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小六也虎着脸训斥含笑:“往后我们都是住在昭国的地界上,万万不能乱说话给王爷招祸。”含笑一听就慌了,再三向李晏保证,往后再不会胡言乱语,李晏才微笑着安抚了他几句。
第二天无事,李晏果然大方地带了他俩一齐出门。李晏只穿了件式样简单的荔枝白暗花绢纱外衫,头发也随意的用发带束起,腰上系了个绣莲瓣的小香囊,其余一应饰品都没有佩戴,看起来比寻常富户人家的小公子还要朴素。况小六和含笑也是青衣短衫,做寻常仆役打扮,侍从除了冯建功外只带多带了一人,完全是微服出巡的架势。
五个人悄悄从后门出去,转眼就到了集市上。满大街店铺林立,况小六和含笑左右看着,兴奋得不得了,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出门之前李晏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了十几两碎银子,足够他们花销。李晏此时又不需要人伺候,就让他们随意去买些合心意的东西,不过记挂着服侍李晏,他们也不敢离开太远。
几人随意地走走逛逛,很快就来到昨日含笑瞧见的那家叫“味多美”的食铺门前。含笑立马拉着况小六的袖子,一个劲地说也不知店里都卖些什么,怎么生意这样好。李晏就笑说:“瞧你那馋样,那就进去转转,正好歇歇脚,吃点东西。”
今日这家食铺也是人满为患,李晏瞧了几眼,就吩咐况小六去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又随意点了几样东西,才施施然去雅间坐下。这时代尊卑分明,主仆不同桌,冯建功当然是例外,况小六和含笑只能站着伺候李晏用餐,李晏就让他俩和另一个侍卫大哥去楼下再点一桌随意吃。
等屋里只剩李晏和冯建功两个了,冯建功打量了一下屋内摆设,笑着问李晏:“这就是你让人来开的食铺?生意很好啊。”
李晏笑着点点头:“才开业一个多月,新鲜劲还没过,往后生意肯定没这样好。不过能赚点小钱就行了,我每月那点俸银省点也够花,就是想手里有点余钱。”
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说点的饭食到了。李晏让人进来,就见一个身穿鸦青色长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端着个摆满食物的朱漆托盘进了门。
“东家,总有小半年没见着您了。”青年放下托盘就要给李晏磕头。
李晏忙将人扶起来:“起来吧,我这里不兴这个。倒是辛苦你了,一个人在外打拼可不容易,生意可还好?”李晏又给冯建功介绍:“他就是这家食铺的掌柜陶辉。陶辉,这是王府侍卫统领冯建功冯大人。”
陶辉又忙给冯建功行了礼,才从怀里掏出本账册交给李晏:“生意很好,之前盘铺子、买家什、雇伙计,零零碎碎用了六百多两,四月十六开张,到现在已经回本了,还净赚一百二十多两。”
“算是达到了预期目标。”李晏没有看账本,又交还给了陶辉,“赚的钱就存在账上,我若有需要会派人拿着我的印章来取;若是店里出了什么事,你直接派人去王府找冯大人。”他又交代陶辉替他办件事:“帮我寻两个账房,要老实可靠些的,我过几日有用。”
陶辉忙应下,又跟李晏聊了会儿店里的事才离开。冯建功已经习惯了李晏小小年纪却跟大人一样谈生意,他看着桌上的食物,指着一个黄色小圆饼一样的东西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又是你新想出来?”
