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了吧,汤药在思绪散乱时溅到手上,“该死——”,赵练随意缠上一条布便向于水的房间走去。
“大夫可否请了?”专着地盯着床上之人的动静,于水略带焦急地问。
“已经吩咐下去了,也应该快到了。”赵练平淡地说,“先把驱寒的汤药喂她服下吧。”
说着便唤进于水的贴身丫鬟韵儿。韵儿手捧汤药正欲向前,却被于水抢过,连自个儿吃饭都常假借赵练之手,今日一连串反常之举已经足
够说明于水对这位女子的不一般的情感。连赵练都开始怀疑曾今相知相伴的对方究竟内心作何感想,是对过去的难以释怀,还是别的什么
。不想也罢,这一切不过人之常情,多想也纯属无意。
认真地将人扶起靠于自己肩头,专注地将热乎的姜汤送入女子之口。
终于,她睁开眼睛,原来那是一双如此清灵的眼睛,纯洁地像刚刚从泉眼中渗出的清泉般,而又掺杂着一种惊恐的意味,瑟瑟发抖的悦鱼
,使劲往床内蜷缩,渴望寻求一个安全的角落,“你们是谁,干嘛抓我~~是不是你们抓了我母亲?”怀抱双腿,使劲哆嗦,颤抖的语音
使在场之人都心慌了。
“姑娘莫怕,这是将军府,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父母在哪,我定帮你找回来。”于水温柔地说道。
赵练从未想过除了在对他撒娇耍赖之时于水还会有这般温柔的声音,满眼的柔情。
这嗓音似乎是刚刚唤我的声音,悦鱼在腹诽之中开始平静,静静打量起于水,暗自评论这个虽着锦衣华服,却横竖皆显纤弱的略带阴柔的
男子,居然还挺好看,他的眼睛就像湖心亭的水一样温柔,他的笑似乎比阳光还温暖,他真会帮我?可是旁边的男的又是何人,为何表情
一点不似这位哥哥那般温柔呢,满眼的冷淡与揣测,不过似乎他长得更加好看呢,看来不好亲近呢。
“姑娘你好,在下叶于水是将军府上的三公子,敢问姑娘贵姓,家住何地?”见悦鱼镇定下来,于水便异常热情得关心起这位陌生的女子
。
“我饿了,有吃的吗?”悦鱼似乎完全忽略了于水的问题,已经几日不曾饱食过,加之体寒此刻已经顾不得自尊与面子,开口便要食物。
“练,快点吩咐人去准备。”于水急忙接上话。
“韵儿你去盯着厨房,快点准备,大夫若到了就直接带进来。”赵练似乎不太喜欢对悦鱼下太多功夫,须知平日于水的衣食起居皆经其手
,甚至厨艺也为于水而大有进步,可是除了他自己,也许人皆不知有多少个深夜,赵练在厨房熬几个时辰的汤,只为早上,于水可以马上
吃到。又有多少个午夜,他轻步于水床前,为他扯起半床被子。又有多少个寒冬,他和衣而起只是想到在院中可能遗落的一本古籍。
“练,你去催催,怎么还没好啊!”于水等的有点不耐烦了,或者只是对悦鱼的关心而招致的吧。
“嗯。”赵练转身,那份黯然只有悦鱼看在眼中,毕竟还小,遂无甚多想。
“我……我没有姓,只知道大人都叫我悦鱼,今年大概也有十岁了,父亲和母亲自出生之时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是被育国的士兵害死的,
大家都不让我知道,可是怎可能瞒得住呢,可惜我生为女儿身,不能上得前线为双亲手刃敌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深深撞击于水的心,
悦鱼零零星星地叙述自己的过往,当得知自己已然获救之时,悦鱼一如既往地成为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点都察觉不出她对过去的
痛苦与难受,反之是对未来的满怀希望,“我要像鱼儿一样快乐地游,就是这样。”说着便手舞足蹈起来,却因为实在疲乏而晕倒下来,
正巧投入于水怀中。不知为何两人竟然齐刷刷地脸红起来,于水开始责备自己,默默自语道:男女授受不亲,起初救人之时就当避讳,真
是不该啊。而悦鱼却大咧咧地说道:“丢死人了,饿几天就晕了。”
“悦鱼放心,以后哥哥定不会再让你饿着。”这是一种誓言,是对自己,也是对悦鱼。“既然你无家可归,便放心住下,我让人为你收拾
一间物子,往后以就姓姜,解你于水火的也是这连接大地的姜,好吗?”
“嗯嗯。谢谢于水哥哥,以后我就有家,我好开心。你是将军的儿子,那你定然会打仗吧?”充满期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于水,他却有
些许不自然了。
“开饭了。”赵练及时地走入房中,吩咐韵儿置菜。
于水似乎逃过一劫般,终于安心下来。
狼吞虎咽的行为举止着实让在场的人为之捧腹,连赵练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饭饱之余,悦鱼开始揣测一直冷眼大量自己的人,“于水哥
哥,他为什么老是那样盯着我啊?”一双无害的眼睛瞅着赵练,附耳在于水边上轻语。“他是我的贴身侍从,他叫赵练,是一个面冷心热
之人。过些时日,他便不会那般看你了。”于水细心地解释着。
“哦。”悦鱼嘴上应和,却依然忍不住瞥几眼那个古怪之人。
……
“日后你便居此地,有事少爷会请人过来吩咐的,不要随意乱走动就好,将军府的规矩不少,挨了罚,怕是三少爷也救不了你,懂了吗?
