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指挥放箭的是昭肃……他的身旁还站立着沧国的大皇子。这个大皇子一脸的玩味,不像等闲之人。
11.帷幕拉开,皆是棋子②
穆焕生小心翼翼地抬头,睁眼,待眸光定住,眼内只剩下一人的背影,心跳加快。当见到一片濡湿了的衣袖,再也顾不上冷静,死命挣扎欲要跑出去,却被洛奉先再度扣住,死死按下。
被严严实实挡在身下的穆焕生不可置信地瞪眼,这家伙竟然点穴!
洛奉先刚压住人伏地身子,三支翎箭射来,只好带着人滚出了花疏,并将脸露在耀目的火光下,淡淡地说了句,“是我,昭肃。”
愤然到快要杀人的穆昭肃猛然一呆,瞪着一双充血红的眼睛快步靠近,抓住洛奉先的手上下看了会,眼中有水光泛出,只听他急切地问道:“奉先,你没事,阿生呢?阿生是不是也没事?”
洛奉先一眼带过在各人的神色,隐下暗芒,故作不知,“昭肃发生什么事了?不是你特地差人将这块令牌给我,找我进宫与你合奏一曲的?”
说着拿出在宫门前亮过的牌子,递给了穆昭肃。也没有急着站起身,反而盘腿端坐在地上,如欣赏美景一般优雅地整了整宽大的袍子,不动声色地遮盖上怀里的穆焕生。
复又振袖取出玉笛:如流云拂月一般轻抚着笛声缓缓说道:“难得沧国大殿下也在,我正好有一首曲子想请教,昭肃今日就罢了这些吧。”
穆昭肃愣愣地接过牌子,不明白奉先为何这样说,又细细打量了会洛奉先,看不出任何端倪。直到见到他袍袖下掩着的人,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动了动后复又按捺下来。
露出来的布料是洛国黑卫特有的暗纹软绸,但那靴子明显是今早出门前替焕生蹬上的,洛奉先的隐瞒让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消息接踵而来,还来不及想清楚该怎么揍焕生,就变成了快要疯掉的大恸,而所有的指向都在莫隐身上,无法冷静的之下差点就下了格杀令。想起焕生的眼睛,克制着与莫隐对峙到现在。
站立在庙堂之上已久,很快参透洛奉先的意思,决定配合他做好这场戏。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目的究竟是什么?
握紧颤抖的手,缓缓移开视线,啊了声,又沉默良久,“是有这么回事”,停顿许久,整个人僵化了般挪了挪脚,忽然脚下一软像是支持不住似地按上了洛奉先的肩膀,一双眼睛亮的惊人,“酒楼被烧了你可知?阿生就在里面,酒楼都成灰烬了还没有出来,我……你,一切可还好?”
被莫隐挟持了的穆君生听着两人的谈话,眉尾动了动,一直半敛的眼眸倏然睁开,似笑非笑。对视上同样望过来的沧国大皇子沧颉,复又垂眸一副断绝七情六欲清冷似仙的模样。
洛奉先任由穆昭肃按着肩膀,拈指握上他还在颤抖的手指,一触即分,“无事,无妨。远远望见酒楼烧了,正好你的人来传话,我就来了。你确定四皇子真的在那烧了的酒楼里?那你还呆在宫里作甚?可捉拿了可疑人物?”
穆昭肃惊喜的心顿时被洛奉先浇个透心凉,转头看向莫隐。
看的出,他已靠近崩溃的边缘,手臂血流不止,却依旧挟持着穆君生,一脸狠戾地对视着戊龙卫,伺机出宫。
又看了眼整个脸上都快要写满我是好人的沧颉,及看似冷情却态度暧昧一直在加重事端的穆君生。
心沉了又沉,后背发寒。
沉吟片刻对着戊龙卫挥了挥手,让他们收了弓弩,厉喝道:“莫隐,你为何不待在军营,反而无令进宫?焕生刚出事,你就进宫来,可是要将剩余的火油销毁?用掉的火油可是烧酒楼的?你挟持了君生可是因他见到了你的行为?如此心思叵测还不放开君生,束手就擒!”
