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那一摔牵动了何适身上原有的伤,顿时让他疼的脸都白了。
不过在场的人除了裴秦外都不知道何适身上有伤,因此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的脸色是因为刚才被踹的那一脚。
“是吗?没事就好啊,”裴秦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然后递给何适一瓶伤药,看起来比安若怯那里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用这个吧,疗效比那个好,是我爹给我的。”
“……”何适觉得自己必须强忍住一把夺过小瓶狠狠砸在裴秦脸上的欲望。
“唉,看来何兄是生在下的气了,”裴秦佯装失望地说道,“这样吧,在下把你送过去,就当是赔罪吧。”
“……不用,”何适推开孙竹扶着自己的手,走到黄轩衣——就是拿木剑那人——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指着裴秦语重心长地说道,“此妖孽不灭,书院片刻都不得安宁,为了书院,为了大道——灭了他!”
黄轩衣顿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严肃地说道:“我懂的!”
裴秦:“……”
虽然何适百般推脱,但是裴秦还是和孙竹一起把何适送到了安若怯的院子里。黄轩衣因为自己竟然打不过裴秦这个妖孽的事实而倍受打击,因此提着木剑就回房间去修炼了,说必有一日要收了裴秦那妖孽。
安若怯看到被孙竹掺回来的何适的第一反应就是沉默。他显然也没想到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何适竟然又受伤了。
“夫子啊,我觉得你得解决解决这个事情,”裴秦一脸“我受到了严重欺负”的表情说道,“和我同屋的那个黄轩衣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把整间屋子都贴满了黄符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说我是妖孽!我是不是妖孽你还不清楚吗?再这么跟他住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出事的啊!”
安若怯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想怎么样?我院子里没有别的房间了。”
“没关系,”裴秦显然也不打算来安若怯这里蹭住,便转头看向孙竹,问道,“孙兄,既然何兄住到了夫子这里,那你就一个人住了……介不介意我搬过去?”
“啊,”孙竹一愣,随即看了看安夫子,见他没有反对之色,才说道,“可以的,小弟一向敬慕裴兄的学识,自然再愿意不过了。”
“孙兄客气了……”
送走那两个正在相互恭维的人,屋子里便只剩下安若怯和何适两个人。
关上门,安若怯耳边瞬间想起裴秦临走时悄悄对自己说的话:“……他刚刚被人踹到屁股了,我看着呢,那力道……啧啧,估计现在已经青了,这是伤药,他好歹是你的学生,你去给他上上药吧,反正一回生二回熟,而且那种地方……他自己也没办法解决……”
看着裴秦贱兮兮的笑容,安若怯面无表情地结果伤药,丢下一句“明天早上记得去和王二一起砍柴”便不再理笑容僵硬的裴秦,把他关在了门外。
何适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趴在床上,此时听见关门声,下意识地以为安若怯和裴秦孙竹一起走了,便一把抱过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这倒霉的一天。
“为何叹气?”
安若怯刚好走了进来,闻声便问道。
何适一惊,再抬头时就见安若怯已经坐到了他的床边,手中拿着一个青玉小瓶——正是裴秦刚刚说的那个伤药。
“……”
何适在一瞬间领悟了安若怯为何还留在这里的原因,猛地坐了起来,但屁股刚刚碰到床板就疼的他惨叫一声又跌了回去。
安若怯:“……”
“过来,把裤子脱了,我给你上药。”
“不要,”何适继续把脸埋在被子里,因此声音闷闷的,“不用管我,这种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安若怯看了看何适,觉得只用说的大概会耗上许多时间,毕竟将心比心,若是他伤在这种地方,他也不想让别人给上药。
思及至此,安若怯便十分坦然地伸手……拍了拍何适的屁股。
“嗷——”
再次惨叫一声,何适双目含泪地扭头看着安若怯,满眼的控诉。
“……”安若怯抬手摸了摸何适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说道,“乖,不上药的话好的慢,这是御赐的伤药,效果比刚刚我的那瓶要好。”
裴家是将军府,专管行军打仗,因此皇上不论得了什么伤药都爱往将军府扔。
何适自然知道这个理,但是心中仍有些尴尬。下午被安若怯扒光了抹药是因为他被打的实在动不了了,可现在……咦?怎么凉飕飕的?
何适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安若怯已经动手解了自己的腰带,此时正在扒他的裤子。
何适:“……”这动作也太特么快了吧?!放在现代那就是一单手解BAR的料啊!
