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只错愕了一秒钟,然后掏出钱夹:“我可以给你钱,你自己去买。”他取出一张卡,递过去。
姜晓宁眯起眼睛,没有接:“那个大块头把我踢伤了,而且我脸肿着,没办法上学。”
韩嘉忍着气道:“卡里是一万,够你买药了,不想回家就找个宾馆待着。”
姜晓宁还是那样的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还说问完问题就让我打一顿?原来你说话不算话的?”
韩嘉无奈一笑,把钱夹和卡扔在茶几上,闭上眼睛道:“来吧。”
姜晓宁有几秒钟没动静,然后韩嘉听到脚踩在茶几上的声音,姜晓宁踩着茶几迈过来,一把把他推到在身后的沙发上。
韩嘉没有睁眼,等待着落到身上的拳头或者别的攻击,没想到姜晓宁的手伸到他腰间,清脆的皮带扣响之后,腰间突然一凉。
韩嘉这一惊非同小可,睁开眼的同时就要推开姜晓宁,姜晓宁却缠上来,拼了被他打在身上也不放手,恶狠狠地说道:“韩嘉,你打啊,你打我就去告诉我爸你怎么对我的!”
韩嘉一愣,拳头举在空中落不下去,姜晓宁重新把他推倒,手按在他胸膛上,看着他道:“韩嘉,你真不要脸。亏你还说我爸是你的恩师,你对我觉得抱歉,找你要手机你就给我卡?让我拿着一万块去宾馆开房?你这叫抱歉吗?你这是打发我,你他妈才不管我干什么。”
韩嘉皱起眉头:“你自己提要求的,你还想我怎么样?”
姜晓宁的目光带着怨恨在韩嘉脸上逡巡:“我现在快他妈气死了,从你给我下药我就想教训你,这几天一想到你就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他冷笑起来,“我提要求你就办对吧?太好了,现在我要把你扒皮,”他把韩嘉的上衣推上去,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还要抽筋,”他抽出韩嘉的皮带,开始向下脱他的裤子,然后他居高临下看着韩嘉,笑容里是属于成年人的残忍,“我要上你。”
第十二章:船破有帮,帮破有底,底破还有三千竹钉B
这所学校盖在半山腰上,十里八乡就这么一个初中,两百多个孩子,五个班,只有十五个老师。刚开学事情多,姜晓宁和于秀君怀着各自的心思帮了一天忙。
韩嘉带着两个班的英语和另外两个班的物理,上起课来就不见踪影,姜晓宁在忙碌之余到处找他,往往发现他在上课。
韩嘉上课的时候表情跟平时完全不同,微微笑着,耐心而友善。姜晓宁只看了一眼就掉过头去,心里闷闷不乐,因为那表情和做派实在是像极了他父亲。
他一向知道自己是沾了父亲的光,当年是,现在也未必不是。
韩嘉这样的人,曾经见惯了也经惯了声色犬马,形形色色的丑恶,千奇百怪的欲望,他的心已经无比坚硬,世间的柔情根本无法撼动。
但是他曾经年少过,在他完全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可怕而黑暗的事情之前,在他一点都没有参与到这些残酷肮脏的事情之前,他曾经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心地柔软而且不设防。
也只有那段岁月,能够敲碎他的心防。因为曾经拥有而永远失去的无辜,是韩嘉内心深处的软肋。
而象征着那段岁月的姜老师,就是打开他心门的钥匙。
姜晓宁曾经无数次使用这把钥匙,使用的时候还沾沾自喜,而现在他意识到那很可能是在自掘坟墓。
韩嘉早上质问他的时候,表情是那么真实,眼神又惶恐又担心,那简直是他见过的最动人的表情。
他本应该抱住他,亲吻他,不管谁在外面敲门也不理睬。可是他没办法确定,那眼神中的关注有几成是给他,几成是因为别的因素。
深深叹口气,他转过身去走开,甚至不敢再回头看。
中午的时候,姜晓宁远远看见韩嘉和刘德柱一起出了校门,刚要跟上去,于秀君已经过来找他。
于秀君有一种成大事的干劲和忍劲,尽管支援本地教育只是她借以接近韩嘉的幌子,但是扮演起热心学校建设的好心记者来,的确也毫不惜力。
中午他开车带着于秀君到了市镇,两人找了家馆子吃饭。
于秀君见到他时的表情仍然带着早上的过意不去:“韩嘉那里真的那么无聊吗?”
