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晟感觉两人的姿势有些囧,就从被子里抽出来双手,捧着被子咕咚咕咚喝完了,然后把杯子举到项籍面前。
“还要。”
项籍轻笑,把安晟轻轻挪到靠着墙,直接把茶壶拿了过来,给他倒满。
安晟足足喝了一壶水才好过些,看了看窗外,发现漆黑一片:“什么时候了?”
“丑时。”项籍把杯子接过去,和茶壶一起放回到桌子上,站在床边。
安晟换算了一下,丑时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他们都睡了?”
“叔应该还没有,他说这几天估计都不怎么能睡。”项籍低头看安晟。
安晟盯着项籍的脸看了一会儿:“如果我这几天对项叔的态度很不佳,请不要阻止我。”
项籍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当然,把我的那份算上。”
安晟也笑了,往床里面挪了点:“上来坐。”
项籍默默地把外衣脱了,坐在床上,和安晟并排。
“当时你的眼神好恐怖啊。”安晟回想了下午,忍不住抖了一下。
项籍用胳膊搂着安晟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靠在自己肩上:“什么样?”
“就是感觉眼睛血红,眼神冷漠得要冻死人,满身满脸都是血。要不是乌骓舔了我一下,我估计会一直呆愣到你结束任务。”安晟把项籍的所作所为命名为黑社会老大布置给黑社会老二把手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我当时——脑子有些空白,好像杀红了眼,有些停不下来。”项籍侧头看了看安晟头顶的发旋,舒了口气,“如果不是你跑出来了,我肯定不会直线杀到大门口,而是跑遍整个郡守府。”
那就意味着更多的死人,安晟明白。但是即使项籍已经让这么多人丧命,在安晟看来只要项籍没受什么伤就还好,那些人,除了和自己说话的小姑娘之外他都不认识,而就算是那个小姑娘也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交情。在这一点上安晟真的很自私,他很早就说自己的心小,只能为自己在意的人着想。
而在这个时代,那个人就是项籍。
“你不能控制一下么,让脑袋冷静一点。”安晟伸手,用一根手指戳项籍的脑袋。
项籍抓住安晟的手指,拉到胸口:“如果你在,估计可以。”
“真的假的?”
“真的。”
“切,不信……”安晟躺下,一拉被子,“睡觉了。”
项籍起身把桌上的豆光吹灭,在黑暗中好像有夜视能力一样爬上了床。
“欸,你别抢我被子啊……”
“我也要盖。”
“滚吧你,你身上那么热,大夏天的还用盖被子!”
“快秋天了。”
秦二世元年九月,项籍二十有四,安晟二十有一。
原楚国贵族项梁令其侄项籍斩会稽郡守殷通头,并击杀其门下数十百人,一府中皆慑伏,莫敢起。梁招其所知豪吏,谕以所欲为之大事,遂于吴城发兵起义。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军候,司马等职。自为会稽郡守,令籍为裨将,使人至下县,宣命令,绥民众。
第19章:油嘴滑舌
“怎么还没醒啊……不是说没事吗……”好像是项庄的声音,忽近忽远的。
安晟前天晚上睡得晚,此时还想继续赖床,不愿意起身,所以翻了个身扭向床的内侧,不离项庄。
项庄本来看见安晟动了还以为他醒了,没想到只是翻个身之后继续睡。
“昨天睡得晚。”项籍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他昨天没被吓着吧。”龙且也在,“我去看的时候都被吓一跳。”
“嗯?”项籍抬头看龙且,“什么样?”他昨天看到安晟骑马跑了之后就笔直地杀到了门口,期间基本上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冲出大门之后碰巧看到安晟歪倒在地上,立马抱起昏过去的安晟跨坐上乌骓就跑了回来,没有再回头去看。
“满院子的血,到处都是死人,活的人都被项叔集中在花园里,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敢吭声,更不敢动。”龙且回忆起昨天的事情。
他看到项籍抱着安晟下马,俩人都是一身血,吓了一跳,还以为安晟受伤了,跟过来一观察发现人只是昏迷了,项籍也只是衣服上有血。
龙且让项籍换了一身衣服,防止安晟醒了之后又被吓死过去,然后自己赶紧拉上项庄跑到郡守府一探究竟。
火热的午阳,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龙且尽量目不斜视地从路中间往里走,看到了手上还提着人头的项梁,腰上挂着郡守印绶。
项庄跟在龙且身后快被吓傻了,看到项梁之后才找到一丝理智,走过去想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走近后想要拍项梁肩膀的手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在自己身前的殷通人头。
项梁一扭头,看见两人过来,轻笑了一下:“你们来了?刚好,去把那些每日请我办事的豪强大吏叫回家,我先回去。”说完起身,叫一个人脱下外衣,把殷通的人头放进去包好,转身去骑马。
项庄还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有点抖。朗琪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的手收回来,把项庄硬掰过来盯着他看:“你想报仇么?”
