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的官博发了几张现场图,唐淮千转发了,但是没有配文字。残联盟的官博又发了一条长微博,总结了现在残疾人在物质生活上的弱势,要在视频出来前造势。唐淮千转这一条倒是说了两句,简简单单的:“这只是开端,我要在这条路上走很久”。虽是半夜,得了几个大V的转发,也掀起一阵热潮。
唐淮千让阿同留下来做最后的工作交接,就要离场。这酒吧里的客人社会层次都不低,少有十几岁少女的狂热,只是要了签名、合照就不再围堵。等真正出了酒吧时,已经下了两点,酒吧街上灯红酒绿,有女郎踩着高跟鞋行色匆匆,有醉汉勾肩搭背放声高歌,有跑车呼啸而过,唯独没有夜色下该有的静谧。
苏承出来时发现又飘雨丝了,冷得打了个哆嗦。一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回家,回唐淮千的家,他就觉得更兴奋。
这一晚上真是太开心了,爱情事业双丰收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苏承推着唐淮千走到台阶前,准备调转方向,突然想起来唐淮千的外套卖掉了,另外带的那件是他在穿,唱歌前脱下来随手递给店长了。苏承忙歪着头看唐淮千:“冷不冷,我去拿外套给你。”
一句话没说完,唐淮千突然侧倒,歪在扶手上。苏承停得有些猛,他的去势顺着惯性没止住,在扶手上滑了下。苏承伸手太急,手背在轮椅上撞了一下,唐淮千又无意识地往前闪了一下。苏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才避免他从轮椅上摔下去。
唐淮千竟然在颤抖,被苏承握着手臂一点反应都没有。苏承的心脏差点被吓出来,急忙转到前边去。
五色缤纷的灯光印在唐淮千脸上,也挡不住他脸上的灰败。苏承拍拍他,低声叫了叫他。良久,唐淮千睁开眼缝,虚弱地看过来一眼,然后眼睛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苏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扼住了,浑身抖得比他还厉害。强咽了几口唾沫,苏承低声叫道:“淮千,老唐,老唐你坚持一下,就一会儿。”
唐淮千没有反应,已经昏了过去。
苏承斜眼看了看周围的粉丝,把他扶正,取出墨镜给他戴上。从远处看以为他是弯着腰和唐淮千说话,除了亲昵和暧昧再没有其他讯息。粉丝大多都举着手机在拍照,录像的也不少,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不能慌。这个时候一点都不能露出马脚。自己要撑起来,要把这一关应付过去才行!
苏承抬头看着等在车边的小哈,小哈疑惑他怎么不走了,见他一直看自己,也察觉不对劲,跑了过来。
苏承跟小哈耳语:“叫店长准备房间,唐淮千昏过去了。”
小哈惊讶地想叫,被苏承瞪了一眼,立马噤声,往里边跑去。
苏承觉得唐淮千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一定都知道,只是精力支撑不住肉体,没办法做出反馈。苏承深呼吸,硬着头皮,特别特别慢地转方向,唯恐动作幅度大了,唐淮千会再倒下。
酒吧的门前招牌突然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下来,需要时间来适应,四周有几声惊呼。苏承知道是店长掐了电源,摸黑凭感觉朝店里走。阿同和小哈都跑了出来,一边一个,悄悄扶着唐淮千的肩膀,一起进到店里。
店长在前边引路,苏承快步地跟过去,进了后间的休息室。狭窄封闭的小屋子站不下太多人,阿同和小哈只能留在外边,刚一松开手,唐淮千就滑了下来。苏承一把抱住他,就开始哭了。
店长帮他把唐淮千扶到床上,苏承一边哭一边拍他的脸,心想你忍了多久啊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你看你的脸色,还像个人么。要是被唐意看到了我又得挨骂,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要被你吓死了你每回都这样怎么这么烦人!
苏承一边哭一边打电话,等对方接的功夫回头骂阿同:“你是不是助理啊!你辞职回家歇着吧!”
阿同张张嘴也没有辩驳,小哈不乐意了,想跟他顶两句。苏承又哭着说:“我也滚蛋好了!”
店长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给谁打电话?”
苏承抹了把泪,抽抽鼻子,稍微镇静一些:“清平。以前,那个助,助理。”
店长见他又开始“呜呜呜呜”地哭,一头黑线,让店员去准备冰袋给唐淮千降温,劝苏承:“你别急,我这里也认识有医生,我联络看看。”
清平的电话不通,苏承一生气把手机摔了。碎片崩裂开,苏承又问阿同要手机,打给唐意。
唐意还没睡,听起来很清醒,但是很疲惫。电话接通唐意警惕地问他怎么了。苏承咽了口气,问她:“唐淮千有没有昏倒过?”
唐意立马拍桌子站了起来,苏承听到“啪”的一声,然后是东西坠地的“噗通”声,然后就是唐意的咆哮:“淮千怎么了!”
