,我们国家没有设立虐童罪。只有刑法二百六十条有规定,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的,也只是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先不说孩子母亲的这种行为算不算得上虐待,即使算,小孩子的证词证明效力是很弱的,如果你们拿不出有效证据,别说起诉,连为现在这场官司营造优势都做不到。”
凌亜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转开话题道:“现在不是你们愤怒的时候,你们要愤怒,要报复都行,不过先把孩子的抚养权解决好。木子维,你说你看见的是关关的爷爷和妈妈一起去找的孩子是吧?能具体说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恩。那时候关关的妈妈想把关关接走,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先生一直站在旁边,应该就是关缴他爸。我到了就和关关的妈妈吵起来了。”
“那你和关关母亲吵了什么?你们吵架的时候,那个老先生有说过什么吗?”
“关关妈妈当时情绪挺冲动的,恩,有些话很过分……关缴他爸倒一直没说什么。”
木子维摇头,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但我带关关走的时候,他说大哥没尽到抚养义务,我和关缴又……我们这边的胜算很低。”
木子维的神色迷茫又无措。
“法律上的事情我不太懂,这件事情真的像关缴他爸说的那样……我们没有胜算吗?”
“差不多吧。”
凌亜有些口渴,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喉结,然后一杯水就递到了自己眼前。
他看着秦鸽的脸,看到青年躲闪的眼神和泛红的耳朵尖,面无表情心情愉悦地喝下一大口凉白开,继续道:“其实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个。”
“你们官司不是说完全没希望,但如果真想赢的话,可能必须用点非常规的法子。”
窗外的雨淅沥淅沥地下着,一道道水痕顺着透明的玻璃窗慢慢下滑。
像那个女人离开那天哭泣的脸。
“小皖……”
他无意识的把手贴到了玻璃上,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陈先生。”
助理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拉回来。
“怎么?”
他神色自然地把手放下。
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
而当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还是解不开心里面的那个结。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过,这件事情也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底却渐渐升起了一种遗憾的情绪。
尤其是当他终于没忍住派人查了小皖带着孩子离开后的生活,却只得到她已去世多年的消息后,那种遗憾的心情几乎是立刻冲垮了他。
他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女人,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死掉了。
在他吩咐好下属查探她的下落,焦躁不安地等待消息的期间,他想过无数种方法怎么去补偿。
而那个狠心的女人却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
“陈先生,大少奶奶……吵着非要出去逛街。”
助理斟酌着语句。
“她还说再把她关在酒店里,她就要去撤诉。”
“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派两个人跟着她,她要买什么东西都随她。”
“是的,先生。”
“吩咐下去,不用叫她少奶奶,她和阿濯已经离婚了。”
他私心里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肤浅又爱惹是生非。比她条件好的名门闺秀,他可以给关濯介绍很多。
等这件事情完结之后。
他费了了那么多精力,无非是想从他和小皖的骨血身上得到一点安慰。
阿濯从商,还有一个儿子,两个都是很好的突破点。但他那个和男人搅在一起的二儿子,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
助理恭敬地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
“恩……二少爷刚才打电话来,想约先生见面,单独谈一谈。”
78、
漆黑的阁楼,狭小逼仄的空间。
太阳一旦落山,平时被窗口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地板就慢慢变成了冰冷冷的。
冷。
好冷,好黑,好饿。
“这么晚了那个小孩跑哪去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楼梯上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然后是女佣的交谈。
“平时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哪有一点大户人家的样子。”
“有那样一个出身低贱的母亲,没家教也是正常的吧。”
“听说他母亲第一次进这个家的时候,连刀叉都不会用呢。真不知道她是撞是什么好运能进到这个家……”
“什么好运?还不是靠那张脸勾引男人的。”
“呵,靠脸又能靠多久。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迟早会被赶走吧。”
“快了吧,听说夫人最近在逼着少爷相亲呢。”
“真的啊?少爷能同意吗?当初为了把那个女人接进来的时候闹得可厉害了。”
“能有什么同不同意的。这次也是闹了的,但闹归闹,胳膊哪儿拧得过大腿啊。而且,这么多年了,少爷对那个女人的新鲜劲也早没了吧。”
“这么说来离被赶走也不远了吧。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新少奶奶来了,肯定容不下他们吧。”
“谁知道呢。这些豪门大户的,弄死几个人也不算什么吧。想想也怪造孽的。”
……
“关缴,关缴。”
一睁眼就感觉到了明亮的光线,几乎贴到眼前的,是熟悉又令人心安的面孔。
温暖的手轻轻放在额头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手上传来的并不是灼手的温度,木子维稍微安下心。
“关缴,你是做噩梦了吗?”
