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父亲奇怪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我能来开这个会是沾令千金的光,我应该好好谢谢她才是的。前几天张小姐刚好过来这里玩,听说我们在这里开会,顺便一起在酒店吃了个饭。结果这个事情给我爱人知道了,前天晚上还打电话来跟我吵。我实在是没办法。本来我也算是幸运,能当几天张小姐的老师,师生之间情谊深厚才是做老师最开心的。但我爱人,您知道,有时候人就是这个脾气。昨晚他直接跟我放话,说我要是接了这个工作,他就跟我分。”
张琼父亲听了心里憋着火。他很清楚张琼对李景明的那点小九九,所以他亲自去见李景明也有帮女儿把关的意思。见过之后觉得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如果女儿真的喜欢发展发展也不是坏事。但他没想到李景明已经有家室了,女儿还瞒着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找他。
自己女儿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一起在酒店吃了个饭”肯定不足以概括张琼的行为。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思想里觉得女儿这种行为未免轻浮,这要说出来肯定是个丢脸的事情。
李景明继续说,“我想想呢,也觉得确实不太妥当。我这么个穷画画的令千金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您放心。但是我爱人那边我也要顾及,不想让他伤心。再一个给人知道了未免对令千金的名声不好。这个事情是我的责任,还要请您原谅。”
张琼父亲点点头,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你说得对,你有心了。哎呀小琼这个孩子是我管教不周到,还给你添麻烦。这一杯我敬你。”
李景明一口闷了,退了下去。
没过几天张琼哭着找到春喜园来,抬手就给李景明一个巴掌。
“我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你!”
李景明在后院里搬泥,手上带着塑胶手套,脏兮兮的,站起来就挨了一个巴掌。他把手套脱了,到屋子里取了纸巾过来给她。
“当初我求了我爸好久才让他动用关系把你提前放出来,要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我爸都说了,你告诉他我去找你,他不允许我再来找你了。你怎么能跟我爸说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李景明听着她继续说,心里盘算着怎么办。和她父亲说的那些话是李景明想了很久很久才拟出来的草稿,还征求了吴江的意见。
外头一阵喇叭声,李景明往外头看,吴江的车刚好停在门口。
“我爱人来了。要不然我请他进来,我们说清楚。”李景明说。
张琼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李景明擦了擦手招呼吴江进来。吴江人高马大的,西装革履,打着一条暗红色领带,银丝框眼睛,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十足大学教授的模样。
“张小姐是吧?”吴江伸了手过去,“吴江,长江的江,你好。”
张琼像是受了惊吓,“你……你怎么是……”
吴江笑,“听景明说他这次去参加座谈会是托你的福,本来想着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我还说景明怎么每次和他关系好的学生都长得这么漂亮,要不是知道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我这个醋恐怕是吃不过来了。”
张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李景明在后头叹气。
“今天正好碰到,不如一起吃个晚饭吧?”
张琼擦了擦眼睛,甩开他的手,恨恨地说,“不用了。我回去了。”又转头看李景明,“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出来。”她说完就跑出去了。
李景明还想送送她,吴江很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制止了。
这几天沈越搬回了淞景园住,不好意思再打搅吴江。
学校去不了了,认识的人见着他难免有些奇怪的眼光和碎语。美术廊的装修一直搁置,关门许久,沈越挑了一个时间回去看,馆内空空荡荡,墙壁因为打钻留着坑坑洼洼的痕迹。
一切就像个废墟,像他自己。
沈越这几天不能想太多事情,一想多了就头疼,晚上睡不着觉。他干脆在美术馆干活,搬东西整理搞搞卫生。
他妈打电话给他,“越越,答辩完了没有啊?家里这边正装修呢,你有没有时间回来?工作忙不忙,能请假吗?哎呦这些装修公司弄得我头都疼,你赶紧回来给我看看,我又要上班又要监工根本忙不过来。”
沈越扶着额,声音哑哑的,“工作辞了,不过这段时间学校有点事情比较忙,可能走不开。您要是忙不过来就先搁着吧。”
“怎么能搁着?我钱都交了,他们那些工人啊你一不看着就偷懒,耽搁多一天我就要多付一天工钱啊。工作怎么辞了啊?是不是犯错误了?”
