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宫严躺下的声音,没有说一句话。
就这样吧,回去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保持距离,对他,对自己,都好。
当和暖的冬阳温柔的晒醒陈默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九点了。隔壁的床位意料之中的空着。坐在床边的,是冯真。
“你醒了?”冯真站起身:“宫总有事先走了,交代我帮你转院。”
陈默点点头:“麻烦冯工了。”
“应该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冯真快速的答,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收了回去。
陈默了然:“冯工,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在这帮我,我还得谢谢你。”
“哪的话,太客气了。”冯真走到储物柜旁边:“咱们也是半个生死之交了,就别这么客客气气的了,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说一声就是了。”他收拾收拾柜里的东西:“既然你醒了,待会咱们吃点饭就回去,其他的肖总都安排好了。”
陈默颔首,肖易这人安排这些事还是很靠谱的。
经过三小时的颠簸,陈默回到了A市,住进了A市医大附属二院,本市最著名的骨科医院。
之后的几天里,宫严都没有出现。只有肖易来了几次,带来了一些不算好也不算太糟的消息:因为之前跟英才校长打过招呼,当时又没有被外人发现,爆炸只是造成了装置上一些设备无法使用,而这些,肖易已经提前私下采购的备件,第一时间的补上了,所以对外并没有造成名誉性的伤害;关于公司内部的处理,其他涉事人员降职的降职,辞退的辞退,而这次的主要目的,武旭的处理却并不令人满意,只是暂时停职待用,这无疑在公司内部引起隐形的不满,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总裁对于此次的结果并不满意,但董事长夫人“恩宠仍在”,董事长的余威尚浓,董事会那些小股东甚至还暗讽此事应归咎于宫严,事情只能作罢,所到底,没有话语权,说什么都是枉然。
陈默听到后唏嘘不已,他有些明白,宫严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但宫严却并没有低沉下去,他借机肃清了公司内部很多弊病,部分部门的人员大清洗,将一些靠山靠海的闲杂人等一律剔除,其中包括了不少武家的人。武惠春没有再因此置喙,保住采购部武旭的厚差是正经,其他人,还有的是机会。
因为宫严的忙碌,陈默过了好几天悠然自得的日子。右臂好得很快,病房也渐渐呆不住了,但考虑到回去还要跟宫严一起住,他还是情愿再在医院待一阵子。
五楼是高级单人病房,陈默独自一人到走廊上散步,隔壁病房正有人捧了一大捧枯萎的花出来,左手还拎了一大袋换洗的床单,陈默赶紧让到旁边,那人抬头道了声谢谢,却愣住了:“是……陈先生?”
“嗯?”陈默打量一番此人,三十来岁,一头干净的板寸,成熟干练,是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吗?
“你可能不记得了,之前在启星门口……”
“哦~”陈默想起来了,当时站在肖易旁边,据说就是他的手下把肖易揍那么惨。嗯嗯,这人不错,他微笑道:“原来是你,难得你还记得我,你这是在……陪护?”
“嗯,我这也算职业技能吧,开店的人一般都有这么点小本事,而且,陈先生你也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啊。”陈浩笑道,并没有回答陈默后面那句话。
陈默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他看陈浩这满手的东西,客气道:“用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谢谢。”
陈默也不纠缠,而病房内却有人发问:“浩哥,你在跟谁说话?”说话间,病房门被打开了,一个拄着单拐的年轻人站在门内,他抬头看到陈默愣了一下:“是你?”
“是你?!”陈默同时惊呼。
第十四章
陈默对这个人很有印象,他在家每天照顾那株花苗的时候,就会不经意的想起他,如今人就站在眼前,便一眼认了出来。
年轻人打量一番陈默的样子,一身医院的病人服松松的穿着,头上的纱布刚缠好的样子,头发毛茸茸的挺立,看起来甚萌,右臂打着石膏,脚上还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年轻人噗嗤一乐:“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也算难兄难弟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陈默正呆在无聊,欣然的跟着年轻人进了屋,格局跟他的房间是一样的,他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姓陈,陈默。”
年轻人递给他一个橘子,在床边坐下:“我叫谢云青,其实我之前听过你,上次还有一些误会。”
陈默笑,他不客气的剥开橘子:“误会跟我没什么关系,而且都说了是误会,也算不打不相识。”
谢云青莞尔:“对了,你的那株花养得怎么样了?”
陈默挠挠头:“之前还好,长了很高,可是我最近出差,然后就出了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说到花,就想到宫严,不知道这个大总裁会不会注意到家里还有棵植物要养。
谢云青笑道:“可别渴死了,花都是很娇贵的。”
“我当初就该买棵仙人掌。”陈默调侃:“你的呢?”
“我的?”谢云青忽然绽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我的已经开花了。”
陈默有种感觉,谢云青说的,不仅仅是花,不过,这跟他关系也不大,他无聊的打量一下屋内的摆设:“嗯?”陈默指了指床头的书:“你看这个?”
