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幽州的张睿此时正在马车中看着一本鬼怪的话本,看到精彩处竟吓得一身冷汗,拿着布巾擦擦脸道:“湛清什么时辰了?”
湛清:“已经酉时了。”
张睿点点头,掀开车帘跳下车来,此行贺子翔也跟来了,只不过贺广只给他安排了一处闲职,用不着他冲锋陷阵。毕竟爱子心切,刚刚经历过围困又怎么舍得他再遇险境。
在旁边解了手,军队里的士兵已经开始烧火做饭了,炊烟四起,整个幽州城外如乡野人家似的。
已经驻兵了三日,城门依旧牢牢关着,三万铁骑死守这幽州城,看样子是不打算应战了。
邱四海这几天急的焦头烂额,消息早就传到京中,皇上说派了三位将军助他解困,可干等着不见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城内谣言四起,都说皇上与匈奴联合了,想要把大周的半壁江山卖了,还说当今皇上乃是煞星下凡,专毁大周百年基业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说好话的,直说的军心动摇。
今日一早几个副将便来问他是不是确有其事,他能如何说,肯定不敢说有,只得把这几个将领训斥一番,告诫他们不许轻信谣言。又命人去捉拿这造谣生事的人。
抓来抓去竟都是平民老百姓,还有不少乞丐和流民,这些流民有不少都是从边关涌进来的,基本都被匈奴杀过亲人,对匈奴可算是恨之入骨。见这些官兵不去与匈奴多抗,反而来抓他们这群平民老百姓,顿时怒了,扯着脖子大骂邱四海是走狗!
也不知哪个脾气火爆的士兵朝百姓动了手,顿时民众暴起,有人高喊着:“这是不让大家活了!官逼民反!”说着捡起路边的石头朝那些官兵扔去,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哄乱之中。暗处一个小身影冷笑一声,缩进巷子里,朝里面奔跑去,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虎子!
虎子从巷子里跑到尽头,走到一户人家里,这人大门敞着却不见人,他悄悄的走了进去,轻车熟路的到房后,扒开草堆居然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狗洞。虎子四下望望,见没人注意,弯下身子钻了进去。
“大人,大人!我回来了!”
清洛听见声音从车上跳下来道:“虎子哥,你没事吧!”
虎子呲牙一笑道:“那能有啥事,大人,你交代我的事都办好了。”
张睿笑着看着他道:“做的不错!”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他。
虎子接过银票眼睛都直了……一百两?!天啊,快,谁来掐他一把,这,这没做梦吧!!!
张睿:“也没什么给你的,银子放在身上也没处花。”
虎子把银子折好放进怀里,却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拿出来塞进鞋底,又怕踩坏了。
张睿道:“来,我有事要与你二人说,你们两……走吧。”
虎子一愣,手里一哆嗦,银票掉在地上。双目微红哽咽道:“大人!这银子我不要了,您别赶我走成吗?”
张睿笑道:“你们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不如早些离去的好,清洛你来。”
清洛昂着小脸看着他,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出来。
张睿揉了揉他脑袋道:“不要难过,有缘自会再见,我把一个暗卫交予你们俩,让他带你们离开。趁早不宜晚,这幽州怕是要大乱了,你们去江州,或者徐州,哪都好,不要呆在此处了。”
虎子道:“那大人你怎么办?”
张睿看着外面道:“我还要等着王爷,带上你们俩也是累赘,虎子,记得要照顾好清洛,不可再欺负他知道了吗?”
虎子抹了把眼泪重重的点点头。
张睿叹气道:“幸好当初捡了你回来,如今帮上我大忙了,你们二人走吧。”说完别过脑袋,一挥手,心头也是疼痛难忍。
暗卫牵着先前备好的马车,把二人送上车朝张睿抱拳,起身离开。
两个孩子趴在车窗看着张睿道:“大人,您要好好的啊!”“等我们长大定要去看你。”
张睿笑着点点头,泪眼滂沱。
第100章
三日后,幽州城大乱,起因是一个老妪因为与街坊四邻说了几句关于皇上勾结匈奴的传言,结果被官兵抓紧了大牢。谁成想这老妪的儿子也正在这铁骑营效力,一听他老娘被人抓了,吓得急忙求人去说情。
谁知那老妪年纪颇大,还有心疾的毛笔,一惊一乍竟然病死在了大牢里,等这士兵知道后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顿时气得他与把他娘关起来的兵卒们打了起来。
民与官兵相斗,士兵中也互相斗。好多士兵都是本地人,百姓里有不少都是自己的亲戚,看着三姑四婶二大爷被人欺负了,这兵卒心中能好受吗?管你是哪个将士的手下,欺负到自己家门前,谁都不好使,刚开始只有几个人掐架,后来演变成群殴,再后来大有挥刀一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怒骂他们是匈奴走狗,其他人便火了跟着一起骂了起来,直把那些兵卒骂得狗血淋头,大伙七言八语的凑在一起有人高喊一声:“老子不干了!守着你的城,老子娘还被你们欺负!”顿时卸甲声“哗啦啦”响成一片。
一见有人卸甲,这事可闹的有点大了,马上有百夫长去禀告上面的将领,邱四海一听脑袋顿时一热,把手里的烟袋一扔高声道:“要卸甲的全都给我拉出去打二百军棍!此举与阵前逃亡有何分别,绝对不能姑息。”
要说他也是愚笨,此刻还不安抚民心,居然还要打那些小卒,让其他人顿时寒了心。这二百军棍实打实的是要了人的命啊!那几个最先喊着卸甲的兵卒一商量,得了!与其在这受死,不如逃出去跟镇北军一起反了吧!反正他们也不想给那狗皇帝卖命了!
