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立时赶出王府足以看出顾贤的心胸,付东楼对顾贤颇有好感,于是躬身一揖才徐徐道来:“天下之人上至帝王将相下
到平民百姓,人人皆需穿衣,而布从何来?先是要养蚕种麻,而后纺线纺纱,再织成布。若是天下无布,人们岂不是要衣
不蔽体,或者直接穿皮子树叶过活。所以说布匹如同盐、粮食一样,都是国家经济的命脉。”
“有些道理。”顾贤饮了一口茶,目光却是落在付东楼手腕的玉佩上,俊秀的凤眸眼帘低垂遮住了眼中的神采。
“殿下请想,若是我的纺纱机投入使用,我布庄里的布成本就比别人家的低,价格自然也便宜。若然我的布比别人的质量
还好,可还有布庄能与我抢生意?天下之人用得起苏绣蜀锦的才有几人,更多的平民百姓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松江布土布罢
了。”
“以布匹取天下又是如何说呢?”
“若是我把布匹生意做到江北,让燕国百姓都用我这廉价的布,燕国的军士也都用我的布做布甲,燕国的布商可还有活路
?到时候燕国的布商纷纷破产,许多工人吃不上饭,自然是为燕国增添了隐患,此其一。其二,若是哪日我大楚与北燕开
战,我再不卖给燕国布匹,燕国百姓穿什么?燕国的军士穿什么?这仗打个一月两月还好,打上个三年五载只怕燕国上下
都要没衣服穿了。”付东楼这法子配合上低价收购江北的纺织原料,就是彻头彻尾的倾销垄断外加经济殖民。
“妙哉,想法不错,只是施行起来怕是并不会如你所想这般奏效。”顾贤击掌而笑,“你也说了这只是纺纱的机器,纵然
纱再多,织不成布也是无用的,你若想一个人吞了北燕所有的布庄,需要的布匹可不在少数。而要对一国造成重创,仅仅
靠布匹也未必奏效。”
顾贤没一口否定就说明这事有戏,更何况顾贤点出的问题很是到位,恰好就是付东楼下面想说的。
要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呢。付东楼暗赞一句继续道:“今日带来的这架纺纱机是我亲手做的,从它的设计到每一个
零件皆不假他人之手。除了纺纱机,我还同样能做出高产量的织布机。除了布匹,我还会烧制瓷器打造兵器。只是这些非
我一人能够完成,需要能工巧匠配合。况且我所想的,也不单单是一统北燕这么简单。”
没穿越之前付东楼就没少设想如果自己穿越了之后都要做些什么,只可惜这些想法说出来别人只会当他有病。现在真的穿
了,自己这些开外挂的想法都有了实现的可能不说,这个可能成为他靠山的人看上去也并不排斥反而还有些兴趣,付东楼
自是越说越带劲。
“殿下出身书香世家又贵为大楚王太卿,毕生所见的精品瓷器绝对不在少数,可殿下是否见过青花瓷?那种瓷器底色洁白
如羊脂美玉,花纹青紫如蓝宝石。我华夏上国自古便与西域各国通商贩卖得多是丝绸瓷器等物,汉时有武帝开辟丝绸之路
,前面唐朝也曾有商人走海路下东洋南洋与蛮夷之国做生意,所获之利乃是在国内经营的十倍百倍。倘若我大楚也有一支
商队带着这些国内之人都未曾见过的精美瓷器远销海外,所获之利又是多少?若是这支商队为国家掌控,一年又能为国库
带来多少收益?”
“再说兵器,如今谈论名刀名剑,多以战国时欧冶子大师所做太阿、湛卢、干将、莫邪等为神兵,后又有魏文帝做《典论
》载有含章、素质等利器,可听闻近代有哪位大师有传世之作否?可见今人铸剑不如古人远矣。我曾经研读古书典籍,得
一铸剑之法,可以铸出不下于欧冶子所铸之名剑。若是此等兵刃可武装到我大楚每一个士兵,何愁北燕不灭?”高碳钢,
铬化金属什么的付东楼自然不能直接说,只好假借古人之名。
“你这不是在做梦吧。”
付东楼正在兴头上,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柏钧和回来了。
付东楼勾画的蓝图确实美好,美好到顾贤与只听了一半的柏钧和听了都怔住了。顾贤自是暗自盘算着付东楼所言有几分真
几分假,柏钧和则是压根不信付东楼能有这么大能耐。不说别的,假设付东楼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这么大本事是跟谁学的
?国师木炎?国师要是真会这些,大楚现在岂能和北燕划江而治,早就打过去了。若不是木炎,天底下还有谁有这种逆天
之才?不仅有此才华,还能一藏多年不为人知却教出付东楼这么一个徒弟。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付东楼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柏钧和,更遑论行礼问安了。下巴一挑长发一甩,付东楼冷冷道:“都说英雄配美人,我不是
女子不论美丑可也自认不是个狗熊。王爷如此看不起我却又要娶我,只能说王爷也算不得什么英雄,自认只能娶一个无用
之人。”
“大丈夫建功立业自有道,而不是看娶了个什么样的人。”柏钧和不稀罕搭理付东楼,越过他去径自上前给顾贤请安。
“我自认有匡扶天下之才,不过是看在要嫁入王府的份上才把这些想法说与王太卿殿下听。若不然,大楚不用我我自可去
寻北燕皇帝,至少人家北燕不会因为我身上有胡人的血就看不起我,说不得还将我奉为上宾呢。”付东楼未必是真觉得自