谢云青顺着陈默的方向看,是那本《艾默生控制系统教程》,他随手拿起来:“是我没事打发时间用的。”
“你用这个打发时间?”陈默叹:“我一般都打游戏,你厉害!”
谢云青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现在在A大修习自动化,对这个还蛮感兴趣的,所以才看看,怎么你对这个也有兴趣吗?”他把书递给陈默。
陈默站起身接过书翻了翻:“这个是最新编制的,我之前用过它的老系统,这个有一些改进的地方,不过大体上差不多。”
“你会编程?”谢云青忽然兴奋起来。
“……”说好的云一样的男子呢……为什么一秒钟变萨摩了?
陈默好笑的点点头:“我就是做这个的。”
“太好了,我这正好有些看不懂。”何同学立刻转换成学习模式:“书递给我一下……”
于是,当陈浩倒垃圾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敬爱的三少正在跟陈默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编程问题,甚至还找了些A4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一堆0011看得头疼。且,一个断手,一个伤脚,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还不忘学习,陈浩表示这画面实在太美他不敢看那!
陈默发现,自从发现谢云青在隔壁住之后,他的生活飞快的充实起来,两人相见恨晚,一谈起学术就根本停不下来,当然,主要是陈默说,谢云青听,但有时谢云青说的一些理念,让陈默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半个月过去,当陈默的石膏拆掉时,两人的关系也从陈先生、何先生变成了默哥、小谢。
因为两人的常来常往,陈默跟他周围的一些人也渐渐熟识起来,陈浩、袁明、何越都常常来看他。不过,陈默对另一个人倒比较在意,其他的人都叫他老板,小谢叫他大哥,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人自称卢靖,看上去蛮冷的一个人,对小谢倒是很关心,但对陈默,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敌意,陈默一向觉得自己待人还算平和,所以对于这种莫名的敌意有些不明就里,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谢云青的时候,他却神秘的笑笑,说跟他没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朋友的哥哥而已,陈默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宫严自那天后就没有来过,时间久了,陈默也会想,是不是真的决定不再扯关系了,虽然这是他原本所想,但夜深人静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这天,陈默照旧跟谢云青在病房研究编程,之前还特意搬了个桌子,放到床边,两人并排坐着低头写写画画,不经意的就坐的近了些。
宫严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有半个月没来了,一方面确实是忙,他把握住这次机会将武家狠狠的收拾了一番,但有宫国伟在上,终究有些束手束脚;卢老那边亲自去了几次,虽然相谈甚欢,但原则问题上还是毫不退让,卢老早年身设黑道,某次招人暗算,宫国伟机缘巧合的救了他,所以说这宫国伟也真是有那么点运气,后来卢老危机解除,出资入了股,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宫严继承了母亲的部分股份,但公司的最大股东还是宫国伟,那些小股东不足为俱,只是这卢老,向来讲究江湖道义,不好说动。卢老这边只能继续努力,但终究事情有了些进展,宫严心情不错。
而对于陈默,宫严的心中只有两个字——思念。头一遭体会到相思入骨的滋味,宫严更加彻夜难眠,以至于他觉得即使让他对陈默说出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也不是特别为难的事情,心思一旦想通,他便迫不及待的来到医院,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坐在陈默旁边跟他那么亲密的人是谁?!
宫严站在门口,冷冷的盯着亲密对话的两个人。
陈默感觉眼前一暗,他抬起头,心在一瞬间猛烈的跳动了一下,半个月没有见这个人,如今才知道,其实是如此想念吗?
谢云青好奇的看着来人,又看了看陈默,这两人的气氛有点怪啊。意识到今天的聊天进行不下去了,他拿起拐杖站起身:“你有客人?那我们明天继续吧。”他明显感到,说到明天继续时,那人的眼光更加凛冽了,呵,有意思!
谢云青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向宫严点头打个招呼,忽然回头给了陈默甜甜的一笑:“那明天见,亲爱的默哥~”
“……”陈默满脸黑线。
宫严的脸色可以演包公了。他缓缓走进去,狠狠的摔上门。
“他是谁?”宫严冷冷问。
“隔壁的病友。”陈默将桌子用单手拉到旁边,桌子是带滑轮的,很好挪动。
“仅仅是病友?看上去感情真好。”
陈默将桌子收拾收拾,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些橘子:“李勤买的橘子,吃一个?”
宫严顺手接过橘子放到床头柜上,并没有吃的意思。他站到陈默面前,陈默坐在床上,抬头看向宫严。
多日不见,竟然又瘦了,原本就冷冽的眼下,添上一圈重重的黑眼圈,可想而知这半个月又没有睡好。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半个月是不是又瞎想些什么了,我就说,你的心结还是要早早解开才是……唔!”
