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一直看不到你,想来你又来这儿了,便过来瞧瞧。”看到赵练恢复正常,于水松了口气,却隐隐感觉到七年来的他没有了初识
时的真,而那片刻的泪痕似乎才是真正的赵练,可为何,他要收起真正的自己,对自己的隐瞒到底何意。七年自己将所有真实尽数展现在
他一人面前,任父亲百般劝说皆不愿离家习武,只因七年前那夜,他说过:“你不是想习武吗?那就由我来教你。”
可为何,等了整整七年,他依然不曾向自己提过只言片语关于习武一事,每每打闹还以武功上的优势欺压自己。到底这个男人的心有多深
,于水自认不笨,却独独学不会在他面前伪装自己,不过再深的伪装亦不过徒劳而已。可即便如此,他从不曾真正用心在与自己交换,这
一切又值得多少呢。害怕自己的东西再次失去,害怕伤害身边至亲之人,但宁愿再受伤害也要再次努力与争取,虽说对悦鱼是有了第一次
想保护的冲动,但对赵练却是第一次有了被保护的感受,可是,如今是否已经走到尽头,何日离去或者消失呢,又将如母亲那般在自己面
前自缢吗?抑或是远远地在自己生命中消失,不,不许,只要是他在乎的东西,他不会再傻傻放手。于水又一次对自己立下誓言,这几日
,他发觉自己在无形之中得以成熟,至少终于看到自己直面痛苦的故去,终于可以真正释怀,而那人就是在不知不觉中陪了自己七年,用
七年换来了他的成长与解脱,即使又一次陷入另一个陷阱也在所不惜。
6、总是离别换释然
“少爷~”
“别说了,”赵练未将名称讲完之时于水便失态起来,赵练完全呆在一旁,“大概与你说过不下十次,为何总是记不住,让你莫再叫我少
爷,若是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那你留在此处又是为何?”原来想要守护的东西不是一己之力可以成全的,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悄然而起
,思及母亲当年说的珍惜,究竟该如何维护,母亲还是不曾告知自己,可覆水难收,此话一出,于水的心便生疼起来。
“既然你那般理解,那我就不再叨扰于你。”赵练一反常态地镇定,虽说这一日必定到来,只是来得是否太快了。
“好,好。”也许只有死鸭子嘴硬方可形容此时的于水吧,转身离去的身影又是当年的孤寂,可是他是否还需要赵练的陪伴他已经却不得
而知了。
以往的吵闹皆以于水的服软而不了了之,如今他的决绝着实让赵练大感不适,不过一切终将会过去的,他身边不是已有可以嬉笑之人了吗
。
这次怕是再不会一如既往地得到他的谅解了,于水心中此起彼伏的波澜将自己的情绪倾泻在回横院的一路之上,周遭人的兴奋可想而知,
这个万年冰山脸的美男子,早晨尚且那般潇洒经过,现在却一脸愁思与心事地回来,各种揣测纷纷而起。
“听说少爷去见一个女子了,昨天还在他的卧房呢。”
“这么说来少爷是为情所困咯。”
“可是那个女子不过九、十芳龄,何谈这些情事。”
“也许是他就喜欢这般的女子也说不定。”
各种议论不多时便传入刚刚入京的将军耳中,随之而来的不是召见于水,而是对赵练的召见。
“将军,寻属下何事。”在这个爱子却不知如何表达的父亲面前,赵练用最尊敬的话语与姿势对待,只因这位将军身为人父的细腻与关切
远远比那些日日见到孩子的父亲,是打心眼里的尊崇。
“我已然辞官归隐,往后只管叫老爷即可,少爷最近可有出什么状况?”肃立而言,完全没有所谓的拖沓,只是满满的关切。
“一切如常,只是昨日就得一名可怜的女子,怕是勾起了幼时的噩梦吧。”赵练不加修饰为他复述昨日之事。
******
叶老爷语重心长地点头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属下告退。”赵练恭敬地撤下,却不知该向何处,徘徊在横院之外,而院中之人一直瞧着那个六神无主的人黯然神伤。
横院之中本就无太多下人,这时已然临近傍晚,是否有人伺候他进晚餐,是否有人为他烧好热水,屋内的碳是否燃着?种种问题让赵练全
无心思谋划接下来的行事。
偏偏内外两人就这般僵持不下一个时辰,若不是韵儿冒失地冲进横院,真不知这三少爷是否就打算这么饿到天明了。
“少爷,少爷,老爷喊你过去呢。赵练一直在门外徘徊都不知道是咋么了?”韵儿一直从院外喊向院内。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少爷您还没用餐吧?要先吃点吗?”
