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将匣子双手奉上并着付东楼的玉佩一起还给了他。
“殿下,这个匣子是从王爷告知的地宫中取出来的,并未有人拆开看过。”
“辛苦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付东楼并不习惯端着王卿的架子,只有对着下属自称“本王”时才能找到几分感觉,不
必要的时候依旧是平日里随性的样子。
“谢殿下。”
霜衣原就是王府的暗卫,接待自己人自然知道分寸规矩,对付东楼行了一礼便主动带密使下去了。
“风泱雪襟,你们两个去外面守着,告诉卫兵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把除了雷霆之外的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付东楼将红刚玉佩重新缠在手腕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捧起匣子来到
了后帐。
手中的匣子沉甸甸的,付东楼心跳得格外快,手心冒出一层黏汗,将匣子放到床榻上的时候付东楼惊觉自己的手臂竟然微
微抖动了起来。
雷霆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察觉付东楼怪异的身体反应,他以为匣子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急忙现身来到付东楼旁边,“主子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付东楼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平复着情绪,“王府密使送来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我就是太激动了。”
坐在榻上轻轻抚摸着木匣子,付东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大脑和舌头,尽量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吐字清晰有条理:“雷霆,你
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是传国玉玺。它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不是一块普通的玉玺,它,代表着无上的皇权,
是那么多朝代那么多皇帝手中至高权力的缩影。”
“传至今日,它已有千年历史,多少朝代兴亡如一颗颗流星划过历史的天空,唯有它长存世间……”
“无论得到它的人是不是能够得天庇佑一统江山,无论今日有它做印鉴的旨意是否能号令天下,它都是无可替代的。它所
承载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任何世俗的权力……”
付东楼觉得自己真真是三生有幸,穿越之后竟能见到早已失传的传国玉玺。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眼中的玉玺并不是皇权,
而是中国两千多年封建文化的最高象征,是帝制皇权文化的缩影。每一个对中国历史传统文化有着深深热爱的人看到它都
无法不激动。
“主子……”雷霆不太能理解付东楼的心情,可他对玉玺有一种本能的崇拜,这源于他骨子中对皇权的敬畏,“主子眼中
的玉玺似乎是与众不同的。”
付东楼莞尔:“那当然。”
“除了木炎,雷霆也接触过别的身在权力场中的人。蝇营狗苟的就不说了,哪怕光风霁月如王太卿与王爷,也不能免俗,
不过是欲望之心轻重不同而已。而主子看玉玺的感觉,跟您看那些古董字画差别不大,好似只因着这东西价值连城独一无
二格外珍惜些罢了。”
付东楼又是笑了一下,却没说话。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从小受的教育完全不同,价值观上的差异哪是一两句话说得
清的。
掏出手帕擦擦掌心的汗,付东楼定定看了木匣子两眼,随即利落地打开了木匣子,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东西大大出乎了付东
楼的预料。
“居然不是龙钮!”心里“咯噔”一下,万一这也不是真玉玺……总不能给令狐纯那个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吧……一瞬间
巨大的恐慌从付东楼心头滑过。
稳住神,把玉玺从盒子里取出来,付东楼将玉玺翻过来仔细端详起“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来。
“这绝对是李斯亲笔,我敢肯定!”安静的大帐里骤然响起的这句话音量格外大,好像是付东楼在暗示自己的判断给自己
打气。
雷霆仔细打量了一番玉玺踟蹰着问道:“主子,这玉玺上面的是……燕子?”
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燕子?对啊,燕子!”
猛地站起身来,付东楼捧着玉玺左看右看,大笑出来:“可不是燕子吗,是燕子就对了!”
除了被黄金包裹的一角,整块玉玺由毫无瑕疵质地如玻璃的青玉做成,最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鸟,羽翼飞扬引吭啼
叫踏祥云于脚下,大有一飞冲天的气势,仿佛眨一下眼睛这只燕子就要冲到九万里云霄之上。
“准确的说应该叫玄鸟。秦国的嬴氏乃是上古帝王颛顼的后裔,颛顼之孙女修吞了玄鸟的卵感生一子大业,大业又生子大
费,大费就是秦国始祖,玄鸟可是嬴氏的图腾呢。”
付东楼将玉玺放到榻上跪在榻边痴痴地看着,自言自语念叨着:“真是绝了,谁都以为传国玉玺上面是龙钮,那个假玉玺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定是比真的还真,这完全是利用了人们先入为主的心理。”
“主子,令狐纯都知道玉玺就在那个山里,怎么会不知道玉玺上面是玄鸟而不是龙?”雷霆不解,令狐纯就算被人诓骗了
也不能差得这么远吧。
“传国玉玺的样子与帝王陵墓一样,都是史书上讳莫如深的东西。皇帝不让记载陵墓详情是为了防着盗墓贼,不让记载玉
玺的样子是怕有人仿造。秦朝短短十五年而亡,后来的朝代也都不用这枚玉玺颁布诏令,它是一个象征,在人们心中早就
被神化了,长什么样子也是众说纷纭,大多都是自己想象的,做不得数。”
描摹着玄鸟优雅的颈项,付东楼哂笑:“令狐纯找到的唐宫秘档是真是假还两说着,即便是真的也未见得会把玉玺的样子
写得一清二楚。唐朝开国之初并没有得到传国玉玺,唐太宗曾做了数枚仿品聊以,直到隋炀帝萧皇后从突厥携玉玺归来才
了却了唐太宗的一桩心事。令狐纯拿走那个,没准就是李世民当年做的赝品之一。”
付东楼判断这枚玉玺是真的也不仅仅是凭借李斯的八个字。从雕刻玉玺的雕工和纹饰的风格来看,必定是秦两汉时期的无
疑,这种时代的印记很难仿造,见惯了这一时期玉器的人会对这种风格有更加直观的感受,有些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确定了玉玺是真的付东楼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但随之而来的更棘手的问题就是……
“雷霆,你说我们把玉玺藏在哪好呢?”