关缴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木子维。
木子维在这样长久地注视下,先是疑惑,然后慢慢地脸红了。
他是被关缴做噩梦时无意识的挣动和呓语弄醒的。刚起床,没梳头没洗脸,邋邋遢遢的自己,想想也知道看上去有多糟糕。
虽然自己刚起床的样子关缴不知道见了多少回了,甚至每天晚上还会看到更糟糕的样子。但被这样盯着看,木子维还是感觉十分的不好意思。
关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尴尬,抬手摸了摸他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乱糟糟的。”
关缴说,刚睡醒的嗓音有些低哑。
木子维的脸更热,不自觉地垂下眼,嘴唇却被温暖的事物所侵袭了。
“很可爱。”
“恩?”
刚接了吻的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唇挨着唇,说话间湿湿热热的气息直接落在还湿乎乎的嘴唇上,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燥热不安。
“我是说,很可爱。”
关缴的声音非常温柔。
“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的,明亮的,驱走了他世界里的黑暗的人。
木子维为这样温柔的关缴心跳不已,忍不住在关缴那颜色好看的嘴唇上啄了一口,却还是口舌发干。
“关……关缴,你梦到了什么?做了噩梦,把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没什么……只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木子维听到“小时候”这三个字,神色便有些紧张起来。他大抵知道关缴儿时过得不好。
“就是,我也既不太清楚是我几岁的时候,我表哥到我们家玩,把我反锁在了阁楼上。”
“天慢慢地黑了,我一个人在阁楼里,因为那里平时不会有人来,喊到嗓子哑了也没有人发现我被困在里面。”
“一直到夜深了,我妈找不到我,叫了女佣来找。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正想求救,却听到她们在说我妈的坏话,连呼救都忘了。然后我在阁楼里呆了一晚上,一直到天亮。”
他还记得前一秒还笑着说要和他玩捉迷藏的表哥下一秒却把他锁在房间里,在门外笑着骂他是贱种。
他也记得在一片漆黑中,又饿又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听到有人侮辱他妈妈时的感受到的愤怒,和听说母亲被赶走,会离开他时的绝望。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对上木子维心疼的目光,关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现在有你,什么都没关系了。”
木子维不说话,静静地用力抱住他,视线都模糊了。
吃过早餐,两人同往常一样出了门。
快到店子的时候,木子维突然转过身,踮起脚,仰着头伸手理了理关缴的额发。
“怎么?头发乱了?”
关缴低着头看他。
“没有。”
木子维。
“就是想把你打扮得帅一点。他看见你现在这么好看,一定会后悔得要死。”
关缴笑着摇头:“他后悔了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指望他是来认亲的。”
木子维却正色道:“就是要他后悔也没用,气死他。”
关缴看着那张严肃认真的小脸,突然觉得要去见他那个倒霉催的亲爹的事也不是那么糟心了。
秦鸽浑身僵硬,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地翻着菜单的人。
老实说他挺搞不懂为什么关缴和他爹的家庭座谈会要在店里开。
虽然小豆奶跟他说了这是那个亲爹要求的,但他还是觉得神烦。在他眼里,现在这个衣冠楚楚坐在这儿的中年人就是个当代陈世美,走在路上都该被踹两脚的那种,凭什么好端端地坐在他们辛苦经营温温馨馨的小餐厅里,特么坐的还是他昨天擦好的椅子!
看着都有够受的。
索性他没忍受多久木子维和关缴就夫夫双双出现在了门口。
“秦哥?”