姜晓宁叹气:“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手机里的游戏又没意思。”
于秀君想了想,道:“我的本子借你玩怎样?”
姜晓宁一点都不感兴趣:“你那小本子能有什么好玩的?连个游戏都没有。”
“也有几个小游戏的。”于秀君连忙说。
姜晓宁哂笑一下,不说话。
“真的。”于秀君想了想,“还有几部电影,你可以和韩嘉一起看。”
姜晓宁有点不耐烦:“再说吧。”
两个人吃完了饭又在市镇上逛了逛,回到学校的时候,正碰上韩嘉下了第一节课出来。
“我去找他谈谈。你自己转转吧。”于秀君抱了他一下,转身向韩嘉走过去。
韩嘉根本没有看他,跟于秀君谈了几句话后,就跟着她走到墙边。
姜晓宁手插在兜里,有些无聊地转身走开。
他出了校门,拐弯沿着院墙走了一小段,算准韩嘉和于秀君谈话的位置停住了,砖墙虽然不厚,但是声音传不出来。
旁边不远有一棵杨树,姜晓宁小跑几步,疾步登上树干,手脚并用地很快爬到树上,树梢只有轻微的颤动。
从这里仍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隔着树叶的空隙,可以看到韩嘉正和于秀君说话,表情从容,眼神凌厉。
姜晓宁松了口气,韩嘉对事情掌握主动权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
于秀君的神色就很严肃了,她上前一步进入韩嘉的私人空间——那是威胁的姿势,迅速地说着什么。
韩嘉表情未改,两人又是几番交谈,显然谁也没有达成目的,于秀君扬起下巴,说了句话很快离开了,韩嘉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想了一会儿什么,也很快离去。
姜晓宁直到看不到韩嘉的背影才从树上下来,慢慢地一路走回学校。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在帮忙搬运东西统计数字甚至还批改了两摞作业。韩嘉像是在躲着他,在他没课的时候姜晓宁也找不到他。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姜晓宁又开着车带于秀君到了市镇。
“我和老师们一起吃也很好,总是来这里吃没必要啊。”于秀君坐在副驾驶座上,微笑着说。
“我知道。”姜晓宁淡淡地回答,“可是忍不住想带你吃点好的。”
“你这人真是,关心我还这么酷干吗?”于秀君的笑容甜蜜起来,一只手慢慢伸到他双腿间。
姜晓宁看她一眼:“开车呢。”
于秀君收回手,眼睛还是亮亮的,一直到两人吃完饭往回走的时候,她都一直保持着这么快乐的表情。
姜晓宁送他回张嫂二姑家,两人在车里吻别,姜晓宁要走的时候,于秀君又非要把笔记本电脑塞到他手里,推让一番,又亲热一番,姜晓宁才慢慢走回韩嘉的住所。
这里天黑得晚,已经八点天色只是略显得昏黄,姜晓宁推开韩嘉住处的大门,就见到里屋的灯已经亮了,韩嘉坐在窗前备课。
看上去又认真又轻松,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这跟父亲完全不一样。
姜晓宁轻轻掩上门,轻轻走到里屋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韩嘉的侧影,直到韩嘉受不了他的视线,回身看他。
姜晓宁没有回避眼神:“你今天在躲我?”
