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吴哲收手,闭上眼睛倒回到椅背上,李辰把游戏机扔在一旁,沿着吴哲的腿爬上去,小心的亲吻微皱的眉心和永远翘起的嘴角。吴哲不喜欢太过反客为主的举动,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在床上的姿态说一不二,可是高朝时的表情几乎惊艳,李辰有时候觉得看着那张脸就能发情,血流加速,本性背离。
温柔的亲吻,交换唾液与气息,吴哲按住李辰的脖子拍了拍,笑道:“今天去哪儿玩了?”
“比赛,吃饭,有人说要跳舞,就尬了一回。”李辰咕哝着。
“你会跳舞?”吴哲来了兴趣。
像是小孩子忽然得到了足以去炫耀的珍宝,李辰眼睛发亮,马上从吴哲身滑下去,活动手脚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地板动作,吴哲鼓掌叫好,更加激发了李辰的表现欲。
“来嘛,来嘛,一起玩!”李辰伸手拉吴哲起来。
“我不会……”
“我教你啊!”李辰兴致勃勃。
“我只会跳拉丁舞。”吴哲把后半句话说完。
“真的?”李辰的眼睛更亮:“来啊来啊,我想看。”
吴哲赤着脚找了一下节奏,发现感觉不对,又回去把鞋穿上,李辰听到他从客厅里走进来脚步声就已经起了变化。从黑暗中闪进门,鞋跟在地板上打出有规律的节奏,然后舞步渐渐变得复杂。
甩腿,扭腰,动胯,李辰忽然觉得脸上发红。
拉丁,果然是做爱一般的舞蹈。
“要不要,一起?我教你!”
吴哲伸出手,运动时出了一层薄汗,雪白的衬衫沾湿成半透明色,显出锁骨的轮廓。
李辰舔了舔干涩的唇,把手指放在他掌心,如此诱惑,怎么可能拒绝。
吴哲打响指击出节奏,轻轻哼着歌,手掌贴在李辰的腰上扶着他扭动,低沉柔软的声音绕在他耳侧。
“对,就是这样。”
手掌从腰线滑到臀上,脚尖勾着脚踝踢出去,李辰柔韧的腰像某种藤蔓科的植物。
“对,很好,”吴哲咬着他的耳垂:“想象你的身体里有一根轴,你在绕着它转动。”
李辰顿时跌倒,抱着腿嗞嗞抽气。
吴哲哭笑不得:“怎么了?”
“好,好像,拉伤了!”李辰红了脸。
“怎么忽然变笨了。”吴哲蹲下来按摩他的伤处。
李辰一声惨叫:“不对,真的拉伤了,今天下午拉到一下,我以为没事的。”
“你啊!”吴哲摇头。
暧昧的气氛瞬间全无,吴哲架着李辰的胳膊把人抱起来:“那早点休息,明天帮你找个专业的医生看看。”
李辰抱着吴哲的脖子不放手,红着脸点头,收缩四肢,像一只贪欢讨要更多的猫,吴哲却忽然站定了。
吴哲不喜欢平房,所以在市区的高层买公寓,他喜欢俯视万家灯火的感觉,此刻,窗外一片黑寂,大幅的水晶玻璃窗亮闪闪的像一面镜子,清晰的映出他的脸,整个身影。
李辰靠在他的怀里,被他包围,被他拥紧。
可是,在这巨大的黑色的城市的某一端……你将会被谁抱紧?
有谁能将你抱紧?
吴哲忽然俯下身把李辰压到地板上,吞噬似的吻,吞没那半声惊呼。
你将会被谁抱紧?
谁在唱歌哄着你开心?
你的声音现在是谁在听,你情不自禁的表情我曾经看到过,而现在又映在谁的眼中?
你的皮肤比他粗糙,你的声音不及他婉转,可是为什么,我只迷恋你的感觉?
你正在被谁抱紧?