“没,妈,你别问那么多了,我这儿忙着呢,回头给你电话啊。”
“哎哎哎!忙什么忙,忙得接妈妈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养你干什么啊?你跟我老实说,为什么把工作辞了?是不是犯错误得罪人了?跟你说了出去工作不是在家里头由着你那个性子,不要那么刻薄……”
沈越烦起来啪一声把电话挂了,丢在一边。
隔了两分钟电话又想起来,沈越懒得接,就让它响。连续响了好几分钟。沈越索性直接关机,把手机扔进包里。
吴江找不到沈越,最后到美术廊这边看看。一推门进来,就见到沈越坐在水泥后边的箱子堆中间,旁边摆了个打开的饭盒。他身上脏兮兮的T恤和牛仔裤,一个夹脚拖鞋,活像个农民工一样。
“饭不吃光抽烟,不要命了?”地上有好几个烟头。
沈越拍拍身边的空位,“坐。”
吴江陪他坐了一会儿,“我也是才知道学校那个事情,过来看看你。”
“谢谢。”
“你不能这样,沈越,回去休息休息吧。”
“整天呆在家也是呆着,过来干点活儿不容易胡思乱想。”
吴江看他那表情,空洞得很,瞳孔里头神都是散的。他再一低头,看到沈越脖子上戴着的那枚翡翠扳指,心里头不忍,“想开点,不是说梁总没事的嘛,学校这头只要还有梁先生在,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沈越摇头,指着斑驳的墙壁和地上的水泥,“你知不知道梁君秦把这间美术廊给我的时候我当时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心想,一切都值了。我大三那年跟他,一下子变成全院最优秀最得教授领导关注的学生,大四就有了自己的美术廊,在全市最大的拍卖行工作,风光无限,我那时候真恨不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自在。后来跟了我导师也是,多少人羡慕,本来他老人家都不收学生了,破格收了我,我还第一年考研没考上,第二年才考上的。”
“现在出这样的事情他们都说我是得罪人了。我知道我招人嫉妒,而且我这人还有点傲气,我经常想,我是爬男人的床爬上来的,但你给我去美院再找一个谁能爬到我这个份儿上的看看?我跟你说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
“我觉得挺不真实的。”沈越掏出那个扳指放在手掌上玩,“五年,回到原点,一无所有。工作辞了,美术廊开不下去,学校那边还出了这样的事情。但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以前怕一事无成,现在觉得‘一事无成’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吴江理解他,“梁先生很快就会出来的。忍一忍,熬过去就好了。”
“律师说这个案子要走一个法律程序,再过一个星期开庭。”
“那也只是走个程序的事情。”
“听天由命吧。”沈越拍拍裤子上的烟灰站起来,“我打算把这里卖了,已经再联系买家了。说不定还可以收回来一笔,现在涨价涨得厉害。”
“恩。要不要帮你宣传宣传?”
“不用。这个地段本来就好,反正现在最不缺就是有钱人。”
“差点忘了。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学校那边已经删帖了。还有学生替你打抱不平呢,今天早上有个女学生举报说二班那个班主任和你打过架,在个小饭馆里很多人都听见那个老师言辞比较粗鲁。还有人拿手机拍了照片的。现在学校已经在调查这件事情了。”
沈越嗤笑,“这帮小朋友。打个架多大的事,谁告的状啊?”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真没有个底是谁?”
“有是有,还没证据。到时候再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星期三开庭。沈越穿了正装去。
案子不公开审理,沈越只能被律师接到休息室里看转播。梁君秦被带上来,黑西装银色领带,胡子刮过,头发整整齐齐脸上也干干净净的,很精神,一点坐过牢的样子都没有。魏宗敏走在他后头,收拾得也很利落,只是精神稍差一点。
审理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梁君秦的律师把案件重点从走私转到了洗钱,故没有充分证据证明有犯罪事实,但经查有漏税情况,被告人应负有责任,判处及时缴纳漏缴税款,及一百万人民币罚款。被告人当庭释放。
法官宣读审判结果完毕,沈越抹了一把脸长舒一口气,瘫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有点呆滞。魏宗敏的秘书和他坐在一起,拿着纸巾抹眼泪,差点把眼线擦花。
休息室的门打开,梁君秦和魏宗敏被律师带进来。秘书有些情不自禁,走过去和魏宗敏拥抱,还是哭了。律师在一旁笑,说魏总真是有福气,要不是黄小姐这段时间多处走动,我们消息也没这么快的。魏宗敏抱着她,抚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沈越一直没站起来,他斜靠在沙发里,翘着个二郎腿,休息室里昏昧的光线照着他有一种岑寂阴郁的感觉。他的视线落在梁君秦身上,表情有那么点冷冷的。魏宗敏和黄秘书抱完了,才想起他们俩来,又是哭又是笑的。魏宗敏说,梁总也受罪了,既然案子结了也没什么事,要不然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庆祝一下,我请。
这时候沈越笑了一下,站起来,把手里的烟碾了,“不吃了,累了。回家。”
下达完命令他径直走过梁君秦身边,看了一眼往门外走去了。
律师都有点不知所措。梁先生只能歉意地笑,“今天实在是谢谢各位。但是今天是没办法吃饭了。刚刚各位也听到了,我们家领导发话,回家。我就先走一步了啊。”
24、
外头在下太阳雨。车子被晒得里头一股焦灼的味道。
沈越随手开了空调,散了五分钟热才凉快下来。
车子刚拐出法院大门,电话就响了。
沈越戴着耳机接了。
梁睿在电话那头说,“喂,沈越,你在哪儿呢?”
沈越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在外头,什么事?”
“我妈听到些不好的消息,说我爸出事了,你别瞒着我,是不是真的?他真出国调研了?”