“这是酥皮蛋塔。”李晏笑眯眯地拿起一个尝了尝,跟他记忆里的味道差不多。原本该叫“蛋挞”的,不过用那个“挞”大家都说奇怪,就改成现在的名字了。食铺类似于现代的茶餐厅,兼卖蜂蜜蛋糕、蛋塔之类的甜点,饮料除了常见的茶水,还有各式奶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非常新鲜,所以目前看来生意还不错。当然这些东西技术含量都不高,等别人学会了怎么制作,一窝蜂起来模仿的时候,就得另寻蹊径。
李晏笑眯眯地喝着加了红豆的奶茶,吃着金黄的炸鸡,心里又算计开了。
第十一章:清帐虐炮灰出门
进入七月,天气越来越热,李晏白日待的屋子已开始放置冰山,有侍女握着扇子往他的方向扇风。这天然的空调完全不逊色于现代高科技产物,当然只能是富贵人家才能有的享受。清宁王府没有窖冰,原本需要去外面购买,信王却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派人送了几车冰来,足够李晏用一夏天的。
当然,李晏也不只是整日闷在家里吹“空调”,时不时还会应邀参加些宴席。自从他进了次皇宫,就有不少人递名帖来邀请李晏上门做客。官宦清流和世家贵族各有自己的交际圈,所以给李晏递帖子的基本是公卿之家。李晏有选择的去吃了几顿饭,也结识了几个年岁相当的世家公子。
在外面,李晏一直表现成一个不谙世事的纨绔王爷,即便在府内,也很少直接插手于王府的具体事务,整天写写画画,做些文艺小清新的雅事,自然使得一些人产生了他无知可欺的想法。每月初八是清算上月帐目的日子,郑祥,就是咱们拽霸天的郑公公,管着府内的财务大权,他从没将李晏这小王爷放在眼里,所以根本就没想起还有清帐这回事。即便这会儿有人来告诉他,说王爷正在中堂的大花厅,请他过去对账,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整整衣衫,悠悠地带着几名小太监去了花厅。
花厅里气氛凝重,李晏坐在长榻上,手里捧着一碗冰粥,正拿着白瓷小勺一点点的往自己口中送,显得十分惬意。他面前立着一排人,都是府里的大小管事,全都沉默不语,不过有几人紧张地直发抖,头上也满是汗珠,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左手边的黑漆书案旁,两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人正一边翻看着摊开的账册一边快速的拨打算盘,屋里只闻见一阵清脆的算盘珠子响。
郑公公进来时就看到这幅场景,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才笑道:“真是好大阵势,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要查账了,可是谁在王爷跟前磨牙了?您身份尊贵,何必管这等小事,交给老奴就好。出门前太后就交待老奴,务必好好办差,替王爷张罗好府上事务。”
又是暗讽李晏不通庶务,又是拿太后出来压人,李晏听了却只是笑而不语,直将碗里冰粥吃了大半才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嘴角含笑道:“初八查账本是旧例,郑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太后最讲规矩。您既管着财务,哪里还能再劳烦您来对账,这两位是孤刚刚请来的账房,这样的小事就交给他们好了,郑公公一向辛苦,担着全府的重担,可不好再叫您操心。”
被李晏不软不硬地拿话顶了回去,郑公公心头就是一跳,顿时面前这小孩也不是个善茬。不过他可不怕,他是太后给的人,谅这小王爷也不敢对他怎样。
好一会儿工夫,一名账房已算完了一本账册,起身禀报李晏:“厨房这月共花费四百一十二两,采买倒是能对上,就是有不少东西去向不明,还有几处的开销也有些模糊。”账房将账册递给李晏,又一一指出那些不对的地方,“约莫有值一百两银子的东西不知道用在了哪里。”
账本上记的完全是最简单的流水账,李晏哪里能看不明白,翻了几页,忽然笑了起来:“我倒不知我何时这么能吃了,一个月光粳米就吃了六十斤。十六那天我明明一早就进宫去了,为什么账上还记着给我做了五两的席面?”李晏似笑非笑地丢开账本,望着厨房的管事罗公公,“这才是头一个月,罗公公,您也未免太心急了点。”
罗公公是个矮胖的青年太监,此时已经满脸大汗,他瞥了郑公公一眼,低着头喏喏地说不出话来。郑公公忙抢着大骂他:“罗怀远,你个狗东西,王爷抬举,叫你管着厨房,你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纰漏?”他又笑着对李晏说:“这蠢东西一向最忠心的,想来是被手下人糊弄了,等会儿老奴一定把这事查清楚,叫他们把银子填上。”
李晏没有说话,又端起一杯热茶。刚吃了冷东西,准备暖暖肠胃。他吹了一口浮沫,而后才慢悠悠地说:“听说罗公公是郑公公的干儿子,这些银子怕是有一多半都进了您的口袋吧?。”
不等郑公公辩解,忽然几名侍从抬着些东西进了花厅,有各种瓷器,最显眼的是一架八屏的玻璃屏风。郑公公马上脸色一变,李晏就笑了:“这些东西郑公公眼熟吗?明明是库房的东西,怎么倒摆在您的屋里了,这也是太后交待您的?”