“王太卿殿下把玉玺送到羽林军大营,定是觉得这里比成都安全,王爷手握玉玺可进可退行事更方便。”
“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放在太上王那里更安全。要不你给太上王送去?”
得到柏熠没死的信儿之后雷霆便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柏熠派到木炎身边的卧底,目的就是为了打探清楚木炎的身份,
可惜木炎太过小心狡猾,这么多年都没让雷霆抓到把柄,倒是不知柏熠是从何处弄明白木炎的身份的了。
之前柏熠没有复出的时候雷霆也不好说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待到告知付东楼与柏钧和真相时,柏钧和倒还好,付东楼的
下巴都要砸到地上去了。
“你许久没见你正经主子,刚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也替我向太上王问个好。”付东楼一个劲儿挤兑雷霆纯粹是恶趣味,
就是想报复下雷霆瞒了自己这么久。每每想到自己平日里各种不上台面的样子通过各种渠道被柏熠知道得一清二楚,付东
楼就想找块豆腐撞死,未来的公爹手里捏着自己那么多黑历史,要是他都告诉了柏钧和……不敢想!
雷霆面露尴尬,知道主子这是“记仇”了,赔小心道:“雷霆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您。早在小的被木炎派到您身边的时
候太上王就交代了,务必照看好您,以后也只认您。您实在不用担心,依小的看,太上王挺喜欢您的,要不太上王殿下一
句话,王太卿立刻就会取消了您和王爷的婚事。”
“想不到王太卿那样说一不二的人会对太上王千依百顺,可见太上王的本事。”柏钧和不会和他爹学吧……在家里搞独裁
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回来找机会要和卓成说道说道……
雷霆呵呵一笑,神情很是耐人寻味:“主子,太上王和王太卿之间究竟是谁对谁千依百顺……您以后会知道的。”您现在
这想法,绝对是误会啊!
付东楼瞅瞅雷霆那诡异的表情八卦之心骤起:等回成都,可是要好好打听下这段陈年绯闻!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把玉玺随身携带,也不用要盒子,踹怀里就行,玉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那您……”
“羽林军大营这么多人,卓成留给我的亲兵就有好几百,我还能出事儿?”付东楼不在意地摆摆手,“倒是你,拿了玉玺
可一定要跟没事儿人一样,别叫人看出异样来。好在你整日藏在暗处没什么人见你,饮食起居让霜衣来做就是,玉玺的事
儿你不用瞒他。”
“风泱和雪襟是贴身伺候您的,我们日常也有接触,是否要对他们保密?”
付东楼琢磨了一下,“雪襟也是有功夫的,他知道了无妨,风泱还是算了吧。我不担心他会出卖玉玺的秘密,我是防备着
事有万一他落到歹人手里,一无所知也许还能保命,知道的太多让他说不说两难,何苦呢。”
“是,主子宅心仁厚,雷霆明白了。”
“这个匣子随便装点金银珠宝什么的收起来,有谁问就说是王太卿私下给我送来当嫁妆的,怕我掉面子才派的密使,日子
久了大家传开了也就不当事儿了。”
“主子思虑周全。”雷霆抱起玉玺躬身一礼,“主子若没有别的吩咐雷霆就先下去了。”
“你把风泱叫进来伺候笔墨,我要写篇文章好好跟史朝义说说真假玉玺。”唇线轻挑,付东楼笑得自信而骄傲,“想做一
统天下的春秋大梦,本王一巴掌拍醒他!”
第八十九章
付东楼这一巴掌确实狠,照着史朝义的脸一点劲儿都没留直直扇了上去,打得史朝义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直奔令狐纯的住
处把柱国上将军从床上抓起来大骂:“你当初怎么不把付东楼直接砍了,居然放虎归山!”
