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元见他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三两步跑到后厨门口,招呼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程维哲:“阿哲,加了道菜,等不忙了画个图啊。”
第118章:首日
临近午时,宝珠街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各家酒楼食肆的小二们,则都站在临街的门口,笑脸迎人。
福满楼昨日闹得动静有些大,并且味道是真的很好,所以这一日刚到了时候,便有那么一两位客人,带着家人上门。
“小二,你们这新开张的,有什么优惠没有?”客人笑着问道。
领他的小二正是张树,听罢忙笑道:“客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我们老板说了,今日来的客人茶水都免费送的,等您吃完走时,还多送一两他亲自炒制的沙罗清茶给您带走。”
许多商铺开张,大多都走便宜一些的路子,不是比正价低便是多送些东西,原本杨中元跟程维哲是想把菜品的价格往下降一些,韩世谦却说了两个字:“送茶。”
前一段时间,程维哲已经被他带着开始亲自动手炒制茶叶了。家里后宅的其中一个院子弄成了库房,另一面打了两口大锅,专门用来炒茶。
现在铺子里一直用的沙罗清茶,便是程维哲跟韩世谦一起跑去郊县茶园收来的。今年雨水好,新下的清茶味道甜,程维哲这第一次试验出来的茶,竟也得了韩世谦的夸奖,赞他:“到底是天资聪颖。”
说起来,他在丹洛之时也跟韩世谦学了两年有余,前头几年是认茶、种茶,再到现在的炒茶、制茶。
等他把所有茶都会炒之后,便可以做自己的茶饼了。
在这一点上,韩世谦对他的教导最为上心,不仅打破了自己只专炒制茶的旧例,也跟他一起把衢州等地的花茶都研究了一遍。
茶之一字,到底博大精深。
沙罗清茶并不是很名贵的茶叶,却也并不是普通的绿茶。一般的茶楼大多卖八钱一两,也就是八百铜钱一两,这样说来看似茶叶很贵,但一两到底分量不算少,并且一整棵茶树,也往往只有最上面的嫩芽可以出茶。
茶农辛苦一整年,说不得只有当季时才能出数,最上面的嫩芽采摘下来,还要经过晾晒炒制去水,使得原本就没多少分量的茶叶变得更轻。
这种情况下,八钱一两,也差不离了。
而福满楼的茶则要更贵一些,一个是韩师傅的炒制手法到底独特,再一个,他们没有自己的茶园,跟别人家买,总是要更贵一些。所以即使是开业当天,也只能压到最便宜的八两伍钱一斤。
实际上他们定价的时候根本没想着有人会买茶叶,能卖出去两斤,也说明程维哲的手艺着实不错。
在炒茶一事上,他算是初学,可这些年他是真的下了苦功夫学的。他自己亲自下过地种茶,也厚着脸皮一遍一遍看别人家的师父炒,后来到了衢州,他也恳求了韩世谦,让他亲手给自己炒一回看。
就连茶叶,也都是他自己蹲在茶园一点一点挑来的,价格虽然贵,但确实是今夏最好的沙罗清茶了。
因为是试手,这第一锅茶他炒得有点多,等到炒完晾晒成茶,上秤一量足有八斤。反正压在铺子里也并不是为了赚钱,倒不如开业这些天做个人情,把成茶全部送出去。
一两八钱的茶叶,可比菜品便宜几个铜板要精贵得多,那客人一听便愣了,随即笑道:“您家老板真是大手笔,好,今日我们便好好尝尝你们大厨的手艺。”
张山一边给他们上茶,一边笑着说:“几位可是找对时候了,最近铺子里人手少,招牌菜都是我们老板亲自炒的,那手艺,吃过了您绝对还想来。”
客人点点头,倒没说什么。
吃流水席到底吃不出大厨真正的手艺,今日这一餐饭,却能把他们的好手艺都展现出来。
福满楼原本便是走中高档次的路子,在定价之前,杨中元跟程维哲几乎跑遍了宝珠街所有的食楼,他们花了大价钱品尝人家的饭菜,也把价格都参详了一遍。