莫隐楞了楞,“我没有”,复又眸光一利,趁着戊龙卫收弩的机会,咬牙折断手臂上的翎箭,挥手就往穆君生的脖子上戳,“五皇子,抱歉了。大皇子,已经耽误太久了,我现在必须要出宫寻找殿下,好好守着他,殿下孤身一人定会害怕。放我出宫,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
穆焕生听的明明白白,眼泪滚滚而下,苦于无法动弹。
洛奉先感到衣襟濡湿,嘴角一僵,却依旧大大方方地坐着,姿态从容,就像是看不到任何的剑拔弩张,就像怀里并没掩着个人。
倒是穆昭肃被莫隐的一番话惹怒,“你用何身份来说这样的话?何来的资格?谋害皇亲我岂会容你!还不放了君生。”
沧颉安慰般地拍了拍穆昭肃的肩膀,“穆兄,还请消消气,都怪我不好。也不多说,只希望穆兄看在我父皇卧病在榻,急切想见莫隐,又殷殷托付的份上,大事化了,让我将他带回去,完成这份嘱托。等我禀明此事,父皇定会将他送回。况四皇子不知生死,五皇子不能有事,昭肃兄,且忍耐些。”
穆昭肃冷哼一声,没有买账,只是垂下的眸子里全是阴霾,一步步地靠近莫隐。
洛奉先微微皱眉,沧颉确实别有目的,穆君生看不出任何,昭肃的理智回来了,却依旧不太对劲,莫隐大概是几人当中真正惦记穆焕生的。
若是推出穆焕生或许能缓一缓,但谋划这一切的人要是没有达到目的,而另外做出什么事来只会让人更加防不设防,还不如就这样吊着。
定了定神,唤道:“这位小兄弟,我尚还欠着五皇子一个人情,要不然这样,你放开他换我来?”
穆昭肃猛地望过去,眸子沉了沉。无论是奉先的意思还是焕生的意思都让他止住脚步,侧开身。
沧颉拍手叹道:“原来洛兄与穆兄交好并不是传言,让我看着都十分感动,这样吧五皇子,你看我怎么样,你愿意选谁来替你呢?”
洛奉先冷冷答道:“不用了,要交好也要先无牵无挂,昭肃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这个机会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袍袖一弹卷起穆焕生,点脚往莫隐那飘去,两人怀里都有人,但莫隐手臂已受伤,吃亏不少。最终断箭被打下,怀里一轻又一沉,看到个满面泪痕的人,彻底愣怔在原地。
洛奉先则将五皇子一卷一弹,往昭肃怀里一推,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提着莫隐与穆焕生直接飞纵到花疏后面,朗声说道:“昭肃,人已拿下。你总不能真让我白来一趟吧?在老地方等你。”
说罢带着两人就往宫外的方向走。
穆昭肃和洛奉先结交好多年,从未见过他插手毫无相关的事,看来莫隐的事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只待回头再问。
装作一脸的震怒地点出两人,“你们俩去护卫洛殿下,顺便看好莫隐,莫要让他逃脱,否则你们知道后果的!”