苏承被她一吼,心里又开始难受。其实今天该转一圈,录两个小时就回去的,结果为了自己一场表演,硬生生拖到大半夜。唐淮千一定早就撑不住了,什么都没说就忍了下来。自己唱完了还去他跟前显摆,都不知道其实他根本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苏承觉得自己特别浑,想揍自己一顿。
店长拿走手机,对着唐意解释了情况,“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又把手机还给苏承。
唐意离婚离得心烦意乱,根本忍不住脾气,对着苏承大骂。苏承被她骂了一顿,心里倒是好受许多,苏承照她说的,找出上次唐淮千低血压时吃的药,喂不进去就自己含在嘴里给他度过去。最后发现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唐淮千还是吃不下。苏承又急又恼,在唐淮千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满嘴的血腥味,唐淮千的呼吸重了一下。苏承急忙拍他的脸叫他,还是没有反应。
苏承没办法,让阿同把药碾碎,用开水冲了,一点一点给他灌了进去。苏承趴在他身上亲了亲他的嘴,又嫌他嘴里苦,一定很难受,喂他喝了两口鲜果汁。
店长叫的医生也过来了,仔细检查之后开了退烧、消炎的药给他,又让苏承喂他喝糖水。苏承拽着医生不让走,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一脸无奈,搬了张椅子在旁边打瞌睡。
苏承隔几分钟就要去叫唐淮千一次,老医生跟他说唐淮千是累的,身体又不好,才会昏过去,休息休息就过来了。苏承不听,还是隔十分八分的就去拍拍唐淮千。
叫到天明,四点钟的时候,唐淮千才动了动。苏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见唐淮千睁眼,捉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
唐淮千低低地叫了一声:“疼……”
苏承一看他委屈的样子,心就化了,松开嘴给他揉了半天。
唐淮千没有力气,声音很低:“多少人知道?”
“我就跟唐意说了,她骂了我一顿。”
“那几个摄像呢?”
“他们不知道。”
唐淮千笑了笑,手指动了动,还是抬不起胳膊:“这次做得很好。回去奖励你。”
苏承红着眼眶摇头,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小苏,我……”
“别说话别说话,什么都别说。”
唐淮千还是笑:“谢谢你。小苏,谢谢你终于有成长。”
83.
机场没有见到俞湍止,可能性有很多,但结局只有一个:冷静克制的机械人俞湍止放弃了他早上的会议,破了从他十八岁到如今这几十年始终坚持的自律。
人都说只为“情”字煎熬。无论这情是出自于谁,又是谁来承受。
唐淮千轻笑,对苏承说:“清平是十八次轮回中对俞湍止最好的那一个,比我都好。”
苏承点点头。
唐淮千叹了口气:“可惜啊,俞湍止已经入了岔路回不了头了。”
苏承不懂,问他:“他们昨晚不是在一起么?”
唐淮千的表情有些苦涩:“等着看吧——要是能重来一次,小时候我一定把俞湍止的性格给掰回来,还有唐意。”
“我呢?”
唐淮千把苏承拉下来狠狠咬了一口:“还给你的——你很好,以前的你很好,现在的你更好。”
苏承吃痛:“好好躺着!睡吧,到了我叫你。”
唐淮千牵着苏承的手,很安心地闭上眼睡着了。
飞机的小窗外是蓝色,蓝色的尽端是白云。阿同和小哈在后舱,乘务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大难之后的静谧安逸,便是最难得最入人心的。
苏承突然没办法理解那个会朝自己胸口捅刀子的人了。
如现在这般,能够相守在一起,难道不是世间最珍贵的事情?
下了飞机他们没有回家,唐意联系好了医院,直接把唐淮千给关进去了。系统检查之后,腰椎还是裂那一点,烧没退,烫伤的地方感染了,处理起来很棘手。
唐意在病房外教训苏承,骂的苏承都快给她跪下了。骂完之后唐意踩着她的高跷”蹬蹬蹬“地转身就走。苏承弱弱的拦住她问:“你不进去看看唐淮千?”
唐意又骂了他一顿,直接把苏承喷到墙上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承进病房,唐淮千有气无力地嘲笑他:“没事儿找喷,你管她做什么?”
苏承摸摸他的头:“你不想问问她离婚的情况”
唐淮千“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想还是不想。
唐淮千再次入院的消息并没有传播开,只几个关系比较铁的圈内人来看望他。楚昕带着果篮进来时,倒是先跟苏承打招呼,被晾在一边的唐淮千黑着脸,结果一口唾沫没咽好,岔进了气管里呛得他直咳嗽。
楚昕一脸惊奇地看着唐淮千:“你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啦?怎么身体差成这样。”
苏承才惊觉现在的唐淮千和楚昕演唱会后见到的唐淮千还不一样,更沧桑更憔悴了,像是生命的根本消耗掉,人就成干枯的树皮。
当然,还不到树皮那种夸张的程度。
苏承个唐淮千顺气喂水,好不容易缓过来那个劲儿,唐淮千瞪楚昕:“你也来瞧我笑话的话就趁早滚蛋。”
楚昕咂咂嘴:“一张嘴还这么臭。”
然后楚昕就坐下来跟苏承聊唱歌的事情。
他们最后录那一路已经在网上疯传开,确实如唐淮千所希望,残疾人出行问题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一跃成为最热门话题。尤其是地下车库的冲突,引发的讨论铺天盖地。唐淮千也借此赚足了曝光率,不知道是话题成就人,还是人推动了话题。
酒吧那段表演单独剪出来三个小时的视频,成为第二热门。剪辑师剪得很好,不同角度把握得恰到好处,苏承在镜头里显得更帅。
楚昕问苏承:“后来你关注过么?”