就宝珠街来讲,最贵的自然要数锦绣园、鼎膳斋以及火腾坊,而这三家走到也并不是同一个风格。锦绣园的功夫下在食材上,鼎膳斋的心思花在手艺上,而火腾坊却是只做涮锅生意。
用银丝碳烧铜锅,西北的羊肉岭南的牛,都是用最好的食材来下锅涮,再加上火腾坊那细致贴心的服务,到底让这家有些精专的食肆红了起来。
后来杨中元听说火腾坊的生意都是大公子腾礼杰一个人打理,到底感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看上去是个腼腆的年轻人,可办起事来却坚定稳重,是个能担大事的人。
在综合了几家的价格之后,杨中元把他们家的菜价略微往下降了一些,除去几道食材比较昂贵的菜,冷碟大多都是一钱,素菜则在两到三钱不等,而荤菜除去牛羊鱼鲜,也不过是五钱左右。最贵的几道菜,竹笋土鸡汤是六钱,葱爆海参也是六钱。
他们虽然定价比最贵的那几家要低一些,但是菜量却比人家多,这样一看,就显得实惠多了。
一家三四口人,只要一冷一荤一素一个汤,左不过一两多银子,就算是平常人家也能吃得起。
杨中元早就交代过小二,客人点菜,一旦超过了人数的定额,一定要提醒人家。糟蹋粮食总是不好,况且,让客人能把盘子吃空,也算是一种本事。
渐渐的,陆陆续续也有那么两三波客人上门,杨中元一直在后厨忙活炒菜,有余镇给他帮厨,省了他不少事情。而程维哲也在前面招呼客人,每送走一桌,他都亲自过去送出包装精美的沙罗清茶,然后感谢人家赏光。
程维哲本就是个相貌极英俊的人,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温暖灿烂,客人被他这样热情招待,想想味道十分美妙的菜肴,顿时觉得这间新开张的酒楼相当不错。
就算是他们一句口头的保证:“老板生意做得好,菜也好吃,以后还会来的。”也能叫人听了高兴。
于是开张第二天的第一顿午膳,就在大厅坐了八成满的情况下结束了。
等到杨中元擦着额头的汗走出后厨,前面的大厅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桌客人了。程维哲见他出来,忙走过去拉他坐到柜台里:“累了吧,先喝口水,我刚才让余师傅做了几道简单的饭菜,中午我们就在这边吃。”
杨中元点点头,见最后那一桌客人盘子里也没剩下多少菜了,便问他:“我看不到前面,但是后面厨房一直也没停火,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炒菜,倒是能忙活得过来,一口灶台便够了。”
他们刚开张,大厅能坐这么多人已经挺难得的,二楼的雅间都空着,一桌客人也没有。
后厨原本准备了三口灶台,四个单炉,炉子都是用来煲汤的,等到以后客人多了,他们家的大厨也多了,那三口灶台同时上工,不仅速度会变得更快,也意味着生意变得更好。
“你的手艺自然很好,我看客人们都很满意,菜点的刚刚好,也都吃光了才走,怎么样,觉得满足吗?”程维哲打了热水给他擦脸,道。
杨中元把脸埋进温热的毛巾中,深深吸了口气,潮潮的水汽钻进鼻中,让人一下子便放松下来。
“恩,满足。”
杨中元肯定说道。
他以前就跟程维哲讲过,自己之所以开酒楼,只要别人吃自己做出来的美味觉得幸福而高兴。就算以后他不亲手炒菜,但那些菜品都是他认认真真一次次繁复研究出来的,成就感丝毫不会差。
用自己的努力,带给别人幸福和快乐,也让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这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情。
两个人轻声讲着话,这时最后那一桌客人用完了餐,到柜台这边结账。程维哲跟杨中元一起站起来,笑着向人家感谢。
其中一个年轻的客人看着满身烟火气的杨中元,不由问他:“你是大厨吗?”
杨中元笑道:“我是,不知今日用餐可还满意?”