亏了秦国公主一早起来去给皇后请安了,否则史朝义来这么一出怕是要把女儿女婿一起看光了。
付东楼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撰写的《宝玺论》能把史朝义气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此文章一出在大楚的文人圈里更是掀起
了轩然大波,他写完了这篇高论就忙着学习军务去了哪里顾得上啊。
“自周始,帝王之印鉴称玺……及至始皇,断二周之国祚,隳诸侯之宗庙,威加海内,一统天下,乃以和氏璧做玉玺传国
,期子孙万代国运永昌……”
付东楼的《宝玺论》开篇是典型古代文人写作的风格,有话不直说,先要扯点历史背景之类的引起人们的兴趣。这些倒也
不全是废话,一则照顾了不太了解这段历史的读者,二则此种写法更像是《诗经》中的起兴,与大楚浮夸虚华的骈文大大
不同。
点出了传国玉玺,付东楼就开始发挥他文史精通的优势了。付东楼当然不能说自己手里有真玉玺,他也不描述玉玺到底长
什么样,却把李斯的字大夸特夸了一番。从李斯的《泰山封山刻石》等作品说起,把李斯的书法造诣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还借了鲁迅先生的点评夸李斯的字“小篆入神,大篆入妙”,最后还给李斯戴上了一个“书法鼻祖”的头衔。
看过《宝玺论》的人文章读到这儿都对李斯的字大起好奇心,因着平时李斯的作品实在少见,大家都想看一看传国玉玺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长什么样。内行自然是想瞧瞧门道,不懂行的老百姓也想凑凑热闹,洛阳城里更是议论声热
火朝天,大家都希望史朝义能拿传国玉玺盖个印啥的传示天下让大伙开开眼。
要说这热闹凑得也在理,哪个皇上得了传国玉玺不显摆下啊,显摆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有才是常情,哪有史朝义这样藏着掖
着的,实在蹊跷。
史朝义不是不想显摆,他是显摆不来。令狐纯早就和史朝义说过,付东楼认为这玉玺是假的就是因为玉玺上的八个字“不
真”,史朝义心虚,只举着玉玺登上城楼给大伙瞧了瞧玉玺的样子,根本没盖个戳让民众们看那八个字。
不给看字谁知道那是传国玉玺啊?更何况玉玺才多大,史朝义举着玉玺站在城楼上,底下围观的百姓离他少说三百米远,
能看得清才怪,弄快萝卜都能给看成玉玺咯。
柏钧和对此早有布置,潜伏在北燕的细作借此机会四处散播史朝义拿了个假玉玺充数的言论,一时间还真有不少人信以为
真了。不少金石大家都是汉人,骨子里就瞧不起史朝义这伙胡人,借着这个机会全都蹦出来了,纷纷撰文让史朝义“是骡
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急得史朝义肝火上涌嘴上起泡。
这还不算完,更狠的还在后面。
《宝玺论》说完了李斯的字,付东楼便借古讽今,借秦朝三世而亡、袁术僭号天子的故事讽刺那些迷信玉玺的帝王,更是
说出“帝王之所以有天下者,非惟天时,亦抑民心也……”这般可算是对皇上大不敬的话来。其间引经据典,从古时候尧
舜得民众推举禅让到唐太宗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一列举,行文之流畅一气呵成,颇有大家风范。
虽然没有骈四俪六那样华丽的辞藻优雅的音韵,可付东楼仿秦汉古风写出来的散文透着一股古朴苍劲的力量,大楚文坛好
似被一道响雷击中,一众沉溺在江南烟雨靡靡幻影之中的文人墨客恍然惊醒。一时间,大楚文坛就“该如何为文”展开了
广泛的讨论。
史朝义当然没心思去欣赏付东楼的好文笔,付东楼说“宝玺之所以为国之重器者,帝王赋其权也,然帝王之权上承天意下
倚民心……”简直就是明晃晃地骂他拿了玉玺不得民心一样是个空架子。
更打脸的是,付东楼在文中毫不留情地直接写道:“袁公路夺传国玉玺,僭天子之号,不及三载而亡。汝南袁氏乃四世三
公之望族,人心不归尚且如此下场,况史氏一唐之叛将番邦贼寇乎?史朝义弑父而立,伦常丧尽,不孝不仁,焉敢持玉玺
告天地!”
生生把史朝义的老底都揭了,这和让史朝义在洛阳的大街上裸奔没区别,史朝义没吐血还算是身体好了。
随着《宝玺论》传单一样散发到江北,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哪处不议论几句。天下到底是汉人多,看不惯史朝义的大有人在
,哪能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灭灭胡人的威风。北燕朝廷因得了玉玺而掀起来的狂热劲头被付东楼一盆冷水灭得透心凉,史
朝义封禅泰山之事骑虎难下,去了丢人不去更丢人,连玉玺真假都说不清楚了。
南山苑里的顾贤靠在柏熠怀里,一边吃太上王殿下喂过来的葡萄一边读《宝玺论》,读到精彩之处拍案叫绝。
“楼儿真是好文笔,比起那些言辞空洞的骈俪文,如此博古通今针砭时弊的文章才真正是国家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