安若怯对上何适的眼神,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面对夫子,何适还是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而已的。
安若怯见状便也没在意,继续脱何适的裤子。其实不怪他手快,主要是因为下午才刚刚解过一次,所以比较有手感。
裤子彻底从身上被扒走,脸衬裤也没能幸免,何适的耳朵红了红,觉得自己身下的小兄弟凉的一颤,连带着腿上的肉也紧了紧。
“放松。”安若怯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一点伤药,覆在何适已经发青的屁股上,缓缓地揉着,自然也感觉到他的紧张,便出演安慰。他见何适被自己扒了后也没再反抗,便暗自记下以后对付这人多说无益,直接上手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
上药的时间并不长,安若怯感觉手下的皮肤正在微微发热就知道是药在起作用,便收了手,嘱咐何适道,“药还没干,你先别穿裤子,我去给你把晚饭拿过来。”
祭孔大典结束后便是中午,何适散步结果被当成肉盾的事是在下午,因此现在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不过由于才六月所以天并不显黑。
何适不想抬头看安若怯,便闷闷的应了一声。
安若怯也不在意,打了声招呼就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房间里就剩下何适一个人,他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疲惫了一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身上的伤还是隐隐作痛,这让他十分的怨念。要不是因为脚贱的要去散步他也不会遇到这么多事,不过说到这事儿的罪魁祸首……何适眯了眯眼睛,没道理他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人会平白无故地被人欺负了是不是?所以这笔账他一定要讨回来……
于是,原本只有女侠、公主和丞相千金的脑洞瞬间又被夸大了一圈,变成了……弄死裴秦的一万种方法大全。
……
有时候,人就是喜欢想的这么多。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安若怯又敲门进来了。
何适听到他吩咐人把晚饭放在桌子上瞬间了然。安若怯再怎么说也是辋川书院的夫子,断没有亲自为他端饭的道理,若不是因为他伤的部位太过隐秘,而现在又还在晾药而未着寸缕,恐怕安若怯都不会自己过来。
……
吃过安若怯送来的饭菜,何适便趴在床上睡下了——没办法,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想有什么夜生活也没有硬件条件。
第二天便是正式上课了,何适醒的不算早,因此有些慌张。也幸好昨晚安若怯帮他抹了药,要不然他现在恐怕连爬都爬不起来。
别别扭扭地走到讲堂前的时候正好碰到裴秦和孙竹。何适上前打了个招呼,便和他们一起走进去。既然决定了要报复,那就得时刻盯着人,这样才能找到弱点,一击必中——当然,这要在自己生命安全有保证的情况下才行。
……
因为是正式上课,因此何适也算是见到了全部的学生。大部分人一看就是正经的读书人,不过也有一部分人……看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比如那个顶着两个乌青地黑眼圈来上课的人。
“……那人是谁?”何适凑到孙竹耳边小心地问道,“他眼睛怎么了?”
孙竹顺着何适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过了许久,才委委屈屈地小声说道,“……他昨晚……我了,后来被子明兄打的。”
09.三根琴弦
省略号果然是一个神奇的符号,何适不无感慨地想到,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用了省略号,别人就能高度领悟你的意思……有时候甚至还能脑补出更多的内容。
比如现在,何适就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孙竹昨晚被那眼圈乌青的人压在床上各种调戏,然后子明兄拿着剑一脚把门踹开英雄救美的戏码。
不过这个戏码里有个问题……
“子明兄是谁?”何适问道。
“何兄不知道?”孙竹眨了眨眼睛,“裴兄字子明。”
何适恍然。
讲堂的座位每个都是单座,中间隔着一条走廊。此时何适和孙竹已经坐了下来,裴秦也就顺势坐在了孙竹的后面,何适便回头看向裴秦,显然想从他这里挖出一些八卦来。
裴秦看了何适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的深意,不过他显然不想用自己的八卦来满足害自己去后山劈柴的家伙,因此便只是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那些人品行不端,说话太难听,我便出手教训了他们一下而已。”
何适:“……”人家都快成国宝了,你还而已……
“那些人品行如此恶劣,真不知是怎么通过考试的。”作为受害人,孙竹显然是最不待见他们的人,因此难得地埋怨了几句。
不过他的话却是让何适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裴秦,就见裴秦又笑的十分妖孽,微不可见地对他点了点头,何适顿时了然。
看来之前试题泄露确实让一些人浑水摸鱼摸了进来。
辋川书院的名声非常的好,出来的学生不是高中状元就是成为某方面的大家,因此书院每三年一次的招生更是让人削尖了脑袋都要钻进来。不过由于入学考试太过诡异,因此拦住了不少的人。
何适想了想,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那人是什么人?”
