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看唐意一眼:“再说了,他现在的身体,难道不是男人更适合呆在他身边?他行动不便,换个女人能帮上多大忙?我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敌视我。”
唐意收了收心,顺口反驳道:“因为他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苏承没听明白,俞湍止突然撕破了温和的面孔,狰狞地瞪着苏承:“你刚刚说什么?”
苏承愣了下:“我说,不明白你们……”
“不对!”俞湍止突然站起来,朝苏承这边走。唐意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同样一脸惊悚地看过来。
俞湍止大步走到苏承面前,拎着苏承的衣领把他掂了起来:“你说什么血脉什么一样?”
“你和唐……”
苏承也醒过来了。
87.
唐意拨了内线跟交代助理:“我跟俞部长有点事情谈,今天的行程全部推掉。也别让人进来——你也去楼下吧。”
苏承瞬间慌了,本能驱使,屈膝上顶,踢在俞湍止腹部。俞湍止放下一只手挡住了,但也顺势往后退了一步以求自保。苏承借出一个空档,转身就要跑。被俞湍止一把抓住外套,硬生生给拖了回来。
唐意弯下腰,在办公桌最底层的保险抽屉上输密码,又摸出两把钥匙依次插进去拧动。苏承真怕她掏出一把枪来,一颗子弹就能把自己的脑袋给穿透。
苏承卸下肩膀的力道,手臂向后,由着俞湍止的劲道把外套给扒了下来。这次俞湍止因为惯性朝后退了几大步,过了缓冲才站稳。
苏承趁机绕开沙发,朝门的方向跑。
唐意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针管,装上针头之后扎进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瓶子抽液体。余光瞥见苏承已经脱了控制,唐意冲俞湍止厉吼:“拦住他!”
不用她说,俞湍止扔了手里的空衣服转身就追。
唐意抽完液体,又拿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粉瓶,把液体注射进去,带着针头一起晃,以求最快溶解。
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什么非法违禁药品。这要是打进身体里,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呢!
苏承欲哭无泪,这两个人的动作太快了,连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留。自己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但凭着自己和唐淮千的关系,也不会往外泄露啊!用得着当场杀人灭口么?
你们的宝贝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呢!真做了我,你们要跟他怎么交代?
苏承一肚子话没时间说,闷着头拉开门冲了出去。外边果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苏承暗自懊恼,一边摸手机一边在记忆里搜索步梯的位置。
逃过这一会儿,能逃过他们这么激动的时期,以后可以慢慢解释。要是在这里挂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承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后是玻璃落地的碎裂声,苏承被烟灰缸砸得一个踉跄,不等稳住身形迅速朝旁边躲了一下。果然紧接着飞过来一把水果刀,落空之后掉在地上,刀刃和大理石发生刺耳的声音。
要是没躲那一下,自己现在就是西瓜上插刀子了!苏承这才是真正得心惊胆战!
要说俞湍止下手真狠,唐意当初也只是指使手下用棍子对自己施暴,这边顺手就上了刀子。怕是他身上没有枪,不然早就崩了自己。
苏承伸手扶了下门框,继续朝前跑。连续两次都没有大碍,他的神经放松下来。却不想俞湍止手边还有东西,拿手机当飞镖,正中苏承的腿窝。
苏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俞湍止三两步跑过来,一脚踹在苏承肩头。苏承瞬间趴了下去,手掌砸在地面上,疼得要命。
俞湍止弯腰抓住苏承的脚踝往回拖,光滑的大理石面没有阻力,苏承抓了半天都没有抓到什么障碍物。到了门框附近,苏承一把揪住门框死不松手。俞湍止捡起地上的刀子,尖端对准苏承的手背,狠狠戳了下去。
苏承痛得松了手,“啊——”地嚎了一声,然后继续叫起来:“唐淮千!叫唐淮千!苏承找他!”