此话一出,其他几十个兵卒全都赞同,还未等上面来抓人便悄悄的潜出了城外。
城外的军营里,那几个将军还在商议要怎么进攻,突然接到传话说有城中有士兵叛逃出来。
贺子翔一听道:“会不会是诈降?”
“嗨,管他真降假降,来了咱这就别想走了!”福兴大掌一挥,脸上带着不屑。
李副将摸着胡子道:“让他们来吧。”
不一会打头的那个两个幽州兵卒走了进来。一进帐篷便跪地道:“小的是西北人士,早就想加入镇北军,小的父母皆是被匈奴人所杀,所以断不会继续为那狗皇帝卖命了!”
另一个道:“小的是幽州人士,家母前些日听闻皇上卖国求荣,跟四邻念叨了几句,却不曾想被官兵抓了起来,老母年纪大了,又惊又怕……病死在了狱中。”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福兴一听大掌一拍怒道:“这邱四海老儿居然做出这等事,真是让我瞧不起他!”
旁边的另一个都统道:“你们先下去吧,让兵长给他们安排住处歇息一番,一会还有事要问你们。”
两人点点头,跟着旁边的兵长退了下去。
贺子翔摸着下巴道:“这两人说得话可信吗?”
杨副将道:“已经派探子去城中打探消息了,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
福兴:“格老子的,咱们就该打进去,把这邱四海揍一顿,让他再为狗皇帝效力。”
杨副将道:“唉,福大人稍安勿躁,既然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如果能和平解决最好,实在不行再用刀说话。”
吃了晚饭后,把那二十几个兵卒都安排妥当,杨副将又叫来那个自称是西北的兵卒。
“你姓甚名谁,原来在幽州城哪个将军麾下?”
男子跪地道:“小的叫宋宝洲,在骁骑军下效力。”
杨副将摸着胡子心中一琢磨,骁骑岂不是就是看守城门的卫军吗!“你可知这骁骑几时换一次班,何事的防守最薄弱?”
宋宝洲点点头道:“分别寅时三刻、巳时一刻和戌时三刻换班,此事的防守最为薄弱。”
“若是派出三十人在城内里应外合,能否打开城门?”
宋宝洲略一思索道:“三十人若都是军中好手应该可以。”
杨副将击掌道:“好!此事交予你如何?”
宋宝洲急忙跪地道:“定完成军令!”
等他退下后贺子翔皱眉道:“将军,这人可信吗?万一是诈降的,岂不是暴露了计划?”
杨副将道“少将军你不知,无论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咱们都必须试一试,大军等不起了!”
也是,来这一路加上这几日的耽搁,粮草蹭蹭的往下掉,眼看着再不打进去,恐怕就要断粮了!罢了,先试一试,若真不行还有其他法子。
第二日大军在城外开始叫唤,让邱四海出城迎战。
邱四海哪敢出去啊,且不说他在这幽州安逸了十多年了,上马都嫌咯腚,手中早就拿不起当年那把大刀了。算了,当个缩头乌龟,等朝中的将军来了再说吧。
城外几个将领轮番上阵叫骂,直骂得城楼上的守军面红脖子粗,张嘴跟他们反骂起来,挺严肃的战场顿时变成了菜市场。张睿在马车中提笔准备写封信送到京中,结果刚沾了墨,就被福兴那一嗓门吓得抖了一下,好好的草纸淋上一串墨汁。
要说比骂架,这铁骑军还真骂不过西北这些槽老爷们,只见他们嘴里喊着方言,编着顺口溜,一段一段的还挺押韵。几个将军击掌为他们加油,张睿捂着脸心道:这都哪跟哪啊!
好不容易静下心写了信把湛清叫来。
“我知道你已经跟京都联系上了,把这封信交给暗卫,让他们送给周隐。”湛清点点头,接了信出去。
张睿靠在马车上掐指算着,最多还有三日,大军肯定会有所行动,届时京都肯定会乱作一团,千万要小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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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一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草叶匆匆飞去。
“唰唰唰……”忽闻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三十多个人组成的小队正悄无声息的靠近幽州城。
打头的正是那宋宝洲,只见他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系着黑布巾,躬身飞快的走了过去。后面的人疾步跟上,转眼间已经到了城根底下。
沿着城墙往西北处走了几十米,宋宝洲一摆手,后面的人停下,只见他蹲在城墙根处摸索了半天,抽出青砖来!一块,两块,三块……
过来半晌,居然露出个半人高的洞来,他率先钻了进去,其他人也跟着进去。钻过来才发现居然到了城内的一家赌坊后头。
这洞口也是宋宝洲他们营中有个好堵的人告诉他的,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场。
三十余人了无声息的潜进了幽州城内!此时正是将要换岗的时候,防御松懈,而且根本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潜进幽州城内!城楼上一两个兵卒正抱着武器打盹,城门处一排士兵还在等着换班,替换的士兵们还未赶来,趁此时机,三十人突然杀了出来!