”韵儿耐心地吩咐着。
“韵姐姐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地待在这儿的。”水灵的眼睛看着韵儿一阵傻笑道。
……
第二日。
“练,给悦鱼的早饭准备了吗?”于水边吃着赵练亲自端上的粥,一边问道。
“应该吃上了吧,有吩咐韵儿去办。”赵练尽量没有语调的波动,简单地陈述着。
“还是去得看看。”语罢便大步出门舍下满桌的食物和赵练一人。
“少爷,你还不曾吃饱吧。”赵练实在忍不住大喊。
糟了,平日,练这家伙从不会称我为少爷的吧,这人必定是生气了,不然断不会如此失常的。于水顿住脚步,却实在不敢回头,要知这七
年莫不是自己的放纵,赵练也不会一直如此无视他这个身份,莫不是自己一直为了躲避父亲的青睐而不碰兵器武术,他也不会一任赵练老
拿武功上的蛮力来压制自己了。
究竟如何,此时赵练心中也是忐忑的,七年来,大吵小吵无数,大架小架无数,但都是有始无终,最后求饶的永远都是是于水,而今日,
于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因为还不够了解,完全理不清究竟是何原因惹得赵练大清早就是这般。不过也庆幸这个曾今年少老成,而
今却埋头古籍中的痴傻少年,若是全然看透赵练,那两人该当如何自处,也许赵练也曾无数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经过结局可想而知,
又有何人愿冒着百万风险求一线之生机呢。到不如在彼此需要时送上一份祝福与帮助来的实在。
5、相生相克
万物生生相克,而于水的柔恰恰克制住了本是野性难训的赵练,说不上是何感情,只是在一个对外人冰寒难进却独独对自己信赖有加、喜
怒皆呈自己面前的人而言,赵练不免有了恻隐之心,只想好好守着这个外表柔弱、内心敏感、思想过分成熟的少爷。他一直都知道两面的
性格是导致他痛苦的根源,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人前与人后的挣扎,唯一可以为之的不过是宠溺与成为他的依靠,而这不正是当年将
军委他之重任吗?
一旦看开便不会无端纠结于连自己都难以确定之事。
“我陪你吧。”赵练恢复一如往昔般平静的语气。
“哦。”于水看似委屈的脸顿时焕发出了生机,只是在出了横院之时便是呈现出生人勿近的凄寒至极的冷漠,周边下人皆默然无声,即便
是已然习惯的下人也终究是对这个三少爷心存困惑与疏远的。行走廊前的人,青丝的浮动,脸上的冰冷,衣袂的翩跹,看得所有人皆以此
有了片刻的痴迷,待人远去,进门不久的下人便纷纷议论起来“这三少爷为何总是一副冰山脸。”“将军之子怎生得这般阴柔?”“三少
爷是有什么疾病吧?”……
“休得瞎说,三少爷也并非如看起来那般无情,只是见得到他的喜怒爱恨的人终究是少了。”老管家在经过时小声提醒。
“那又是为何啊?”众人好奇心起。
老管家略带无奈与担忧地解释,“不谈也罢,在将军府中,尽量少提三少爷之事,免得老爷伤怀,三少爷伤心。”
众人依旧迷雾一片,不过身不由己他们还是略知一二的,便不复提起。
……
“悦鱼,起床了吗?”于水有展现出那副轻松自然的脸色。
“于水哥哥吗,快进来吧,我早起了呢。”忙起身为于水开门。
谁想恰好碰上赵练的臭脸,便耷拉下头来,默不作声。
“练,你笑一下吗?平日不是你老嫌弃我太过冷漠,而今你却难以身作则,他日又该让我如何?”一脸无害,玩笑之余却也暗含一分命令
的语气,任谁都无法不多几番思量。
“嗯~”赵练相当平静,脸色也缓和许多,只是黑发之下的眼神,闪过无人觉察的一瞬间的耐人寻味的情绪,只在眨眼间便被周遭一切淹
没。
本就单纯如白纸般的悦鱼,哪闲的住,吵嚷着让于水给她活干。
“悦鱼,你身体尚未恢复,权且在此地修养些时日,到时再给你安排,如何?”温柔的声线,差点让悦鱼幸福地晕眩,各种维护与宠溺不
言自明。赵练也思索着,当日身披自己披风的男子明明就是为战场而生,本是坚毅非凡的男子,本是抱负无法衡量的男子,竟有过那般痛
恨自己的过往,甚至至今无法释怀,而对于面前的女子,又是极尽温柔,没有在自己面前的放肆与不羁,是别样的魅力,然自己是绝不可
能拥有的,他能抓住的不过过去的七年,而后一切也只配他人所有。
“那我可以到院子里玩吗?”悦鱼期待无比地瞧着于水。
“可以,就是不要闯祸哦,这儿惩罚人的方式可是相当恐怖的。”带着恐吓的味道,于水决定吓一吓这个孩子,“晚上有什么我也是不敢
保证的”
“不是吧,那,那我还是待这儿好了。于水哥哥,你可以陪我吗?好可怕哦!”