俞湍止也不去捂他的嘴,加快速度将他拖进办公室里,拍上了门。唐意手里还握着针筒,里边是浓白混浊的液体,沉闷凝重的颜色,让苏承起了一身鸡皮。
俞湍止单膝跪在苏承腿上,将他的手压在背后,禁锢得死死的。唐意拿着针筒靠近,苏承完全被恐惧扼住喉咙,以至于发出“咯咯”的声音。
濒临死亡,苏承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在俞湍止身下拼命扭动,几乎要将俞湍止给顶起来。俞湍止的膝盖往下沉了沉,压得苏承的骨头“咯吱咯吱”响。手上施力,一个措手就将苏承的肩膀卸了下来。
“啊!!!!”苏承真是痛极了,眼前发黑,反抗的力道就小了。
俞湍止还不肯干休,单手抓住苏承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然后再摔下去。头颅和地面撞击,重复数次之后,苏承的额头撞得血肉模糊。人也渐渐安静下来,瘫软在地上,偶尔抽出一下。
唐意拿着针筒跪在苏承面前,苏承肿着一只眼睛,眯着一条缝看她。延缓迟衰的呼吸突然急了些,嘴唇开阖,念着什么,眼里有泪光闪闪。
绝望还哀求,还有悲伤。
唐意犹豫了下,俞湍止催她:“时间长了药效就不好了!快点!”
唐意的手指收紧,俯身下去,听到苏承气若游丝地重复。
“淮千。”
只这两个字,一遍一遍地念。
俞湍止不耐烦地推唐意一把:“干什么呢?”
唐意回神:“听他说什么。”
“听什么听,超过五分钟就没用了。”
俞湍止松开苏承,一把抢过针筒,把苏承的T恤领子往旁边扯了扯。苏承的左臂被卸了瘫在地上,抬起右手想拦,手背上血淋淋一片,异常可怖。但是他的手臂也软绵绵,被俞湍止一巴掌给拍开了。苏承的手指动了动,再也没有力气了。
俞湍止一只手压着苏承的皮肉,捏着针筒刺破他的皮肤,渐渐深入。等针尖没入,俞湍止开始推液体。并不温柔,4ML的液体很快就消失在针尖出,全部进了苏承的身体里。
苏承眼前的视线很模糊,看到唐意凑过来,然后阴影闪开,亮光重新笼罩视线。再然后有人在自己脖颈间揉捏,按来按去像是在找位置。继而就是蚂蚁咬似的刺痛,凉意从脖颈处蔓延开。
先是刺痛,沿着脖颈向四肢百骸流窜。麻木随后袭来,伴随着酸楚,浑身都像是刚做完高强度体力劳动,特别累,连眼睛都不想睁了。
紧跟着就是呼吸开始局促,苏承用很大的力气去吸气,可是进入肺部的空气还是少得可怜。缺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连心脏都开始加速跳动,然后心慌。
苏承觉得自己快死了。苏承看到办公室的门打开,轮子进入视线。踏板上放着一双脚,穿着蓝白相间渐变色的布鞋,鞋面干干净净。
苏承想,死之前看到的幻影果然是唐淮千。遗憾之中算是个小小满足。
但心底这空荡荡的失落感,完全没办法抵抗。
才刚开始。才刚回到唐淮千身边。
这就挂了。
他已经失去自己一次,厄难重蹈,心伤被揭开,重新碎一次。
他该多难过啊!
你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有没有想过他会有多难过。
88.
苏承在一片弥蒙中醒过来,眼前的影子白花花的,无论怎么睁大眼都看不清。鼻尖有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响起焦急的声音,是唐淮千。
“小苏,能听得到么?”
真的是唐淮千?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不是幻觉?自己没有死?
苏承眨眨眼,他觉得自己是点头了,但肉体似乎并没有动作。唐淮千的惶恐还是没有停下,依旧等着自己的回应。
“小苏,小苏你醒了对不对?醒了就点点头,好不好?”