他跟程维哲一样的好相貌,年纪也不大,丰神俊朗,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
那客人使劲点点头,一双眼睛仿佛都闪着光:“满意,太满意了!不瞒您说,我这人就好一口珍味,宝珠街这边的食肆我都吃遍了。以味道来说,鼎膳斋算一家、以前的锦绣园也算一家。你这家虽然是新开的,我昨日过来尝了流水席,倒是真的很喜欢。大师傅,我敢打保证,以后你家一定会越做越好,就凭这一手手艺,生意肯定能越来越好。”
杨中元跟程维哲时真没想到客人能给他们这么高的评价,就算他们两个把宝珠街上的食肆吃了个遍,杨中元私底下跟程维哲挨个总结,也都没把话说的这么满。
想到这里,程维哲忙说:“您太客气了,您是中午最后一桌客人,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评价,如果不嫌弃,便再送您一两清茶,这个是我们自己炒制的,绝对是今年最新鲜的茶。”
那客人倒是没想到这家食楼就连茶都是自己炒的,听了不由笑道:“好好,我以后一定常来,要把你们家的所有菜品都试一遍,这才能满足啊。”
杨中元笑着接过话茬:“那兴许您是满足不了了,以后我们每一季都要推新的菜品,等到生意稳定下来,还要兼卖点心跟茶品,请您多多支持啊。”
第119章:早食
六月初,芒种将至。
衢州等地阴雨连绵,梅雨时节悄然而至。
靠着杨中元的后厨手艺和程维哲的前堂能力,福满楼的生意是越做越好,开张十来天之后,生意渐渐稳定下来。
如今每日中晚两餐,大厅大多都能坐满,而二楼的雅间,每日便也能坐到七八成之数,生意好一些的时候,大厅还要再翻一台。
因为连绵的雨水,宝珠街上的行人渐少,却并不太影响福满楼的生意。
福满楼是新开张的食肆,许多刚来衢州的游客并不认得,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几家老口碑而来,就算路过了福满楼,也并不一定会走进而观。
头一个月,福满楼做的大多是当地人的生意。
衢州人嘴挑,几家老酒楼吃烦了,换了新开的打打牙祭也好。结果没成想,新开这家能力不俗,味美价廉服务好,是怎么吃怎么满意的。
然而梅雨时节,当地人都不乐出门,反倒是远道而来的游人们兴致勃勃,趁着人少,好好领略了一番江南烟雨色。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当时他们买下的这栋铺子位置好了,来这边的游人很多都喜欢住在宝珠街上,悦安客栈自然成了首选,而他们铺子右边又是褚氏布庄,也有大把客人慕名而来。
因着下雨,游客便也懒得四处寻找那些名号,便直接进了福满楼准备凑活一顿。
可他们打着勉强吃饱的注意进来,却没成想这一家味道上乘,一进门便有热乎乎的衢红奉上,坐到位置上之后,还有小二送来毛巾火盆,帮他们烤干鞋子。
虽然天气并不寒冷,但浑身潮乎乎的也令人不喜,店家这一个举措,简直让图省事进来的客人更是满意。
等到精致的菜肴上桌,那香喷喷的味道顿时引得他们不停吞咽口水,如果有幸点了竹笋土鸡汤,一口温热的浓汤下肚,顿时全身的潮气都被逼走了。
有那么几桌在悦安客栈住的客人,吃过午饭之后觉得十分宜人,便问程维哲:“老板,你们这边做不做早食卖?”
