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竹还住在原来的那个房间,不过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却换了。房间里有两张书院提供的古琴,似乎是料到有人来书院时不会带琴,因此特意备下的。
“何兄啊,你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呢?”裴秦笑眯眯地用何适前两天的话来噎他,“我想午睡了。”
何适抱着古琴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前两天打扰我午睡了,所以我今天也要打扰回来……好了别废话了,快告诉我这琴该怎么弹?”
“……何兄,你的琴拿反了。”孙竹此时终于相信何适是真的没有碰过琴了。
何适:“……”
午休的时间过的很快,在何适还没将古琴的几个指法弄明白的时候,就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
琴艺课是在辋川书院的后山之中上的。午后的树林中十分的凉快,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张古琴,有的是自己带来的,有的是房间中书院提供的。
何适手里也有一张,却不是他房间里的,而是孙竹房间里的——因为裴秦自己带了琴,因此他顺手就把房间里的另一张琴拿了过来。
安若怯还像上午一样,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自己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弹琴即可,连香都没让众人焚。何适一直跟在孙竹身边,闻言立刻拉着孙竹跑到里安若怯最远的一个地方坐下。
裴秦慢悠悠地跟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十分的愉悦,“何兄啊,不给我们弹一曲吗?”
“……老子为什么要给你弹?”
“什么?你要给安夫子弹一曲?”裴秦故意大声地说道。
此时林中只有或高或低的琴音,虽然何适他们站的离安若怯远,但就裴秦这个音量,再离个十倍远安若怯都能听到。
何适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朝安若怯的方向看去,就见安若怯也停下了手中的琴,抬头和何适的视线对上。
“安夫子,不过来听听吗?”裴秦笑的十分纯良地朝安若怯招了招手,看好戏的意味颇重。
安若怯又看了何适一眼,觉得自己当真挺好奇何适的琴音的,便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
“子……子明兄,这样真的好吗?”孙竹拉了拉裴秦的衣角,小声地问道。
“自然,”裴秦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何兄的琴艺不能一直这么拖着没人教,在场还有谁的琴艺比安夫子好?自然是快一点让安夫子知道情况教教他才是最好的。”
孙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何适看着裴秦的目光简直像是要吃人。
走到近处,安若怯才发现眼前三人迥然不同的表情,再联想到裴秦平时的行事作风,顿时沉默了。
——总觉得自己又在演戏给裴秦看了。
“安夫子,快来听听何兄的琴音吧。”裴秦依然笑得妖孽。
“……”安若怯看了看何适,见他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便隐约猜到了什么,问道,“你不会弹琴?”
“……”何适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纯良的表情,抬头看安若怯,“小时候家境不太好,所以没学过。”
知道何适身份的所有人:“……”关中首富何老爷要是听到这句话大概会气死过去吧?
“……跟我过来,我教你。”安若怯说完便朝自己刚刚来的放向走了过去。
何适抱着琴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
不得不说,安若怯确实是个好老师,先是耐心地给何适讲了一遍孙竹已经说过一次的指法,见何适不懂,便手把手地告诉何适该怎么弹。
整个过程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直到……
嘣——
何适弹断了第三根琴弦。
安若怯:“……”
10.断弦续弦
“呃……”何适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嗯。”安若怯放开何适的手,应了一声,又问道,“你会续弦吗?”
“哟?你们已经讨论到续弦的事情了?”裴秦笑眯眯地蹭了过来,“何兄,成亲了吗?”
何适囧了一下,心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成亲了没,不过看这原身都用离家出走的办法跑出来读书了,估计也是个没成亲的。
不过还不等何适回答,安若怯便把话接了过来,说道:“你不去弹琴?”
裴秦耸了耸肩,“不想弹。”
“你该不会是不会弹吧?”何适想起他武将之后的身份,忍不住阴暗了一下。
裴秦一挑眉,微笑道:“我弹了十几年的琴,也只弹断了两根弦。”
“……”何适觉得自己有些玻璃心了。
“既然你无事,那便在这里看着吧。”说着,安若怯便站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何适,说道,“抱着琴,跟我走。”
裴秦先是一愣,随即扩大了嘴角的笑容,凑到安若怯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说道:“你这是要收入室弟子了?”