因为天色已完,根本看不清人,更无法射箭,不到半刻的功夫,城门口的一队士兵居然被全部拿下!
趁着大军还未反应过来,宋宝洲带着十多个人登上城楼,打开城门。
那城楼上的士兵还在睡梦着,突然被“吱嘎噶~”的声音惊醒,“嗖!”天上绽开一束烟火。
“不好了!!!西北军攻进来了!!!”
杨副将知道,成了!
马上整兵进攻,这些天把这群好战的西北汉子们都急得牙痒痒了,如今终于能痛快一战,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就奔进幽州城内。
此时还在书房写奏报的邱四海突然听见异响抬头一看,怎的不过年不过节还有人放烟火。
“将军,将军不好了!西北军杀进幽州城了!!!”
邱四海急忙道:“什么?!不可能,他们怎么能破开城门!”
那报信的小兵上气不接下气道:“并非……是破开城门,而是有人从里面把城门打开了。”
邱四海一听顿时心拔凉拔凉的,搓着双手在屋中来回走,这可如何是好啊!“来人啊,传我口令,马上整兵,抵抗西北军!”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哪来得及啊,不说西北军比他们多了三倍,还都是骁勇善战的老兵,幽州铁骑突然被打的措手不及,根本都组织不起来一场有效的防御。
攻进城时,福兴高声喊道:“进了城,只准打士兵,老子要是看见谁祸害城里的百姓,定把他一刀劈成两个!”
西北军冲进幽州直奔兵营就去了,等那帮铁骑兵急忙套上盔甲,人都杀进营里来了。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撂倒。
杨副将见此情形大声道:“幽州将士,放下武器,既往不咎!不要再被蒙蔽眼睛了,那狗皇帝不值得你们替他卖命,随我杀入京都,把这卖国求荣的狗皇帝赶下皇位!”
西北大军振臂一呼,顿时如雷声般直击得幽州士兵们心头一动,对啊,我们这是给谁卖命呢?皇帝小儿不仁义,把狼都引到家里来了,何必还帮着他打自己人啊!不干了,我们当兵可是为保家卫国,怎么能当匈奴人的走狗!
贺子翔见状把手中的兵器朝地下一扔,“咣当”一声脆响,夜里根本没人知道是谁扔的兵器,其他人见听闻后也跟着扔,一阵稀里哗啦过后,兵器纷纷落地,铁骑兵也跟着反了……
福兴带着几个亲卫赶到都统府时发现邱四海早就不知跑哪去了!呸了一声:“这龟儿子,跑的倒是够快!”
第二日一早,不少民众还不知,幽州已经被攻下来了。看着城门处的看守都换了人,一干人才明白,哦,西北军来了,留下了些看守的士兵,西北军又匆匆走了。
……
第101章
京都,周隐接到张睿给他送来的信,反复看了十多遍,手指在信上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摩挲着,仿佛透过信看到幽州城外的人。
快了,就要见面了!喊来暗卫,让他们把贺香薷以及他的子女附带上林孝泽一同送出了京都。看着府外,皇上派了越来越多的守卫看着这几个王爷,周隐轻笑一声,果然他是怕了。
周永正此刻正坐在御书房里,看着奏折,突然一阵风吹进来,把桌子上的灯吹得来回摇摆。
他皱皱眉道:“来人,把窗户关上。”
——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来人啊!该死!人都跑哪去了?”周永正起身把窗户关上,一转身突然吓了一跳,只见龙椅上居然坐着一个人。他颤抖的走过去道:“大……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坐朕的位置!”
那人抬起头来,把周永正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分明是死去的老皇帝!
“扑通”周永正跪在地上道:“父皇……?”
老皇上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看着他道:“朕把皇位传给你,看看你却干了什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东西!”
周永正急忙道:“父皇,我没有啊,父皇,不能怨我,谁让你当时太偏心,我是没法了才与匈奴牵扯到一起的!”
老皇上重重的叹气一声怒道:“我问你,你大哥呢?”
周永正喃喃道:“大皇子……他……他,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老皇帝一把抓起他道:“朕临终前怎么嘱咐的你?你为何这般狠心!”
周永正呆呆的看着老皇帝,眼睛越瞪越大,只见他爹脸上的皮肉渐渐脱落,眼珠“咕噜”掉落下来,半挂在脸上。一股腐烂的味道充斥着口鼻,让他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