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打算与这几人拼个鱼死网破,门外忽然跑来一个南疆人,正是那日引我与秦非月去见易云的那个壮硕大汉。他神色慌张,见到门主,立刻用蹩脚的中原话,大声喊道:“门主,地宫……地宫……”
中年男子一听得地宫两字瞬间变了脸色,立刻站了起来,将椅子都给碰到了。他大手一伸,喝道:“地宫发生何事?!”
南疆人急了半天,终于吐出口来:“下面冒出了黑烟……”
“什么?!黑烟?”他眼珠子一瞪,似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何解决。
“该不会是着火了吧?!”这个猜测刚说完,易云自己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不可能!”门主一口否决道,“地宫下面贮藏着大量的冰块,十分寒凉,怎会无缘无故着火?!”
“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严昭提出了疑问,忽而一惊,“不好,若真是着火,那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走!去看看。”门主一声令下,立刻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去,留我一个人愣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凑凑热闹。
Chapter 34
“少缘哥哥!”我一回头,洛子殇还留着没走,他急忙上前两步抓着我的手,“快离开此地,否则会赔上性命的!”
“别慌。”我认真地看着洛子殇,反手抓住他,恳切地问道,“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此处,怎会与枫剑门扯上关系?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洛子殇边上看了一圈,拉住我道:“先到我房内,我慢慢与你说,这里不能待,若他们折回来就不好了。”
我点点头,遂跟着洛子殇来到了他的地盘。在屋内还未坐下,他便关紧门窗,将我拉到角落,开始轻声细说。
“这还得从论剑大会那场火开始说。那场大火,是易云他自己放的。那日夜里,我亲眼见他杀了自己家的所有仆从,连他的庶弟也没有放过。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害怕,后来还真被他发现了。他剑指着我的脖子,威胁我不能说出去,还要帮他到处去宣传说他也葬生火海,否则就要了我的命。”
“怪不得当日你神色有异。”
洛子殇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日山脚,我与你们道别之后,本打算回谷避避风头。因为脚程有些慢,走了数日,才走到江边,却突然发现一个人倒在江岸上,差一点点就要被江水吞回去了。我赶忙上前将人救起,才认出那人正是你的朋友楚唯。你们当时到底遇到何事?”
“我被师父打落下船,楚唯为了救我,被大船撞到,我们就此分开了。”
“原来如此。我雇了艘蓬舟,将楚唯搬上了船,沿江而上。我见楚唯手腕上的龙骨护腕都变形了,断裂之处插入手腕,若被水泡得再久些,这手就要废了。于是我用药粉将那护腕泡软,敲碎了它,将之整个都扔出去。”
原来秦非月找到的散落在沿岸的龙骨护腕碎片,是洛子殇的杰作。
“我本想将他带到绝处逢生谷好生医治,却没想到半路碰上了严堂主的大船。那日正好还是半夜,我的蓬舟正停在江中央休息,那大船就这么撞了过来,我们的船立刻就被撞翻了。我情急之下抓住了大船的船锚,将楚唯弄上了那个大船。我去找船主理论,本来一开始闹不和,他差点要出手打人,后来得知他竟然是你的师兄,我想也许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却没想到……”
“那日大概便是我师父仙去之日……我师兄下毒害我师父,是夜正好被我与秦非月发现……你继续说。”
“他本答应带我去绝处逢生谷,可没想到,竟是到了枫剑门。而且易云亲自来接,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我与楚唯一同被带去见了门主,没想到,枫剑门门主,竟然就是楚唯的爹!”
“什么?!”我看他们有些相像,本猜疑他们是否有亲缘关系,却没想到竟然是父子!可是楚唯的父亲,不是已经死了吗?
“枫剑门门主,就是楚江,当朝的皇亲国戚,武侯。”洛子殇看我目瞪口呆,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也很震惊。然而,更让我惊悚的,却在后头。”
“他们一直在商议是否要杀我灭口,但是门主一得知我是神医之后,便立刻决定要留我性命,只是不得踏出枫剑门半步,而且要帮他研制能够受人操控的七巧毒。”
“我洛子殇平生虽没有到达师父慈手仁心的程度,但我也从不杀生,不害人。没想到命运捉弄,我竟然在此助纣为虐。我本想就此罢手,但楚江好狠的心,说我若不继续,就要杀了楚唯。楚唯是他的亲儿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楚江简直是丧心病狂!他还将那毒抹到他儿子身上,与那些弟子一样,将他练成了傀儡。”
“那些弟子?”
“每半年新入的弟子,全都被楚江练成了药人。你以为那秋水剑法是白教的吗?只有配合秋水剑法,那些弟子被喂了七巧毒之后,才会成为不死的怪物。楚江就是要集齐庞大的数量,训练成军队,这是要造反啊!”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我不可置信地接受着从洛子殇口中吐出来的真相,“楚江不是想要长生不老吗?为何又要造反?”