你的现在和明天有多快乐,有多精彩,是谁在参观着。
即使时间能把习惯换了,让我的伤口愈合。
也不过是抹去我再想你的资格。
我的爱是不能唱出声的歌。
李辰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被淹没了,于是潮水退去,他只能庆幸自己居然还有神志。
吴哲俯在他的身上,喘息不止,深黑色的眼眸中没有焦点,穿透他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没见过做爱的时候这么美的人,李辰用手指划过他的睫毛,小声的问:“你把我当成谁了?”
“哦?”吴哲转过脸,涣散的眼眸在流转,凝聚出光彩。
“你把我当成谁了?你从来没对我这么……都快把我给撕了。”李辰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别开了视线。
“我把你伤到了?”吴哲撑起身。
“没,没关系。”李辰抱住吴哲的腰:“其实也无所谓的。”
吴哲无言,低头亲吻李辰的嘴唇,睫毛缓缓的垂下来,把眼底的一切都隐去。
时光如潮水,汹涌澎湃的袭过去,第二年,当陶涛再一次站上拳台,他已经不再是新人,而是占着重头戏的悍将。他的赛程被安排得像电视连续剧那样跌宕,一开始连胜三场KO,全然是王者归来的气势,而马上第四场点负。
大屏幕上放大特写的那张隐然怒意的脸,让整个赛场的屋顶都几乎被掀翻,观众们群情激昂的抱怨着,陶涛没有挥手致意,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休息室,那道背影几天后上了杂志封面,引起大规模的讨论。
有人说他是持才傲物,没有一个格斗手应该有的风度,自然也有大批的FANS为他摇旗为他呐喊,气势浩大的论战让他吸尽眼球,比前任冠军更能占据版面。
而拳台上的道理最终还是要靠结果来说话,第五场,他用一个令人惊叹的旋空侧踢KO对手,再一次掀起观众席上亢奋的声浪。赛后电视直播台的记者把话筒伸到他嘴边问得奖感言,陶涛简简单单的抛下一句话:“我喜欢KO,因为这样就不用让别人告诉我输赢。”
一时间,舆论又是大哗,太狂太傲,总有人会不喜欢,而更多的人会痴迷深陷,没人怀疑一个新的时代快要到来,因为曾经的辉煌战将们已经开始苍老,年青人锐气十足。
而此时,煌煌而来的陶涛已经挟带了王者的风采,他开始有后援会,有网站,官方重点报道,代言运动型饮料和潮流服饰。不过两年,他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1000万出卖一切的无助少年,帐面上的收入终于开始有赢余,袁朗投资数载,开始收获回报,陶涛觉得很高兴,那至少说明了他与袁朗之间终于成为了像吴哲那样平等的合作伙伴关系。
他在为他赚钱,在某一个游戏体系之下,虽然这个游戏的规则他不喜欢,但却是他最适合发挥的游戏,人生的际遇总是如此,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去。这样很好,虽然这只是表面光鲜,而背底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可是陶涛却觉得心中安定。没有人可以否认金钱的强大压迫力,说钱财无用的多半是不缺钱的人,否则再坚硬的傲骨,也会为了一文钱而折断。
人们不会为了黄金而折腰,我们却无法抗拒黄金所能为我们换取的。
就像陶涛无法拒绝去维持父亲的生命,还有给予段亦宏安逸舒适的生活。
时过境迁,集团的实业,袁朗大半都交给了吴哲,毕竟那些现代社会的金融数字是吴哲更擅长的工作,而他的重心全面转向了娱乐业,照样是疯狂赚钱的印钞机,没有谁比袁朗更会玩弄交际和人情,他在整个亚洲飞来飞去,现在一年有好几个月在日本,毕竟,陶涛现在是他名下的头号巨星,一个用来当名片的标志,借助陶涛影响力,他在银座开酒吧,顺利的打入日本市场。
人生,这不过是人生,袁朗有时候会想,他的人生应该就是如此了吧,重复这三十一年,周而复始的路。
灯红酒绿的光,光彩之下苍白的现实,他从小就洞悉这一切,从没有人比他更绝望,更知晓这个世界的惨淡,所以也从来没有人可以骗过他,因为他从不对任何事抱有期待。
乐声喧嚣,袁朗舒展的坐在一角,身边是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陶涛在跳舞,他仍然不喜欢被陌生人碰触身体,更不喜欢和陌生人做爱,如果袁朗要求,他也无所谓拒绝,但是从来不主动,袁朗曾经揶揄过他,21世纪了,难道还想赚块贞节牌坊。但是陶涛很明白的告诉他不是,这种事,和节操没关系,只是,如果你曾经遇到过最好的,就会对二流的货色丧失兴趣。
最好的,袁朗有时候想,最好的,难道不是在二流的货色里比较出来的?