木子维看到他居然漏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秦鸽抽了抽嘴角,当初叫他住在这里看店的人是谁啊?
关缴:“他是问你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秦鸽指着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的中年人:“他叫我拿菜单过来的啊!你当我想过来啊?”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又不是营业时间,这人又不是客人还惹人烦……
秦鸽一把扯过那个人手里的菜单,气冲冲地走了。
“你们这里的服务生太没素质了。”
剩下来的人相对无言,陈先生尴尬地开了个话头。
关缴:“不是服务生,是厨师。”
“这样啊。”
虽然和二儿子这么多年彼此毫无联系,这次过来见了的寥寥几次面也没说上几句话,但浸氵壬商场多年的陈先生很快就甩掉了那一点点的紧张和尴尬。他看着高大挺拔的儿子,又看了看这家虽然不大,但挺有格调的餐厅,内心还算是满意的。
当然,要是没有儿子旁边那个同性爱人就更好了。
“那服务生呢?”
关缴:“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那真可惜,我还找人打听了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本以为有机会尝到你的手艺。我们家可能也就你一个会下厨……恩,其实你妈妈的厨艺也挺好的。”
木子维本来看到这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有一肚子气,听到这句话,更是满脑子都是“凭什么要吃关缴做的菜”、“凭什么提关缴的妈妈”、“关缴才不是你家的是我家的”……
他怕关缴会更生气,但没想到关缴只是冷着脸,“呵呵”了一声。
会“呵呵”的关缴……木子维都觉有些OOC了。
陈先生继续和颜悦色道:“你这家餐厅装修得挺不错的,有兴趣开成连锁吗?”
关缴:“呵呵。”
陈先生面子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和蔼状:“男人也要以事业为重……”
关缴打断他:“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陈先生看着儿子那张沉静的,和前妻有几分相像的面孔,几乎有些哽咽。
“其实这些年里,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们……”
他近乎煽情地描述着他这些年的生活,对前妻和孩子的想念,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两个人都一脸无聊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时间到了。”
关缴突然站起身。
“我们要去准备食材了。今天没有谈完,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对陈先生来说,这次的见面本就难得,听到明天还有后续,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高兴地离开了。
“关缴,你还好吧。”
木子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只是要和这个人见面,关缴昨晚就做了噩梦,见面过后……
“没事。”
关缴面色平静,看木子维还是一脸的担心,揉了揉他的头。
“是关小瑾跟我说,实在不想和他说话,‘呵呵’就行了。”
虽然他不明白“呵呵”是什么意思。
关小瑾的原话是“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啊,直接呵呵他一脸啊”。
木子维理解地点点头,“跟那种人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拖过这两天我们就不用忍了。”
“恩。”
关缴看着他,心想,这要有这个人陪着,任何想象中难以忍耐的事情都没什么了。
而且,只要过了这几天,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79、
[叔叔,我要回家。]
“……关关,你再等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电话开着公放,电话那头关关听起来快哭来的声音令人揪心……
[我还想去幼儿园,我已经两天没有吃小苹果了。]
小苹果是幼儿园阿姨每天给最听话的小孩的奖励,通常不是给他,就是给Davy。当然,最后都进了关关的小肚皮。
关缴和木子维彼此看了一眼。
自从上次关关的妈妈他们找到幼儿园里,他们就不敢再把关关放在幼儿园了。而这些人既然能找到幼儿园,也能找到他们的家。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关濯,还是关缴和他,都不可能时时刻刻把关关看着,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关关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
而此时,急于在家长面前挣回印象分的凌小羊挺身而出了。
“我家足够安全,而且我哥不去上班也不会有人管的,完全可以照顾关关。”
凌亜就这么被他亲弟弟给卖掉了。
回到这边,木子维听到关关委屈的声音,也难过得不行:“关关,你再坚持一下,乖乖的。回来以后我叫老师给你多多的苹果。”
[我有乖乖听话。]
关关撇着小嘴。
[但是羊哥哥的哥哥好凶,我不想和他一起玩。]
“关关……”
[他做饭还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