“呵,长生不老只是第一步。”洛子殇只是冷笑一声道,“有无限的生命,为何不坐拥江山?只是那秋水剑法,只有剑谱没有剑诀,他自己也参研不全,才会找到易云和严昭两个拿到剑谱残本的人一起修习,只怕当中真有人练成了,会互相残杀也说不准。”
“洛子殇,七巧毒真的没有办法解吗?”我凝重地问出了现下最重要的问题。
“若是其他人,我只能说,凭自己的精神压制。但是对于练习秋水剑法的人,只要能够在心法上突破一层,就能解开七巧毒。七巧毒本身并不是一种毒药,相反,它曾经用于一些武者突破心法瓶颈。”洛子殇依然愁眉不展道,“只是心法记录在剑诀之中,只有剑谱,没有剑诀,又如何突破……也许还有其他的法子,只是我还未能研究出来。”
“……”我抿了抿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要救楚唯,否则,我这一生都无法安宁。
“少缘哥哥,你必须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这些人都疯了,把人命视为草芥,你若继续待着,一定会死的。”洛子殇突然一把抓住我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楚大哥的,也一定会找到方法救他的,只是你务必要平安无事!”
“洛小弟,谢谢你。避世山庄顾少缘,欠你太多恩情!”我抱拳像洛子殇作了一揖。
“少缘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洛子殇立刻托住我的手,“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我很珍惜。能为朋友赴汤蹈火,也是一件十分畅快的事情啊。”
“事不宜迟,趁他们去探查地宫,赶紧走吧。”说着,洛子殇就要推我出去。
“等等。”我脚步一顿,拉住洛子殇道,“我一上午都没见到秦非月,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个人,你知道他在何处吗?我必须与他一起走。”
“他……”洛子殇忽然惨白了一张脸,说道,“昨日夜里,他忽然闯入我的房间,质问我那些七巧毒都放在何处……我告诉他,都在地宫……”
“……”我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盯着洛子殇看了半晌,忽然开口,“也就是说,之前地宫出事,应当是秦非月干的好事……”
洛子殇也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我向洛子殇问到了地宫的方向,立刻窜了出去,直奔目的地。
秦非月,你若是敢出事,我一定将你五马分尸!
地宫出乎我意料的好找,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只有那么一处,是不停地冒着浓烟的。只是那黑色的烟,现下已经变成了白烟,火应当是被熄灭了。周围挤满了人,那些将火势控制住的小厮,站在原地,看着那白烟出神。
我随便抓了一个小厮,询问他门主往哪处去了,他指了个方向,我很快地找到了另一个入口。
那方形的入口明晃晃地出现在雪白的积雪之中,仿佛如同丢在地上的一块黑布。我毫不犹豫地跳入,顺着阶梯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赶,生怕出现让我胆寒的画面。
刀剑声越来越近,周围的冰块因为之前的灼烧已经有融化的迹象,透出的寒气直逼脸颊,差点让我睁不开眼。
冰块之间,夹着堆放整齐的箱子,围满整个地宫,几乎有大半已经被烧了,里面装的,应当就是七巧毒。那些冰块被融得形成一个个窟窿,像极了鬼画书中的血盆大口。
出了通道口,里面是一个庞大的冰宫,秦非月和楚江、易云、严昭三人正打得不亦乐乎,在冰块间的折影让人眼花缭乱。
我立刻加入战圈,挑过要刺向秦非月的剑,对上师兄一双浓黑的眸子。
“我们师兄弟,也该好好叙叙旧了。”我将剑换到右手,挽了个剑花,“等我教训过你,到黄泉跪在师父面前请罪吧。”
“你当真不顾师门情谊,要杀师兄?”严昭似乎有些诧异,因我在他的眼里,向来都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一个单纯到被他玩弄于鼓掌的孩子。
“你当日杀师父的时候,怎么就没顾及师门情谊?”我哼笑了一声,沉着嗓音道,“师兄,实在对不住,你的命,师弟要了。”
闻言,严昭却是柔和地笑了:“师弟,你莫不是昏头了,我们对练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赢过我。”
“对。”我面无表情,指尖开始蓄力,“所以这次,我是认真的。”
Chapter 35
偌大的冰宫犹如水晶洞窟,就连这地宫的顶,也是用冰雕成的。被壁上的烛火一照,宛如千千万万的灯火点起一般,莹亮透彻。
在这种灯火剑光分不清楚的情况下,我的袖子,已经被严昭劈开了一个口子,好在躲闪得快,没有伤及手腕。
“哈哈,师弟,师父将剑法教与你,却没想到你的心思不在剑法上,也从不勤加练习,整日玩着那匕首,导致剑法如此生疏。”严昭笑道,“师父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伤心欲绝啊。你若见到师父,告诉他我会将那剑法学全,以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啊。”
我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冷冷地望着对方,那种被亲近的人背叛和伤害的感觉,深入骨髓。第一次,那种浓厚的杀意,由内敛转变为发散。我闭上眼睛,耳中忽然想起了微弱的骰子磕碰声。
一阵破风声,从前方袭来,我迅速挥剑一甩,将之撞开。
“喔?师弟总算把师父的话听进去了么。”前方严昭的话语似有诧异,“这听音辨物,练得倒是有点名堂。”
又有一声连环削风,直捣下盘。那是师父曾经教与大师兄的招式,因其阴损,所以不到必要时刻,万万不可使用。呵,我第一次见他使出这一招,却是为了对付我。
“师弟——”那温和的少年的身影在我脑海中如同剪影般地出现,“我偷偷在集市给你弄了个你最想要的糖葫芦,千万别被师父发现,否则又要怪我给你弄甜食,让你牙齿掉光光。”
“师弟,匕首断了不要紧,师兄这把给你,你不要再伤心了。”
“师弟,以后我们一起闯荡江湖,二人一起取个名号叫‘避世双侠’,如何?”