“报……仇?”项庄迷茫的小眼神。
“项家世代为将,名震楚国。怀王被骗到秦国之后死在那里,你的父亲也是作战中牺牲,现在这一切只是你,项家,乃至楚国复兴的时候。”龙且声音低沉,但很坚定,“你是将家子弟,这些——以后会经常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项庄有些明白过来了,脑子也开始运转,慢慢站直,他只比龙且低一点,两人基本平视。
“只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这种情形而心悸。”龙且让开,站到项庄身边,让他看周围的情况,“以后,你只会因同伴的牺牲而奋勇杀敌,因敌军的伤亡而充满动力。”
项庄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那我们要把这里打扫干净么?”
龙且扶额,拍了拍现在的肩:“从现在开始学会很多事情不要亲力亲为。”
然后叫来蹲在地上的那些郡守府的下人中衣服比较华贵的一个:“你带着他们把人安葬一下,就在后花园里吧。”
那个人看起来是管家模样,不愿意听龙且的话,根本不动作,还嘴硬:“你们杀的人,你们自己葬!”
“呵呵。”龙且冷笑,“现在知道反抗了,刚刚干什么吃去了,估计你是第一个窜的吧。我告诉你,人都是你的手下,他们死了不光我们有责任。还有,好好想一想,为什他们死了,你没有。”管家模样的人把头扭过去不堪龙且,但是微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他了。
龙且跳下回廊走到管家身边,揪了一下他的衣服,管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龙且跟过去。
“死的那么多人基本上都有兵器,你们郡守在堂屋谈事,离门口也没有多远,我不知道郡守府的戒备什么时候这么森严了,啊?”龙且在管家身边绕了半圈,在他面前站定,“你应该就在堂屋门口候着吧,领那么多人,准备干吗?事情谈不拢就武力解决?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也比不过一个人吧……”
管家的脸涨得通红,重重地喘气。
龙且笑了一看,看得旁边傻站着的项庄快惊呆了。
龙且突然低头,耳朵凑到管家脸旁边:“你说什么?”
管家很奇怪:我什么也没说啊。
但是龙且可不管那么多,在他的判断力,站在堂屋周围的人应该已经全被项籍解决了,此时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当时离得远的。而自己刚刚走的几步已经把管家逼得里人群远了一些,小声说话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所以,事情应该很好办——
“嗯。”龙且转身走到人群面前,“刚刚你们管家告诉我,你们的朋友丧命是另有隐情的。你们主子郡守大人谈事不成,妄图武力搞定,但奈何打不过,又激怒了对方,才导致了这场惨剧。而——
“管家大人看到打起来了,心里害怕,躲到后厨去了,等没事了才跑出来的。”龙且带笑瞟了眼目瞪口呆的管家。
果然,人们都愤怒了。
“对,我见他就是等人走了才从后边偷偷跑过来的!”
“就是,在门口没能溜走,被抓回来的!”
人们议论纷纷,龙且心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事情经过,这样也不算是瞎编乱造,顶多是推理有些偏差而已,况且获得民意支持就可以了,于是大手一挥:“让你们的兄弟姐妹安息吧!”
郡守府的下人们一拥上前先把管家给绑了,也不听他解释,然后开始在后院挖坑,埋人。
“哇!”项庄跑过来,星星眼看龙且,“太帅了!”
“不客气。”龙且笑嘻嘻地摸了摸项庄的头,“走,当监工去。”
龙且给项籍讲了一下他们两个人去的时候发生的事,补充道:“我不知道事情经过,也不想知道。现在项叔起义了,对我来时就是好事,对你们应该也是。”
项籍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床上的安晟身上。
安晟裹着被子听完了整场,感慨于龙且的能编会造,突然感觉自己背后黏了一道射线,抽抽嘴角:好吧,也该醒了。
于是安晟装成刚刚睡醒的迷糊劲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往外看去,然后疑惑:“咦?你们怎么都在?”
“知道你睡了这么久,过来观摩一下。”龙且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
“观摩个毛!”安晟坐在床边,仰脸看项籍,“饿了。”
项籍把粥端给他,安晟慢慢喝着,听到龙且问:“安晟,你觉得呃……你之前见过始皇帝,你是更喜欢项叔还是他?”