郑公公涨红了脸:“老奴不过是看库房没空地儿了,暂时放几日,等腾出地方了再放回去。”
“那倒是叫郑公公费心了。”李晏又笑了一笑:“这么多东西放您屋里,您哪儿还有落脚的地,这几日怕是都没休息好吧,叫本王心里着实不安。这样,本王前几日刚买了个田庄,庄里地方又大又安静,您先去那儿住段时日,等库房腾出地方放置这些东西了您再回来。”
郑公公就是一愣,马上不敢相信似的大叫:“王爷这是想把老奴撵去乡下?若是叫太后知道了怕是不妥吧!”
“郑公公就安心去庄上散心,本王自会写信禀明太后,再叫罗公公一道去陪着您,必不会叫您独自一人。”李晏话音一落,马上就有几名侍从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郑公公和罗公公,一看他俩还想说话,又拿破布堵了嘴,一路拖了出去。屋内气氛愈加冷了起来,李晏却好像没有察觉,一直微笑着,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优雅的贵公子。
等查完全部的账本,又发落了几个贪墨过分的家伙,李晏才笑着对屋内剩下的人说:“大家办事辛苦,稍微拿些辛苦钱,这本王能够理解。若是一心只想捞银子,连自己本身的差使也办不好的,那就休怪本王处置得难看了。”
众人自然是齐齐称是。刚刚见识了王爷发落郑公公,此时哪里还有人敢不听话。李晏又让况小六把各人的差使重新分配过,再提拔了几个管事,才叫大家散了,自回了清芳榭。等屋里没了旁人,含笑一脸崇拜地望着李晏:“爷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郑公公赶到了别处。郑公公平日那么凶,哪个小太监没被他打过啊,他也有今天!”处置郑公公自然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到的,李晏暗地里准备了很久,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含笑了。
赶走了郑公公,李晏提拔了另一个年长的唐公公管府里财务,陈公公负责内院杂事和人事,又处置了几名郑公公的心腹,趁机把内院梳理了一遍。劳心劳力地做这些事,李晏却是高兴的,与人斗其乐无穷嘛,真让他闲着他才会发脾气。
一直忙到初十,李晏都忘记了答应别人的某件事,人家却亲自来请了。这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呢,信王就骑着马跑到了清宁王府,要接李晏去郊外游玩。
第十二章:早起夏日游坦白
信王来时李晏还在睡懒觉,守夜的太监轻声将他唤起,李晏一听那家伙这么早就上门了,郁闷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了净房,任侍女们给他梳洗穿衣。当他打着呵欠来到待客的花厅,承天门城楼上报晓的钟鼓才刚刚敲响第一声。这也太早了点!李晏心里疯狂吐槽,面上依旧露出明快的笑脸,亲切地招呼着挺直身板端坐着的少年:“表兄早啊,头几日就盼着您来了,总闷在屋里,可算能出门玩一玩!”
“表弟高兴就好,我特意多请了几天假,至少能在外面待六七天。”信王温和地看着李晏。
李晏当然表现的很开心,还表示一定要玩痛快了再回来。这时崔嬷嬷过来请示是否用早膳,李晏看信王这么早过来,怕人等不及,本想着带些点心在马车上吃的,还是信王一再要求吃了饭再走。
“一会儿我们骑马去城外庄子,得大半时辰才到,先吃点东西垫垫,免得伤了脾胃。”
李晏点点头,又邀了信王一同用饭。李晏不喜欢摆排场,一日三餐都是吃饱就行,所以早晨的饮食很简单,就是小米南瓜粥、一盘带馅馒头和三四样小菜,今天有客,菜又多加了几样。信王也吃得很香,时不时还会瞥李晏一眼,显然心情很好。由于对方过分关注,李晏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谁叫他生得这么美貌呢,别人喜欢看也没办法嘛,上辈子也是走哪都有一堆小姑娘兴奋地围观,所以他很大方地任人注视。
等到东方天空渐渐泛白,李晏和信王已骑在马上,向着城外并辔而驰,不一会儿就出了城门。两个少年俱是胡服箭袖,一个银红色绣银纹,一个玄青色暗纹,迎风疾行,身后又跟着装束齐整的侍卫,自是一派飒爽英姿。
顺着官道行了一会儿,离城远了,渐渐出现大片的农舍。望着道旁成片的农田、广阔的天地,李晏的心胸也为之舒展,不由抛却了防备之心,对着信王笑得灿烂:“好久没骑马了,真畅快!”