韩嘉没有否认:“有些话不适合在学校说。”
姜晓宁笑,走进去坐在床上,把于秀君的白色笔记本打开,一边按下电源键一边道:“憋了一肚子问题问我?”
“姜晓宁……”韩嘉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
姜晓宁抬眼看他。
“姜老师他——”
“他没事。”韩嘉眼睛里面的担忧简直就像是蜜蜂的刺,蜇到他心上。
韩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姜晓宁,你到底为什么来?”
于秀君的笔记本已经开启,姜晓宁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U盘插上去,低下头不再看韩嘉。
屏幕上的小图标旋转着,慢慢地过滤文件,姜晓宁看着这小东西出神。看着别的东西,做着别的事情,才不会伤害他也被他所伤。
“因为你不肯回去,”他的声音放得很低,甚至不在乎韩嘉是否能听到,“我等了你很久,孙泽宇落马了,你没有回去;连你那个朋友萧厉都回去了一趟,你也没有回去;萧厉跟我说,你根本没有联系他,他还说你根本不会回去了……”
姜晓宁,你有点出息。他对自己说。但是根本不管用,心里有许多感情在起伏翻腾,使他一旦开口,根本没办法停住。
“有个人跟我说,姜晓宁,你忘掉他吧,找个别的人也很好。我来的时候,他还跟我说,韩嘉这辈子早就毁了,你救不回来的,就放他清净清净吧……”
一道阴影出现在他面前,韩嘉已经走过来。一只手抬起他的脸,韩嘉正微微皱着眉头,表情复杂。
“这个人是谁?还有……你怎么知道孙泽宇?”
姜晓宁抬头看着他,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又想要指责他居然只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一时间竟然不知先说哪个。
两人在灯光下对视,直到于秀君的笔记本发出嘀的一声响。
姜晓宁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有勇气避开韩嘉抚在脸上的手,然后他低头检视电脑屏幕,手指快速地操纵着。
一切结束,拔下U盘,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找到那些文件了。”他简短地说,“明天上午传过去,注意查收。”
电话那边的人问道:“你回来吗?”
“不。”他回答,“我找到他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祝你好运。”
姜晓宁挂了电话,抬头看着韩嘉。
韩嘉一直在盯着他看,居然能做到一直面无表情。
姜晓宁自嘲地苦笑,把手机和笔记本扔到床上,走过去抱住他。
“你问我怎么知道孙泽宇?你又知不知道他怎么落马的?韩嘉,韩嘉,”他呢喃着他的名字,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你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
第十三章: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A
如果要问姜晓宁,他是真的想上韩嘉,还是吓吓他而已,姜晓宁自己也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
他只是恨着,从心底的最深处恨着。
他始终忘不了韩嘉给自己下药的时候那种毫无怜悯、稀松平常的表情,就好像那不过是一件很普通很无所谓的事情,那种表情让姜晓宁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是一件家具之类的东西。那种被剥夺了自己的权利和自由、被当作无感情的东西“处理”的感觉让人恐惧又厌恶,成为了这几天频频惊醒他的噩梦。
父亲房间的灯总是亮到深夜,但姜晓宁根本没有勇气去敲门;齐老师温文友好,对他的经历也不会大惊小怪,可是他好像不愿意和他谈论锦庭的事情;这也绝不是能跟同学讨论,或者能从酒吧认识的点头之交那里得到心理开解的事情。
最后,他只剩下自己,心有余悸地惊醒,冷汗涔涔地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然后自虐般地一遍一遍回忆那段经历。