随后一点点地扯下穆君生紧紧拽住衣襟的手,侧脸避过穆君生看来的眼神,严肃道:“君生,你身子不好,我不能带你去阿生。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今日遇险不知会急成什么样了,不如我这就将你送到皇后那去。至于阿生,我定能将他带回来,你且不要忧心。”
说完不待他回答,头也不回地将他交给一名戊龙卫,让他们直接带走。
沧颉遗憾地拱手道:“穆兄,你,忙去吧,我也该告辞了。只可惜没能见到四皇子,我相信他一定没事的,有机会的话,还请穆兄不要舍不得。”
穆昭肃想起奉先离去前的那一个眼神,气息颤抖地回道:“好。奉先之前还错将君生认成了阿生,而且酒楼里也有我的人,见到阿生定会将他带回,估摸着也是在其他地方耽搁了。”
沧颉回望了望已坐上抬椅,一脸木然的穆君生,笑的别有意味。
两人在宫门口分道扬镳,一位直接由属下接了去住处,另一位则直奔老地方。
12.若护不住,便强大吧
车厢内,不再显得那么激动的莫隐半蹲着,将穆焕生从头摸到脚,直到确定完好无损,才老实地蹲坐在一旁,目光一错不错,就算是在挑箭头也是如此。
穆焕生面红耳赤地看了眼显得有些僵硬的洛奉先,还是挨上了莫隐。仅肩膀一起挨着的感觉就很好,想着想着便笑眯了眼,“阿隐,你没事真好,大哥欺负你,回头我会替你出气的。”
莫隐瞬间脸如火烧,呼吸早已不稳,磕磕巴巴地也答了句,“殿,殿下没事,也真好,大,大殿下他,他没有错。”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故作镇定地对洛奉先道了谢。
洛奉先没有急着说话,待最后道工序完成后,才睨着穆焕生,慢里条斯地脱下早被哭湿皱了的外袍,扔向穆焕生,冷冷地说了句,“我救了你一命,又救了他的一只胳膊,还被你糟蹋了一件上好的礼袍,你的债欠大发了。”
穆焕生脖子一梗,哼唧一声,“我哥不是在的,你找他算,不需要你留情。”
洛奉先不置可否,待马车停下后第一个下车,走向背手而立的穆昭肃。没了外袍的掩盖,身姿挺拔而修长,文气尽掩,武气勃发。
穆焕生刚要接着跳下却被莫隐拦住,莫隐原本已消的差不多的红晕再度染上眼底,吭哧了半天,背过身,扭头看过来,满是期盼。
穆焕生喜滋滋地双手绕上莫隐的脖子,刚要说行了,却被穆昭肃拎着后领掐着腰提了出去。
穆昭肃晃了晃手里拿捏着的穆焕生,抬手就揍。
穆焕生嗷了声,先是抱上去,挨挨蹭蹭,见大哥依旧一脸的怒容并不卖帐,瘪嘴耷拉下脑袋,任由对方出气,配合着嚎几声,还时不时地偷瞄着洛奉先,乌黑的眼珠子滴溜转。
莫隐先是肌肉紧绷,待察觉殿下只有干嚎没有眼泪,这才放松地靠着车辕,有些失笑,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安宁下来。
洛奉先见此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皇家子嗣生来便站在对立面,为各色人物所环绕,他们各有所求,各有利得,互不相容,玩转谋权,唯有利益二字。极少有人会如他们这般感情深厚,就算有欣赏的也不敢交心。作为生来便是太子的洛奉先,所经历的可以说是无限精彩,各种意外暗杀从未间断。
说不上羡慕,只觉得分外的不可思议,其中要是差半丝不对,都会成陌路。
穆焕生数次扭头看洛奉先的行为被穆昭肃发现,他臭脸停手,将人拉倒洛奉先面前,“奉先,他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多麻烦了?”说着又朝他脑门上一拍。
穆焕生嘻嘻一笑,往洛奉先背后一躲,“大哥,你气出完了吧?弟债兄偿,天经地义,我已经将你抵押给洛殿了,你们俩好好聊。”
说完就要往莫隐身边跑,却被洛奉先拿住了手腕。轻轻一转,将人推给了穆昭肃后瞥着莫隐问道:“昭肃他真是纵火之人?听你的意思是他无故入宫,而后销毁剩余火油时被五皇子发现,才引致的挟持。可我们先前去军营时,说的却是你的人用你的手令及皇上的带走了他。”
“阿隐绝对是被冤枉的,大哥,你欺负人!阿隐,你大胆的说,我替你做主。”穆焕生冒头喊了句后在穆昭肃的瞪视下又缩了回去。
他原本是想说自己出宫也是遭到算计的,但能张嘴的只有插科打诨。说了后又能如何呢,真查起来也只是宫人随口一说,自己好奇出了宫。