“蓝田县县令的儿子,叫崔文。”裴秦说道,“听说他爹在这称霸一方,但是命不好,娶了八个老婆,最后还是一个丫鬟生出了崔文一个儿子,所以他爹很是宠爱。”
何适见裴秦连人家爹娶了多少房老婆都知道,顿时吃了一惊,试探道,“……之前听说过?”
裴秦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认识的人大多在京城。”
换句话说,就是那崔文不过是一个地方小官的儿子,他一大将军的儿子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
“那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裴秦笑的特别妖孽,真诚道:“昨天打他的时候他自己说的。”
何适:“……”
八卦完毕,安若怯也正好坐到了夫子位上,几人便闭嘴不再说话。
安若怯先是简单地说了何适担任斋长的时候,接着就开始讲课。他讲课的方式很简单,只是随便翻开了论语的一章,让在座的人一一起来说自己的理解。
何适心里有些发毛。
他虽然之前学过论语,不过确实并不深入。本来昨天他想预习一下的,但连番的受伤让他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个晚上。好在他不是第一个起来说的,因此等轮到何适的时候他已经把前面开过口的几人的话总结的差不多了。
但很显然,安若怯并不喜欢这样的答案,听了之后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何适坐下。
虽然安若怯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只有在孙竹说的时候开口问了他几个问题,但何适还是觉得安若怯不高兴了。
——安若怯现在的表现和他上辈子那个难伺候的初恋女友一模一样!
……
何适泪流满面。
……
等所有人都说完自己的观点后,安若怯便就每个人的想法提出了几个问题,让他们自己思考。
何适偷偷看了孙竹一眼,见他的眼睛都在冒光,就知道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安若怯和那帮学霸级的人物们进行了一场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谈话……虽然他全程都在场。
整个上午都在上课,中间连课间休息都没有。
何适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跟听书似的听了听其他人的观点,倒也觉得有趣。唯一遗憾的是就是安若怯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停地在提问题,等着底下的人回答,哪怕有两个相冲突的答案,他也未曾说过谁对谁错之类的话。
“何兄,安夫子真厉害,”下了课,坐在饭堂里,孙竹似乎还沉浸在上课的氛围里,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他的话字字玑珠,说出了好多我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
何适:“……”他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因为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裴秦瞥了何适一眼,顿时笑了,暗示道:“何斋长啊,你可要努力啊!要不然三个月后你就又要回来跟我们住了。”
“……”何适顿时想起来身边这个吸引黑衣人的大杀器,又想想自己上午的表现,突然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一丁点的保证,“下午的课上什么?”
“是琴课,”孙竹满脸崇拜地说道,“不知道安夫子那样的人会弹出什么样的琴来……”
“大概和你想的会很不一样吧。”裴秦笑着看了孙竹一眼。那人的琴,可和他本人给别人带来的感觉大大的不同。
“真的?”孙竹愣了一下,“子明兄听过安夫子的琴吗?”
“这个嘛……”裴秦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想着换个话题,便转头看向何适,“何兄?你怎么了?”
此时何适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盘子中的一块牛肉,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孙竹见何适这个样子显然也有些诧异,便放下了刚刚的问题,看向何适。
“……没什么,”被两个人一起盯着,何适也没了深思的感觉,有些犹豫地抬眼看了看孙竹和裴秦,问道,“如果……琴艺不是很……嗯……精通,安夫子会介意吗?”
裴秦挑眉,“有多不精通?”
何适眨了眨眼睛,特别纯洁地看着他:“……从来都没碰过琴的可以吗?”
裴秦:“……”你这不是不精通而是根本不会了好么?!
自古文人多喜欢学一门乐器,要么是箫要么是琴之类的,因此哪怕是家境不太好的孙竹也学过古琴,并且随身带着一根竹箫。
所以何适这样的情况在辋川书院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理会孙竹一副世界观被毁的表情,何适拿“小时候家里希望他经商而不是从文所以一直不找人教他这些”为由将他糊弄过去,便拉着他急匆匆地往半学斋跑去,想着临时抱一抱孙竹这座大佛的脚,也许下午能不用死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