“不必了,先去见我爹吧。”
“好,少爷您慢点吧,把披风披上,外面凉。”
追上于水的韵儿发现了他脸上的无奈与沉思,一直伺候于他,因着赵练的关系也不曾操劳过多,面对二人的避而不谈,她多少觉查出了这
次二人的不同寻常。以往的吵闹,虽然韵儿也时常看在眼里,这位少爷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赵练,每每不过个把时辰便又恢复如常,许多
时候连韵儿也会吃起赵练的醋,明明服侍少爷的时间比他长,却为何只在赵练面前才真情流露。
******
“老三啊,你我也有多时不曾交谈了吧。”叶老爷在退去戎装之后竟显得如此平易近人,大有文官的特质,也许正是这一点才换来叶于水
的那一身阴柔特质吧。
“嗯。”于水的回答似乎永远都是那几个字,在父亲面前的他虽也改了那副冰山之脸,却换不回赵练面前的喜形于色与轻松之感。
“你还是如此,也怪当年我对你太过苛责了。”叶老爷的愧疚浮于脸上。
“是我的错。”
“其实你娘的死不是你的错,只是她太过执着,我花了十年才想明白个中真意,只是不想你对自己的母亲留下些许不好的印象罢了,却不
想耽误了你这大好年华,是为父的不该。”
“这是何意?”于水更像穿越在浓雾之中般寻不到出口。
“你母亲的死全然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只是我一直看不透她给我和给你设下的迷局而已,当年我常年征战在外,她又怀有身孕一直期望我
的陪伴,只是君命难违,她又不可随军前行,继而忧思难调,将一腔的不满全然怪罪你的头上,她也一直吵闹要让你成为我的噩梦,积累
的不满难以排遣,便在那段时间落下了病根。而你的出世本该是一切的结束,她却执着于当初的玩笑一直自怨自艾,忧郁倍增。五年后她
还是没有扛过去,一直精神恍惚的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不想就被你瞧见,年幼的你也许全然不知是何原因,只是将一切的根源归咎
于自己。是你母亲太自私、太执着,也是我太过自私,本以为时间可以洗尽一切,不料你一直不曾走出当年的阴影。”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还是头一遭,叶老爷略略一顿,接着说道,“赵练的到来本以为可以改变什么,却被你误会为是对你的监视而上演自杀的一幕,当时我又
多害怕你知道吗?我自责你母亲的离去,其实最不该的应该是娶她误了她的一生,当时已经失去你的母亲你要我如何接受再次失去至亲的
痛苦,若不是你的两位长年在外驻守边防的兄长时时宽慰于我,估计我也撑不到今日了,水儿,若没有找赵练的告知,我尚不知七年来你
原来有笑得那般开心过,哭得那般伤心过,若不是他每月必到的家书,我又怎会安心在外这许多年,也许是老了,人都啰嗦了……”
一番掏心窝的话就像春雨无声渗进于水心中,这位父亲原来也如一般人一样啊,自那日起不曾看过自己不是因为自己,而仅仅是为了守护
母亲的最后一丝尊严,而今定是在百般痛苦之下才愿从内心深处掏出自己的伤疤吧。
“父亲,都是我不好。”哽咽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一如七年前的那一夜一样汨汨不绝,扑入久违的父亲坚实的胸膛,他觉得温暖就是应该
这般才是。
“傻孩子,哭什么,听闻你救得一位女子,现在何处啊?”
“她在亭轩住着,是个可怜的人,父亲莫要赶他走。”带着央求于水学起了对赵练一般的撒娇情态。
“赵练已与我言明,权且让她在府上住下吧。只是赵练今日向我自荐去前线建功,我也未多想便先应承下来了,只是从普通的士兵做起必
然会有些难捱,也就开春后之事了,你们也好好道个别。”
“哦,那我也该好好为他践行,毕竟七年的主仆关系。”略有所思,甚至可能更多的是震惊,不过细细一想也难怪赵练想要离开,自小一
身武艺的他,一腔热血怎可能一直屈就于一个小小的侍从呢。
……
回去之时仍见赵练徘徊在横院门外,此时四目相接似乎无法再有任何避忌的余地,与其二人皆尴尬收场,倒不如大方地送他离去。
“练,吃饭了吗?”于水如此客气的问话实在出乎赵练的意料。
“未曾吃过——”开口竟然不知该说何事。
“去院内吧,我遣韵儿备下酒菜为你践行。”于水的说词是那么有理,拒绝的余地都已经没有,赵练这得硬着头皮随他前行,一切的行程
都未曾想过,他竟然知道的这般快,想来省了自己残缺的说词也是不错。
7、践行,噩梦
沉默的气氛略显尴尬,赵练本就心事凝重,也不知是怎样的胆子竟敢未征询父亲的意思便央求老爷从军一事,事后更不知该如何与这于水
言明。在这坐立不安之时于水的话语打破了静:“练,我发现自己一直不懂你,”酒菜也在这时摆了上来,“你知道吗?我总是能被你看
透,而自己却似乎永远看不到真实的你,连你从军之事,月月与父亲通信之事,甚至是当年不想让我痛苦而隐瞒之事,你伤心难过之事,
都不曾告知于我,”言说之时便已是杯酒下肚。“我看得出你志不在此,正如我意也绝非做一介书生而已,只是,只是……”酒入愁肠愁