莫隐将穆焕生的黯然看在眼里,有些无措,随手折了些开在湖水旁的芦花,眼眸专注,手指快速翻转着编出一只毛绒的白色小鸟,硬塞入穆焕生的手里。嘴唇紧抿,满是紧张。
穆焕生盯视着手里的小鸟半响,“阿隐……”这声哭腔般的呼唤似乎打开了所有的感情,扑着就往莫隐怀里钻。
穆昭肃的手指动了动,没有上前拉,反而茫然地转头看向盛开着芦花的沿岸。从未经历过什么的阿生有时候就像是经历过无数事情,累了,倦了,心伤了。每当他流露出洞悉一切的表情,只有莫隐才能最快地察觉,并拉他出来。
每次想做些什么,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最后他还是挖出了阿生,默默拍着他的后背,淡淡地说了句,“阿生信你,说吧。”
莫隐蜷缩起手指,那里面还留着一滴泪。
垂眸回答:“来找我的人,不认识,他说殿下有急事找我,我就跟着出了军营。殿阁内并无殿下,且有火油的味道,火油不比其他,怕会伤到殿下便四处寻找,刚找到就瞧见一名宫人抱着五皇子忽然闯了进来,还没说话他就扔下五皇子,我见此又不好不管,然后大殿下来了。”
抿了抿嘴,又看了眼穆焕生,咽下后面发生的事。
穆昭肃漫不经心地听着,还以为他会乘机说些什么,抬眸看了会才直直地看入穆焕生的眼里,里面还遗留有惊怕,“先是奉先你的人来说阿生在酒楼,我刚要来,沧国的大皇子来了,父皇令我陪同,我便派出一队戊龙卫来接阿生。结果他们回来告诉我说酒楼被烧个一干二净,伺候君生的宫人也在这个时候十分狼狈地跑来说是君生被莫隐挟持,求我去救君生。”
洛奉先点头,“酒楼确实是被火油烧掉的,我与四皇子便是在点着之前跳窗而跑的。如果不是事先去过军营,我也几乎要认为是莫隐干的。火油这个应当是军营才会有的事物,但又不属于严格控制之物,这种被当场发现……”
穆焕生瞪向洛奉先,却被对方淡淡的目光看的服帖下来,只好委屈地看向莫隐。莫隐悄悄地握上他的手指,捏了捏,又很快放开。
“但他的计划并不缜密”,洛奉先的眸光划过两人一触即分的小动作,顿了顿后接着说道:“除非我和四皇子都被烧死在那场火里,或是除非我不曾发现四皇子也在酒楼里。”
听完所有的话,穆昭肃皱了皱眉,也发现了不少的漏洞,可就这么简单几件事,当时就是不曾察觉,反而做出别人想要的效果。但幕后人的目的何在呢?
瞳孔一缩,猛然看向莫隐,咬牙切齿道:“有人在利用我除去莫隐!”
“是谁?”穆焕生顿时炸毛,扑向穆昭肃的阵势就像是准备拼命。
洛奉先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那一切都说的通了,只是不知你是何身份,竟然比我和四皇子还重要?重要到我们俩竟然是你的垫背?”
“他谁也不是,他只是我的阿隐,只是一名热血的小兵。”穆焕生掉头就拉住莫隐的手往外走。要是这一场戏真的是针对莫隐的,更不能让他陷入其中,前世的莫隐没有揭露身份,今世绝不能让身份成为厮杀的开端。
莫隐跟着走了两步后,闭了闭眼,艰涩地轻唤一声,“殿下,我会去沧国……”
若真是因我而带来厄运,不如真遂了某些人想要的结果,这样我的殿下就不会再有事了。
待我去解决一切,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要是能在一起的路真那么艰难,不如我去取得权势,换你半世安康。
穆昭肃对于莫隐的选择似在意料之中,趁着穆焕生的错愕,一个踏步将他抱起,点了睡穴递给了洛奉先,“就让幕后的人认为阿生就那样了,奉先,帮我看管好他,至于那些人,我会回去慢,慢,查!”
说完摔袖走人,并领走了远远护卫住这里的所有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敢大意,会从最靠近身边的人开始查,一定要揪出背叛之人。
洛奉先点了点头,将人抱入车厢内,人已跟着进去,却又顿住身子隔着帘子说了句,“想不到一名小小的兵营领事竟得沧国皇帝的欣赏,急着要见面。不过我佩服你的胆识与一身正气,但只靠这些是无法活着的。我会留在穆国一个月,你若是有心要改变劣势,护住你在意的人,最好早点来见我。”
说完往莫隐的身上抛了支手指长的细哨,便驾着车远去。
莫隐死死盯住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任何也不愿挪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