己有多牛气,只是在柏钧和面前绝对不能输人输阵,这是尊严问题。
“你想叛国?”柏钧和的声音阴沉得都能滴水了,更不用说那一道道锐刃似的目光,付东楼觉得就这一刹那他都被柏钧和
削死百八十次了。
我本来也不是楚国人。这话付东楼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他还是懂的。他要是真的为了面子跟柏钧和
呛上几句,那可真就是作死了。
风花雪月四个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家主子如此侃侃而谈,刚才见主子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真真是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一个个佩
服的五体投地看主子都看花痴了。一眨眼王爷回来了就把主子奚落一通,现在还拿狠厉的眼神话语吓唬主子,四人愈发觉
得王爷不是什么好人,主子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付东楼话说一半的时候顾贤就意识到付东楼的来历只怕不简单,思及当初山石道人的批命,顾贤心中盘算的自是别人想不
到的。更何况,付东楼与传国玉玺有着解不开的联系,他口中所说的种种神技,与传说中传国玉玺背后藏匿的上古与秦国
的宝藏有关也说不定。难道付东楼的生母秦瑶已然破解了玉玺的秘密?如果是真的,那木炎是否知道呢?
目光凝视在付东楼腕子上的玉佩之上,顾贤陷入了沉思。
“信不信由你,若不是我一时间找不到工匠帮忙,今天带来的便不止一台纺纱机了。”付东楼避开柏钧和,对顾贤拱手道
,“请殿下相信我,再有几个月我就要嫁入瑞王府了,王府好我的日子才能过得好,我诓骗殿下毫无益处。我若是个骗子
,殿下最多损失些银钱,可我身家性命却全在殿下手中,殿下要杀我还不容易吗。”
付东楼见顾贤没答话,心下焦急,进而道:“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这些并无佐证很难取信于人,殿下可以先给我几个木匠、
烧瓷匠人与铁匠,我一一做来成品给殿下看就是。”
“不必,孤信你。”顾贤抬起头,和煦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瑞王府也有自己的产业,其间不乏布庄窑窖,只是打造
兵刃之事需走兵部和工部的门路,若你只是先做一两把样品,倒是可以用羽林军的铸造作坊。若是真能铸出神兵,让卓成
为你向朝廷请功也不难。”
“多谢殿下。”付东楼大喜过望,对着顾贤一揖到底。
风花雪月四人亦是为主子高兴,只不过他们想的是,主子不受王爷待见不怕,总归公爹是向着主子的。
顾贤发话了柏钧和也不再多言,只在顾贤身边垂首侍立,却被顾贤打趣道:“你整日盼着的不就是找个有本事的王卿,如
今人家跟你露了一二你倒挑眼了。若是楼儿所言不虚,他的才华可远在为父之上。须知能带兵者易得,能为相者也易得,
而真正能使一个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却是那些超凡的学者。无论他们是孔孟一般的圣人还是鲁班那样的神匠,都是福及
子孙的稀世之宝。”
“父卿教训的是,儿子省得了。”
看看人家这觉悟,这番话简而言之不就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付东楼自发地把顾贤的话升华了,万分得瑟地迎上柏
钧和复杂的目光。看吧,你爹是向着我的,嘿嘿。
“此事还需容后细细商议,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过问名礼的吗?说起这个来有件事孤还不得不提。”顾贤指了指付东楼束在
脑后的辫发,“虽说二十岁才该行冠礼,可眼见你就要成婚了,大婚时候定是要用冠的,十六岁提前行冠礼也不是不可。
付相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左右孤现下是个闲人,少不得要替你操持一番了。”
第二十三章
秦瑶以出众的舞技深得前朝贵妃杨氏赏识,杨氏深恨末帝李亨逼迫玄宗退位,是以临终之前将传国玉玺的秘密告知秦瑶,
让其带着寻找玉玺的信物出逃。现在秦瑶死了,这个信物就落到了付东楼手里。可是他不是失忆了吗?难道旁的都忘了却
还记着传国玉玺的事?父卿又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
柏钧和低头思索着,完全忽视了马车另一侧付东楼嫌弃的眼神。
抱大腿成功是好事,外带着有人给自己张罗着冠礼也是好事,可为什么好心情总是要被这个家伙破坏掉啊。爷又不是个丫
头片子,用得着你送我吗?再说了,你不是带着马出来的吗,为什么还要跟爷挤马车,你出去骑马不行啊。
凌厉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冷硬的面部线条,生就一副薄情相。付东楼的目光在柏钧和脸上转了三圈,无奈
感叹:偏偏越是这种人长得就越帅,造孽啊!
“那架纺纱机真的是你造出来的?”