安晟想了一会儿,回答:“我更喜欢小鸡一些。”
“砰——”
项庄的额头磕在桌子上,他无奈地爬起来,揉着红了的额头:“拜托,选项里边没有哥好吧。”
虽然项籍也没有想到安晟会是这个答案,但是他还是表示很开心。
“那……还是项叔吧。”秦始皇只见过一面,不太熟。
“那如果叔跟他是对立的,你会支持叔吧?”项庄接着问。
“嗯……应该会。”安晟不太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他们想问你觉得叔发兵起义对你是不是好事。”项籍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嗯?”安晟皱眉,就算他觉得是坏事也没用啊,历史就是这么发展的啊。
“不算什么好事。”——因为项籍最后死了,眼前的这两个人应该也没活吧。
“但也不算坏事。”——至少自己或许能帮一把,拉回几条人命。
“呼——”项庄夸张地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安晟听到院子里有很多声响,还有不认识的人声:“又来人了?”
“何止是来人了,简直是来大发了。”项庄用力地点头,“之前来过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叔正找他们商量事呢,好像要征兵什么的。”
安晟不觉很有意思,看起来兴致缺缺。项籍看出来了,于是提议:“陪我去拿方天画戟吧。”其实是想让安晟出门转转,少碰见些他不怎么愿意见的人。
安晟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倒是项庄先说话了:“哇!哥,那是你兵器的名字么?听起来好厉害啊。”
项籍沉默地接受赞扬,看安晟。
安晟有些无奈项籍非要叫这个名,感觉就像是穿越到三国一样,但还是妥协:“好吧。”
打兵器的师傅按照项籍的要求用了最好的材料,整把戟看起来乌黑锃亮有光泽,高端大气上档次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戟杆上有雕出来的花纹,看不出来是什么,安晟只把它当做是增加摩擦力防止脱手的凹槽。项籍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对重量还比较满意,舞起来虎虎生风。安晟目测了一下,自己肯定扛不起来,也就不去找罪受,就问师傅价格。
师傅摆摆手:“不用不用。”
安晟掏出钱袋,数自己的铜钱:“怎么能不要呢?”
师傅笑笑:“你们俩都是项家人吧,我知道。我有三个儿子,都被抓走了,说是给皇帝修劳什子坟墓,一个破土堆有什么好修的?”师傅发了发牢骚,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三个儿子啊,没有一个回来的,他们都说死了……呵呵,都死了……”师傅用脏兮兮的破布抹了一下眼睛,“我没有那个能力,但如果我做的东西能杀几个秦军,我也就值了。走吧,不用钱。”
安晟默默地听完,看了眼项籍。项籍也站在一边安静地听,半晌冲着师傅点了点头,虽然轻轻的,但却很有力量。
两人会到家,项梁恰好送一批客人到门口,不期而遇。
安晟原本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但是项梁却叫住了他,还有项籍:“小安,小籍,你俩等一下。”
安晟叹了口气,走到一边站定。项籍看他不乐意:“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就行了,有什么事我去跟你说。”
“算了,我只是心里有点膈应。”安晟每每想到那么多人死了的罪魁祸首就是项梁,就会难受,而且他居然让项籍去杀人,而不是自己,就会生气。
“你们俩去趟下邳,找一下小籍的叔父——项伯,然后一起回来。”项梁布置任务。
项籍不愿意让安晟跟着去跑:“我自己去不行?”
安晟本来也想在这儿待着,但是一,项籍走了;二,他想起来鸿门宴之前好像就是这个项伯为了救一个叫张良的好基友,才跑到刘邦战营通风报信的。自己一定要去把这个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安晟马上拉着项籍:“好,我们一起去。”
项梁满意地点头,临走之前问安晟:“小安啊,你不怪项叔吧?”
“项叔说的是哪方面?”安晟装迷糊。
“就是昨天的事啊。”项梁的心稍稍提了起来。
“昨天的事啊……”安晟拖长了音,看到项梁的表情有些焦急,“怪。”
“啊?!”项梁纳闷,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安晟乖巧地说不怪的么,为什么事情不理所应当的方向发展?
“所以项叔就不要再提昨天的事了,我还会好过些,大家都会好过些。”安晟笑眯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收拾行李了。”转身就走,项籍跟上,留给项梁背影。
“唉……”项梁摇头叹气,“现在的小孩子呀,心思摸不透喽……”
“你确定乌骓能驮动咱俩?”安晟只看到了乌骓一匹马,兴奋地打着响鼻,要想自己冲过来。
“可以。”项籍拍着乌骓的脖子打包票。
“那它也太累了吧。”安晟不忍心。
项籍看着安晟,突然笑了,冲乌骓说:“你没看错人。”乌骓立马回应,在项籍手上舔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