许是从不曾被人依靠过,于水心中喜不自胜,全然不顾几日之前与赵练之约。
“嗯,我陪你。”
“——”
大概是等得太久,亦或是别的原因,赵练独自走出房门,却发现义父在远处召唤于他。
“义父。”
“练儿,你多大了。”
“已然弱冠。”
“是吗?我都老糊涂了呢,没想到过了恁许多年了,记得你刚来之时可是相当没有规矩,一直也不见些许长进,只当你未长大,而今才发
现其实这几年你的变化也是极大的。”
“义父,何出此言。”
“我膝下无子,视你若亲生,以后就叫父亲吧,不会显得那般生疏。只是这么些年一直也不曾为你张罗一门婚事什么的,有点愧对你对我
的孝敬啊。”
“父亲——孩儿不曾想过娶亲之事。”赵练眉头紧皱,面露难色,心中也开始迷茫,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也许一切落定,心才不会那么恍
惚吧。
“说的什么傻话,这把年纪若还不加思量,将来如我这般可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双亲。”
“是,父亲,”顿了顿,“那便有劳您老了。”赵练一直渴望的就是正常的生活,不再生活在小心翼翼之中,之前害怕郁郁寡欢的于水再
次轻生,一陪就是七年,而今他已寻得能让他发自内心欢笑、关怀、用情之人,相比再不会将生死之事视为儿戏了吧。年届五旬的老将军
虽还算得硬朗,可新伤旧疾不免将其折磨够呛,出于孝道他也断不会再有过激的举止了。
思量之余,赵练拜别父亲,独自离去。
是看不开吗?儿子,有何伤心之事怎就不同老爹我商量商量,几十年的世事经历我可也看得多了,你不言明我亦可猜出一二,终究,你未
将我视若生父啊。老管家也无奈摇头。
漫步小径,将军府不似陈王府般奢华,也不似丞相府般书生气浓,独特的简单的陈设找不出半分值得久久欣赏的事物,“会不会他有事相
询,他会否累了,无聊了,这时候本该同去羽林苑购书的,那本求了半年之久的书稿,若得不到,他该懊丧月余了吧。”赵练的思绪一直
在自我询问中前行着,步伐一松,竟好端端地摔倒在地。而抬头时惊觉一张不饰脂粉的脸正直直地打量自己,顿时脸红了起来。
“为何你走路之时胡思乱想,连踩到石头都不知晓。”说着便是掩面一笑,一身素衣清新淡雅,简单的发髻,些许发丝随意而垂,一看便
知是一位相当有教养的女子,只是她直直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让道,着实让赵练有点发慌,总觉有何事定然会发生。
僵持之下赵练大方让路,请那位姑娘先行,谁知她说:“我便是来找你的。”
“敢问姑娘何事,在下似乎并不曾与你相识啊?”赵练极其疑惑,不详之感愈浓。
“我不过是应顾伯之托,看是否将手中之物相送而已。”
“那便劳烦姑娘了,敢问贵姓。”想来她口中顾伯定然是父亲便回应起来了。
“墨,水墨的墨。”
“可否将东西拿给在下?”
“这可不是你想要就给的东西,也得看我是否答应吧。”
“不知是何物件?”赵练满脸疑惑。
“莫非顾伯不曾与你提起?”
“在下确实不知。”
“那也罢了吧,改日我自当登门亲自拜见顾伯,就此别过吧。”
女子转身离去,而徒留赵练一人独自发呆。
也许该找父亲询问究竟所为何事,只是当下该做何事呢。平日里连休息都抽不出半分心思,今日闲暇竟然浑身不自在,又思及婚事一说,
便慵懒下来坐在石阶之上,哪管什么规矩一说呢。
……
“练,练~~”
似乎是有人在喊她,而且还是于水的声音,他不是在陪那个小丫头,怎么会抽出时间来寻我呢,自己与自己叫劲起来,始终,不愿睁眼,
是真的累了吧,这七年他还从未好好休息过,半夜都会因为于水身上曾今流淌的献血而惊醒,直到确定他一切安好,方才就寝,往往那时
已届黎明,便再睡不下去。于水却恰恰相反,自那日起日日安睡,再无任何噩梦缠身。
“练,你怎么了?练,你醒醒啊!”果然是于水,那个声音越来越显得着急,这可是第一次,唯一一次,他在横院之外对自己表示出担忧
,赵练忽然感觉相当感动,甚至是感激地热泪随着眼睛的睁开而滑落于水的面前。
于水仿佛是第一次见练流泪,终于心慌了,不似对待悦鱼时的宽慰,此刻竟不知如何对待这个熟悉七年的却又猜不透的男人了。
“你,你,怎么了。”于水担忧道。
“没事,我能有何事,只是做恶梦罢了。”赵练收起那份真情流露,又是及其淡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