陈默睁大双眼,宫严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又一次被他强口勿,陈默却有些恍惚,多日沉淀的思念浮上心头,被接触着的温热的肌肤一点点的融化,暖暖的润泽心田,宫严捧着陈默的脸,放松他的动作,低喃道:“陈默,我愿意告诉你我的一切,所以,答应我吧,好吗?”他顶着陈默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拂面,席卷着陈默的理智,让陈默无法思考。
他呆呆的望着宫严,这是真的想坦诚相待吗?
他忽然感到害怕,之前那些长篇大论,说到底,不过是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罢了,他喜欢跟宫严在一起家一般平和又安全的状态,也笃定宫严不会将他的事情告诉自己,所以,冠冕堂皇的讲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不过是,不过是害怕去付出真心,害怕真的出什么事情,害怕宫严也会站在他面前说“你这个不祥之人!”
是的,他害怕。
可如今,宫严竟真的愿与他推心置腹!
他感到惊喜,而同时,自己真的有那样的勇气吗?
陈默缓缓的推开宫严,懦弱的偏开头:“宫严,我可以倾听你的事情,但,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宫严问:“因为刚刚那个人吗?”
陈默惊:“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那些可笑理由吗?陈默,你竟如此懦弱吗?连那些狗屁的话都害怕?”
“是,难道不可以吗?”陈默愠怒,懦弱的自己被如此粗鲁的扯露出来,他觉得难堪。
“呵!”宫严冷笑:“我宫严怎么会被这种可笑的理由打败,你害怕?好,那就让你怕个彻底好了!”
原本扶着陈默的手忽然用力,陈默被一把推到炕上,宫严俯下身,将陈默死死的压制在身下,陈默原本就没好的右臂使不上力量,宫严狂乱的撕扯着陈默的衣服,低下头在陈默耳边深情低喃:“陈默,无须害怕,交给我,就好。”
以下拉灯……
第十五章
月上中天。
陈默呆呆的躺在床上。宫严窝在陈默身边沉沉的睡着。
陈默不敢想象,他竟然真的跟宫严做了。无意义的抵抗换来了宫严一波又一波猛烈的侵略,到后来,他也分不清到底是疲于挣扎,还是消极的享受了。
他曾经沉浸于宫严给他家的一般的舒适感觉中,又因为宫严的表白懦弱的退却,那如今呢,他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不知道了,身体轻微的一动都带来沉重的倦意,下面那里还隐隐发痛,时刻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无法逃避。
“你在想什么?”慵懒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宫严随意的贴靠着陈默,酣畅淋漓的生爱和难得的好睡让他神清气爽。
陈默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今后该怎么和宫严相处,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他抬起一脚,毫不留情的用力一踹!
“嗷呜!”宫严猝不及防的被飞踹出去,慌乱间抬手抓住床边的椅子,和椅子一起砰通倒在地上,好在椅子缓冲了些许力量,宫严一手按着腰,一手揉揉屁股,抬头抗议:“陈默,你干什么?!谋杀亲夫啊!”
“谁他妈是你亲夫啊!”陈默咬咬牙,拽过旁边的靠枕:“赶紧滚!”
“外面那么大月亮,你让我上哪去啊。”宫严抱住靠枕,干脆坐到地上。
“……爱上哪去上哪去!”陈默赌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宫严,心里却难过得厉害,其实是因为自己不干脆,不敢承接宫严的感情。
宫严望着陈默的背影,无声的叹口气。他爬起来拍拍屁股,自动自发的走到陈默对面的陪护床上躺下,正对着假装闭目养神的陈默。
他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缓缓说道:“每次我做噩梦的时候,都会梦到一个人追着我跑,她一边跑一边喊‘你去死,你怎么还不死’,每次我都被追到悬崖边上,然后被她推下去,我会巴住悬崖的石头,抬头死死盯着她,恳求她,但看到的,都会是她同样痛苦的脸——我妈妈的脸。”
陈默猝然的睁开眼,宫严正一脸坦然的望着天,平静的叙述着:
“我爸当年靠着我外公起家,跟我妈妈一起一点点的把生意做大,我哥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到了外公那里,大家都清楚,我爸这是在表忠心,想要牢牢的抱住大腿,一旦我哥哥在我外公的教导下走上政途,未来无可估量。但人算不如天算,外公意外失势,我爸也一天天的对我妈妈不耐烦起来,我妈妈性格软弱,内向,不是讨男人喜欢的类型,于是,我爸爸便理所应当的出轨了。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开始变得很反常,易爆易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后来我知道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生活了近十年的丈夫,竟然在她怀着我的时候就出轨了,六年啊,她都被蒙在鼓里,她不甘心,找爸爸对峙,可又能怎么样,外公家正值低谷,没办法给妈妈一些实质上的帮助,爸爸不屑一顾,只不过因为妈妈也是股东,不好闹太大的矛盾,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有一天。”宫严说着,顿了顿,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混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