安若怯侧了侧头,拉开自己和裴秦的距离,面无表情道,“我去教他续弦,这里没有材料。”
“哦……”裴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安若怯和何适之间转了转,便笑眯眯地挥手道,“去吧去吧,续弦比较重要,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安若怯皱眉又看了裴秦一眼,才带着何适转身离去。
刚刚那句话裴秦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所以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子明兄,何兄和安夫子去哪了?”孙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闻言忍不住过来问问。
“没什么,”裴秦瞟了一眼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崔文,见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才笑眯眯地说道,“夫子去给何兄开个小灶。”
“???”
按下裴秦那边的混乱不提,单说何适抱着琴忐忑地跟在安若怯身后。
安若怯不说话,何适自然不敢随意开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安若怯的背影,因此整个段路都显得异常沉闷。
“你家是哪里人?”走在前面的安若怯忽地一顿,开口问道。
何适一愣,也跟着停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安若怯会这么直接地问这个,“呃……我家是关中的。”
“关中?”安若怯看了看何适,又问道,“你是关中何员外家的亲戚?”
“这个……”何适挠了挠脸颊,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是他二儿子。”
安若怯:“……”
何适:“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从小家境不太好吗?”安若怯想起刚刚何适给的理由。
“……”
安若怯微微皱眉,“你在骗人?”
“这个……我的意思是……”何适又把糊弄孙竹和裴秦的说辞拿出来说了一遍,低着头不敢看安若怯。
安若怯松开皱起来的眉头,默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书院?”
“……因为我觉得读书比赚钱有意思。”
这倒不是假话,何适上辈子已经踏出校门步入社会了,自然知道赚钱的不易。就算这辈子他算是一个富二代,他也还是觉得在书院里应付应付老师的作业比在商场上算计来算计去强。
何适的回答倒让安若怯有些诧异,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
“……对。”
“我知道了。”安若怯颔首,微微一顿,又问道,“你字什么?”
这回何适是真的愣住了。安若怯问这个做什么?
“我……字行之。”这个字还是何适在原身的书上看到的。
“行之?”安若怯念了一遍,便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丝毫不管跟在他身后的何适满脑袋的问号。
……
整个下午安若怯和何适都没有再回到那个小树林里,因为何适好不容易学会了续弦,安若怯又说要继续教他弹琴,所以何适整个下午都在不断地熟悉着续弦的技巧,这让安若怯非常的无语。
……
晚饭时分,安若怯终于决定放过续了一下午弦的何适,让他先去吃饭,然后再过来找他。
何适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八根红肿的手指头,觉得弹琴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自虐的事情了。
……
“何兄?”孙竹看到何适的样子似乎有些吃惊,“你怎么了?”
“……没什么,”何适叹了口气,说道,“有饭吗?我快饿死了。”
“那何兄吃我这份吧,我再去打一份。”孙竹把自己的饭菜推到何适的面前。
何适也没客气,反正又不是他吃了孙竹就没得吃了,忍着指尖的疼痛拿起筷子可怜地吃着饭。
裴秦目送孙竹走远,便转过来问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了?”
何适翻了个白眼,说道,“讲解古琴的好几种指法。”
“是吗?”裴秦似乎有些不信,“没说点别的?比如……打听一下你家里的情况?”
何适一愣,脑子里猛地闪过安若怯下午的怪异表现,顿时觉得安若怯的怪异和裴秦肯定脱不了干系,便皱着眉问道,“他为什么那么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他真的问了?”裴秦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何适越听越觉得这事儿不一般,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当时报名的时候安若怯都没关注过自己家是哪里人,怎么偏偏现在关注起来了?
“没什么,”裴秦笑眯眯地说道,见何适一脸不爽地盯着自己,只好摊了摊手,无奈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觉得他近期内大概会告诉你了。”
“究竟是什么事?”何适追问。说话说一半神马的最讨厌了!