要说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对盘呢,冷不丁说句话都能犯了对方的忌讳。
“废话,不是我造的还能是你造的啊。”付东楼送了柏钧和一个白眼,“别人娶媳妇都希望媳妇漂亮又能干,你倒好,我
无能的时候你嫌弃我,我现在告诉你我有本事了你还挑三挑四看我不顺眼,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蛇精病!
“我朝的将作大匠公输哲是鲁班的后人,这些年他也曾投入不少精力去改良农具和纺织用具,可也未能造出如你这个这般
……说句惊世骇俗也不为过的纺纱机。”柏钧和盯着付东楼的眼睛,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上眼神里寻什么破绽,“你我定亲
之前锦官城里的王公贵族高官显贵哪个不知道宰相的私生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是个草包,你不觉得现在的你与传闻相差
太多了吗?我看你根本不像是失忆了,倒像是换了个人。”
心口瞬间泛起一阵麻木冰冷的感觉,付东楼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道:“我只不过是长得出挑一点就连累
得母亲连个名分都弄不到,我若是再有才名,嫡母焉能容我活到现在,更不可能与王爷定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
已,也不是事事都能顺从自己的心意,王爷身在朝堂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啥曲氏,爷觉得拿你当挡箭牌挺好……
“纵使大楚的律法允许,可天底下男人能明媒正娶与男人成婚的,也只有我大楚的瑞王府罢了。因着父王父卿在朝中威望
甚高,旁人自是不敢非议,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或者自己的子侄嫁或娶另一个男人。你倒是从不排斥。”如
果自家不是地位尊贵无匹的瑞王府,只怕付泽凯那老婆还巴不得付东楼嫁给一个男人遭人唾骂吧。柏钧和有时候也庆幸自
己是瑞王,虽然不能有子嗣,可也少了不少后院纷争,家里能清净不少。
“卧槽,老子不排斥嫁给男人是因为老子本身就喜欢男人,你以为老子是非要占你们王府的便宜啊,哎呦。”付东楼一怒
之下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脑袋正撞上车梁又坐了回去。不过这会付东楼顾不上疼,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
柏钧和继续骂道,“我嫁进王府是你爹去跟皇上求的圣旨,不是我上赶着凑上去的,别总觉得是我赖上你了。既然你都要
娶我了,我沾你点光干点对我有益又不损害你的事怎么了?瞧你这股子小气劲儿,真不像个男人!”
付东楼这一通吼把柏钧和吼愣了。似乎……真的是自己太斤斤计较了……他确实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
“你说你本来就喜欢男人?”这太出乎柏钧和意料了。就算自己是注定只能娶一个男人的瑞王,柏钧和也没觉得自己天生
就是喜欢男人的,只不过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人而已。
霎时间脸颊上烧起两团火似的,付东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避开柏钧和探究的目光,“是又如何,这对你来说不是挺
好吗?我要是喜欢女人你才该头疼吧。”
意识到自己小媳妇似的可怜语气,付东楼被自己恶心的一阵恶寒。
一种淡淡的欣喜在心底蔓延开,柏钧和不知道这种欣喜从何而来,嘴上仍是不饶人道:“这么说还是你运气好,歪打误撞
捡了这门亲事,否则你想找个男人名正言顺的成亲还真难。”
“谁稀罕。爷我又不是不会赚钱的,等爷发达了在家里养上几个得眼缘的男人又如何,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哦?那你的两个小厮是不是就很得你眼缘啊?”
呦,这拐了三道弯的语调怎么这么酸啊。付东楼下意识地捂了腮帮子,那股子牙疼劲儿还没酝酿出来,就被柏钧和阴冷的
目光盯得打了个寒战。
“你这人怎么这么龌龊啊,风泱和雪襟才多大,他们还是小孩儿呢,我可是拿他们当弟弟看的。”付东楼不自觉地拔高了
嗓门给自己壮胆,“倒是你,堂堂王爷,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吧,就算不能找女人,美貌的小厮仆从也少不了。你都二十了
,还不定沾染过多少人了呢。”你那黄瓜只不定有多脏呢!
“本王向来洁身自好,你道人人都像你一般满脑子荒氵壬念头吗?”
“你都二十了还是个处?”水蓝的眼睛瞪得溜圆,接近着付东楼猥琐的眼神就瞄上了瑞王爷某一重点部位,“一个王爷到
二十还是处……莫非是不行?”某人显然是忘记了自己上辈子都二十二了还是个处的事实。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连带着外面骑着马的风花雪月四个都冻得肝儿颤。
我的妈诶,主子你说王爷不行,你这不是作死吗!四个人都后悔出门的时候骑马了,早知道都坐在马车里陪着主子,就算
挤一点,好歹也能看着点主子。最不济,主子真把王爷惹火了,还能救主子一把,现在真是啥都来不及了……
“本王行不行,等到大婚你就知道了。”
这是个王爷该说的话吗!柏钧和话出口就悔得想咬舌头。可说都说了,事关男人的尊严,柏钧和干脆豁出去了,学着羽林
军里那些老兵痞找补了一句自以为更荤的:“皇宫大内调(教人的手段可是不少,你要不要挨个试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