手机在响,某个遥远的角落,镶着水钻的纤纤细指帮他把电话拿起来,袁朗贴过去听,成才扯着喉咙的叫嚣穿破吵杂的乐声钻到他耳朵里。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成才问。
唔?袁朗想了想:“我还欠你帐要今天清吗?”
“今天是吴哲的生日!”成才愤怒的握拳。
“对啊,怎么了?”袁朗把手机接过去。
“你至少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去说什么?说生日快乐吗?”袁朗转到角落的后门口,推门出去,走进午夜时分微凉的空气里。
“不行吗?”成才还在吼,袁朗被他震得偏头把手机拿开一尺。
“当然,当然,没什么不行,四个字嘛,随便说说就有了,可是这没意义,你懂吗?”袁朗道。
“我不懂,为什么?”
“因为……因为啊”袁朗拖长了音调:“因为我爱他。”
袁朗听到对面‘PU……’的一声,于是马上亲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成才很老实的回答他:“我喷了。”
“所以,你看吧,我说我爱他,连你都不信,他就更不会信,当然,”袁朗顿了顿:“我也不信。”
成才顿时时无言。
“所以,就这么着吧,你最近跟谁学的这娘们叽叽的毛病,做杀手做成你这样,我都替你丢人,拜拜。”
袁朗按掉电话,看到屏幕右上角亮起的一行小数字——11:50
袁朗看着这个数字慢慢暗下去,然后按亮,再暗,再亮,周而复始,终于所有的数字都归零,变成了00:00,袁朗抬头看到头顶昏黄的路灯光晕笼成一个小小的光圈,无数飞蛾在扑扑的撞着翅,他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扔进衣袋里,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走回去。
那一年最初的比赛陶涛都打得很顺利,官方在力捧他,给他最好的赛程,偏心的让他可以得到最充分的休息。
格斗手的赛季就是宣传季,各式各样的代言都找上门来,袁朗已经帮他请了专门的助手去研究那些合约,而更多的工作是周刊和电视台的采访和棚拍,编辑们捧着最潮流的衣服上门来,在镁光灯下由职业的摄影师记录他在众人眼中最动人的瞬间。
最初陶涛还有好奇心,各样各样的照片都会弄回来看一看,后来很快的就不耐烦了起来,一模一样的问题,相似的角度,到最后看着封面上戴着黑色墨镜沉默冰冷的面孔,他甚至会觉得迷惑,这人是谁?
不是他,不是他……
变成了这个样子,段亦宏还能认出来他吗?