“师兄。”我轻轻道,万般的回忆终究化作了一句,“永诀。”
有剑风从侧边过来,我不退反进,直到那耳边的衣服挡风声渐大,我一抬手,扣住那冲来的胳膊,长剑往空中一甩使了个虚招,空出的手化掌重重往对方胸口一拍。我清楚地感受到那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左手扣住的胳膊的抽搐。
我睁开眼,跃后一步,接住了从空中落回地面的长剑。
曾经我用了五分力,那南疆人被我震碎了内脏。这一次,我用了十成力。我望着动都无法动弹一下的师兄,有些于心不忍,道:“师兄,师父从未教过我秋水剑法。”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最终低低地笑了,露出口中的血齿:“呵呵呵……我们师兄弟,最后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师兄……”我唤了一句,却再也说不下去。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师兄没说一个字,口中的浓稠的血液就往外涌一些。
我上前两步,伸手刚扶住严昭,谁知对方突然拔出腰间的匕首就往我心中狠狠一插。也许是因为身受重伤,手一抽搐,又或者是他的眼神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那匕身斜斜地刺歪了,扎进了我的肩胛。
师兄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一手扎得并不用力,也不深,但是我却无比疼痛。我反手夺过那匕首,狠狠地拔了出来,对着师兄的心脏,将匕首准确无误地推了进去,直到没入匕柄。我轻轻用力将师兄的身体往外一按,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直直地向后倒去。
我看着他的尸体,呆愣了很久,最终被一阵猛烈的内劲扫到,回过神来。
望向秦非月那边,战况十分鲜明,枫剑门门主和易云两人合力,也渐渐处于劣势,相反秦非月手中握剑,却刀法和剑法混着使,让两人应接不暇。果然不愧是江东第一高手。
只是他们打斗太过激烈,冰宫顶部的冰壁,隐隐有破裂的迹象。我正要上前,秦非月却突然划出一道剑气直逼顶部,一阵接着一阵的碎裂之声自头顶而来,三人皆停止了打斗,望着那顶部,神色有些紧张。
只听得珠帘落地般频繁的咔嚓声,头顶的其中一块冰壁忽然就往下掉落,砸到地面,碎成了冰渣。紧接着,更多的冰壁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开始往下砸,我一边挥剑顶开眼前的碎冰,一边往秦非月那边跃去。
“秦非月!”我一拳捶到了秦非月的左肩,怒道,“你这厮连话都不说一声,一个人跑这来大闹地宫了!你特么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活人了吗?!”
“息怒息怒。”秦非月拨开我的手,眼里满是戏谑,“你这么关心我,我会误会的。”
“……”我紧皱眉头,扫了一眼正在躲避落冰的那两人,抓过秦非月的手腕就往外拉,“趁现在,快走!”
“小心!”秦非月一个重重的力道将我往回带了好几步,上头一块巨大的冰壁整个就这么砸了下来。他在我面前一站,那飞散的冰渣全被他挡了回去。
视线一下子亮了许多,顶头的冰壁倒塌之后,露出上头日光普照的苍穹。地面上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各个都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楚江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刚一翻掌准备动手,忽地大地轻微地震动起来,耳边可以听到远处有什么东西如同海浪一般拍打过来。
“不好,雪崩!”地面上的人看得更清楚,有人叫了一声,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纷纷逃散。
之前地宫的冰壁的塌陷,引动了雪峰的震动。这是一个雪谷,如果发生雪崩,那么整个谷都会被埋在地下,整个枫剑门,那一座巨大的地上行宫,也会被淹没。
“走了!”我拉过秦非月,不管如何,先离开此地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