悦安客栈在宝珠街的分店因为地方比较小,所以根本就没有后厨,就算在后院开辟了一间偏房,在客人饿了的时候端些粥水上去,虽然能充饥,但味道着实不怎么好。
杨中元跟程维哲一开始便打听好了这一点,开张之前也过去悦安客栈谈了许多次送餐的事情,但悦安这边分店的掌柜是个很细心的人,一来福满楼还没开张,他到底不知道这边的手艺如何,二来悦安已经是百年老店了,就算这边的分店饭食并不是太好,但是作为一间客栈,他们的服务却是最好的。
厢房总是干干净净,床单被褥也日日换洗,楼里的小二更是恭敬机灵,就算饭食不太好,但宝珠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吃食,这一个小小的缺点便被掩盖了过去。
可是一到夏初梅雨与冬日风雪,悦安便有些不太方便了。
客栈里的东西不太好吃,外食又着实有些麻烦,来往衢州频繁的老顾客们,对这一点多有抱怨。
分店的掌柜有心改进,想要招几个有点能力的二厨过来掌勺,哪怕只会煮粥都行。可条件所限,后院那边要是炒菜,客房里便会有油烟味,就算粥煮得再好,那也是白搭。
就在分店掌柜又开始操心起这一年的梅雨季时,程维哲跟杨中元的上门给了他一个新的选择。
一开始他因为谨慎,并没有答应这件事。后来看福满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来往客人也多夸他家的味道很好,分店的掌柜坐不住了,他亲自跑过去吃了一餐饭,当即心里就下了注意。
等到六月初的时候,总部那边的回信也刚到衢州,他迫不及待展信而读。
然而,悦安客栈发生的一切程维哲都不知道,他只是听了客人多问话,笑着回答:“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目前还没有早膳。不过这个很快便会有了,如果您看得起我家,不若这样,明日早晨我们安排大厨的单独做了瓦罐粥与包子,您只要在悦安那边叫一声,我们便派小二送过去,可否?”
伸手不打笑脸人,客人既然看得起他们,他们就必须要拿出诚意来。
就算人家最后不同意,那也是客人自己的事情,他们福满楼却要把事情都做到最好的。
果然,那客人听了,立码眼睛一亮:“老板你们家着态度可真好,你们这有早食的单子没有?如果有了我先填上,明早辰时正给我送来如何?”
见他这边似乎定下了早上的饭,其他几桌悦安客栈的客人也纷纷出言表示要跟着一起定。他们都是过来游玩的,早上也不用起来特别早,外面总是阴雨连连,能在自己客房里吃上一口可心的热粥,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惜悦安客栈的粥品并不出色,外食又实在麻烦,如今福满楼似乎能给他们解决这样一个大难题,简直是雪中送炭。
看到在场这么多食客都提出了要求,程维哲却犯了难。
要说送一家还好一些,可他们都要送,就怕悦安客栈那边不太高兴了。
既然一开始悦安客栈并未同意他们过来送餐,那现在他们这样明目张胆便不成了,程维哲很快便理清了头绪,却说:“几位,一开始这位客官说要给送,如果只有他们一家,我们是送得的。可大家伙都要送,那便会打乱悦安客栈的秩序,自打我们开店以来,悦安客栈一直对我们多有抚照,如今是万般不能给人家添麻烦了。不如这样,这位客官的我们还是送,大家如果还是想要吃我们家这边的粥品,早上起来站在廊下招呼,我们派了小二撑伞去接几位过来妥否?到时候每桌多送一笼包子,保证个大馅足,绝对好吃。”
程维哲此人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他不仅长了一张和善的笑颜,头脑里也分外清醒,不会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便发昏,也不会急功近利得不偿失,就比如这样一件事,大家都得了好处,便谁也不会心生不满。
做生意嘛,肯定要有亏才有赚,只想着光挣钱不亏本,那是做梦。
果然,客人们听了直叫好,连一开始说要送餐的那一位也改了主意,就简单走那么几步,便多吃一笼包子,不要太划算啊。
程维哲见他们答应了,直接从柜台里面取来一叠纸函,纸函上边还有两册折页,程维哲把纸函递给要早食的客人,笑眯眯道:“各位,单子上是我家目前能做的早食,您选自己要吃的写上数量与房号即可。如果想要看样图的,我这还有折页,过来找我下单便成了。”
他这一句话,说的倒也是真有水平。
大梁虽然广推官学,只要家里没有穷到砸锅卖铁,都能勉强送个孩子过来读书识字,就算不是为了考学做官,认识字也是好的。
但还是有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读懂那些方方正正的圣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