更愁之后的似乎不像是践行,而是于水一人对酒哭诉。
“别喝了,男儿志在千里,我已经放弃了七年,就全当你我缘尽于此吧。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也莫想太多,我的家还在此处,他日也必
有相见的可能。”赵练嘴上之言如撒在于水身上的盐,同样也侵蚀着赵练的心。原就不想自己的言行影响他的一生,真正在乎之时便忘了
自我,也学会将所有的付出与真心伪装起来,不想却带给他更大的困扰,于水的言语更是坚定了赵练离开的决心,更何况将来自己娶妻之
时亦或是于水结发之日他定然会窥视到自己的真心,倒不如离开来的轻松自在。只要有悦鱼在,于水定然不会无聊,而今他们父子关系业
已融洽又何愁于水往后的人生。
“听闻你要赶在五月入军,现下不过一月,其间你可愿履行当初的誓言?”无奈与哀愁同在,于水眼神中的渴求带着万分哀伤之情,赵练
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只是究竟所谓何事他一阵迷茫。
“七年前,七年之前你便说过,说过的,为何我足足等了七年,你,你,都未给予如何回应。”酒气直直地从于水口中窜入赵练心中,愈
发迷离的双眼冲击着赵练的神经,沉醉在于水的所有美好之中却被他的下一句堵上了呼吸的能力“你不是,不是说,要教我武功的吗?你
,你,不是知道我的愿望的吗,为何,为何,……”剩下的便是倒头桌面的醉人一个。才发愣不久的赵练心慌起来,原来他一切都知晓,
都记得,可他不知道的是,有朝一日他学成之时便是他失去他的那一日,于水又怎会懂他所想,明明一直在乎他人感受,却独独看不透自
己,于水的言论也让他明白自私有时是毒药,能将挚友变为陌路之人,而今自己的又一次自私是否真的结束一切了呢。又期望又失望。
面对那张委屈的睡颜,赵练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抚上,至少在临走之时也让他永远记住他的感觉,至于习武之事他还是拒绝了,那个充满
血腥的场所完全不是他的归宿,“水,我不想在战场之上遇见你。虽你有满腔热血,亦不愿老爷失望,只是你更适和以笔话千古。”
你满腹才华尽可与当朝丞相比肩,至少多经历练必能安身朝堂,纵然人心难料,以老爷的威望,明哲保身定然不难,而战场上刀剑锋芒,
我如何也护不了你周全。一段回响脑海的话语终是说不出口。
这一日太过漫长,收拾好于水卧房之时便是三更。回去的路如何,何时睡着已无感受,若不是噩梦一场又怎会扰了他这时的倦意。血淋淋
的尸体横躺自己面前,本来早已回忆不起的少时的噩梦今日又再次上演,赵练的过往便在他惊醒之时一如倾泄的瀑布般瞬间侵入本该拥有
抵抗能力的思绪之中,也是昨日的各种事端将这位硬气的男子最为柔软的一面曝露无疑。
那段尘封的岁月是他永远不愿提及的伤痛,可是就在一夜之间所有悲剧的重现,确实将他的防线摧垮,紧紧盯着屋顶,泪水无法洗去的污
秽,究竟是怎样的毅力让他存活至今,若不是伪装起强大的外表,是否早已被世道啃食地体无完肤,似乎于水所言甚是,自己看透别人的
一切,到头来付出的还是伪装的自己,真心的给予往往成为最自私的自我保护,可又如何解释那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想要的不也就是
对方的一份欣喜吗?
这一夜又是那般漫长,天一直不见有何见白的冲动,思及昨夜醉的不成人形的于水,他怕是又想他是否会踢被子,是否会着凉了。
所有的动作都是在不经意中熟练地完成,待迈出房门之时才恍若如梦初醒,若那片血光再次降临,连累的究竟会不会是叶家一门,七年都
不曾想过之事,昨夜的一场噩梦逼得他直面自己幼时的梦魇,缘何在七年之前不曾思及此事,赵练开始后怕起来,当初贪恋父亲给予的一
丝家的温暖,而后是贪恋于水给予自己的震撼与存在感,未曾真正经历过家的温馨的赵练怎肯舍弃来之不易的幸福,时过境迁,七岁时的
变故已经过去十三个年头,自己的隐姓埋名与血的代价也该换回今后的顺畅吧,即便是伪装也要抛弃过去的伤痛,从头开始,年仅十三的
他就在命运的安排之下选择了那样的七年。
随着时间成长的心智,现在依旧有诸多私欲,可是他绝不许梦魇再次发生,七年前的事情已让他诸多悔恨,而今定要护他周全,即使身边
之人不是自己也不再怨言。
8、誓约真成约定?
既然终是要放下的,又何必贪恋这一时半刻,不如早些启程也好适应军中生活,赵练只觉得这凌晨的风吹得自己有一丝倦怠与寒意,瞥见
铜镜中的人竟然显得那般陌生,那个也算的棱角分明的脸确实挺耐看的,散落之发更是有了不羁的气质,虽无锦衣华服,却依旧不失王者
的气息,那人究竟是谁,赵练一时实在想不起来。而眼中唯一熟悉的身影终究不过一人,竟连自己的容貌都有了久别之感,“呵~”是冷
笑还是无奈,谁又能有所辨别呢。
即使离去也不希望他过分伤怀,也就只可将他托付于她了吧。赵练一直的心绪不宁最后也只得出现在悦鱼的卧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