苏承回来就进了医院做陪护,也就是听大林说起一点,就是“苏承你小子可以啊!”、“苏承你红啦!”之类的感慨。楚昕正经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楚昕笑笑:“说起来,我还欠你一首合唱呢!”
当时楚昕为了试探他,让他放弃唐淮千的歌,相应的,还他一首和歌后的合唱机会。
苏承忙摆摆手:“没有欠没有欠,我当时都拒绝了呢!”
楚昕看唐淮千一眼,再去看苏承:“那现在要不要?”
苏承底子好,外形也不错,包装一下再培训基本功,潜力巨大。再说了他背后站着的是唐淮千,别的不说,拉到苏承就相当于拉了唐淮千这个词曲狂魔,对想发展新歌手的公司来说,是个相当有利条件。
苏承去看唐淮千,唐淮千这会儿精神还不错,白了他一眼:“看我干什么?自己拿主意。”
楚昕见苏承犹犹豫豫的,笑着给了台阶:“不着急,你可以考虑一下。”
苏承送楚昕送了很久,回来时唐淮千问他干嘛去了。苏承指指门外:“刚刚见到两个人有些奇怪,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什么人?粉丝吧?”
“感觉不太像。我叫阿同联络保安了。”
唐淮千笑起来:“这么大动静?”
苏承摸摸鼻子:“我突然想到,你生日会上的事情。”
唐淮千沉默了会儿,亲自给阿同打电话,让他仔细留意着。
苏承又趴在唐淮千床边跟他商量楚昕的事情:“我签不签?”
唐淮千比以前瘦了一大圈,他安慰苏承说多吃几顿饭补回来,再锻炼锻炼就能回来。苏承觉得是不太可能了。从三年前他受伤开始,他身上就多了一个洞。这三年使劲儿捂着掩着,这个洞就被藏起来了。他这一趟走出去,这个洞就开始往外漏气,漏成现在这样,只能说再帮他把洞捂起来,不会变得更糟,但是漏跑的那些气是补不回来了。
唐淮千问他:“你想不想签?”
苏承拿不定主意,不说话。
唐淮千换一种问法:“你怎么想的?”
苏承掰他的手指头玩,惆怅地说:“我在想,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我想呆在你身边。”
以前两个人就在这个问题上有观念上的分歧,苏承内向,但他骨子里的偏执程度一点不亚于俞湍止。他想得到一个东西就希望一秒钟都不分离,那时候他就很黏唐淮千,只是一层纱没破,便还是无名无份的两个个体,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
但唐淮千肆意洒脱,从来不喜欢束缚。苏承连环炮似地发短信问他在哪里做什么吃什么见了什么人,他就当没看见。然后苏承的玻璃心碎成渣渣,就要和他冷战。唐淮千再返回头我哄他,反反复复就这么过了许多年。
这次唐淮千没说话,苏承看了眼他的脸色,叹口气,小心地说道:“不过签过去也不是彻底分开,白天工作晚上回家,也还好。”
唐淮千有点惊讶他会这么想,苏承不再是以前那个小苏,惆怅是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觉得很欣慰。
苏承问唐淮千:“我要是出去工作,你是不是还要再请护理?”
唐淮千摇摇头:“不请了。以前一个单身汉住也没什么,要是两个人过日子,多个陌生人在家里不爽。我学学自理。其实也就是穿衣服、洗澡什么的,很简单。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苏承还是定不下来,唐淮千笑他优柔寡断,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给你一个建议。”
苏承等他开口,唐淮千就跟他分析:“要说的话,楚昕那边在唱片界的市场最好,是个好去处。但是……楚昕保不住你。”
“什么意思?”
他的敏感度几乎为零,唐淮千有点无奈:“如果有人想潜了你,楚昕能做什么?”
苏承才想起来他一开始就不想让自己入娱乐圈,甚至匆匆忙忙赶出来一张EP来撞自己的档期。
那时候苏承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些,然后听着自己的指责时在想什么。
苏承想说你要是不乐意我进这个圈子,我就本本分分地去找个工作。
唐淮千跟他说:“我看过你在台上唱歌,想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会发光的你,然后我再宣布所有权。肯定特别痛快。”
苏承就笑了:“为了你这个愿望,我也得红起来是不是?”
“对。来辰娱吧。我罩着你,唐意罩着你,你只管唱你的歌。”
“唐意不要我怎么办?”
“你自己想办法。”
“……”苏承无语,“你不是辰娱的最大股东么?走个后门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