“在看什么?”袁朗的脑袋从背后探过来,手指抚过杂志封面上用软件过份修饰过的完美皮肤。
“我!”陶涛简短的回答。
“不像啊!”袁朗扳过他的脸来看。
“连你都觉得不像。”
袁朗严肃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真人比照片更好看一点。”
陶涛嗤笑了一下。
“明天,半决赛。”袁朗道。
“嗯。”陶涛神色郑重了一些。
“价钱没谈好,魔鲨那老家伙不肯退,所以要真打,输了赢了都无所谓,重点是别受伤,输了明年还可以再来,废了就一切归零。”袁朗冷冷静静的交待,媒体上渲染火爆的新老之交的巅峰对决,在他看来也不过一个漫长岁月里的小小一环。
当然,其实事实也本来就是如此。
曾经再关键再重要的,回头去看,也不过是模糊的片断。
世纪之战,声势自然不比寻常,场地按排在东京巨蛋,现场甚至请来的整个交响乐团做伴奏,如此的华美,灯光,烟火,乐章,一切都精益求精,好像大型演唱会那样的布置,都只是为了能给观众们最完美的享受。
陶涛出场的时候照例都是欢声雷动,他最初第一年出战的时候很喜欢挥手,向全场的观众打招呼,笑嘻嘻的跟对手说着类似于:我很弱小,我很好欺负之类的无厘头话。
女孩子们捧着星星眼高声尖叫:卡哇伊!
然后到第二年,他用狂傲代替了曾经的青涩可人,那个嚣张肆意的少年在拳台上破坏一切,眼神凶狠而锐利,连胜利都不能让他变得柔软,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嘴角和眉眼都会弯起来,笑容纯真如昔,于是那笑容因为珍贵而被更被人们津津乐道。
现在,他是王权的挑战者,冰冷的威仪像盔甲那样包裹着他,锐利如剑的少年,但已经不再单薄。杂志上用‘蜕变’做他专访的标题,说他的转变让人目不暇接,对于他无力分析,无法期待,唯有崇拜。
陶涛让人帮他把那个专访翻成中文,好不容易忍耐着看完了那些华丽丽的形容词,笑得不可抑止。
不,他很想说:我从来没变过,只是你们没机会看清楚,你们看到的,只是他们希望你们能看到的,我只是一个玩偶。
上台之前,陶涛站在门后把手机翻来翻去的看,袁朗其实最不喜欢看肉搏,所以永远在休息室里等,前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催过一遍,穿过长长的走廊可以听到外面雷动的欢呼声。
“没消息?”袁朗看了看表,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
“啊!”陶涛点头,忽然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段亦宏断了联络的,他也记不清了,似乎是某一天,不再有消息发过来,于是陶涛一直等待着,好像觉得过了今天就是明天,明天,到了明天就一定会有新的消息到的,可是明天之后还有明天。
终于,到陶涛绝望了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由他主动的提一下话头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需要一个特别的事才能让两个人觉得需要重新联络一下的地步。于是陶涛开始等待,从自己的生日等到段亦宏的生日,从圣诞节等到过年,每一次都是从0点开始等待,在11点50多分的时候开始犹豫,犹犹豫豫的拖过十分钟,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扔下,很拖拉很娘的心理,像个丫头似的,陶涛自己也知道别扭,可是没办法。
“出去吧,手机我帮你看着,有消息保证不偷看。”
陶涛笑得很浅:“你想看就看吧,也没什么。”
“哎,”袁朗摇了摇手里的东西:“你想等他到什么时候?”
“啊,我没等他,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在等。”陶涛摇头,那眼神是陶涛的,柔软而明亮:“晚了,嗨,早就错过了,我爹常说有这么一个大哥是我上辈子积了德。可我就是不想叫他哥,叫什么都不想叫他哥,没用了,其实现在这样才好,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的,我怎么配得上他。”
场外的喧嚣忽然变得大声了起来,器乐与人声合鸣,声浪像有形的实质那样撞开门,冲过长长的走廊。
“去吧!”袁朗推他一把:“回来再聊。”
“好的!”陶涛把上衣脱掉,斗蓬的帽子遮上头。
袁朗看着陶涛缓缓而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滑稽,相处日久,居然也能成为好友,恩仇尽泯,偶尔也能说些心事。
那是怎样的一个疯狂而混乱的世界?
东京巨蛋,七万名观众,团团圈簇着中间小小的方寸拳台。
陶涛从暗色的通道里走出门的时候,金色烟花接连腾空,交错的金光划在他的脸上,更映出那张脸,静寂的,寒光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