但裴秦显然不想再多说下去了,顾左右而言他道:“算算日子,那帮黑衣人估计今晚又会来了。”
“……”
何适用光速吃完饭,还不等孙竹回来,就扔下碗筷飞一般地跑了。
“咦?”孙竹回来后只看到裴秦一个人坐着,有些诧异,“何兄吃完了?”
“嗯,”裴秦笑了笑,说道,“他说夫子晚饭后还找他有事,所有先走了。”反正自己说完那话之后何适估计整晚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所以裴秦撒谎撒的十分顺畅。
“真可惜,”孙竹叹了一口气,“我还想问问何兄安夫子找他做什么呢。”
“大概就是学业上的事情吧?”裴秦敷衍着回答,随后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下午弹得曲子是什么?”
“是一个残篇,子明兄有兴趣?”
“嗯,晚上回去再给我弹一次吧。”
“没问题,子明兄不要笑我就好。”
“怎么会……”
那边裴秦和孙竹谈的分外和谐,这边何适跑进安若怯的小院后就喘的跟狗一样了。
虽然刚吃完饭就这么跑对身体十分不好,但为了不再次成为人肉盾牌,他也只好这样了。于是,缓了半天气才缓过来的何适再次把晨跑提上日程。
……
安若怯说过让何适吃完饭再来找他,因此何适喘匀了气就敲响了安若怯的门。
出乎意料的,开门的并不是安若怯,而是考试那天站在安若怯旁边的那个小童。
那小童显然对何适当天的形象不太满意,因此语气有些不好,“你来干嘛?”
何适愣了愣,说道,“是安夫子让我来的。”
“夫子还在吃饭,你一会儿再来吧。”那小童说道。
“哦。”何适挠了挠头,想了想自己吃饭吃的确实快了点,安若怯没吃完也是正常的,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安若怯身边的那小童才来敲何适的门,说安夫子吃完饭了,叫他过去。
……
何适进去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撤了下去,安若怯正端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书,见他过来,安若怯便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夫子。”何适叫了一声。
“嗯,”安若怯应道,“为何吃的这么快?”
一提这个何适就觉得一肚子的辛酸泪,“……因为裴秦说今晚可能还会有黑衣人过来。”
“……”安若怯显然也明白了,便道,“以后莫要吃这么快。”
“我也不想吃这么快……”何适叹气,“但我更不想当人肉盾牌。”
安若怯想了想,说道:“不如你以后跟我一起吃?”反正不过是多双筷子的问题。
“这个……”何适想了想,觉得安若怯似乎对自己有些太好了?
“还是算了吧,”何适拒绝道,“不麻烦夫子了,我以后绕着他走就好了。”
见何适拒绝,安若怯便也不勉强,只是点点头,然后让何适坐下,然后指了指放在他手边的书,说道,“看吧。”
何适满脑袋问好,拿过书来看了看,发现是《论语》,便觉得安若怯是在嫌弃自己读书太少,所以在帮自己补习,就不再多想,认真地看了起来。
……
亥时一刻。
安若怯敲了敲何适已经快要垂到小桌上的脑袋,然后……
砰——
何适的脑袋就真的磕在桌子上了。
安若怯:“……”他不是故意的。
“……夫子?”何适睡眼朦胧地抬头,脑门正中央还隐隐有些发红,双眼里满是迷茫。
“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安若怯看着那熟悉的眼神,把书从他的手里拿出来,说道。
“哦,”何适迷迷糊糊地打了开个哈欠,“那夫子也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安若怯点了点头,目送何适离开,然后微微低头,看了看手中何适刚刚看的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
11.谣言四起
因为头天晚上有安若怯的书助眠,因此何适睡的十分早,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天才刚刚擦亮何适就醒了过来。
看着外面的天色,何适赖在床上心中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还是成功地抵制住了再睡一个回笼觉的欲望,乖乖地爬起来,准备在吃早饭前进行自己的晨跑大计。
辋川书院的地方很大,哪怕仅仅绕着安若怯的院子跑也够了。
因此,当安若怯起床出门后,就看到何适再次累的跟条狗似的蹲在自己的小院里。
安若怯:“……”
“你……在做什么?”安若怯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