肉体在渐渐苏醒,眼前的白蒙蒙的一层阻隔也渐渐消失,只余薄薄的一层。苏承又点了点头,这次换来一声长叹,然后身体被人抱住了。
唐淮千趴在苏承耳边感谢老天感谢大地感谢所有人,滚热的泪液滴在苏承脖颈上,就是被针刺的地方。很烫,然后一路滑落。
苏承慢慢能看清唐淮千的脸了,只是总有重影,眨眼的时候消失,瞪大了眼就出现。苏承想安慰他,胳膊还是没有力气抬起来。张嘴说话,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唐淮千直起身子,抹了抹脸,湿润的手指又去揉苏承的脸,避开氧气罩贴在他耳下:“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去叫医生。”
苏承再试一次,还是只能发出“啊”的音节。
苏承突然哭起来,眼泪完全止不住,涌出来连枕头都沾湿了。唐淮千慌手慌脚地帮他擦泪,也跟着红眼眶:“你别急,是暂时的,不能动也是暂时的。慢慢会好起来。别哭,小苏不怕。我在呢。”
苏承摇摇头,哭得更凶了,哭到气闷,喘不上气。
苏承憋得满脸通红,还是止不住泪。唐淮千被他吓坏了,坐在轮椅上够不到呼叫仪,急的转头冲着门大叫:“医生呢!医生护士呢!快来人啊!”
有护士先冲了进来,把唐淮千的轮椅拽开,帮苏承顺气。继而有医生进来,白大褂被风刮起一个角,唐淮千在旁边看着,无能无力。
苏承一直在哭,眼睛始终盯着唐淮千,不管他挪到哪里,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他。
医生也发现了,跟唐淮千商量:“他的呼吸系统也有损伤,功能不完全。暂时不要刺激他,以免发生闭气。”
停了好久,唐淮千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出去等着。”
他刚转身,苏承突然狂躁起来,喉咙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哀嚎,凄楚惨烈。唐淮千狠不下心,转着轮椅回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声问:“不想让我走?”
苏承点点头。
唐淮千把他的手拉到唇边,在他指甲上亲了亲:“我不走我不走,你别怕。别激动好么?你看你都没办法呼吸了。乖一点,放松一点。这里只有我们,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苏承还是摇头,哭地抽起来。
唐淮千轻轻拍着他的胸膛:“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唐淮千坚持不允许医生给他用镇定,趴在床边给苏承唱歌,全是柔和轻快的曲调,忘了词就哼哼带过,随意自在。
苏承还是安静不下来,唐淮千挤到病床上,把腿摆好,靠在床头。苏承在他腰窝里躺着,唐淮千抱着他,暖洋洋的。
唐淮千唱了很久,久到护士都没有耐心了,苏承才慢慢闭上眼睡着。唐淮千还握着他的手,揽着他的肩,不敢动。一动他就会醒过来,然后开始哭,哭得特别伤心。
唐淮千直觉他还有别的事情,不单单是被俞湍止和唐意吓到了。可是他现在说不出话,身体动不了,连眼神都是朦胧的,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这样很难过吧。
唐意来过一次,站在门口不往里进。唐淮千看她一眼,一点温度都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次。告诉俞湍止,最后一次,我,我不可能原谅他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恨他。还有你,唐意。”
唐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唐淮千的话,认真地点点头:“你几天没睡了,休息一下。”
唐淮千没说话。
唐意继续劝他:“你身体也不好,你要是倒下了,就没人护着他了。他现在才是一点反抗都没有,我一只手都能掐死他。你得撑下来才能保他平安。”
唐淮千的眸光寒凉,看着唐意轻声吐出:“滚。”
唐意走了。走之前垂下头,看着地面说了一句“抱歉”。
苏承浑浑噩噩一直睡着。睡着的时候还会哭,眼泪从闭合的眼角流出来,滑到枕头上。
楚昕来看过他,同样劝唐淮千去休息。唐淮千没说话,她就走了。
大林也来过,进病房没有去看苏承,先给了唐淮千一拳,然后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扔到地上。轮椅翻到在一旁,唐淮千趴在地上,大林强忍着上去踹他的冲动,跑到病床前对着苏承吼:“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苏承受了惊,睁开眼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气息急促。模模糊糊看到地上的影子,苏承张了张嘴,叫道:“淮……千……”
唾液呛住了气管,苏承在氧气面罩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大林红着眼眶帮他顺气,恨铁不成钢地骂他:“第一句话先叫他!他哪儿好!干嘛非得倒贴着去找罪受!”