在这一遍遍的回忆中,他经历了出生以来没有过的自责、内疚、焦虑、恐怖和羞耻,内心的强烈情绪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无数个,那些分裂的灵魂从他的心里飘出来,散立在房间各处,有的瑟缩,有的冷笑,有的面无表情。
再然后,渐渐有了声音,他听到那个冷笑的姜晓宁说:“你自己不知廉耻去做MB,活该被人下药!”瑟缩的那个泪流满面:“救救我,我爸爸还在家等我,韩老板求你……”面无表情的人影接口说:“他根本不会在家等你,他从来不关心你。”……
他开始惧怕黑暗,惧怕一个人,白天的时候他几乎是刻意地活跃,晚上则整夜整夜地亮着灯。受到惊吓的少年就这样深深陷入黑暗无边的情绪之中,根本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
这些浓重的情绪差点就因为父亲的火上浇油而爆发,只差一点点,他就会喊出那些话,告诉父亲他心心念念的高材生是多么的卑鄙和残忍,告诉父亲自己究竟经历怎样的痛苦。
但是父亲的脸上一点后悔的神色都没有——他打他那一巴掌那么狠,竟然一点都不后悔。
那一瞬间,涌上姜晓宁心头的冰冷的情感,是仇恨。
他没办法恨自己的父亲,于是所有压抑的深重情感,那些惧怕、那些懊悔、那些耻辱,一瞬间全都沉淀下来,变作对韩嘉这个人的仇恨。
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夺走了父亲的关注,他伤害了自己的尊严,他给自己的心上蒙上浓重的阴影。自己这些年的悲惨几乎全都是他造成的。
他在黑夜的风里奔跑,一腔怒火无处宣泄,居然被他一路来到锦庭。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偏激的人,他只是想扔块砖头泄愤;看到韩嘉,那样的仇恨,也不过是想打他一拳罢了。
可是韩嘉居然带他回家,问起父亲的样子那么情深意重,提到自己的样子又那么无动于衷。
姜晓宁已经没有办法分辨给自己的内心深处造成痛苦的到底是仇恨还是悲伤——逼良为娼的仇人站在眼前,他竟然也有感情,也会念旧;他道歉,他说愿意补偿,可是他只是拿出钱来,以为这样就完全两清。
多奇怪,他明明没有被再次压制和下药,可仍然觉得在这人面前毫无尊严。
那些暗夜里的噩梦,腐蚀人心的恐惧,痛苦,眼泪,全都变得更加沉重,他觉得自己又被同一个人侮辱了第二次。
他推倒韩嘉,学着那种恶意残忍的语言羞辱他,作出暴戾凶狠的表情,完全是出于一个念头:他要报复,他要让韩嘉也试试那种滋味,那种尊严丧尽、孤立无援的滋味。
所以他说完那句话,手放在韩嘉腰间并没有再继续动作,眼睛却是盯紧了他。
韩嘉的表情非常奇怪,片刻的困惑之后,居然笑起来。
他只要一笑,脸上就现出一种暧昧的诱惑,眼角眉梢都在散发着诱惑一般。
“姜晓宁,”他居然很配合地伸腿勾住姜晓宁的腰,低声道,“原来你还蛮喜欢我的,怎么不早说?”
姜晓宁简直难以置信,他的从容消失了,做出来的凶狠也消失了,心中的怒气却更汹涌地在心中翻腾,他瞪大眼睛看着韩嘉,双手离开他的腰胯,就要卡住他的脖子。
“我,我杀了你。”他喊着,眼睛都要红了。
韩嘉抓住他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调笑道:“原来你喜欢这调调。”
“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姜晓宁大声地叫着,发疯一般挣动起来,拳脚也毫不留情地向韩嘉身上招呼。
韩嘉力气比他大,但也架不住一个癫狂状态的青春期男生这样的打法,抵挡了两下,重重一推,姜晓宁被他推离沙发,后退两步坐在茶几上。
茶几上本来有个玻璃制的花瓶,被姜晓宁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碎得到处都是。
“真是的,”韩嘉慢悠悠地站起来,一边毫不介意地整理衣裤,一边低笑着说,“你这孩子狗脾气啊?一不顺心就造反?明明能很简单地解决问题,何必弄成这样,你想打我还是上我,我肯定配合,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做过,很多客人还喜欢边打边上呢。”