“你爸就在我身边坐着,你要不要他接电话?”
梁睿沉默了,“好。”
沈越把电话给梁君秦,梁君秦说,“什么事?”
“爸,你没事就好,妈听人说你出事被抓了,我就是来问问。她挺担心你的。”
“没事,你跟你妈说我出国调研去了。”
“哦好,您今天回来的?”
“嗯。刚到。”
“那……行,我给我妈回电话去了。”
梁君秦把电话挂了。沈越说,“您出事之后公司董事会向媒体施压不让报这件事,外头暂时没有明确消息。多宝行那边鉴定组的几位老师已经递交辞呈,黄秘书怕他们管不住嘴巴暂时没批准这件事,等着您和魏总回去决定。”
“嗯,我知道了。”
沈越偏过头来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车子停进车库。两人一前一后进家门。沈越走在前头,梁君秦关上门,一把把他扯过来压在门上就开始亲。沈越鞋都没脱完,一只脚上皮鞋带子扯松了差点绊上一跤。他反应过来疯狂挣扎,拳打脚踢。梁君秦是暴戾恣睢,一切反抗全部镇压,死死将他按在门上,舌头强硬地闯进去,刮弄沈越的上口腔,搅他的舌头,很不满意那一嘴巴烟味。
沈越吓着了,拼命推他。梁君秦鲜少下手这么重,衬衫扣子直接让崩掉了两颗,然后就开始扒裤子,把他架到自己腰上,胯部像铁钉一样把牢牢钉在那个门上。沈越感觉到他活儿和人一样充满怒气。他有点恐惧,潜意识里不想在这个地方做,他不喜欢梁君秦身上拘留所里那股潮湿阴冷的铁锈味儿,他一低头看到梁君秦颜色深沉,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要把他吸进去一样,凶恶得可怕。
沈越咬着唇,眼睛一下子红了。
梁君秦咬着他的脖子,轻微的刺痛并非难以忍受,沈越却哭出来。他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咬着嘴巴就这样流眼泪,冰凉的水珠顺着脖子躺下来。梁君秦不得不停下来。
沈越把他推开,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怒气冲冲,“不要碰我!”
梁君秦被打个措手不及。他在拘留所里想沈越想得抓耳挠腮,刚刚看到他弯腰解鞋带,削瘦的脊柱线贴着衬衫显出来,梁君秦就只想把他衣服扒了。
沈越抹了抹眼泪,他没打算原谅这老混蛋,把自己撂在外头煎熬,他在监狱里像住宾馆一样还有人给他送西装染头发。他撇了撇嘴,指指楼上,“我累了不想做,您上去先洗个澡吧,热水器开着的。大白天的刚回来就发情,您也收敛点。”
梁君秦想把他拉过来亲一亲,沈越立刻冷了脸,“您在里头好吃好住,我可是好几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只想睡觉。您别打扰我,我睡觉气特别大。”
梁君秦哭笑不得。沈越横了他一眼,裤子也不穿,就上身套这个衬衣,下头内裤还时隐时现扭着屁股就上楼了。梁先生不敢再碰他,看得见吃不着。
就这样接下来好几天沈越都这样不冷不热的。两人像是在打冷战。梁君秦理亏,又知道他受累,最初几天就忍着了。但好几个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别说碰了,沈越愣是不让人近身,这大春天的把梁先生苦得,憋得脸色都不好,一大早上去找邱律发火。
“你要不高兴他老瞒着你你就直接跟他说,老冷着个脸是什么意思?”邱律劝沈越。
沈越慢条斯理地喝茶,“我没冷着脸,我就是累,不想做。”
“你们俩房门内的事情别让我来做工作,我成什么了?”
“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能怎么跟我说?他让我来给你缓解缓解精神紧张!”邱律拿笔头敲着桌子,敲得咔咔响,“他觉得你忧虑过重了,就是怕你这么忧虑才不告诉你的。我说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直接跟他说不行吗?夫妻之间沟通最重要我没和你说过吗?能不能不每次都拿我当传声筒?”
“精神紧张、忧虑过重?谁家那口子突然有一天出事了完了家里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谁能不精神紧张忧虑过重?他还有理了。”
邱律摆摆手,“反正这个事情我不管,我懒得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学校找沈越要他回去领处分。沈越一回去,教导主任说让他直接去校长办公室。他一推开办公室的门,里头就是梁君秦和校长坐在沙发上喝茶。
校长见了他站起来笑笑,“小沈来了?来来来,坐。”
梁君秦翘个二郎腿靠着沙发,看不出什么表情。沈越坐了过去。
校长说,“真是不好意思让梁总亲自走一趟,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学校领导已经讨论过了,论坛那个帖子是纯属恶作剧,估计是某些不懂事的学生不小心拍到发了帖子。沈越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又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所以学校决定会补偿你,把你原来的二等学位改为一等学位。刚好今年就毕业了,还希望你以后还能回来为学校做贡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