信王一直满脸笑意地望着他,眼神温柔似水。他俩身后相隔不远是分列两队的侍卫,为首的两名青年便是冯建功和信王的侍卫统领秦东海。秦东海跟随信王已有八年之久,眼见着他们不苟言笑的将军王遇到这雍国的小王爷竟好像换了个人,那眼神跟少女怀春似的,让人不忍直视。他真不想承认自己快要瞎眼了,幸好他面瘫技能已经满级,没人能看出他一肚子的槽点。
当一轮红日冒出了地平线,信王已带着李晏来到他位于南山附近的大庄园。这别庄比两三个清宁王府都要大,粉墙黛瓦掩映在枝叶繁密的绿树间,倒是充满了野趣。庄子西面是青山茂林,信王指着那边对李晏说:“我们先进庄子休息片刻,若是不觉得疲累,待会儿可以去那里打猎。大的猎物没有,野鸡野兔极多,猎些来正好晌午吃烤肉。”
“好啊,不过我箭法平常,一会儿空手而回表兄可别笑话我。”李晏笑容清爽。既然出来了,就干脆好好玩一场,自己好歹是雍国皇子,身上也带了些保命手段,眼前这人即便有什么企图也绝不会讨了好处的。
他俩在外院稍微歇了会儿,就背上弓箭。箭壶,带了趁手的兵器,还有两只纯黑的大猎犬,和几名侍卫一道去了那片山林。信王让侍卫远远的守在外面,只和李晏两个带着狗进了林子。看信王明显是要支开旁人,李晏笑一笑,也没说什么。
林子里蔓草丛生,隐约能看出几条崎岖的小路。信王走在李晏前方,很小心地护着他,又时不时挥动精钢制成的横刀劈砍旁逸斜出的枝蔓,生怕他被枝条划伤。
李晏顺顺当当地走在后面,一手握着小巧的牛角弓,一手搭箭,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忽然颇远的树丛后面蹦出一只体型不大的梅花鹿,李晏眼睛一亮,忙闭起一只眼睛,瞄了半晌才身寸出一箭,还根本是个三不沾,偏了十万八千里。李晏镇定地放下弓,表示自己其实瞄准的是那边的小白兔。
信王抿嘴直乐,眼中满是笑意。看李晏停手了,他才不慌不忙地张开长弓,“嗖”的身寸出一箭,还在傻乎乎东张西望的梅花鹿就已经应声倒下。两只猎犬飞奔过去把梅花鹿拖到信王面前,信王捡起猎物放进布口袋里,也不嫌脏,直接就背到了身上。李晏一向自认耍帅天下第一,才不会承认这家伙引弓身寸箭的时候似乎好像比自己帅了那么一点点。
两人继续踩着杂草前往山林更深处。路上,信王又身寸中了一只毛色漂亮的雄山鸡,然后毫不顾忌形象,直接拿绳子拴住山鸡的脖子就挂在了腰带上,看的李晏直愣神。
“我在兵营里待久了,越发粗鲁不堪,没吓坏表弟吧。”信王嘴角一直噙着笑。
“我倒羡慕表兄能征战沙场,不像吾辈整日醉生梦死的混日子,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李晏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心。男子汉嘛,哪个不想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总好过在京城跟那些权贵公子斗心眼。
信王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没再开口。等李晏终于身寸中一只呆兔子,两人已走了半晌,信王找了个树桩子,铺了块干净的手帕让李晏坐下歇息,自己干脆得坐在一旁横倒的树干上。李晏终于不是一无所获了,心情好得不行,笑呵呵地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跟信王说晌午要拿这兔子红烧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