唐淮千趴在地上的时候是心灰意冷了,挨的一拳也就挨了,他什么都不想说。撑起身体扶正轮椅,唐淮千沉默地扒着轮椅往上爬。
然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发音模糊不清,艰难地叫出来。
唐淮千看到苏承在望着自己,嘴巴开阖,无声地重复。
“对不起。”
“害了你。”
“我,害了你。”
尘埃落定,悬着的心骤然下坠,砸在地面上腾起漫天黄土。走在黑暗的隧道里终于找到的出口,哪怕眼前会出现悬崖断臂,也总归是见到了太阳。
好或是不好,有没有路可走,都管不上了。
唐淮千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用再提心吊胆,在深夜里惊坐而起。
心灰意冷变成近乎刻薄的理智,唐淮千问苏承:“是,你害了我。你害我瘫痪,害我一辈子站不起来。害我不能拍戏不能跳舞。害我失去所有。这都是你害的。”
这些是曾经苏承嘶吼而出的,对着病床上虚弱的唐淮千,痛哭流涕。最后一个音节之后,长久的间隔之后,苏承就举起刀子,朝向自己的心脏。
那是唐淮千最痛的一次。眼睁睁看着他自残,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袭来。恨他的懦弱躲避,恨他不肯心疼彼此,世界崩坏的时候,心也跟着凉了。
到了现在,唐淮千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彼此的绝望,手指抓着自己的腿,隔着一层棉麻料,嵌入皮肉之间。
唐淮千问:“然后呢?你还要再死一次么?”
大林转身怒斥:“你说什么呢!”
唐淮千看看他,没有回应他。苏承闭上眼,有泪滑下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大林愣了愣,看着苏承惊讶于他的反应。
唐淮千才开口,冷淡平静:“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没有你插话的余地。”
苏承没有反应也让唐淮千很惊诧,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以前一直担心苏承想起来最关键的那一段,会再度失控发狂。会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他骨子里有那种偏执,是怎么都戒不掉的。
但现在苏承没有,不光是没有发疯,连基本的反应都没有。
唐淮千一直在医院陪着他,他每天要睡很久,偶尔清醒片刻,就盯着房顶发呆。唐淮千也不说话,早起、睡觉前会帮他擦手擦脚。白天没事了坐在床边替他活动关节。漠然生冷的样子,却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始终凝视他的脸。
两个人像是突然就进入冷战了,彼此都沉默着。
过了半个月,苏承去了氧气面罩。刚摘下的时候,他根本不会自主呼吸,憋得脸都紫了。唐淮千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听医生的,慢慢用力,吸气。”
楚昕也在,看得心惊胆战,提议再等等再给他去氧气。唐淮千坚决摇头,握着苏承的手,压在自己胸膛上。手指蜷缩在一起,唐淮千就把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让五指贴在自己的皮肤上:“感觉到了么?吸气。”
苏承太痛苦了,憋的眼底全是泪,看着唐淮千一眨眼就往下掉。
医生也放弃了,准备重新给苏承上氧气面罩。
唐淮千掐着苏承的手:“你吸气啊!”
苏承一边哭一边摇头,张大了嘴却得不到氧气,像一只上了岸的鱼,痛苦挣扎。
楚昕把唐淮千拉开,苏承的手落回到床上,已经青了一大片。楚昕点了根烟塞进唐淮千嘴里,轻柔地劝他:“你怎么了这是?这么粗暴,你刚刚的样子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